创业者如何提升企业创业绩效: 靠人力资本还是社会资本？

钱思 骆南峰 刘伊琳 马思齐 李思颖 罗小凡

（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 北京 100872）

1 引言

随着社会市场转型的加剧和“大众创业, 万众创新”的政策号召, 创业活动成为培育和催生社会发展的新动力,而新创企业相对较低的存活率使其生存和发展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项国鹏, 黄玮, 2016）。企业创业绩效作为新创企业产出水平及创业效果的重要衡量指标, 体现企业具有的创新性和竞争力, 反映企业承担风险、识别并利用创业机会的能力（Hayton, 2003; Lumpkin & Dess, 1996）。学者们主要从创业者个体、组织制度和市场环境层面研究影响企业创业绩效的不同因素（Hiatt, Carlos, & Sine, 2018;Kwon & Ruef, 2017; Spanjer & van Witteloostuijn, 2017）。

为了回答为何有的新创企业能够成功而另外一些却失败这一问题, 个体论者主要从创业者人力资本及社会资本这两个方面出发开展了一系列研究。一方面, 一些学者认为企业家的人力资本是影响企业经营成果差异的重要因素, 他们主要探讨企业家的年龄、学历、经验等人力资本因素对企业绩效的作用模型（张瑾, 吕冠珠, 2010;Colombo & Grilli, 2005）; 另一方面, 也有学者认为创业者的资源局限是创业企业面临的主要问题, 而创业者所拥有的社会资本是克服此局限的决定性因素（Hite, 2005）。这些学者主要探究了创业者的社会关系对创业资源获取和企业绩效的影响（陈文婷, 王俊梅, 2015; Lin, Ensel, &Vaughn, 1981）。已有研究为从创业者个体层面解释创业活动提供了有力支撑, 但现有研究更多仅关注人力资本或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影响的单独效应, 尚缺乏对这两种效应程度的比较研究。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程度和作用方式存在差异, 创业者的学历、知识、经验等人力资本是企业初期创建的基础, 随着企业在市场竞争中的深入,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作为一种动态资本为企业发展提供重要资源, 进而影响创业绩效（房路生, 顾颖,张晓宁, 2010）。另外, 对涉及特定创业环境下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与企业创业绩效关系的比较研究更少,但包含政治、经济和法律在内的宏观社会环境会对创业者认知产生影响（Baker, Gedajlovic, & Lubatkin, 2005; Lim,Morse, Mitchell, & Seawright, 2010）, 进而影响创业者决策,作用于企业创业绩效。

基于上述分析, 本研究首先分别探讨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及其不同维度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其次从市场转型理论出发, 比较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最后进一步考察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作用差异, 即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在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与企业创业绩效之间的调节作用。本研究旨在为促进微观层面创业者的创业活动和宏观层面政府创业政策的制定提供一定借鉴。综上, 本研究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本研究理论模型

2 研究假设

2.1 创业者人力资本与企业创业绩效

人力资本是体现在人身上的知识、能力和健康等要素的价值形式, 是通过对人力的投资而形成的资本, 增加了劳动力价值（Schultz, 1959）。不同学者对人力资本的可操作化界定并不一致。张瑾和吕冠珠（2010）将企业家人力资本特征划分为四个可量化的方面, 即企业家知识状况、自我效能感、性格特征和企业家能力。王晓文, 张玉利和杨俊（2012）指出, 对于创业者而言, 创业经验、行业经验和职能经验是三种关键性人力资本。不同研究从不同视角对企业家人力资本进行界定, 将人力资本的内涵和外延不断丰富和扩大。本研究重点考察对初创企业影响较大的创业者的知识、能力和经验三种关键性人力资本。

人力资本为个体提供知识、能力、经验等要素并指导个体的决策, 使个体能采取有效行动（Becker, 1994）。Ployhart和Moliterno（2011）提出与拥有较低水平的知识、技能、能力和其他特征（Knowledge, Skills, Abilities, Other Characteristics, KSAOs）的个人或团体相比, 拥有更高水平KSAOs的个人或团体会取得更高的绩效。由于新创企业的组织架构和战略模式尚未健全, 与其他成员相比, 创业者在决策过程中起着主导作用。在创业情境下创业者的知识、能力、经验等人力资本要素会影响创业者对市场不确定性及市场竞争格局的感知, 进而对创业者战略决策的选择产生影响, 最终作用于新创企业的绩效（Gimeno, Folta,Cooper, & Woo, 1997）。

知识水平通常用创业者的教育水平和所受培训情况进行衡量。Gimeno等（1997）对来自美国不同行业新创企业共1547个企业家的数据研究表明, 创业者先前所受教育与企业创业绩效呈正相关。张瑾和吕冠珠（2010）对山东省393家民营中小企业创业者的实证研究发现创业者参加的管理和技术培训与企业创新成长绩效和经营成长绩效呈正相关。通识教育和专业培训给创业者带来显性知识,有利于创业者克服创业过程中的困难并进行正确的战略决策（Siegel, Siegel, & Macmillan, 1993）。创业者受教育程度越高, 越有利于其把握创业机会, 敏锐洞察差异化市场,提升创业绩效（Gainey & Klaas, 2003）。

经验是创业者人力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本研究参考王晓文等（2012）的研究, 用市场营销、财务管理、一般管理、生产运营和研发管理共五种职能经验衡量创业者的经验,这些职能经验给创业者带来隐性知识, 能够帮助创业者更高效地实施创业活动。创业者经验有助于提升新创企业的存活期, 利于其准确把握市场, 对创业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具有正向影响（Marvel & Lumpkin, 2007）。此外, 有经验的创业者一般拥有较强的商业能力, 进而能更好地处理各种商业关系, 经营公司业务。

创业者需要企业管理能力和创新能力, 同时也需要能识别潜在机会、对市场变化做出及时反应的能力, 这些多样化的能力共同作用于企业的发展, 提升企业绩效（贺小刚, 2006）。创业者良好的组织管理等综合能力有利于组建高素质人才团队, 以满足客户需求, 高效拓宽市场, 维持企业的生存和发展（Greenwood, Li, Prakash, & Deephouse,2005）。此外, 创业者的创新能力为企业开发新产品和服务提供思路, 增强企业在行业中的竞争力, 进而提升企业创业绩效。

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1: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H1a:创业者的知识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H1b:创业者的经验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H1c:创业者的能力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2.2 创业者社会资本与企业创业绩效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是其获取外部信息和资源的主要途径, 企业家的社会资本被广泛定义为由他们的社会网络结构所提供的资源支持, 包括金融社会资本和信息社会资本（Bruderl & Preisendorfer, 1998）。创业者的行为嵌入社会资本这一特定关系网络并受其影响和制约, 创业者社会网络关系的结构嵌入和关系嵌入都会对企业绩效产生影响（Moran, 2005）。社会资本是行为主体从他们的社会结构（Social Structures）、社会关系网络（Social Networks）和社会成员身份（Social Membership）中获利的能力（Lin et al., 1981; Portes, 1998）。借鉴Bruderl和Preisendorfer （1998）的观点, 本研究认为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包括业务类社会资本、信息类社会资本和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三个维度。

创业者在创业行为中通过社会关系来调动资源, 这种“嵌入”关系会帮助创业者降低资源利用成本并与供应商和客户形成有效的合作关系（Newbert & Tornikoski, 2013;Newbert, Tornikoski, & Quigley, 2013）。社会资本嵌入在相互联系的个体和群体中并通过社会关系网络获得（Lin,2002）。社会资本通过一种非正式制度的形式, 对企业家的行为预期和决策产生重要影响（陆铭, 李爽, 2008）。此外,企业和团队作为社会网络中的节点, 通过社会网络与其他组织及成员进行互动并获得企业生存和发展所需的资源,进而影响企业和团队的绩效（董峰, 王霄, 彭坚, 2017）。Stam, Arzlanian和Elfring （2014）对61个独立样本的元分析发现企业家的社会资本与小型公司的绩效呈显著正相关。

创业者的业务关系网络与企业经营成果直接相关, 其与供应商、经销商、客户群体的关系强弱将直接影响创业绩效。创业者的业务关系网络在促进企业获取丰富的订单业务资源及人才资源, 寻求商业支持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在业务伙伴方面, 创业者通过与上下游企业建立良好的关系获得更多的利益空间, 通过业务沟通获得促进公司经营决策和业务发展的信息和建议, 维持企业初期的发展需求（Bruderl & Preisendorfer, 1998）。

信息类社会资本作为创业者信息和资源的有效获取载体, 使创业者能够触及丰富多样的信息, 为其创造良好的创业绩效获取关键性外部资源。新创企业金融资本的可获取程度与其初创期的存活密切相关（Cooper, Gimeno-Gascon, & Woo, 1994）, 创业者与金融机构的关系为其获取创业资本提供基础。同时, 政府、工商等机关部门在公共政策方面影响着企业的潜在发展。陈文婷和王俊梅（2015）对五个省的抽样研究结果显示, 创业者社会资本中的政府关系对企业创新成长具有很强的促进作用。

创业者的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创业者获得资源支持和精神认同, 进而影响其创业绩效（Moran, 2005）。创业者的人际关系资本能够为初创企业自身发展获取高价值的人才, 促进企业的资源获取能力及资源配置效率的提升, 而且创业者的人际关系资本有利于创业者获得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外部咨询建议, 进而影响企业的创业绩效（Haber & Reichel, 2007）。

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2: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H2a:创业者的业务类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H2b:创业者的信息类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H2c:创业者的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市场转型理论（Theory of Market Transition）认为, 当社会处于由再分配体系向市场化改革的转型过渡时期, 经济发展中的垂直化权力等级分割程度会随之减弱, 这一方面使得创业者的教育和经验等人力资本的投资回报增加;另一方面, 交易双方在市场中建立新的扁平化的社会关系网络, 创业者可运用这种关系网获取资本、劳动力和技术,从而促进企业发展（Nee, 1989）。在市场化转型过渡时期,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将发挥不同的作用。具体来讲, 在市场转型初期, 由于完备的市场机制尚未完全形成,容易产生“体制洞”等结构性问题, 相较于人力资本, 社会资本可以通过社会连接来撬动资源, 并作为信息桥梁提供一种重要的过渡机制, 可以更好地弥补转型期的“制度空白”和信息的缺失（边燕杰, 张文宏, 2001; 张文宏, 张莉, 2012）。已有研究成果已经发现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的这种作用差异也同样体现在企业的创业活动中。当创业者识别创业机会后, 其对创业机会的进一步开发及利用更多依赖创业者的社会资本（Shane & Venkataraman, 2000）。与创业者的人力资本相比, 良好的社会网络关系有利于减少企业内外部的搜寻成本, 为企业获取更多更稀缺的资源, 在企业创立后,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越来越大（Davidsson & Honig, 2003; Schoonhoven &Romanelli, 2001）。另外, 在当前经济转型时期, 创业者人力资本诸多要素的发挥需要转化为社会资本, 才能促进企业创业绩效的提升（房路生等, 2010）。

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3: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正向影响强于人力资本。

2.3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调节作用

创业制度环境作为创业者创业活动展开的情境, 对创业者行为产生重要影响（苏郁锋, 吴能全, 周翔, 2017）。我国各省市经济发展不协调, 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的创业环境并不相同, 为企业家提供差异化的创业支持。根据市场转型理论, 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渐规范和成熟, 在市场转型完成较充分的地区, 拥有社会网络资源的群体的优势地位将逐步减弱（周文霞, 谢宝国, 辛迅, 白光林, 苗仁涛, 2015; Nee, 1989; Nee, 1991）, 社会资本的运作空间会减小（边燕杰, 张文宏, 2001）。另外, 在市场转型较完善地区资源配置越来越通过市场进行, 继而个体拥有的人力资本的作用空间越来越得以显现。而在市场转型较缓慢、市场化程度较低的地区, 社会资本仍有一部分“嵌入”在市场中并发挥重要作用, 社会资本的分配权利仍然存在（Nee, 1991）。

在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高的地区, 较完善的政策支持、服务体系、金融支持等制度环境为创业者提供法律法规和政策层面的保障性支持（Gnyawali & Fogel, 1994）, 创业者更容易获取资金、政策支持等创业所需资源, 而且这些地区创业活跃度高, 创业机会丰富。而在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地区, 市场机制不完善, 容易产生“体制洞”问题,并且这些地区的产业创新和孵化能力相对较弱。因此, 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的市场制度及政策环境的差异会影响创业者创业机会的相对量、企业创业资源的获取和创业活动的结构（Acs, Desai, & Hessels, 2008）。相应地, 在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地区, 企业更需要通过与商业伙伴等形成一种非正式关系来克服制度支持不足等结构性问题,创业者更多需要通过人情关系构建自己的业务网络, 通过这种合作关系发现商业机会、获得资金支持, 提高企业创业绩效（陈文婷, 王俊梅, 2015）。另外, 企业的创立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技术革新, 受地区经济水平和创新能力的限制, 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创业很难跨越“技术”的门槛,创业者人力资本对创业绩效的作用相对有限。相反, 在经济发展水平较发达地区, 创业者的专业技术水平和经验等人力资本积累对创业者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探索新的商业模式、挖掘创新机会的作用更强（Welter & Smallbone,2011）, 创业者人力资本的资源积累对创业机会的识别和企业创业的影响程度也更大（Haber & Reichel, 2007）。相比较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地区, 经济较发达地区市场机制更完善, 创业者无需通过较多的社会资本来填补“体制洞”空白, 因此, 创业者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重要性弱于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地区。

据此提出如下假设:

H4:经济较发达地区创业者人力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正向影响强于经济不发达地区。

H5:经济不发达地区创业者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正向影响强于经济较发达地区。

3 研究方法

3.1 研究样本

本研究采用线上问卷调研的方式获取和收集数据, 通过人力资源服务行业协会创业者交流群以及个人分享的方式, 向北京、山东、宁夏、内蒙古4个城市人力资源服务行业的创业者发放问卷。调研阶段历时3个月, 从2017年1月开始到2017年3月结束, 共向121个企业发放问卷,每个企业以其一位核心创业者作为问卷填答者, 回收106份有效问卷, 有效回收率为87.6%。其中, 各个地区的企业分布分别为北京36家、山东21家、内蒙古25家、宁夏24家。

在被调查的创业者中, 男性占56.60%, 女性占43.40%。年龄分布上, 被调查者的创业者平均年龄为36岁,50.94%在31-40岁之间。学历方面, 大学本科学历创业者人数最多, 占比54.71%, 大专及以下学历占比30.19%, 硕士研究生仅占15.09%, 其中29.73%为985、211学校毕业生。创业者所学专业和人力资源管理相关的占比43.40%,无关的占比56.60%。

在企业方面, 新创企业团队核心成员大部分仅有1-5个人, 占比73.58%, 且现阶段员工人数大部分少于25人,占比54.71%。成立年数为1-3年的企业占比42.45%, 成立年数4-8年的企业占比35.84%。融资轮数小于或等于1的比例为79.24%。在企业类型中, 有69.81%的公司为有限责任公司, 而股份有限公司占比（13.21%）略高于个人独资公司（11.32%）。

3.2 变量测量

在本研究中, 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来测量, 1表示“很不符合”, 5表示“很符合”。创业绩效采用李克特5点量表来测量, 1代表“非常小”, 5代表“非常大”。

人力资本: 从知识、经验、能力三个维度来考察创业者的人力资本。知识维度用创业者所受教育水平进行衡量, 根据中专及以下、大专、大学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五种学历分别进行1-5分赋值; 经验维度采用王晓文等（2012）研究中使用的量表, 用市场营销、财务管理、一般管理、生产运营和研发管理共5种经验进行衡量, 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7; 能力维度采用贺小刚（2006）编制的创业者能力量表, 用战略能力、管理能力、学习能力、创新能力、机会能力5个维度衡量, 每个维度4题, 共20个题项。题项如“我能及时调整战略目标和经营思路”, “我能抓住至关重要的商业机会”, 该量表的 Cronbach's α 系数为 0.75。

社会资本: 采用Bruderl和Preisendorfer（1998）研究中使用的量表, 社会资本包含业务关系类、信息类和人际关系类3个维度, 每个维度4题, 共12个题项。业务关系类社会资本用创业者与供应商、同行企业等组织的关系来测量; 信息类社会资本通过询问创业者与金融机构、公众媒体、当地政府、工商税务等机构的关系得出; 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用创业者同亲人、朋友、师长和同事等社会群体的关系反映。题项如“我与同行的其他企业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我与公众媒体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 0.78。

创业绩效: 采用Wiklund（1999）研究中使用的量表,用生存绩效和成长绩效2个维度测量新创企业创业绩效,每个维度4题, 共8个题项。采用相对绩效的测量方法,以公司与主要竞争对手相比的市场份额、员工人数、客户数量等指标的增长情况反映其生存绩效; 用公司持续经营的可能性、获得人才可能性等方面测量其成长绩效。题项如“公司市场份额的增长”, “公司持续经营的可能性”。该量表的 Cronbach's α 系数为 0.89。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 本研究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6年中国统计年鉴中GDP总值的各省排名为衡量指标, 将山东、北京、宁夏和内蒙古四个样本地分成两类, 北京、山东代表经济较发达地区, 宁夏、内蒙古代表经济较不发达地区, 分别用虚拟变量取值1和0表示。

控制变量: 已有研究表明, 创业者的个人特征如性别、年龄对新创企业的生存和成长有一定影响（Rosa, Carter, &Hamilton, 1996）, 企业的金融资本状况和规模与创业绩效也存在相关性（Wiklund, 1999）。因此, 本研究选取创业者性别、年龄、企业的融资情况和规模作为控制变量。

4 研究结果

4.1 共同方法偏差与区分效度检验

由于本研究的变量测量结果均来自受访者自评, 本研究采取不同方法对共同方法偏差进行检验。一方面, 采用Harman单因素法对所有项目进行未旋转的探索性因子分析（Podsakoff, MacKenzie, Lee, & Podsakoff, 2003）, 其中共有3个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 第一个因子的方差解释率为32.75%, 小于临界值, 这表明没有单一的一个因子解释大部分的变异量; 另一方面, 由表1的分析结果可见, 单因子模型验证性因素分析的拟合结果比较差, 表明各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此外, 在回归模型中各变量方差膨胀因子（VIF）均小于10这一临界值, 进一步表明本研究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采用验证性因素分析来检验各变量测量工具之间的区分效度（Podsakoff et al., 2003）。为对模型的拟合度进行判断, 选取以下拟合指标: 卡方差异须达到显著性水平、增量拟合指数（IFI）须大于0.9, 相对拟合指数（NFI、TLI、CFI）须大于0.9, 近似误差均方根（RMSEA）须小于0.08。竞争模型相互比较的结果如表1所示, 模型3（三因子）模型的拟合度最佳（χ2/df= 1.77, IFI = 0.94, NFI = 0.93, TLI= 0.92, CFI = 0.93, RMSEA = 0.07）, 且三因子模型所有的适配指标亦均通过检验。据此, 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创业绩效这三个构念是可区分的, 故在后面假设检验分析时可以将这些变量视为不同的构念。

表1 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

表2 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

4.2 描述性统计分析

各研究变量两两间的相关关系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 创业者的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均与创业绩效呈显著正相关（r= 0.34,p＜ 0.01;r= 0.73,p＜ 0.01）。另外 ,相较于人力资本, 社会资本与创业绩效的相关性更强（r=0.73 ＞ 0.34,p＜ 0.01）。初步支持本研究的相关假设。

4.3 假设检验结果

为了验证本文提出的研究假设, 以创业绩效为因变量,以创业者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为自变量, 以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作为调节变量, 进行逐步回归分析, 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根据表3的分析结果, 模型1显示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对创业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 0.31,p＜ 0.05）, 假设H1得到支持。模型1同时显示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同样对创业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 0.68,p＜ 0.001）, 假设H2成立。用模型1考察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同时放入模型对创业绩效的影响, 可见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正向影响比人力资本更大（β= 0.68 ＞ 0.31）, 假设 H3 成立。模型 2、模型3分别考察创业者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的不同维度对创业绩效的影响。模型2中, 知识和经验对创业绩效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能力对创业绩效有显著正向影响（β= 0.38,p＜ 0.001）, 假设H1a、H1b不成立, 假设H1c成立。模型3中, 业务和信息关系类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有显著正向影响（β= 0.56,p＜ 0.001;β= 0.16,p＜ 0.05）, 而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的影响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 假设H2a、H2b成立, 假设H2c不成立。

由模型4可知交互项（人力资本×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创业绩效有显著负向影响（β= -0.28,p＜ 0.01）, 图2的简单斜率结果也表明经济较不发达地区人力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较强; 在经济较发达地区, 人力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较弱。因此, 假设H4不成立。而模型5显示交互项（社会资本×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创业绩效有显著负向影响（β= -0.25,p＜ 0.05）, 图3的简单斜率结果也表明经济较不发达地区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较强; 在经济较发达地区, 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较弱。因此,假设H5得到支持。

表3 回归分析结果

5 讨论

创业活动依赖于创业者自身的人力资本及社会资本所提供的资源条件, 企业创业绩效是一系列内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本文从市场转型理论的角度来回答“企业创业绩效的提升是靠创业者人力资本还是社会资本”, 并引入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这一重要变量, 探讨了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在其中的调节作用, 以期对提升企业创业绩效提供一定的理论和实践指导。

5.1 理论意义

第一, 本研究表明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对初创企业的创业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并且创业者人力资本的不同维度对其创业绩效的影响程度存在差异。以往有关创业者人力资本和创业绩效的实证研究结果并不一致（张瑾, 吕冠珠 , 2010; Gimeno et al., 1997; Stuart & Abetti, 1990）, 这种不一致可能是由不同研究对人力资本概念界定的差异和不同研究样本所处行业的不同引起的（Davidsson & Honig,2003）。本研究发现创业者人力资本中的能力维度与创业绩效呈显著正相关, 这表明创业者的综合性能力对创业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有重要影响。但数据结果显示, 人力资本中的知识维度和经验维度对创业绩效没有显著影响, 这可能跟本研究的样本行业是人力资源服务行业有关, 由于该行业应用性强, 准入壁垒不高, 创业者所受教育水平高低以及职能经验对其创业绩效影响较小。

图2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在人力资本和创业绩效间的调节作用图

第二, 本研究发现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存在正向影响, 且创业者社会资本的不同维度对创业绩效的影响程度存在差异。本研究结果支持了以往有关创业者社会资本正向影响创业绩效的研究结论（Bruderl &Preisendorfer, 1998; Mehra, Dixon, Brass, & Robertson, 2006;Stam et al., 2014）。此外, 数据结果显示业务关系类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有正向影响, 这表明创业者应该侧重通过建立与客户、同行企业的联系来获取资源, 拓宽市场。信息类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正向影响显著, 企业若能与大学、公共媒体、政府机关等建立较好的关系, 则更有可能获取下游人才资源, 打通上游雇主业务, 搭建人才交流平台;而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并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人际关系类社会资本只是对企业的初始创立产生影响, 而在其生存和发展过程中业务类和信息类社会资本才是关键因素。

第三, 本研究验证了与人力资本相比,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更强的结论。因此, 在现有研究证实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单独影响的基础上（Gimeno et al., 1997; Marvel & Lumpkin,2007; Moran, 2005）, 本研究进一步发现了这两种资本对于企业创业绩效作用程度的差异。该结论与我国目前正处于经济转型期的现实有关, 并证实了市场转型理论关于市场转型初期企业家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发挥不同作用的论证（Nee, 1989）。当前我国市场机制构建尚未完备, 单纯的人力资本对创业行为及企业成长的推动作用有限,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具有更强的动态性, 与创业者的人力资本相比较,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贡献更值得被关注（房路生等, 2010）。同时, 与人力资本相比, 创业者的社会关系网络在创业活动的实施与执行过程中拥有更加稳定且显著的影响（Davidsson & Honig, 2003; Schoonhoven &Romanelli, 2001）, 本研究也为此论断提供了一定支持。因此, 本研究从实证角度证实创业者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强于人力资本的结论, 丰富了对创业者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比较研究的认识。

图3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在社会资本和创业绩效间的调节作用图

第四, 本研究发现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对创业者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与企业创业绩效的关系会产生调节作用。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角度解释了创业者人力资本（及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作用在不同地区的差异。本研究揭示, 在有关创业的研究中应该关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这一重要的环境要素。这弥补了以往研究较少讨论创业者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影响的环境边界条件的不足（Lim et al., 2010）, 也间接为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会影响创业者创业资源的可获取性以及市场中的权力层级的观点提供了一定佐证（Acs et al., 2008; Nee, 1989）。此外, 本研究发现在经济欠发达地区, 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正向作用强于经济较发达地区, 与假设4不一致。可能的原因在于, 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 由于市场发育程度低、政府对创业扶持管理的体制改革相对较慢（Gnyawali & Fogel, 1994; North, 1990）, 创业者除了需要借助自身的社会资本之外, 还必须依赖自己的经验、能力等人力资本去维持企业的生存和发展, 因而在这些地区创业者人力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程度更大。

5.2 实践意义

在市场经济的转型发展时期, 近年来我国创新创业生态体系不断优化,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众创”现象蓬勃兴起, 催生众多市场新生力量, 也促进企业制度创新及经营方式的深刻变革。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企业的创业实践和政府创业政策设计具有一定的启示。

从创业实践角度, 第一, 创业者需要提升自身的专业水平特别是能力素质, 努力提升团队的整体实力, 为企业带来经济效益, 保持企业竞争力。第二, 创业者需要注重优质社会资本的构建, 妥善处理劳动者、企业、政府三方的关系。面对新创企业生存和发展的激烈竞争, 创业者应该积极维持与业务伙伴之间的联系, 与客户建立良好关系,以盘活社会资本从而为企业提供更大的竞争优势。特别是在我国市场经济转型期, 相比较人力资本, 创业者应该更加重视社会资本的积累, 为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积累关键性外部资源。

从政府政策制定角度, 第一, 政府应该加快建立和完善创业相关政策规范, 促进资源的合理分配, 构建产业集群, 设计合理的人才政策, 建立并维护行业及市场大环境的社会网络关系。第二, 应该搭建交流平台, 促进东西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间的专业交流, 缩小地区间发展差距。第三, 创业者在创业初期, 若想得到市场和客户的认可,自身的能力同样重要, 因此政府应该注重开展对创业者的专业培训。

5.3 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还有以下局限性。首先, 在实际作用过程中,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不是相互独立的, 它们互相影响并共同作用于创业绩效, 这种作用机制需要未来对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互动关系进行更深入的剖析。其次,本研究调研的数据是横截面数据, 无法体现纵向动态发展过程, 且仅选取了4个代表性城市进行调研。因此, 未来研究可分析在不同时间段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创业绩效的影响。再者, 本文的实证数据来源于人力资源服务业这一特定行业, 后续研究可进一步扩展到其他行业,以增强理论的外部延展性。最后, 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有一定匹配性, 其作用机制和企业所处创业阶段的不同都可能给企业创业绩效带来不同影响。未来可以进一步针对企业特定的发展阶段和两种资本的互动关系进行分析, 以完善相关理论, 为创业实践提供指导。

6 结论

本研究比较了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差异, 并在此基础上验证了企业所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在这些关系中所发挥的调节作用。具体而言,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均有正向影响, 创业者的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正向影响强于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同时,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调节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其中, 经济不发达地区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影响均强于经济较发达地区。这些研究发现有利于进一步探索在我国市场经济转型时期创业者的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对企业创业绩效的差异化影响, 在实践上对企业创业绩效的持续改进和政府政策制定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