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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待访录》对晚清湖南风气的影响

2018-10-29孙卫华袁用武

船山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湖南

孙卫华 袁用武

摘 要: 晚清湖南风气从“守旧闭化闻天下”到“全国最富朝气的一省”的扭转,除与王夫之《船山遗书》的影响密切相关外,黄宗羲《明夷待访录》亦是导致其“风气厥开”的有力工具之一。从《湖南时务学堂学生日记类钞》所录相关内容,可知时务学堂是以《明夷待访录》作为最主要的宣传工具。从《湘报》所存文章及广告,亦可知谭嗣同等主讲的南学会与《明夷待访录》的亲密关系。再加上以叶德辉等为代表的守旧者对维新派的批驳,无形中助长了《明夷待访录》在湖南的传播,并由此唤醒了一大批维新人士和革命斗士。

关键词: 《明夷待访录》;湖南;时务学堂;《湘报》

本文以《湖南时务学堂学生日记类钞》以及《湘报》等文献所保存的相关内容为研究重点,探讨《明夷待访录》在晚清湖南传播,影响湘人,说明其是导致湖南“风气厥开”有力工具之一,以此再现晚清湖南风气扭转之图景。

一、時务学堂与《明夷待访录》

《明夷待访录》用之砥砺湖南士风,应是从梁启超担任时务学堂总教习开始的。甲午战败,传统旧式教育体制受到普遍质疑,全国各地兴办新式学堂蔚然成风。1897年春,湖南开始筹备创办时务学堂。[1]493 - 495 11月14日,应湖南巡抚陈宝箴和学政江标之邀,时任《时务报》主笔的梁启超偕韩文举等从上海抵达长沙,出任时务学堂总教习。[2] 梁启超辞主笔而任总教习的原因,从其给汪康年的信札中可窥一斑。他说:“十八行省中,湖南人气最为可用,惟其守旧之坚,亦过于他省,若能幡然变之,则天下立变矣。” [3]1834为了宣传维新思想,梁氏看中了湖南“士气最盛”[4]1832,人气最为可用。也就是说,他坚信如果改变湖南“守旧之坚”的区域传统,定可影响全国,达到“天下立变”之目的。出任教习前,梁启超就为时务学堂精心拟定了一份《学约》,要求学员“每日必就所读之书,登新义数则,其有疑义,则书而纳之待问匦以待条答焉。”[5]26现存的《湖南时务学堂学生日记类钞》(以下简称“《类钞》”)保存了部分学员的读书札记及教员批答,从中可略见梁启超等一班人借《明夷待访录》砥砺学员思想的大致情形。

《类钞》中收录了梁启超批答杨树榖有关读《孟子》的疑问。梁批:“夫臣也者,与君同办民事者也。如开一铺子,君则其铺子之总管,臣则其铺子之掌柜等也。” [6]33这个关于君臣关系的比喻实为《明夷待访录》的“君与臣,共曳木之人也”[7]13之喻的转化。此种反对君权、倡导民权的言论,对于生活在闭化之区的学员来说,其产生的思想震撼,可想而知。在《类钞》中,收录了数条学员们针对梁启超的《读春秋界说》《读孟子界说》的提问。《读春秋界说》中有:“孔子改制之说,本无可疑。……黄梨洲有《明夷待访录》,黄氏之改制也;王船山有《黄书》,有《噩梦》,王氏之改制也;冯林一有《校邠庐抗议》,冯氏之改制也。” [8]15梁启超将《明夷待访录》置于湖南哲人王船山《黄书》《噩梦》之前,可见他对《明夷待访录》的高度重视。梁氏这一改制观点遭到质疑。学员蔡艮寅(即蔡锷)在札记中说:“《春秋》非改制度之书,用制度之书也。……如视其书为改制度之书,视其人为改制度之人,则孔子不能逃僭越之罪矣。”[6]85 - 86对于蔡的疑义,梁启超将之称为“犹属似是而非”之论。梁启超以《明夷待访录》等为例,说明改制不足为奇;并告诉蔡,他的《变法通议》也并非因仍古人,而是效法孔子、黄氏、冯氏改制之作。梁启超还指出蔡艮寅的“改制度为可罪者”观点迂谬。

以法国的雨果(Victor Hugo)为例,梁启超说明以布衣身份亦可创公法,以此来证明孔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天下改制的苦心。孔子这样做不仅不为过,亦不为罪:“天下之事理、制度,亦问其当与不当而己,不问其出于何人也。”梁启超从中西比较的视角,以事实为根据说明改制之可能,开阔了闭化之区学员们的视野。显然,只读经书,学员们是不能知晓这些新鲜知识的。梁启超此举既激发了学员们强烈的求知欲望,还似有鼓动蔡锷应当奋起,为今日天下改制的意味。蔡锷后来投身革命,盖与梁氏影响有极大的关联。

梁启超用《明夷待访录》说明改制之道理,已确凿无疑。还有必要申论一下的是:梁启超说当时他曾与谭嗣同等人窃印《明夷待访录》送人之事。梁曾回忆:“窃印《明夷待访录》《扬州十日记》等书,加以案语,秘密分布,传播革命思想,信奉者日众,于是湖南新旧派大哄。”此看法曾遭到已故学者朱维铮的质疑。朱先生认为梁启超所说的史事实际上是孙中山及其盟友所为。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一质疑呢?

曾廉的上书[9]501,叶德辉所编的《觉迷要录》[10]30,均有梁启超等人用《扬州十日记》作为宣传品的记录。显然,梁氏等人用《扬州十日记》宣传革命思想,毋庸置疑。那么,对于梁启超的“私印(《明夷待访录》)许多送人”一说是否属实,就应有答案,但问题是,我们不应仅从能否找到实物来说明之。毕竟梁启超在主编《时务报》时就已积累了丰富的办报经验,如何达到最佳的宣传效果,如何吸引读者的兴趣,梁启超对宣传之道已驾轻就熟。《明夷待访录》一直被视为“无禁之禁”的书[11]101 - 115,而梁启超等加按语,宣传新思想,自然不可大张旗鼓地进行,采取一些秘密手段甚至非法手段,既可以避祸,又能增强读者好奇心,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宣传效果。

梁启超等一班人的做法与孙中山及其盟友们的做法十分类似。孙中山赠送南方熊楠的节钞本,小引写于1895年夏天,为郑观应所撰。[12]梁启超最迟不晚于1894年2月即已知晓孙中山。孙中山的宣传做法是否为梁启超所知晓,现无从考证,但我们认为梁启超私印的《明夷待访录》,极有可能与孙中山所用的是同一种宣传品,只是梁启超等在其基础上加了按语而已。即使不是如此,我们也不能因一方找到了实物,就否定另一方的做法。这犹如认可牛顿是微积分的发明者,就武断地认为莱布尼茨为剽窃者一样。梁启超更没有掠孙中山之美的意思,他显然不具备这种心理动机。孙中山所用节钞本在日本曾印刷万份[13]109,到现在也几乎都不存在了。在日本能够公开传播的节钞本,尚且如此,更何况在满清统治之下,梁启超等所用的具有反君主专制思想的节钞本呢?又加之是一种私密的宣传方式,其被存下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至于为何没有见到实物,相比较孙中山等人所印的宣传片而言,我们认为这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南学会、《湘报》与《明夷待访录》

南学会由谭嗣同、唐才常等人于1897年冬筹议,并得到巡抚陈宝箴等支持而建立的讲求新学的团体。[14]278 - 279此会“为全省新政之命脉,虽名为学会,实兼地方议会之规模”[15]137。其议政的讲演刊载于《湘报》,用以扩大影响,砥砺湖南士气。作为南学会发起人,谭嗣同认为:“孔教亡而三代下无可读之书矣!乃若区玉检于尘编,拾火齐于瓦砾,以冀万一有当于孔教者,则黄梨洲《明夷待访录》其庶几乎!其次为王船山之《遗书》,皆于君民之际有隐恫焉。”[16]338谭嗣同这一主张,与梁启超的回忆正好可相互印证,能够有力说明他们借用《明夷待访录》宣传新思想的原因。

与谭嗣同有“刎颈交”[16]270的唐才常任时务学堂中文分教习,后任《湘报》主编。《湘报》第三十五期率先刊登皮锡瑞在南学会的第八次讲义,而将其第七次讲义登于第三十六期。这种先后倒置的安排,既有宣传技巧的因素,又反映了报馆对所登内容的取舍标准。在第八次演讲中,皮锡瑞曾说:“后世儒者亦多袭用素王改制之意,自战国诸子以至国朝亭林、梨洲、船山诸公,其所著书莫不欲以所立之法之施行。亭林《日知录》明有立言不为一时一条;梨洲之《明夷待访录》、船山之《黄书》,更明明创法以待后世。” [17]275 - 276皮氏的这一素王改制的观点与梁、谭等的观点如出一辙,自然也深契主编唐才常的看法,更充分体现了湖南维新人士在创办时务学堂、《湘报》、南学会等主旨的一致性。

有趣的是,《湘报》第102号(1898年7月4日)到第135号(1898年8月23日)(中间除第103、119、121号等少数几天没有此广告外)均刊登了《湘报》馆新(到)刻时务书的广告。[17]947 - 1333它们是:《皇朝经世文新篇》《春秋中国夷狄辨》《春秋董氏学》《中西学门径七种》《大东合邦新义》《伪经考答问》《民约通义》《俄土战纪》《英人强卖鸦片记》《日本书目志并有论说》《桂学答问》《日本变法考》《明夷待访录》《湖南时务学堂初集》《湖南时务学堂考卷》《湖南时务学堂初集四本》等。(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批书中并未有《船山遗书》。)在这些广告中,时而登十五种,时而登十二种,但不管怎样,都有《明夷待访录》。该书每部售价钱一百五十文。按照当时物价,每斤牛油烛的价钱也不过一百二十八文。[17]947 《桂学答问》仅售一百文,其中亦有明显宣扬《明夷待访录》的内容。[18]37 - 38在后来的几期中,增加了《时务学堂初集四本》《湖南时务学堂考卷》等,再加上《湖南时务学堂初集》,足可见广告者的用意。诚如前文已经讨论的,时务学堂以《界说》为学习内容,都会涉及《明夷待访录》,而专门收录学堂学员札记、答问的这几本书,自然都免不了要讨论《明夷待访录》。

《湘报》广告售书,用意何在呢?自第106号始,广告后加了一段告白:“院试在即,时务书急宜购阅。”[17]991原来售卖这些书是为了配合时务学堂选拔才俊。不仅《湘报》力推《明夷待访录》,其他书局根据湘人阅读需求,也刊刻销售之。湖南书局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重刻《明夷待访录》的五桂楼本,还有不知何书局刊刻的所谓正文斋本等。这些版本的出现,一方面说明湖南阅读该书的人数增多了,另一方面也可见湖南士人对播扬《明夷待访录》思想所做的努力。

时务学堂考《明夷待访录》,湖南省城以外的学堂亦效法之。徐大宗师按试永州府桂阳州时,所拟“掌故”考题内有“书《明夷待访录》后”。[17]1331为了备考,购书者必须认真研读这些书,《明夷待访录》批判君主专制的思想意蕴自然也易于为他们所知晓,其对学子思想的影响不言而喻。

三、守旧者遏抑《明夷待访录》的传播

梁启超曾说:“自时务学堂、南学会等既开后,湖南民智骤开,士气大昌。……人人皆能言政治之公理,……自此以往,虽守旧者日事遏抑,然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湖南之士之志不可夺矣。” [15]143

梁启超盛赞湖南时务学堂、南学会等新政的成效,既有鼓舞士气的意味,又有对守旧者“遏抑”之举的不屑。所谓守旧者,指以叶德辉、曾廉等为代表的攻击新政之流。湖南虎虎有生气的新政令叶德辉等守旧者十分不安,他们为此专门编写了《翼教丛编》,批驳梁启超、谭嗣同等宣传新政的言论。该书的《正界说》是叶德辉专门针对梁启超界说而作。[19]219针对梁启超的改制说,叶德辉批驳道:“大抵《论语》一书,多为及门论治而记,后人误以论治为改制,而异议蜂起,至舍春秋褒贬之大义,举而助其非圣之狂谈,经义盲晦于斯极矣。若夫船山、梨洲前明遗老,孤怀隐志,不得明言,所遭之世,既多不平,所持之论亦不无过激。此不可同日而语者也。冯林一《校邠庐抗议》,后世经济家著述之常,其去圣经不知几万里,此更不可同日而语者也。” [19]221《校邠庐抗议》五月份被孙家鼐举荐给光绪帝,七月份叶德辉完成《正界说》。在这段话中,叶德辉如此强调《校邠庐抗议》,而对船山、梨洲只提其名,透露出叶的隐忧。

叶德辉的隐忧,就是他看到《明夷待访录》潜在的危险。他说:“黄梨洲《明夷待访录》一书,其《原君》篇隐诋君权太重,实开今日邪说之先声;《建都》篇谓金陵为王者都,遂导洪秀全之逆志。儒者立言不慎,则害随之矣。” [19]183 - 185这段话更能看到叶德辉对《輶轩今语》中宣传《待访录》的恐慌,他将太平天国建都金陵,归罪于黄宗羲。在给友人信中,叶德辉也说:“黄梨洲《明夷待访录》,其《建都》篇,海山仙馆本有之,别有顾氏小石山房本删去。盖其时禁网犹密,忌讳必多。此读书者所以宜通考据,搜辑古书者,所以宜通目录。彼既胸吾尺寸之书,宜乎?不足语此。亭林无子,有命在天,古人如此者,不可胜数。” [20]452叶德辉之所以认为黄宗羲《建都》篇对洪秀全定都金陵有影响,与顾氏小石山房本删去此篇的用意有很大关系,此甚为重要。

以叶德辉等为代表的守旧者对梁启超等传播《明夷待访录》的遏抑,一直持续到满清政权的结束。1907年2月,赵启霖(湖南湘潭人)上《请三大儒从祀折》。朝廷在围绕黄宗羲等三人是否从祀的问题上展开了激烈争论。主驳者以时任礼部郎中的湖南人吴国镛最为激进。在二十多份说帖中,吴国镛的最长,有8000多字。他对《原君》《原臣》等篇进行了分条驳斥后说:“近日学术败坏,乱贼之祸已胎,大半皆藉口于宗羲,此臣等所以重为宗羲惜,不能以其大儒而曲为之回护也。” [21]16吴国镛批驳《明夷待访录》的观点,是京官守旧者与与叶德辉、曾廉等地方守旧者的呼应。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守旧者日事遏抑的做法,必然會引起更多的士人关注此书,无形中又助推了《明夷待访录》的传播和普及。

四、《明夷待访录》对湖南维新派、

革命派的影响

梁启超主讲时务学堂虽历时不久,在南学会和《湘报》的协作下,籍《明夷待访录》等宣传维新变法的实践活动,极大地扭转了湖南士风,影响了无数的志士仁人。如果说撰写《变法通议》只是梁启超政治设想的话,那么,时务学堂的教学则是他为实现政治设想而进行的试验。尽管这场试验很短暂,但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无疑是相当成功的。该学堂头班学员杨树达的孙子杨逢彬教授在纪念文章中甚至将之称为“天下第一班”[22]10,若从中国近代教育发展史来看,这种评价毫不为过。

毛泽东曾说:“湖南之有学校,当推原戊戌春季的时务学堂。时务以短促的寿命,却养成了若干勇敢有为的青年,唐才常汉口一役,时务学生之死难者颇不乏人。”[23]643所谓的“颇不乏人”,即指受时务学堂宣扬的精神鼓舞而走上革命道路之人。1900年自卫军起义失败以后,湖南湖北两省在清除“余孽”过程中,抓捕了大量的“逆犯”。湖南巡抚俞廉三在奏折中说:“逆犯梁启超先年充湖南时务学堂教习,传播邪言,余焰所及,以常德及澧州属之慈利县为甚。故匪当以湘籍为最多。”[24]12 - 13所谓的“传播邪言”,即指梁启超等借助《明夷待访录》宣传民权、自由、平等等具有近代民主意味的思想。按照俞廉三的说法,所查办的匪徒(“湘籍为最多”)都是“逆犯梁启超”传播的“邪言”影响所致。

叶德辉在《觉迷要录》叙中也说:“康梁逆党窜身海外,……谋乱于七月见,在长江一带破案,湖南北搜获逆党信札伪檄,讯明正法者,数十人之多。而以士林厕名其间者,湘人为尤夥。盖自梁逆主讲时务学堂以来,士风败坏凌夷,而有今日之变,斯亦学校之奇祸也。” [25] 搜获的自卫军来往信札以及檄文也大多出自湖南人之手,叶德辉将湖南士风的败坏,归因于梁启超主讲时务学堂以后。透过俞廉三、叶德辉二人所述,皆可见《明夷待访录》的传播,导致其思想影响湖南士人,对于湖南风气扭转起到巨大作用。

需要指出的是,《明夷待访录》不仅影响了湖南的維新派,还影响了湖南的革命派。维新派多是受时务学堂、《湘报》等新政宣传的思想熏染,革命派除受王船山的民族主义思想熏陶外,也推崇《明夷待访录》中的新思想。湖南革命党人黄兴、陈天华、宋教仁、谭人凤、刘揆一、章士钊等作为兴中会或同盟会成员,理应受到孙中山宣传的《明夷待访录》节钞本的思想洗礼。湖南新化县的陈天华在《狮子吼》中,假想了一个叫文明种的人物,借文明种的口表达自己的思想。文明种说:“明末清初,中国有一个大圣人,是孟子以后的第一个人,他的学问,他的品性,比卢梭还要高几倍,……他著的书有一种名叫《明夷待访录》,内有《原君》《原臣》两篇,虽不及《民约论》之完备,民约之理,却已包括在内,比《民约论》出书,还要早好几十年哩。”[26]130可见,陈天华极其推崇黄宗羲和《明夷待访录》,并把它作为宣传政见的最佳材料。陈天华所写的《猛回头》《警示钟》之类的著作,成为脍炙人口的宣传革命思想的材料,黄兴用之赠送给官兵,鼓舞士气。[27]276

长沙拔贡毕永年是孙中山与湖南知识界最早取得联系的代表人物,他原是康有为的学生。[28]42 1897年,他与唐才常同时考取丁酉科拔贡,自此与唐才常、谭嗣同结为好友,常共商救国大计。1898年春,南学会成立,《湘报》创刊,他成为学会活跃分子,并在《湘报》上发表《存华篇》《南学会问答》等文。[29]“前言”4中,孙中山与湖南人联络的另一个人就是秦力山。秦力山在戊戌维新运动高潮时,加入南学会,常去学会听讲,师事谭嗣同、唐才常等,对康有为、梁启超亦甚崇敬。[29]“前言”5中,他们对清廷彻底失望,跟随孙中山,在很大程度上与梁启超、谭嗣同等宣传新思想熏染,谭嗣同就义菜市口,唐才常等领导的自卫军起义失败等事件密切相关。

结语

1920年,蔡元培在湖南长沙演说时说:“近几十年,已经是湖南发展的时期了,可分为三期观察。一是湘军时代。……二是维新时代:梁启超、陈宝箴、徐仁铸等在湖南设立时务学堂,养成许多维新人才。戊戌政变,被害的六君子中,以谭嗣同为最。他那思想的自由、眼光的远大,影响于后学不浅。三是革命时代:辛亥革命以前,革命党重要分子,湖南人最多,如黄兴、宋教仁、谭人风等,是人人知道的。后来洪宪一役,又有蔡锷等恢复共和。”[30]17 - 18蔡元培依次从“湘军时代”“维新时代”和“革命时代”,条理清晰地勾勒出晚清湖南从甲午海战前“守旧闭化名天下” 至战后“全国最富朝气的一省” [31]237的历史发展轨迹。如果单从思想领域分析,维护君权、反对革命的“湘军时代”理学复兴,相对于乾嘉时代而言,固然要开化了许多,但比之于维新时代,就显得保守多了。如果说湖南风气发生显著变化,即从“守旧闭化”到“最富朝气”的扭转,更多地应该归功于梁启超、谭嗣同等维新人士对新思想的鼓吹与传播。而他们的宣传借助的工具主要是《明夷待访录》等书,这不仅因为《明夷待访录》中蕴含的近代民主思想契合了维新派和革命派的政治主张,还因为该书具有观点鲜明、篇幅简短等特点,比卷帙浩繁、语言晦涩的《船山遗书》来,它更适合于宣传。

蔡元培所说的这些湖南的杰出人才都受到此书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之后,随着《明夷待访录》传播范围的日益扩大,尤其是与西方近代政治民主思想相接榫以后,该书中蕴涵的近代政治思想成分得以持续发酵,其倡导的反对君主专制制度思想,影响着无数志士仁人。其传播也从浙江、湖南等地而遍及全国,最终以辛亥革命的胜利,彰显了其启蒙作用。

【 参 考 文 献 】

[1] 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2] 马勇.湖南时务学堂内外冲突平议.晋阳学刊,2011(2).

[3] 梁启超致汪康年函:八//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 梁启超致汪康年函:五//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5] 梁启超.饮冰室文集之二//饮冰室合集:1.北京:中华书局,1989.

[6] 徐滌珊,汇编.湖南时务学堂学生日记类钞.上海:三通书局,1941.

[7]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校释.孙卫华,校释.长沙:岳麓书社,2011.

[8] 梁启超.饮冰室文集之三//饮冰室合集:1.北京:中华书局,1989.

[9] 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10] 叶德辉,辑.觉迷要录:卷四,清光绪三十一年刻本.

[11] 孙卫华.明夷待访录果真是禁书吗//冯天瑜,主编.人文论丛:2010年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12] 孙卫华.原君原臣小引作者考.贵州大学学报,2014(6).

[13] 陈锡祺,主编.孙中山年谱长编: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91.

[14] 汤志钧.戊戌变法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15] 梁启超.饮冰室专集之一//饮冰室合集:6.北京:中华书局,1989.

[16] 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

[17] 《湘报》报馆编.湘报.北京:中华书局,2006.

[18] 康有为.长兴学记 桂学答问 万木草堂口说.北京:中华书局,1988.

[19] 叶德辉,辑.翼教丛编:卷四.台北:文海出版社,1983年影印.

[20] 叶德辉,辑.翼教丛编:卷六.台北:文海出版社,1983年影印.

[21] 曹元忠,辑.三儒从祀录:卷四.上海:复旦大学普通古籍馆藏.

[22] 杨逢彬.“天下第一班”及其他.东方早报,2011-04-24.

[23]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泽东早期文稿》编辑组,编.毛泽东早期文稿(1912.6—1920.11).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

[24] 葉德辉,辑.觉迷要录:卷二.台北:文海出版社,1987.

[25] 叶德辉,辑.觉迷要录.台北:文海出版社,1987.

[26] 陈天华.狮子吼//陈天华集.重庆:中国文化服务社,1946.

[27] 中国史学会,编.辛亥革命资料丛刊:第四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28] 饶怀民.辛亥革命与清末民初社会.北京:中华书局,2006.

[29] 刘泱泱,编.樊锥集 毕永年集 秦力山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

[30] 蔡元培.蔡元培散文.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3.

[31] 范文澜.范文澜全集:第九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编校:毛 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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