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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衡的“天平”

2018-10-29李丽琴

文教资料 2018年17期
关键词:小红花天平

李丽琴

摘 要: 电影《看上去很美》揭示了儿童成长的困境,一方面儿童有自由天性,另一方面教育有一定的秩序。影片反映了儿童教育中秩序与自由的失衡,这种失衡是由以“小红花”所维持的园内秩序而形成的规训与惩罚的场域,源于人性失衡、文化缺失和规则限制。

关键词: 《看上去很美》 秩序与自由 小红花 顽童教育

卢梭有言“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由与秩序既对立又统一。同样的矛盾在教育中也一样存在,尤其是在顽童教育中。顽童,顾名思义就是“顽皮的儿童”,王灿明在《十字路口的顽童》一书中指出:“我们可以把顽童理解为爱玩爱闹而又不太听教师或家长劝导的少年儿童。”[1]生活中我们常常会用“调皮大王”、“淘气包”等词语形容顽童,需要明晰的是,顽童不是问题学生,顽皮是儿童的天性,与品德、学习成绩无关。电影《看上去很美》中的主人公方枪枪便是一个“顽童”。影片将镜头对准顽童方枪枪在幼儿园的种种遭际,没有复杂跌宕的情节,没有扣人心弦的悬念,有的只是保育院生活的琐碎。电影像一面不加修饰的平面镜,将这些琐碎的日常画面一一呈现。本文借鉴社会学的一些理论,从教育的角度解读该影片折射出来的对顽童教育的问题,并对此进行剖析和反思。

一、儿童成长的困境:秩序与自由的矛盾

“方枪枪,剪了辫子就不会长虱子,这是为了你好,知道吗?”李老师不假思索地剪了他来保育院前留的小辫子,任由方枪枪大哭。在这一幕中,剪刀的镜头较长。李老师的逻辑是:小辫子成了“异端”,只有剪去才是正确的。在那个追求集体化、统一化的年代,连幼儿园的管理都毫无例外地染上了当时色彩。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近乎趋同,二者之间的差异变得越来越小。导演选择儿童的视角看幼儿园教育,反映儿童的成长,是有一定隐喻的。大人训小孩,常常以“这是为了你好”的理由,逼着孩子接受他们认为“好”的东西。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往往让孩子感到无所适从。成人美其名曰的“好”是成人所愿意接受的,是他们追求的,反映的是成人价值追求的移植。在成人眼中,孩子是不懂得选择、不懂得区别好与坏的,而成人往往会越俎代庖。在今天,一些孩子被逼着参加各种课外辅导班,被逼着学习学校课程,不仅让孩子叫苦连连,家长也委屈难言,不正是“这是为了你好”所带来的苦果吗?当成人将自己的意志寄于孩子身上时,成人便忽视了孩子的需要,他们做的无非是帮助孩子尽早地应付成人的符号世界。影片《看上去很美》恰恰认识到这一点,因而影片纯然是儿童视角,它是一部儿童生活实录,把孩子世界的无奈一层层剥给成人看。成人口中的好只是看上去很美,让人不得不追问,实际上怎么样呢?

方枪枪是渴望自由的,但幼儿园要求的秩序却时刻束缚着他的自由。刚开始他对幼儿园充满畏惧,陌生的环境对于才四岁的方枪枪来说太过恐惧,他是硬生生被父亲拖拽着过来的。方枪枪学着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但总是事与愿违。当他第一次受到大家的孤立时,他孤独地推着旋转木马飞奔,骑着旋转木马抬头看到的却是被高高的红墙所割裂的天空,他恐惧地摔倒在地,足见他意识到自己仿佛被圈禁,这样的意识让他害怕,因而才会有逃离的冲动。影片中间有一段方枪枪和南燕溜出保育院的画面,在一条长长的马路上,两个被大家孤立的孩子自由地飞奔,爽朗的笑声伴着微风呼啸而过。方枪枪说生病可以不上幼儿园,在他的逻辑里,宁愿生病也不要上幼儿园,仿佛只有逃离才能逃脱秩序的束缚,获得想要的自由,这是幼儿教育的不幸。影片的末尾,方枪枪再一次逃离了,但这样的逃离显然是无效的。尽管导演意不在对儿童教育抨击,但给教育者一个警醒,让我们思考园内秩序和自由是否是冲突的?儿童教育需要怎样的秩序?儿童教育中如何释放自由?在影片中,“小红花”这一意象的隐喻成为解答这些问题的关键。

二、“小红花”的背后:规训与惩罚的场域

影片《看上去很美》中“小红花”这一符号极具表现力,表意内涵丰富。方枪枪对“小红花”的态度,从开始的疑惑不理解,到渴望并努力争取,再到失去对获得小红花的兴趣,最后想逃离“小红花”构建的园内秩序。在影片的末尾,当方枪枪逃离保育院时,迎面却看到成人世界里大家正在为一个个佩戴着大红花的青年鼓掌。电影虚化了镜头,一朵朵鲜艳的大红花在画面里清晰到令人窒息。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提到“怀柔”是规训与惩罚的一种重要手段,在影片中无论是“小红花”还是“大红花”都象征着接受规训的荣誉表彰。方枪枪想要获得“小红花”,则必须接受园内的规则,园内的任何一个行为都有着相对应的规则,只有接受规则的规训才能获得。在“小红花”到的影响下,孩子们被动地按照规则行事,这与孩子健康的、有活力的成长与发张背道而驰。吴康宁先生在《转向教育的背后》一书中痛斥了这种现象,他指出学生健康成长的前提是“必须处于一种主动的、自由的生存状态”[2]。他尖锐地指出学生“经常是以抗争者的姿态,同时又是以失败者的身份生存于世界上的,他们是无助地,同時是屈辱地生存于这个世界上的。”[3]诚然,方枪枪是一个抗争者,同时也是一个失败者。吴康宁指出其来源是由规训与惩罚所形成的巨大场域——人性失衡、文化缺失和规则限制的联合,笔者借助吴康宁先生的观点,结合影片从这三个方面详加分析。

(一)人性失衡

吴康宁指出,谈论人性绕不开“善与恶”“利己与利他”这两个基本范畴。在影片《看上去很美》中,制约者的代表是幼儿园教师,尤其是李老师这一人物形象极具典型。影片开始李老师看到方枪枪的小辫,拿着剪刀便帮方枪枪剪掉,说着“这是为了你好”,其实不过是她为了自己的集中化统一管理而服务。当有一个孩子在吃饭时举手要上厕所时,李老师一边训导孩子一边扣了孩子的“小红花”,不考虑孩子的个人需求,以集体化意志强迫孩子接受规训与惩罚,显然也是利己性的表现。汪若海的父亲来接孩子回家一幕尤具讽刺意味。不知汪若海父亲身份的李老师,冷淡地回应。这时孔院长告知李老师汪若海父亲身份是后勤部部长时,李老师的动作、神态完全一改之前的态度,谄媚地逢迎汪若海父亲,将平常强调的奖惩规则弃之不顾,这反映出权力是导致教育中人性失衡的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这也是利己性的表现。

当教育沾染了太多利己性的因素,教育必然走向功利化,充满个人私欲。作为主要承担教育者工作的教师,若是利己性发展到极端,则将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德国教育家雅斯贝尔斯认为教育是灵魂唤醒灵魂,爱是教育的原动力。这说明,教育靠的应是身教而非只是言传,教师只有充满热量才能传递热量,只有灵魂有趣才能唤醒另一个灵魂,只有爱的无私才能让教育生生不息。福柯说最严厉的惩罚不是施加在肉体上的,而是施加在灵魂上的,影片的最后当方枪枪看到每个小朋友乖巧地模仿着各种小动物,在他恐惧的眼神里应该是认为李老师这个大妖怪把大家变成小妖怪,在此导演显然在抨击教师灵魂的无趣顽固所导致的教育的异化,这正是教师的人性失衡所导致的。

(二)文化缺失

影片的背景是20世纪60年代,在这样一个追求整齐划一的社会中,个体的特殊性备受忽视,背离是绝不能容忍的。这样的意识深入教育中,方枪枪的背离受到老师和同学的群起而攻。然而这种强调集体主义忽视个体性并不只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它有着千年的历史根基,从春秋的孔子便强调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追求,到了宋代的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个人的尊严、自由,个人的价值、追求几乎很少受到重视,即使在强调个人价值的魏晋时期,人们也面临着来自各方面的威胁,最终个人的自由以失败而告终。影片中,我们常常看到结对行走的军队,也常常看到孩子们行走时整齐地颓唐着行走,还有那命令似的哨声,而且休息室就像边沁的全景敞视建筑,目的是增强监控的有效性。这样的画面总让人有一种监视的错觉。方枪枪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很难融入其中。

影片中当方枪枪认识到小红花代表着荣誉时,他也渴望拥有这样的荣誉,但他没办法使自己不尿床、在规定的时间里上厕所、自己穿衣服,毕竟他才四岁,可即使如此,他的这些不可自控的个性问题,在李老师看来就是坏毛病。这个滑稽的情节细思令人背后发凉,连这么个人化的生理需求都被认定是错误的,可想而知当时教育中是怎样的一番扼杀个性的情景。教师用强迫的方式试图改造每一个孩子,然而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幸运的是,我国教育工作者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在新课程标准的理念中都提出要注重学生的个体性差异。但是应试教育还普遍存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现象依然还比较普遍,尊重个体性差异的教育改革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三)规则限制

“为什么我没有小红花?”方枪枪撅着小嘴不甘地问老师,得到的回答是自己表现不好。第二次他努力地做好小红花要求的事情,他还是没有小红花。他疑惑而委屈地又问:“为什么我没有小红花?”得到的回答是自己毛病太多。小红花是保育院作为规范和激励机制的工具,它的评判本是有着一定客观要求的,但是教师却掌控着奖励小红花的权力,教师的评判远远比它本身的评判标准更重要,因而无论方枪枪做怎样的妥协和顺从,只要他还是“异端”,就必然受到老师的规训。影片中,在模仿课上,方枪枪由李老师的模仿将李老师想象成了妖怪,他害怕地告诉其他同学,当小朋友们凑在一起商量对策时,方枪枪清醒地说出“我们打不过她的”。足见,在幼儿的潜意识里,老师太具有权威了,小红花所维持的奖惩规则不过是教师权威至高无上的附属品。

但是,方枪枪就是不想服从教师的权威,在幼儿园孩子集体结绳反抗失败告终后,方枪枪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充满了戾气,叫嚣着“狼吃人应该把它打死”以反对李老师的游戏规则。他痛恨老师谄媚汪若海父亲的权力,于是夺过汪若海的玩具手枪,欺负幼儿园里的其他小朋友。当被他一向较亲近的唐老师冠以“坏孩子”“狗头军师”的称号时,他以一句“操你妈”进行反抗,最终被关禁闭。禁闭对孩子而言,有较大的伤害,“因为孤独是影响孩子道德本性的最好手段”[4]。在教育被各种规则(教师权威、等级官僚等)受限时,学校教育就不再是一片净土。影片中方枪枪在黑屋子里大喊孔院长救他,但是作为同样被规则化符号代表的孔院长只告诉他:“你别以为离开幼儿园就是特别高兴的事,其实幼儿园是你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候,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将来你想回呀,都回不来了。”最终在保育院里下令老师和孩子们孤立方枪枪。在这样的禁闭和孤立措施下,孩子的心灵将会被严重扭曲。

三、顽童的教育之路:共性与个性的平衡

方枪枪是一个顽童,他有自己的个性,但一开始他并不是顽皮的,在他看到反抗无效后他才开始恶作剧,开始淘气,让老师头疼。这样的恶果,正是在教师人性失衡、个性文化缺失和“小红花”规训所导致的。就儿童教育而言,成人能做的不应是压制,当然也不能任其胡来。当看到影片的后半部分,孩子们被教导不许理方枪枪时,即使方枪枪狠狠地掐北燕,北燕也努力地克制自己,忍不住哭出来时也不敢说是谁做的。当方枪枪大喊着“快点告诉老师我出队了……”但是小朋友们都没有理他。谁能想象这样一个最终好像不再受约束充满着戾气的孩子,将来长大会是什么样的呢?秩序和自由谁更重要是一道难解之题,那么,在儿童教育中怎样平衡秩序的要求和尊重儿童自由天性的要求呢?

首先,学校教育应发挥“不言之教”的作用。“不言之教”是让学生在毫不知觉的情境下,教育者主要以自己的行止榜样影响受教育者,亦即身教。教育中一些人为因素干涉,会致使教育趋向功利化。影片中的李老师,如果舍弃个人集体化统一化的思想,舍弃一味为了自己的管理而对孩子们要求的条条框框,真正以身作则,通过自己的言行感染孩子们,而不是用言语的呵斥约束孩子们,那么方枪枪也不会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其次,对于顽童我们应该实行赏识教育。没有哪个孩子天生是恶的,孩子的顽皮是孩子的天性。苏联教育家阿莫纳什维利曾赞赏这种天性,他说:“淘气是儿童智慧的表现,是儿童可贵的品质。”[5]教师如果能带着欣赏的眼光发现顽童身上的优点,善待天性,那么每一个孩子在未来将会将他的优势发挥出来。赏识教育中最重要的便是抛弃成见,电影中李老师总是以固有的陈见给方枪枪贴上坏毛病一身的标签,这样的成见使她对方枪枪只有不满。正是这种不满,让孩子产生“我就是你说的这样”的逆反心理。陈见只会让教育的目的走向南辕北辙的道路;最后,在规则上必须采取合理的评价机制。由“小红花”形成的评价机制显然存在很多不合理。影片中,园内的孩子都是三四岁的孩子,按照埃里克森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儿童正处于发展主动性的阶段。儿童开始对发展其想象力与自由地参与活动感兴趣。父母或教师如果对儿童提出的问题不耐烦,就会导致儿童形成退缩、压抑与被动而内疚的人格[6]。合理的评价机制不应该只是出于教师的管理角度,更应该关注孩子的需求,关注到孩子的进步。教育者必须给予孩子自由的空间,同时又适时监督。这是因为“孩子们一方面想独立、不再受到监督,但遇到個人问题时,他们也想得到‘支持和‘理解”[7]。

在顽童教育上,一方面我们不希望教育秩序扼杀个性自由,另一方面不希望不受秩序约束,达到二者的平衡是顽童教育的关键。诚如尼尔·波兹曼所言:“儿童……其生活和知识必须在成人的控制之下。而同时,人们应该理解儿童的发展有其自身规律,儿童天真可爱、好奇、充满活力,这些都不应该被扼杀。”[8]的确,对于儿童,成人不应忽视他们的天性,也不能任由他们发展。对于顽童,更是如此,他们的个性比一般儿童更突出,压制或者置之不理都可能对顽童的心理造成伤害。教育者要谨防教育异化。在影片《看上去很美》中,对方枪枪这一类顽童过度的压制导致“天平”失衡,值得教育工作者反省。

参考文献:

[1][5]王灿明,郭志明.十字路口的顽童[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5,9.

[2][3]吴康宁.转向教育的背后[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88,194.

[4][法]米歇尔·福柯,著.刘北城,杨远婴,译.规训与惩罚[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338.

[6]陈琦,主编.教育心理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7][加]范梅南,[荷]巴斯·莱维林,著.陈慧黠,曹赛先,译.儿童的秘密:秘密、隐私和自我的重新认识[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186.

[8][美]尼尔·波兹曼,著.吴燕莛,译.童年的消逝[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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