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悦石:杭理世人对画坛双子星的误读
2018-10-28陈彦如
陈彦如
如何深度阅读画中大家?确实需要有既特殊又适合的解读者。作为近现代画坛中最耀眼的双子星,“南吴北齐”的光芒依然影响着中国近百年来的源流与传承。师从白石老人门生王铸九、金石书画大家董寿平的吴悦石正好来源于吴、齐正脉,游历海外受过西方美术影响,却又在画坛中作为传统法门集大成者,因“传统”而另类以至于成为有趣的艺术现象。
由远及近再复远,由他来重新诠释两位“师尊”,自然会有全然不同的角度。
对于吴昌硕与齐白石的艺术成就,吴悦石认为百年间已经被评说过无数,所以他更愿意从治学角度去刷新世人长期对两位大家生平的一些误读。
40岁前已集四艺一身
吴悦石说:“解读大家首先要从家学素养和朋友圈了解起。”世人只知道吴昌硕来自书香门第,却不知他出自五世举人的功名世家,祖上和他自己都曾经出任过县令。吴昌硕还拜经学大儒俞抛为师,学习小学与辞章,和吴大澄、潘祖荫、张佩纶都是同学。这样的治学注定让他学养深厚,也是为他日后可以集诗书画印四艺于一身,成为画坛巨匠打下坚实基础。
世人对他最大的误解是认为他40岁时方开始绘画,事实上却是诗书画印本来就是中国文人的专业素养。22岁他从潘芝畦习画梅,26岁在杭州求学时结识了书画家高邕和当时海上画坛的领袖人物胡公寿。市面上可见吴昌硕30多岁时与友人的酬答之作,只是说明绘画本来就是他的日常。所谓40岁进入大众视野是因为他给自己定下润格,试探性宣告进入书画市场。另外,有些画作上发现会有“拟意xxx”一些前辈名家的题款,这样的题款会被误读为感觉是对大名家的描摹。其实宋元以后大多如此,只是一种谦词而已。
尤其不为大众熟悉的是,吴昌硕棋艺也精,早年文献中曾经有一段他22岁战胜一位棋艺名家的记载。但因他的四艺太强,以至于终被记忆所湮没。
几乎所唯的大家名流,都会有一个熠熠生辉的朋友圈,吴昌硕也不例外。他的朋友圈里,有着诸多声名显赫的积学大儒、高官大吏、收藏世家和工商巨子,也多狷介清寒的奇人墨客、在时代的潮流中安身立命并寻求突破的职业画人。尤其是各地艺术界知名人士都很乐意与他交仁,其中尤以任崔年、张了祥、胡公寿、蒲作英、杨岘、陆廉夫、施旭臣、诸贞壮、沈石友等人与他交谊尤笃,相互切磋。同时他又从知名收藏家郑盦、吴平斋、吴愙斋、沈曾植、潘祖荫等人处看到不少历代彝器文物和名人书画真迹,临摹欣赏,摘录考据,经年累月,孜孜不倦,在开拓视野之余又结下深厚情谊。
吴悦石特别提到吴昌硕与任伯年的交往,堪称一对惺惺相惜的豪侠。两人分别为“海派”第一代和第二代领袖,吴昌硕非常尊敬任伯年。吳昌硕尊任呢年为“画圣”,他曾刻“画奴”印相赠,边款日:“伯年先生画得奇趣,求者踵接,无片刻暇,改号‘画奴,善自比也。”而任伯年对吴昌硕以石鼓文的篆法入画也拍案叫绝,并预言其将成为画坛的中流刁i氏柱。日后证明,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一段佳话,吴悦石在叙述中仍有一种铁血浪漫的激卞。
60岁前以治印立世
而对于世人早已耳熟能详的齐白石,吴悦石也是从他的家学谈起,他认为“齐白石是一个中国艺术史上的特殊案例”。齐白石家虽然三世为农,却粗通文理。尤其是熟读《论语》。古人云“半部《论语》治天下”,这也可说明齐白石有惊人的才情和运化能力。
27岁时胡沁园教其画,陈少蕃教其文,十年之间,齐白石根底已厚。尤其天生勤奋,在技法方面的学习能力强,在裱画与治印方面都有独到的造诣。
世人印象里最多的多是齐白石的书画艺术,却不知他60岁前以治印立世。不仅已积累下丰厚的财富,而且结交的人脉都是达官贵人,可说往来无白丁。其中光绪年间齐白石在长沙期间遇见湖南四品学正,湖南老乡夏寿田,对他一生关照。吴悦石说,他无意中看到夏寿田的日记中记述,才做了互文的引证。后来再遇见郭葆生、樊增祥、朱德裳、陈师曾,尤其是陈师曾,更是让他名满东赢的贵人。
在齐白石一生的交往中,他与陈师曾的渊源最是为人称道,齐白石成名与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陈师曾的帮助与提携。齐白石从湖南初到北京,以卖画刻印为生,但画风不为时人所喜,生意落寞。陈师曾受朱德裳之托前往法源寺,与其探讨艺术并提出中肯的意见,同时鼓励齐白石自创风格,不必求媚于世俗。一番言语使齐白石得到很大的鼓舞,在齐白石看来,与陈师曾为友是自己一生中值得纪念的大事。
齐白石衰年变法,创“红花墨叶”画法等,也是受陈师曾的影响。谈及两人的艺术交往,齐白石称“君无我不进,我无君则退”。陈师曾的坦荡诚恳与齐白石的虚怀若谷为艺坛留下一段佳话。1922年,陈师曾应日本画家之邀赴日参加中日绘画联合展览会。在这次展览中,由他携去参J碳的齐白石的画作深受好评,轰动中外,齐白石从此一举成名。
吴悦石还提及一件逸事,就是齐白石58岁时曾寄住于北京著名寺庙法源寺的精舍。这法源寺本身也大有来头,不仅是北京城内历史悠久的古刹,也是中国佛学院、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所在地,是培养青年僧侣和研究佛教文化的重要场所,1983年法源寺被国务院确定汉族地区佛教全国重点寺院。当时齐白石寄住于此需花2印大洋,而当时北大教授每月薪资也就几十大洋,这样的大手笔与现在不少文章叙述其“贫寒”“缺钱”相去甚远。
齐白石在民国时期是非常辉煌的。当时有弟子三千之说的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张道藩曾举办盛大的拜师仪式,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在问及吴悦石两位双子星大家对后世年轻艺术家最大的启示是什么时,吴悦石斩钉截铁地说:多读书,少议论。用学问来温养艺术,对抗现在的世俗化、平庸化,以塑造个性来追求艺术的圆融。
就像章太炎遇见俞曲园拜入门下,却追求到了自己的圆融,成为一代宗师。就像吴昌硕在千‘目拐毫萝之下那著名的疏狂一醉,晚年自号“大聋”的他已经堪破红尘俗,世人只觉他内敛沉默,却少看到他彰显出的任侠豪情。
可以想象,那年月光下,纷纷紫藤花瓣扑簌簌飘落于一个孤寂身影的头上、肩上,握酒杯的手上、布衣上……无边的静默里,那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在天地间与千年时空对话,试问这万古寂寞何人能懂?这想象让吴悦石悠然神往,也让笔者闻之因共鸣而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