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齐双辉”,两座艺术高峰的相遇
2018-10-28雨田
雨田
吴昌硕,一个文艺圈外不熟悉的名字
齐白石,一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人物
这样的齐白石
当遇到年长他二十岁的吴昌硕
他很谦卑,自称
死后愿成为三家门下的“走狗”,一家是徐渭,一家是八大,另一家就是吴昌硕。
这是近期故宫“铁笔生花——故宫博物院藏吴昌碩书画篆刻特展”(下称“铁笔生花”)的展览前言,一句“死后愿成为吴昌硕门下‘走狗”牵扯出两位近代大师在各自艺术道路上的追求、师法传承及往来交集。而紧随其后开幕的“清平福来——齐白石艺术特展”(下称“清平福来”)则由故宫博物院与北京画院联合举办,“南吴北齐”首次同时齐聚故宫。
无疑,两场特展为艺术圈带来前所未有的一场视觉盛宴。
多个罕见的“首次”
不仅“南吴北齐”首次齐聚,两场特展均是开创多个“首次”。
据悉,“铁笔生花”乃故宫博物院首次全面展出吴昌硕个人艺术展,也是故宫在文华殿改造后的首次个展。故宫博物院书画部主任曾君表示:这次展览展出的故宫院藏吴昌硕作品,大部分也是首次与观众见面的。
展览集中展出吴昌硕绘画、书法、篆刻三类作品百余件,以四大板块分别从吴昌硕绘画的艺术渊源、大写意的绘画风格、交游与影响、书法篆刻,呈现吴昌硕多方面的艺术成就。
而“清平福来”则是半个世纪以来首次在故宫展出的齐白石大型个展。此次展览从两家机构的藏品中精选2印余件齐白石绘画、篆刻作品以及相关文献,来呈现“人民艺术家”齐白石老人勤勉艰辛的探索;心系故土的乡愁;老而不颓的豪情和刀锋印痕的心相。
两场特展的规模之大,水准之高,实为罕见。
有人不仅会问:以收藏并研究中国古代艺术为核心的故宫博物院,为何会在今年连续推出近现代书画展?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表示:去年9月,“千里江山”展出的时候,展览最后一部分“借古开今”单元展出了一幅吴昌硕的青绿绘画,引起业界不少讨论,这引发了故宫博物院对于吴昌硕的兴趣,顺着中国画发展的文脉,故宫博物院今年便策划、举办了吴昌硕大展。巧合的是,吴昌硕展览最后一件作品又与齐白石有关,是吴昌硕的一封手书《击老手书白石润格》,同样引发了学界关注。这又引发了故宫博物院对于齐白石的兴趣,以及两人生前的往来交集,也就是此次“清平福来齐二白石艺术特展”的由来。所以,便有了此次“吴齐双辉”的亮相。
雅俗共赏,不一样的花鸟世界
翻开中国近代美术史,吴昌硕与齐白石是绕不过去的两座高峰,前者被称为中国最后的文人画大师;后者则家喻户晓,被誉为人民的艺术家。他们一前一后,一南一北,在中西、古今碰撞激荡的近代画坛上作出各自的探索与创新。通过两场特展,观者可以一览两位大师在人生道路、艺术风格、艺术创新等方面的异同。
在那个文化大融合、大碰撞的时代,文人画的世俗化已是大势所趋,亦是时代大潮,谁人能在雅与俗中推敲出巧妙的平衡,则必然成为世人敬仰的弄潮儿。于今天来看,吴昌硕与齐白石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引领一个时代的艺术潮流。两人皆为金石大家,画风一脉相承,虽然齐白石后来有“衰年变法”,但仔细斟酌考量,其画作中总会隐隐蕴含着吴昌硕的影子。或者说,正是因为在齐白石的前面有了吴昌硕的开拓、传播与铺垫,才让世人认识到了那种古朴质拙、雅俗共赏的画风,待齐白石出道时,人们才得以更执着地追捧、喜欢上他那份与吴昌硕一脉相承的简约、烂漫、亲切的金石风格,所以画史上可以这样说:“没有吴昌硕就没有齐白石”,吴昌硕没有走完的路齐白石继续走了下去。
先说吴昌硕,他是清代学者,拥有深厚的文学、诗词、书法功底,34岁学画,他毕生临摹石鼓文,达到一日又一日之境界,艺术创作从金石入手,对近代中国画的发展有着独创性的引领作用。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聂卉这样评价吴昌硕:他是传统与现代交汇点上坐标式的人物,是承古开今的艺术大师。
不同于齐白石在山水、人物、花鸟皆精,吴昌硕的作品较为单一,大部分为花鸟画,故两个展览中的花鸟画可以作重点比对。
吴昌硕的花鸟画吸收扬州画派雅俗共赏的传统,设色艳丽,但也十分注重高雅格调的营造,笔下无论紫藤、牡丹还是荷花,均带着文人式的高洁,故其所绘花卉画面多辅顽石,造境的同时,亦用以表达胸中逸气之高洁,可谓文人雅士。
而齐白石作为曾获世界和平理事会“国际和平奖”的和平人士,其“和平使者”的身份,成为此次展览的基调与线索。展览“清平福来”的主题图用的是一幅寓意和平与幸福的画作,一位老者手捧一尊青瓷,仰首以很蝙蝠翩翩飞来,体现着齐白石对和平的追求。
齐白石的花鸟作品风格追求质朴天真,故其作品中所绘事物多因趣而往,除变法时期师法吴昌硕的作品画辅石外,个人风格确定后其作品中很少再画石。相对而言,齐白石笔下的花鸟则更为平淡天真,从齐白石的花鸟作品中总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命力,无论是虫L曲的线条还是明艳的色彩,都体现着白石老人胸怀的那份大爱与真情。无论是虾、寿桃还是青蛙,皆可入画,那是他对弱小生命的爱怜。他执着地追求生活中的那份耐人寻味的质朴与拙趣。
总的来说,吴昌硕的花鸟画更讲究“雅”和“洁”,而齐白石则更追求“和”与“趣”。
勤勉,金石大家成功的秘诀
两人既同为金石大家,两场展览中的篆刻和书法作品也无疑值得观赏玩昧。这些作品也铭记着艺术大家通向成功的历程。
“铁笔生花”展中的篆刻与书法作品让观众可以见识到吴昌硕在石鼓文上狠下的苦功。吴昌硕生前常常谈到,自己之所以能在近代书坛自成一派,正得力于他对于《石鼓文》书法的毕生探索。此次就展出一件故宫院藏《篆书临石鼓文轴》,书于1915年旧历五月,通篇体势典雅厚重,用笔浑朴苍劲,深具古茂雄秀之美,堪称吴昌硕这一时期的《石鼓文》书法代表作。
而齐白石在篆刻方面的成就也与他的勤勉不无关系,展览中还展出齐白石刻的一方印章,名为“要知天道酬勤”。这不仅是他对自己的劝勉,更一语道出了大师成功的秘诀。关于齐白石的勤奋,或许可以从本次展出作品《南瓜》轴的题跋中读出些许意昧:“昨日大风,不曾作画,今朝制此补足之,不教一日闲过也。”据他的学生回忆,齐白石一生作画不歇,仅有两日辍笔,一日乃其母过世,一日便是这大风之日。
吴昌硕与齐白石在篆刻与书法上的成就,不仅体现在他们日复一日的勤勉耕耘,还体现在他们不会满足于自身艺术成就而止步不前。吴昌硕58岁才移居上海,59岁订立生平中第一份卖画润格,后逐渐声名鹊起;齐白石以“饿死京华,君等勿怜”的决心进行“衰年变法”。最终,两人均大器晚成。不同的人生,造就不同的风格
观看展览,不仅仅欣赏画作带来的视觉愉悦,其背后隐藏的人物逸事也不容忽视,可以某种程度上丰富对画作的认知。例如,两位大师在艺术风格上为何有这样的差别?从他们的人生经历,也许可以一窥个中缘由。
两个展览对两位大师的个人生平做了较为详实的解读,不科的人星瞰迹,造就了不样的艺术追求。
吴昌硕的祖父和父亲均为前清举人,自小受家庭熏陶,并得父亲言传身教,他10岁便持刀制印,23岁入泮,26岁拜国学大师俞曲园为师,34岁学画,且与任伯年、蒲华、张子祥等大画家往来甚密。因其诗、书与篆刻功底深厚,为其后来开创以金石入画的艺术风格打下了坚买基础,故其作品风格古拙典雅,格调高迈。而齐白石出身农家,自小随父放牛,12岁学做木工,15岁改学雕花,27岁拜胡沁园为师学画,天生的艺术才情,质朴天真的农耕生活浸染,使得齐白石的作品不假雕琢,贴近生活,返璞归真。
所以,吴昌硕的作品属典型的中国传统文人画,画面常布长题,自作诗,诗的内容成为品味画面格调的一部分,題诗的位置、长短等同样成为画面中需要经营、摆布的一项重要内容。齐白石的作品则进一步拓宽了文人画范畴,虽也作诗,但他并不追求画面一定题诗,更多是题句。齐白石会根据画面的需要确定题款文字的多少与位置,感悟、记时、技法总结等语言常题于画中,少有布长题,甚至有时题穷款。
而吴昌硕与齐白石的交集也是展览中值得探索的地方。
在“铁笔生花”展绘画部分的最后,讲述了吴昌硕对后世的影响,其中齐白石的画作也位列其中,观众可以从中窥探齐白石对吴昌硕艺术的借鉴,并巧妙加入个人的理解和意趣,所以齐白石学吴昌硕,却又不同于吴昌硕。
而“铁笔生花”展中的吴昌硕的一封手书《缶老手书白石润格》,也使两人生前的关系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
据考证,两人生前未曾谋过面,但却有着诸多的相似与交集,齐白石的一首:“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让他与吴昌硕间曾经“靠”得很近,如齐白石“衰年变法”(1919年起,时年57岁)苦学的就是吴昌硕苍拙、浪漫画风;吴昌硕亦曾受人之托,为齐白石定写润格;两人间亦曾互刻印章相赠;后来吴昌硕又为齐白石出版的第一本画集题写书名“白石画集”(篆),印载于该画集扉页上,大有提携晚辈之意。然而之后吴昌硕的一句隔空喊话“北方有人学我皮毛,竟成大名”又促使齐白石跳开吴昌硕,“离”他最远,成为诸多师法吴昌硕弟子中,真正能打进去再闯出来,取得较高艺术成就者。
齐白石晚年曾对自己的老朋友胡佩衡说,他“一生没有画过吴昌硕”,胡佩衡认为这是齐白石的谦逊,然而这里边是否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时的齐白石已经名满天下,论心境应是志得意满,说这句话是否在引导对方以及后人将其两人进行比论。
无论如何,吴昌硕与齐白石,他们虽已远去,但两者无疑是近代中华画坛中熠熠生辉的双子星,也是一南一北的两座艺术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