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文学对《搜神记》“方士”故事的继承

刘璐

摘 要：古代小说材料陈陈相因，《搜神记》中的“方士”故事作为一个重要的小说母题，如“于吉”事、“徐光”事、“冠先”事等，其故事和变形在后代唐传奇、明清小说中大量出现。这些故事经过时代的熏陶，带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对小说发展不同时代的审美转变也有一定的考察作用。

关键词：搜神记；方士；小说；继承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3-0-01

干宝《搜神记》作为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的丰碑之一，记载了大量的神仙鬼怪故事。其中，“方士”故事作为一个重要的故事群，如“于吉”事、“徐光”事、“冠先”事等，在宋代志怪小说以及明清小说中大量出现。古代小说材料陈陈相因，宋代商品经济高度发展，产生了新的市民阶层，他们的审美趋向更加世俗化、功利化，也影响到了“方士”作为宋代小说审美主角的转变。

宋徐铉《稽神录》载鲁思郾女的故事，其情节就取法于《搜神记》“于吉”事：

内臣鲁思郾女，生十七年。一日，临镜将妆，镜中忽见一妇人，披发徒跣，抱一婴儿，回顾则在其后，因恐惧顿仆，久之乃苏。自是日日恒见，积久，其家人皆见之。……其家多方以禳之，皆不可。其女后嫁褚氏，厉愈甚，旦夕惊悸，以至于卒。（徐铉《稽神录·鲁思郾女》）[1]

鲁思郾的女儿前世杀人，导致“日日恒见”镜中妇人，“旦夕惊悸，以至于卒”。这与孙策“引镜自照，见吉在镜中”，“如是再三，扑镜大叫，疮皆崩裂，须臾而死”的情节十分相似，可见二者的继承关系。《汉书·谷永传》：“以镜考己行。”鲁思郾在镜中了解到一出妻杀妾的谋杀案，对当时社会文化有一定的反映。与《搜神记》中的故事相比：主人公从方士变成普通百姓，主题更加世俗化，情节也开始出现佛教的前世今生轮回观。

明清小说对“方士”的故事情节也有所沿袭，如明末冯梦龙《喻世明言》卷三十三《张古老种瓜娶文女》，讲述了冬日可种香瓜的张公与妻子成仙而去的故事，其种瓜情节与徐光事不差一二：

众人坐定，只见大伯子去到篱园根中，去那雪里面，用手取出一个甜瓜来。看这瓜时，真个是：绿叶和根嫩，黄花向顶开。香从辛里得，甜向苦中来。（冯梦龙《喻世明言·张古老种瓜娶文女》）[2]

种瓜之技，非方士仙人不得，后果然见张公“顶冠穿履，佩剑执圭”，乃是一方仙客。明张岱《夜航船》卷九记嵇康学《广陵散》事：

嵇中散常去洛数十里，有亭名华阳，投宿。一更，操琴。闻空中称善，中散呼与相见，乃出见形，以手持其头，共论音声，因授以《广陵散》。此鬼名寇先生。（张岱《夜航船·寇先生》）[3]

《晋书·嵇康传》载：“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弹之，而为《广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晋书》称其“古人”，且未言其姓名。明汪芝辑《西麓堂琴统》亦载：“有异人夜诣康，授以广陵散曲。”《西麓堂琴统》称嵇康师为“异人”，亦未言名姓。但张岱在《夜航船》中，不但言明“此鬼名寇先生”，即方士冠先，甚至介绍其来历与相貌。冠先在《搜神记》中为宋景公所杀，其出现在嵇康面前的形象便是“以手持其头”，可谓妙哉。丰富的想象力将冠先故事与历史相结合，创造出新的志怪小说，增强了叙事张力，这是明清小说对“方士”故事的再创造和再发现。同样，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所写情节尽出于《搜神记》，且增加了众人求情的细节。上至孙策老母、诸将群臣，下至典官狱卒、平民百姓，无不劝谏求情，使故事冲突更加鲜明，情节一波三折。

蒲松龄《聊斋志异》的《种梨》篇，亦借鉴了《搜神记》中的方士徐光种瓜事：

（道士）掬梨啖且尽，把核于手，解肩上镵，坎地深数寸纳之，而覆以土。向市人索汤沃灌。好事者于临路店索得沸渖，道士接浸坎上。万目攒视，见有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苏；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俵散皆己物也。又细视车上一耙亡，是新凿断者。（蒲松龄《聊斋志异·种梨》）

卖梨人因吝惜而不舍梨于道士，甚至对道士“加以叱骂”。但道人略施薄技，将梨子与梨车变为梨树，分食观者。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九云：“《搜神记》载吴时有徐光者……按蒲留仙《聊斋志异》有术人种梨事，即本此。乃知小说家多依仿古事而为之也。”蒲松龄的种梨故事虽取材于干宝，但不再侧重宣扬方士的法术神奇，而是讽刺卖梨人锱铢必较的葛朗台形象，批判“父子兄弟，较尽锱铢，及至淫博迷心，则倾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4]的社会现实，成为典型的讽喻小说。在后世小说家的不断加工下，“方士”故事以时代现实为养料，具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参考文献：

[1][宋]李昉等撰，《太平广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

[2][明]冯梦龙撰，《喻世明言》，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3][明]張岱撰，《夜航船》，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4][清]蒲松龄撰，《聊斋志异》，济南：齐鲁书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