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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材自救指南

2018-10-26风水宝地

飞魔幻A 2018年9期
关键词:魔界天书城楼

风水宝地

这日,阿书如往常一般在伏云山跑圈儿,她踩过碧草的脚忽地一软,被一股力道拽至伏云山的歪脖槐树下。阿书是只性子温暾的妖,她先低头扫了一眼揪住她脚踝的青鞭,再抬首便见到一张葱花白的脸,那脸上挂着一只足印,咳!正是她鞋的码子。俗语有云:踩人不踩脸。阿书这一脚,够狠!

老槐树近来结了花,槐花扑簌簌地往下掉,阿书的眼神穿过落花,恬静地落在那张被她踩过的脸上——多好看的小后生啊,阿书如是想着。她这只修炼几百年的白帮子大萝卜猝不及防地动了凡心,好似心尖上也长了棵老槐,往下纷扬地撒着花。

同这边景致全然不同的是,满伏云山的山参精都在逃命。小山参阿瑶的视线落在槐树下的两人,被伏云山的秋风吹得脊背发凉,她声音艰涩地挤出几个字:“阿书,快跑!”

阿书不知道她的妖友让她跑的缘由,但她还是本能地朝阿瑶跑去。没想到,刚跑出三步远,却有一根红绳悄然缠住了她的脚踝。

红绳似乎有法力,隐隐有逼阿书现出原形之势。她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转头朝他露出两枚尖细的獠牙,唬他道:“小后生,红绳套山参不过是民间谣传,岂能当真!而且,本妖可是修炼百年的大萝卜,是那些小山参能比的吗?”

她没看到阿瑶听见这句话绝倒的身姿,只见小后生忽然笑了,他黑衣缓袍衬得人愈发白,金线暗描的腰带上吊着个黑石坠子,黑石中间一滴赤红格外扎眼。他朝她步步逼近,纤细的食指从阿书的鼻尖慢慢滑下,一路经过白皙的颈项来到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在她梨花白的腰带上摸了一把。

他的嘴角再度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道:“就是你了。”

阿书万万没想到自己修行了几百年,最后会被人捆成一只粽子。红线在她身上绕了一匝又一匝,只露出两只手,她手里则捧着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打出原形的阿瑶。那个平素和她谈天说地的小姑娘,眼下跟个绿萝卜秧似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卿九把猎得的食材扛在肩上,就听肩上的大萝卜鬼哭狼嚎在那儿说什么“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也”一类的话。

而且这萝卜哭功了得,跟块泡了水的抹布似的,一拧就来。他回到自家客栈用了三天时间,这小妖精硬是哭了两天,连口气儿都不带歇的。最后一天,还是他忍无可忍,用布堵了她的嘴,她才得以消停。

阿书醒来时,阿瑶便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

她哭得昏厥,眼下还有些迷糊,就听阿瑶小声道:“我真想给你跪下了,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卿九!”

阿书揉着发疼的脑袋从床上下来,半天才反应过来:“妖厨卿九?”那个用已经修炼成功的妖做食材的丧尽天良的卿九!如果这事搁在人间,他一定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阿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为自己的作死献上膝盖。也不知道他准备把她们清炒还是煮汤,还是放坛子里腌巴腌巴做成泡菜萝卜干,可怜弱小又无辜的阿瑶,她连根须都还没长足,只有一头绿油油的叶子。

阿瑶瞥见阿书投来的怜悯目光,摸不着头脑。于是,她贴在墙上朝窗外望去,卿九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阿书握紧拳头,她这人向来不信命,即使她是条成日在伏云山插科打诨的咸鱼,当刀架在脖子上,她还是要蹦两下的。所以,当卿九押着大砍刀走进她们的屋子时,阿书这只一点也不弱柳扶风的萝卜精,堪堪摔倒在卿九的怀里,她望着他媚眼如丝,极尽蛊惑。

她渐渐往下滑,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往上擦鼻涕:“卿大厨,你这次到伏云山走了一趟,听说过书瑶姐妹吗?”

卿九挑起一根俊朗的眉,答道:“没听过,但听名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阿书噎了一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是阿书,她是阿瑶,我们是一起化形的,当初我们不慎被天雷劈中留下后遗症,她缺心眼,我没脑筋。用我们这种残次品做食材,会辱没你的名声的!”

她说完的时候,音调拔高还带了点颤音,满满的自惭形秽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么被委以重任。

但阿瑶知道这个故事严重失实,因为被雷劈的只有她这个大萝卜,脑筋不太好的也只有她。

卿九把裤腿从阿书手里拽出来,弯下身伏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温润如谦谦君子:“没关系,我不嫌弃。”

阿书双腿一软,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握着锃亮如雪的大刀,她几乎就要凶相毕露地扑上去,把他带回伏云山做“压寨夫人”,这小祖宗声音忒好听了。

阿瑶站在角落觉得简直没眼看,生死攸关的时候,这混蛋居然还能犯花痴,果然脑袋被雷劈过。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阿书卖惨不成,小手搭上对方坚实的胸膛道:“其实,我还有一个称号。”

卿九配合地问:“哦?什么称号?”

阿书有些娇羞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在他右侧耳语:“伏云山一枝花。”

屋里的空气有些安静,阿瑶蹲在角落拿两根指头戳眼睛。一抹余晖从窗外照进来,看得见飘起的细碎尘埃。

卿九脊背僵直,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大萝卜的土味称号雷到了,幽幽地跟着念了一遍,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手指在她腰间逡巡。

阿书咽了口唾沫,她只是想恶心一下对方,可不想真的沦落到以色事君的地步,她疯狂朝角落的阿瑶投去求救的目光。阿瑶甩给了她一个鄙视的背影,示意玩火烧身的人自己想办法灭火,便听见卿九问道:“伏云山一枝花,你是想做‘山参炖甲鱼还是‘山参烧乌鸡呢?”

闻言,阿书脑袋冒烟眼角飙泪,什么都好啦,只要她不是被做的那一个!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阿瑶,她发现除了她们还有几只小妖也被作为食材关了起来,分进三间一字排开的小屋。于是,他们联合其他几只小妖发起了“食材暴动”,准备趁中午卿九的店里人多事杂变成苍蝇逃走。

卿九非比寻常,被发现是肯定的,到时候谁能趁乱逃出去,便各凭本事了。结果这场暴乱果真被卿九轻易发现,他摸出锋利的刀把他们斩落在地,一个也没放过,几只没了翅膀的苍蝇全掉在地上,扑腾两下便變回了摸着屁股哀号的妖众。

阿书和阿瑶在床上趴着养了一个月的屁股摔伤后,策划了第二次暴动。这个轰轰烈烈的越狱计划,又以卿九几铲子把他们从地里挖出来而告终。这让人不得不感叹卿大厨的铁腕,果然是惹不起的妖中龙凤。

他们原本计划变作蚯蚓遁地逃跑,咳,他们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非要变成些奇怪的东西,不变成蝴蝶、穿山甲一类正常点的动物,兴许是强烈的求生欲干扰了他们的思维。

他们选择遁地是因为泥土能掩盖妖气,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结果钻出土地的那一刹,进入视线的便是遍地的向日葵和扛着土铲的卿九,众人绝望。

只有阿书看着迎风而立的黄色花海怔忪,这里于她而言竟然如此熟悉,像是在脑子里重复过千万遍的场景。但很快她就被一个好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卿九居然被他们的逃跑精神打动,决定不把他们做成食物,改让他们做店里的杂役,因为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高度契合他的“店业文化”。

“但是,”卿九食指分别一点阿瑶和阿书,“你得去分店,你留在本部。”这俩事儿精待在一起肯定坏事。

妖众哗然,了不得呀,卿大厨居然都开上分店了。

阿书的活儿顶简单,不过是每日给卿九端茶倒水,只是她坚决只吃自己做的饭菜——卿大厨刀下妖魂千千万,他做的食物她可消受不起。

夜里无星无宿,卿九难得起来找夜宵吃,就撞见偷吃的阿书。

卿九将锃亮的大刀往桌上一搁,问:“你不觉得你吃得太多了吗?”

阿书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一笑,叼着的鸡腿落入碗里,溅了她一脸的汤汁。她一天三顿尽是彪形大汉的饭量,晚上还得加碗夜宵,不然就饿得睡不着,典型的“干活似懒驴,吃饭赛良驹”。

卿九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米饭,吃了一口阿书做的菜,点评道:“尚可。”然后颇有领导范儿地问了一句,“近来可还如意?”

当然如意!一开始她被安排做跑堂,端着些千年的王八、百年的龟送到客人的桌上,脚步虚浮跟踩着棉花似的,再加上每次都有客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儿的山参。”跟着几道视线扫过来,简直像把她串在架上翻来翻去炙烤。那段时间,她每晚都做噩梦,不是被人吃了就是泡在水里等着上锅,几天下来都快瘦脱相了,卿九才大发慈悲给她换了个活儿。

卿九也啃着鸡腿,觑了一眼满脸写着感激涕零几个大字的阿书,淡淡地问道:“你的腰带哪里来的?”

阿书莫名其妙,不就是在伏云山捡到的一块破布裁的吗,能有什么来历,难道还能是个宝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腰带,耳边忽然贴上来温热的气息,她抬头险些磕到他的下巴,一只玉白的手已经勾上她的腰带,霸道地说道:“给我。”

阿书羞得耳根发烫,还想说话,对方已经扯下她的腰带,施施然走上二楼房间关上房门。

阿书捂着松松的衣料无语,这人什么毛病!

随着对自家老板的了解渐深,阿书发现卿大厨并不如外界传言那样凶残可怖。起初是他每晚跟着她蹭夜宵让她起了疑心,虽说卿九明令禁止杂役在白天进厨房,但她还是偷偷掀开厨房的门缝觑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差点把眼珠瞪出来,原来卿九这家伙根本不会做菜。他将掳来的小妖们的灵气析出,做成一道山珍野味的幻影,便可端上大堂,供客人品评。

这些吃着幻影的客人不仅不能得到妖类的灵气,还填不饱肚子,却笃定吃了这一顿儿精气神全上了一个档次。而真正的小妖们早已被卿九从厨房的侧门丢星星似的给送了出去,只是可能要再修一百年才能化形,委实可惜。

但在阿书眼里,卿九的骇人程度大大降低,除了他一些奇怪的癖好,比如收藏女儿家的腰带。

阿书近来胆儿肥,摸进卿九的房间想找回自己的腰带,却发现主人家躺在床上,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护主心切的她,为他细心盖上棉被才离开。

暑夜燥热,卿九醒来时单衣已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被子,郁闷地掀开走到窗前,结果被微凉的夜风一激,打了个喷嚏。

阿书近来头上蹦出了一根绿苗,虽说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吉利,结果店里果真就来了位厉害的客人。

卿九受了风寒,从厨房出来,撑着头懒洋洋地问来人:“魔尊要吃点什么?”

无乐随意点了几个小菜,他身后跟着几个随从,阿瑶从无乐身后伸出脑袋,朝正在打理店内陈设的阿書挤眉弄眼。

卿九撩起眼皮看了眼两只眉飞色舞的小妖,转头问无乐:“魔尊什么时候挖走了小店的杂役?您把人挖走了,我这小店还开不开了?”

无乐听见他的质问脾气很好地笑了笑:“这小姑娘是我花银子在王掌柜那儿买的,你还没接到他的消息?”说完他又笑眯眯地道,“我们是飞着来的,你家掌柜的信从陆上过,应该过两日才能到。”

说着,他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在大堂不显眼的边隅坐下。

卿九将银子放进怀里,病中泛白的脸瞬间满面春风,吩咐道:“阿书,速度给魔尊上菜。”

见状,阿书顿时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见钱眼开的无良厨子!

魔尊无乐尝了一筷子甲鱼,有些讶异地道:“这菜……”

阿书咽了口唾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魔尊神通广大,他不会看出来这菜的真正面目吧?

“这菜挺好。”魔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阿书悄悄长出了口气,望着他的笑意,觉得有些不快。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位魔尊大人。

是夜,阿书和阿瑶偷偷见面,她们坐在房顶上,白日的热气还没散尽,两人被青瓦烫得屁股疼,只好蹲着看卿九后院里的大片葵花。花盘没有精神地耷拉着,朝向的位置是院子里在躺椅上嗑瓜子的卿九,他咸鱼一样挺在那里。

“阿书,你跟我走吧,卿九虽然模样俊俏,但他是妖厨,你莫要玩火自焚。”阿瑶劝她。

阿书浅笑,露出两个梨涡道:“再说吧。”

她脚蹲得有些麻,一边感叹阿瑶下盘真稳,一边却脚一滑,从屋顶摔了下去。阿书的耳边是瓦砾噼里啪啦摔到地上的清脆声响,被她带下来的只有几片青瓦,在她耳边的声音却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大。

直到被一声惊雷吓到,她抬眸看到蹲在她跟前的卿九。

“卿九。”阿书呢喃着这个名字,她仰头看着天空挂着一轮月,这样好的天气并没有雷,她听到的雷声是数月前劈在她身上的那一道。

那时她在伏云山捡到一块帛布,她并不知道那是仙人掉落的天书,于是将天书放在身上,没多久就遭到了天罚。

卿九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教训道:“赔钱东西,居然敢直呼我的名讳。”

阿瑶跳下来把她扶起。

记忆纷繁涌来,阿书试了两次才站稳,她偷觑了一眼卿九。他的容貌穿着如此熟悉,连说话时痞里痞气的音调都那样亲切,让阿书用尽全力才忍住了那句盘旋在喉头的话:有生之年,我居然见着我的亲儿子了!

数月前,阿书发现修仙着实无趣,于是开始捯饬起写书的副业。妖界翘楚卿九乃是她笔下的人物,为了让这个心狠手辣的妖厨形象更饱满,她将他描写成了妖界颜值的扛把子,并且给他安上一个凄苦悲凉的身世,而悲剧的造就者正是魔尊无乐。

这一下的信息量太大,她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扭头正对上魔尊无乐的视线。他双手搭在二楼瞭望台的栏杆上,眼神深邃地盯着这边。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阿书的目光在身形如玉的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却看不出任何电光石火。

阿书这一次是真的无语,她居然在随手捡来的天书上写人物小传,也不怪仙界动怒,那可是天书,又不是一两银子一大把的破纸。仙人在上面动笔还要惜字如金,她洋洋洒洒便是一千字的人物形象描写,活该自己被雷劈。只不过,也不至于罚她进入自己编排的世界里来一波渡劫吧,她胆子小不经吓的。

还没等她从自己是如何被雷劈进自己创造的世界中回过味来,魔尊已经在第二天深夜不告而别。

这可把阿书急坏了,她笔下的魔尊可是魔界成立至今最穷的皇帝,他老爹太能挥霍,连根毛都没有给他留下。仙魔两界大战之后,魔界几乎已经成了不毛之地,只是魔界隐秘,外界不知道而已。阿瑶和她一样是个吃货,她跟着他还不得饿死。

于是,阿书趁卿九不注意逃了。夜里下起了雨,阿书展开头顶绿油油的叶子很不走心地作避雨之用。出乎她意料的是,效果居然挺好。她仰头一看,卿九撑着伞为她遮了雨,正百无聊赖地拿指头拨弄她的叶子,问:“无乐在前面?”

阿书的身子瞬间僵得跟棺材板似的,问:“卿大厨,您怎么来了?”

卿九幽幽地道:“无乐那个混蛋居然给我假币,还骗我人是从我分店里买的。这个不要脸的……穷皇帝。”

阿书无语,这评价着实中肯。

离魔界入口越近,气温便越低寒。阿书觉得有些饿,伸手却接到一片鹅毛般的雪,不消半个时辰,山便白了头。阿书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可怜地哼道:“卿九,我饿!”

阿书直呼卿九名讳,纯粹是拿了点颜料就开染坊。她知道卿九是由她笔下而生,倍感亲切,这一路上没少盯着卿九痴笑,把卿九盯得莫名其妙,不由得以关爱被雷劈过的残障人士的心情,对她照拂有加。这下阿书对卿九更痴了,简直是一张没有尽头的恶性循环图。只是,她忘了当初为了吸引伏云山的小妖赏阅,自己写的大作全是惊悚恐怖的类型。

卿九拿起一块石头往半空一掷,落下一只大雁,道:“去吧,旺財!”说着,他大手一挥。

阿书将晕过去的鸟儿拎回来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旺财是谁?

两人就着薄雪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大雁,忽然背后传来声音:“二位若不介意,到我们那边坐坐?”

无乐的魔音绕耳,把阿书吓得一个机灵,吃下去的肉差点没压住从嗓子眼里往外冒的三魂七魄。

反正无论阿书卿九愿不愿意去坐坐,转眼已经坐在了无乐一群人生的篝火旁,烤好的大雁还被人分食殆尽。阿书气结,这个不要脸的穷皇帝!

魔界的入口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气旋,它被掩在漫天风雪里,不易被人察觉。阿书刚跟着进去,抬脚便把身后的卿九踢了出去。 这一脚踢得利落,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气旋逐渐缩小,把卿九隔离在另一边。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终点就是在魔界。为了让残害妖灵的大坏人恶有恶报,天书的结尾是他因为做不出魔尊想要的食物被挂在魔界的城楼,风吹日晒整整十日后死去。

眼看魔界之门就要关上,一根青鞭忽然缠上她的脚脖子,她哎哟一声就要被那股力道扯到地上啃地皮,阿瑶忙探身一把拉住她。

两个人的力道顺利克制了那股力道,卿九凭借这股力道从气旋的缝隙挤了进来,玄色衣袍上挂着阿书的脚印。

阿书急得跳脚,她可不想真看见他变成挂在城墙的“人干儿”。

卿九被她瞪得无语,现在的世道都这么野了吗?踢人的还这么猖狂。

无乐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将他骗来的众人带到了魔界的皇宫。皇宫蔚为壮观,却只是虚有个壳儿,里面像被盗贼洗劫一空般,刮阵风进来都跟鬼哭似的没点人气儿。见状,众人绝倒,魔界居然穷得连皇宫都请不起人了。

无乐给他们安排好了差事,等众人发现被骗,呜呼哀哉地领了命,他转身便把卿九和阿书带上城楼。

城楼还飘着雪,阿书的皮肤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朝卿九靠近些,对方摸了一把腰间的刀,阿书识趣地退开,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睚眦必报。

无乐不理他们的小动作,自顾自地用手抚摸着城楼。城楼蜿蜒,将魔界的皇宫守护在怀,时间久了积上一层薄薄的青苔。阿书也跟着伸手,结果被城楼粗砺的石面割破了掌心,一滴血落下,城楼几不可察地动了一动。

但无乐察觉了,他一把攥住阿书的手,还未来得及说话,青色的鞭尾已经直冲过来。无乐快速闪身,刚才和阿书之间的空隙处已经被鞭子扫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两人显然不认可阿书的战斗力,离她远远地战斗着,她站在旁边看戏,不经意瞥见自己刚才摸过的地方,已经泛起几片青麟。

“卿九,这城楼……”

阿书想到自己在天书中一笔带过的女子,那只在仙魔大战中为了保护魔尊无乐死去的青蛟,无乐的妻子,难道死前变作城楼守护着他的宫殿?

阿书看着越战越远的两人,城楼逶迤,两个人刻意避免在这里交战,无乐是害怕损害他妻子的身体,卿九又是为什么?他分明可以因为无乐的这点顾忌牵制他,却心照不宣地和他一起避开这里。

阿书有些脸大地拢了拢单薄的衣裳,不会是怕伤害到她吧?

眼看卿九已落下风,她顾不得多想,抬脚便往城楼外跳去,丈余高的城墙还难不住她。但她还没落地,耳边已经传来卿九的怒吼:“回来!”

话音未落,一道雷已经劈过来,力道虽不及天雷,却也把她震出一口老血,血染过墙根,生出碧绿的鳞片。原来无乐早已在城楼以外的地方布下结界,她抓起从怀里落出来的白帛天书,闻见更浓烈的血腥味,抬头望去,卿九那句提醒也为无乐留了空当,无乐的剑直接将他刺了个对穿。

雪小颗小颗地落着,飘到剑锋,被不断涌出的热血融化,血前赴后继的飘过去,又不断被血液掩盖,她讶然于自己竟看得如此清楚。

阿书眼睛有些涩,她对上无乐的视线道:“你故意用阿瑶引诱我来的,对吧?”

他冒着风险将阿瑶带去与她见面,又担心她在卿九的小店溜走,所以特地不告而别,将她引入魔界。呵,魔尊果然设计周全。

无乐很坦然地笑道:“像你这样极品的山参,定能救活我妻。”

怎么救?不会把她的血涂满这城楼吧?她可不想代替卿九变成人干。

原本力竭的卿九忽然动了,他快速折断胸口的剑刃,扭身将断剑插进无乐的胸口,像一个不知疼痛的死士。阿书愣住,她当然知道卿九不会因为她而视生命如粪土,难道他还记得无乐斩他双亲的仇?

卿九声嘶力竭地朝阿书吼道:“赔钱东西,快滚!别在这里妨碍我。”

阿书趴在雪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无乐一掌拍翻,身体像一片残叶,晃悠悠地从半空飘下。

她的心忽地不知被什么扯了一下,有些疼。卿九他……是不是一直这样口不对心。这个睚眦必报的坏蛋厨子,根本不是她在天书上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人物,而是活生生的有血肉有情感的妖,她却一直带着偏见看待他。

无乐已经拿着断刃朝她飞了过来,她动了动发麻的手,飞快地在她手里当初被当作腰带埋没的白帛天书上写下宝诰。

一阵风过,无极天尊落在她身侧。阿书跪伏:“天尊,救命!”

无极天尊并不认识这个模样颇为伶俐的小妖怪,但是这天书他认识,当初他一记天雷把她劈没了,还暗自稀奇。眼下在此相见,他帮她脱困,她还他天书,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有位仙人犯了错,把天书遗留在下界。

阿书不管仙魔两尊的交战,跑去扶起卿九,割开掌心便往他嘴里塞,他把嘴抿成条缝瞪着她。

阿书气结:“祖宗,快喝吧,山参血,大补的!”

卿九奄奄一息地笑:“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山参了?”

阿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来就那么大个儿,为了不被猎杀,她一直努力伪装成萝卜,虽然并没有人相信!

她的思绪刚飘远了一点,便被拉了回来。卿九的舌尖在她掌心舔过,温软的触感像被烈火燎过,惹得她莫名地红了耳根。

他的手抚过她已经愈合的掌心,道:“我还没有脆弱到靠你的血过活。”

仙魔两尊的战斗以无乐惨败告终,他这个没落的魔尊奄奄一息地躺在城楼上,看着漫天的白雪无声地笑。

离开魔界后,阿书把重伤的卿九丢在他的店里,和阿瑶回了伏云山。老槐为她抱不平,你不去找他,他便不知来找你?本是心疼她,却被没良心的大萝卜踹了一脚,落下一地槐花。

嘶,真是个护短的妖!

其实是阿书怕了,天书的结局被逆转,那位妖厨卿九早已不是她笔下的人物,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一旦想起便心如鹿撞。

伏云山山主大寿,山里来了许多他山之妖贺寿,一片热闹里有人靠在船边,将半个身子探出,用手捞水玩。他手撑着脑袋,冲槐下的她眨眼,薄唇一勾,露出一对虎牙。船上的人登时成了背景,如烛火一点,争不过日月之辉。

阿书拔腿便跑,感觉得到身后人不疾不徐地追着。跑了一圈回到原地,她靠在老槐下喘气,一根红线已经绑在了腿上,这一次她不能抵赖自己不是山参了。

此时便见一人落在眼前,如风如雪。

“不跑了?”他一笑,背后的山水都淡了颜色。

阿书对卿九的容颜从来没有抵抗力,毕竟是她当初用尽心血描绘出的,她垂着眸子不敢看他,问:“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把我从伏云山带走?”

“想听真话?”卿九勾了勾唇。

她不懂他笑的缘由,只是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我很想看看能把天书当腰带的人,有多大能耐。”他弯着唇,却不笑出声,只是说话时带着些许笑意,把声音氲得松软,听得阿书骨头酥了一半。

阿书顾不上脸红,追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天书?”

“当年仙魔两界大战,妖界遭到牵连,我爹娘被无乐害死,当时无极天尊见我年幼,把我从混乱的战争中抱出来,我才有幸得见天书一面。因为那时的事情有些复杂,难免记忆深刻。现在想来,那份天书是假的吧?”

他说得轻松,阿书想起那天他和无乐拼命的模样心口发酸。

“我看过你的……腰帶,”他又有些忍不住笑地顿了一下,“谢谢你改变了那个结局。”

阿书摸了摸鼻子,呵呵,他要是知道她是把他写死的人,估计就不太想谢她了。反正她待在伏云山也无事,去当个杂役也挺好,还有嗑不完的葵花籽。

阿书笑得跟见了日头的向日葵似的,道:“卿大厨,我回去给你当杂役!”

卿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沉吟半晌道:“准确地说,我的店里还缺个老板娘。”

旁边的槐花簌簌落着,像阿书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总也落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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