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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虚幻的不动明王》
——兼谈陈舜臣推理小说派别归属

2018-10-24卞显乐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12期
关键词:虚幻乐器小说

卞显乐

上海财经大学

一、《虚幻的不动明王》概观

(一)关于《虚幻的不动明王》

短篇推理小说《虚幻的不动明王》是围绕着一幅名为《不动明王》的名画而逐渐展开的。佐野淳子的父亲佐野隆一郎是关西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并且对于收藏古玩字画很是热爱。有一天,佐野隆一郎从一个名叫樱井的人那里,听说了名画《不动明王》的下落,并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恰巧被正在家中二楼休息室休息的女主人公佐野淳子从父亲和樱井的对话中,了解到这幅名画目前所在的地点正是自己男朋友的家乡。淳子的男朋友立花与友人一起经营一家乐器店。但是,立花的朋友却因沉溺于赌博而欠下了巨额的赌债。因此准备将乐器店的经营权转让出去换取钱来还债。女主人公淳子十分喜欢乐器店的陈设,所以想从父亲那里要一些钱盘下乐器店。但是,佐野隆一郎对于女儿的管束非常严厉,根本不会给她那么大的一笔钱的。所以作为女儿的淳子萌生了诈骗父亲的荒唐想法。于是便与名为“独角兽”的社会宗教组织的同伴们一起设置了一个骗局,逐渐引诱自己的父亲上当。在“独角兽”这个组织里有一个叫“柴山严”的人。他的父亲柴山慎策是专门仿制古玩的高手。恰巧在柴山的家里,留有一副当年其父亲临摹村田仙岳的赝品《不动明王》。最后,淳子的计划成功了,淳子和同伴们分得了大量的金钱。但是小说的结尾处柴山自杀了。一直被大家误认为是赝品的《不动明王》竟然是村田仙岳的真迹。

(二)“虚幻”的含义

这篇小说的题目为《虚幻的不动明王》。小说中的“不动明王”是真实存在的贵重的画。为什么又要在“不动明王”前面再加上“幻”字呢?在这里,对于“幻”字,可以有两个层次的理解。第一个层次,在小说文本中著名画家村田仙岳刚完成画作就将画作赠与了在自己家中借宿的上等兵了。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有来得及看到这幅画作。此后,很多年过去了,村田仙岳已经垂垂老矣时,当有人问他毕生最得意的画作是哪一幅画时,村田回忆往昔,将不动明王的创作以及赠与他人的故事一一和盘托出。这时,人们才了解到“不动明王”这幅画作的存在。除了村田仙岳和那个上等兵以外,其他的人几乎都没有看过这幅作品。因此为这幅传说中的作品增添了许多的神秘色彩,仿佛这幅作品犹如在虚幻中凭空出现的一样。

第二个层次具有更深层次的意味,和小说主题有着紧密的关系。在小说中女主人公淳子的人生宛如梦一般虚幻。从小说的开头部分可以看出,淳子为了盘下乐器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自由支配的空间,便伙同外人去诈骗自己父亲的钱。但是,在分赃之后,小说中每个人的命运都因这笔钱而发生了改变。并且每个人最后的结局都略带一丝悲情色彩。不幸的是,淳子的恋人立花和小森二郎之间,也因为金钱而发生了纠纷。立花被小杉刺伤险些丢掉了性命。小杉也因为这件事情而被送进了监狱。另外柴山严也自杀了。淳子和男友在整理柴山严的遗物时发现了其父柴山慎策的日记。根据日记的记载,原来一直被大家认为是赝品的“不动明王”其实是村田仙岳的真迹。因此,回想起这一切的淳子,不由得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事都如一场梦般虚幻缥缈。

(三)虚幻与现实的转化

在小说情节的设计中,通过仔细的观察可以发现在一定条件下虚幻和现实是可以相互转换的。不动明王这幅画是的确存在的,但是由于没有人亲眼见过,只是在传闻中听过因此给这幅名画增添了浓厚的神秘色彩。故而成了虚妄之物。但是淳子精心设计卖给父亲的“假画”却弄巧成拙意外地变成了真迹。故事就此不动明王又成为了实际存在。从以上的情节的变化中,不难看出不动明王在虚幻和现实之间来回不停变换,宛如黑夜里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整篇推理小说是陈舜臣设计的“黑夜”,而正是“不动明王”这盏忽明忽灭的灯吸引了淳子。不动明王亦称不动使者。“不动”指慈悲之心坚定。“明”指智慧之光明。“王”指驾驭一切现象者。传说中的《不动明王》——真实存在的《不动明王》——被当成“赝品”的《不动明王》——真迹《不动明王》这一过程,淳子由叛逆少女——设计诈骗——领悟人生——实现成长。伴随着《不动明王》的变化,淳子的心理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这里可以看出陈舜臣在设计故事情节时的巧妙之处。整篇小说没有任何的杀人现场、现场勘查之类的情节设计,但是依然将推理小说的悬疑解谜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是陈舜臣独特的推理风格。陈舜臣曾在《东京新闻》(1967年11月16日早报)中发表了名为《自家的春秋笔法》的文章。其中他就曾将《红楼梦》比拟作一部推理小说。当然陈舜臣并不是真的将《红楼梦》看成是推理小说。他认为小说在构成方面将推理解谜部分编入情节中,这样就能使小说融入推理的意味。换句话说,推理小说的最高形态就是朝着文学性丰富的作品的目标迈进。在《虚幻的不动明王》这部作品中,其推理小说创作理念可见一斑。

二、对于人性的注视

(一)对于生存意义的反省

小说中柴山岩是古玩造假高手柴山慎策的独生子。柴山慎策是日本画造假的高手,凭借仿制其他画家的画作而成名。他的名字“慎策”在日语中的读音是“真作”是谐音。这对可以说是慎策是一种讽刺。他或许自己也察觉到了那一点。在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字的时候,也以同样谐音的手法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严”。在日语中“严”字的读音与“赝”字的读音是谐音。一方面可以看出,父亲对于儿子做人作画的期待,要严谨;另一方面可以看出慎策对于儿子的期待就是儿子在制作画作赝品方面能够超过自己。柴山严非常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但是他对于父亲的成就一直都怀有敬畏,觉得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都超不过自己的父亲,因此在自己的心里一直有阴影。为了维持生计,不得已柴山严又干起了父亲的老本行,替别人制作假画。当被淳子问道能否继续完成慎策的《不动明王》时,柴山严显得相当苦恼。他对自己的画技显得不自信,觉得既然是擅长模仿村田仙岳画作的父亲都觉得有困难,自己就更不行了。因此,柴山严对自己的能力就愈发怀疑了。最终在现实碰壁和自信不足的双重压力之下选择了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但是在小说结尾的部分,出现了出人意料的大反转。淳子和男友立花在柴山家帮着收拾遗物时,无意间发现了柴山慎策留给儿子的遗书。本来一直被认为是赝品的《不动明王》其实是村田仙岳的真迹。这种安排可以说是相当的具有讽刺意味。柴山严一直苦恼的画技无法超于父亲的赝品《不动明王》,到头来竟然是真迹。正是由于这幅画,导致了柴山严的自杀。本来柴山慎策将这幅画留给儿子柴山严是为了给他在生活困顿时可以变卖支付生活开支的。本来是父亲对于儿子爱的体现。但最后却成了儿子丧命的催命符。这不得不让读者为柴山严的死亡而感到扼腕叹息。

实际上柴山严的行为可以看成是在精神上的一种“弑父”行为。一个男性只有真正的开始勇于反抗父亲的权威,在精神上“弑父”才是成为真正的拥有独立人格,才能真正成为男人。但是可以看出柴山严虽然在精神上有在画技上超越父亲的想法。但是最终却并没有完成“弑父”,没有摆脱父亲的阴影。柴山严是在继承父亲的意志中寻找超越父亲的机会。而并不是从一开始,制定一套符合自身的人生价值评价体系,从根本否定其父柴山慎策强加于己的价值观念。因此注定柴山严会陷入命运的悲剧。陈舜臣精心设置的悲剧式结尾促使读者思考衡量人活着的价值到底是什么,继而使读者反思自己如今对于人生价值标准的设定是否正确。

(二)对于自由的追求

在这部小说中有两个线索。第一个线索是画作《不动明王》,另一个线索便是淳子了。小说在开头的部分就对淳子的人物形象就进行了描绘。淳子非常喜欢在自己家的二楼休息室休息。恰巧淳子的男朋友与伙伴一起经营着一家乐器店。这个乐器店和其家的建筑结构比较相似,都是两层的建筑结构,并且在二楼都有一个休息室。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让淳子萌发了想要盘下这个乐器店的想法。但是买下乐器店需要二千万日元左右,父亲虽然对淳子非常宠爱,但是由于淳子刚满二十岁,在日本法律上,虽然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但是在父亲的眼中仍然是一个孩子。虽然家庭很富裕,但是平时零花钱超过一百万日元就会被父亲刨根问底市地追问欠款的用途,更不要说千万级别的数额了。因此淳子开始动起了歪脑经,想要卖假画给父亲,骗取父亲的钱财去盘下乐器店。淳子之所以想买下乐器店,并不是为了经营赚钱,而是为了可以使用乐器店的二楼。在家里时,自己被家规所束缚,淳子在二楼是不被允许从二楼低头向一楼窥视的。低头窥视客人被父亲认为是极不礼貌的,因此被父亲所禁止。从这个片段的描写可以看出,淳子在家里是没有自由可言的。这对于一个已经二十岁的成年人来说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恼的事。所以才会萌生诈骗父亲钱财,盘下乐器店,逃离家庭的想法。淳子的逃离家庭可以看出是淳子个人意识的觉醒。由于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对抗父亲的权威,通过与父亲的相背离展现出一种人格的完善和成熟。已经开始厌倦家庭生活,渴望拥有更多的个人自由。在小说中反复出现,购买乐器店的原因和淳子渴望乐器店二楼的使用权的描写。这不得不说是作者想要突出表现的地方。基于此一件精心谋划的欺诈案件逐渐地拉开了序幕。由此可见,陈舜臣在推理小说案件的动机设置方面,偏重从小说人物的感情需要或者人物性格出发。

综上,文中的两个较为典型性的人物,构成了鲜明的对照。淳子和柴山严都想冲破父辈强加于自己的束缚,获得自身的自由。但是最后的结局却是一个成功,一个失败。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作为生者的淳子也通过这件事感悟到了人生活着的真谛,最终迷途知返,决定嫁给恋人立花,开始新的生活。小说末尾描绘了淳子泪眼婆娑地依偎在立花的怀中场景,此刻淳子的泪可以说是幸福的泪、忏悔的泪、悲痛的泪。淳子内心难以名状的五味杂陈俱在泪中。

三、关于陈舜臣推理小说

(一)陈舜臣推理小说创作特点成因浅析

陈舜臣在小时候就非常喜欢阅读,特别酷爱历史和童话类书籍。小学时期,就已经是《少年读物》的忠实读者。而且对于江户川乱步的《怪人二十面相》非常喜欢。这可以说是陈舜臣与推理小说初次相遇的时期。大学的时候开始阅读柯南道尔的原著,书中的福尔摩斯深深吸引了他。在二战结束后的复兴时代,推理小说这一通俗文学形式颇受日本大众喜爱。当时也涌现出了许多著名的推理小说家,这使得陈舜臣有机会能够阅读到大量的优秀推理作品。同时社会大众对于推理小说的喜爱,也激发了陈舜臣的创作激情。随后便凭借着处女作《枯草之根》一举获得了日本推理文学的重量级大奖江户川乱步奖,以此为契机陈舜臣登上了日本文坛。在陈舜臣的绝大多数推理作品之中在注重解谜的同时还注重着小说人物的细致刻画。日本评论家权田万治就指出,陈舜臣的推理小说不排斥解谜和情节意外性的设置,但是推理小说这种特殊形式中,想要最大程度的凝视小说中人物的人生轨迹。

在《推理小说私观》这篇文章中,陈舜臣指出在构建推理小说结尾是宿命性的构造时,提倡用“生物的体质”去代替“机械的体质”。所谓的“机械体质”是指为设置谜题而进行的情节构筑。而“生物体质”主要是指由人物之间的纠葛而构成犯罪的动机,从而随着人物之间的纠葛一步步加深,将一些犯罪手法融入小说中,构成犯罪谜题。然后再通过人物之间的纠葛发现线索,解开犯罪谜题。在具有生物体质的推理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纠葛是作家重点刻画部分,由纠葛引出推理。而“机械体质”则是推理小说为了推理而故意设置某些情节。其重点刻画解迷的过程。值得注意的是,《枯草之根》中所设置的犯罪动机是为了隐藏自己不好的人生经历而杀人。在其之后的获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的《玉岭的叹息》中两个年轻人为了守护自己心爱之人李映翔,不约而同地做了杀死汉奸谢世育的准备。以及在这部短篇小说中淳子欺诈父亲动机等,这些刻画其实就是陈舜臣对于“生物的体质”融入推理小说的大胆实验。

(二)陈舜臣推理小说派别归属问题

提及陈舜臣,目前学界只是在其创作领域方面进行了大致划分,分为推理小说领域和历史小说领域;并未对陈舜臣推理文学的派别进行明确的标识。同时期的许多的推理小说作家如松本清张,森村诚一等人均被人们奉为社会派推理小说的代表性人物。陈舜臣在推理文学领域的成就并不逊色于同时期的前两位作家,但是从现存资料来看仅有国内学者曹志伟在其专著《独步日本文坛的华裔作家——陈舜臣的文学世界》(2008)一书中提出陈舜臣推理小说为“人性化”派;但并未对这一观点进行展开论述。笔者对这一观点持怀疑态度。基于陈舜臣在推理小说创作中对于小说人物进行着重刻画,犯罪动机也从人物本身着眼。但是笔者认为陈舜臣推理文学相比于所谓的 “人性化”派其实更接近“社会派推理”范畴。更进一步的大胆推测:陈舜臣推理文学属于社会派推理范畴。笔者之所以提出以上假设,基于以下几个观点。(1)从陈舜臣进行推理文学创作的时期来看,其处女作《枯草之根》1961年获江户川乱步奖初登文坛开始,这一时期以松本清张的为代表的社会派推理文学占据日本推理文坛主流。这一时期的社会派推理的形成并不是一种跟风模仿,而是日本社会自发的一种集体无意识行为;(2)从陈舜臣本身的获奖的代表性作品来看,陈舜臣的推理作品中对于犯罪动机的设置皆是围绕人物性格、命运而自然产生。同时还暗含对社会历史事件的批评。这与社会派推理小说的特点不谋而合。在这点上笔者认为,陈舜臣虽然是描写的个人行为,但是却暗含背后的某一个群体,具有一定的指代含义。社会是由单个的人组成的,描写单个的人实际上是暗含了社会某一群体生存状况的影射。所以笔者认为陈舜臣更接近社会派推理,或是隶属于社会派;(3)从陈舜臣的推理小说创作观来看,在前文中分析的“生物体质”其实与社会派推理注重从人和社会出发考量犯罪背后的动机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四、结语

本文以短篇推理小说《虚幻的不动明王》为引子,解析了小说在犯罪动机设置以及人物刻画层面的独特之处。之后探究并解析了陈舜臣推理小说的创作观念。最后基于小说文本所呈现的特点和陈舜臣本人对于推理小说创作的见解提出了陈舜臣推理小说更偏向社会派推理的结论性猜想。限于篇幅的原因,今后笔者会以更加详细的论文的形式来巩固这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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