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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代表作《香水》中的格雷诺耶身份与人性解读

2018-10-23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11期
关键词:帕特里克雷诺香水

赵 昕

河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

帕特里克在20世纪德国文学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香水》不仅是帕特里克的小说处女作,也是其经典代表作品。迄今为止《香水》已经被译为28种文字,全世界发行超过600万册。小说《香水》描述了一个天赋异禀的香水制造天才谋杀了26名少女来制作一种神奇香水的玄幻故事。长期以来大部分读者从帕特里克所处的时代背景入手,认为小说《香水》旨在揭示人类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对资源疯狂掠夺,对于小说中所表达出来的人性理念并没有给予高度的关注[1]。但是从小说所刻画的人物形象格雷诺耶身上依然充斥着复杂的人性。由此,本文从主人公格雷诺耶的身份角度对其内在的人性进行全方位挖掘。

一、身份缺失和善与恶的对抗

命运对格雷诺耶并不是公平的,格雷诺耶从出生时就带着“原罪”——他的母亲因为抛弃了他而被判处死刑,同时他也是一个异类人——一个天生没有“味道”但是嗅觉异常灵敏的人,这些“原罪”使得格雷诺耶成为了人们眼中的怪物,是一个“体重明显超标的毒蜘蛛”,没有人愿意私下里与格雷诺耶交往,每当人们见到他时,都“快速地从他身旁走过”。在小说当中帕特里克还借鉴了但丁《神曲》中的描述,将格雷诺耶所缺失的“味道”描述成人身体中的某个器官,由于格雷诺耶缺少了这个器官,他只能是一个被排除在正常人之外的异类人,他的身份无法得到确定,这种在身份上的迷失最终让格雷诺耶选择孤独地存在。正是由于出生时母亲的冷漠遗弃与众人对他的排斥让格雷诺耶最终选择孤独地生存下去,“忘却爱,选择活下去”。但是这种遗失了身份的生存使得格雷诺耶的存在具有明显的动物属性,这也为格雷诺耶产生了“恶”的本源,“他就是一只蝙蝠,蜷伏着,等待有机会就将从树下经过得动物的血全部吸干”。但是格雷诺耶在外在环境压迫之下选择从“恶”,并不是完全抛弃了人性的善念,他在选择从恶的同时,也在努力地与内心的恶念做斗争,“在他吸完动物的血之后,他感到一丝彷徨,摇摇欲坠地跌落到地面上去了。”

从格雷诺耶的心理变化可以看到他对于大众的反抗与他与生俱来的启蒙理性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张力,这种张力最终转化成他内心善与恶的对抗,也决定了格雷诺耶最终的宿命。但是这种启蒙理性本身也带着某种程度的两面性,尤其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种两面性必然导致格雷诺耶无法依靠它来战胜心中的恶念。这种理性启蒙最大的缺陷在于其内在的包容性已经被严重削弱,所有的“个性”都必须遵循社会的“规则”,而所有的“异类”都必须要转化为“同类”,这种强烈的排他性使得每个“异类”要么选择屈服于所谓的社会“规则”,要么灭亡于自我的“个性”[2]。从20世纪80年代的德国历史环境来看,格雷诺耶的这种排他性的理性启蒙也并不是“自我的偶然”,而是根植于当时德国社会压抑个性,强调极权的社会文化体系当中。在当时的德国社会第二次世界大战促使德国人对战争所造成灾难的反思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社会理性主义成为德国最主流的文化体系,而正是这种强调统一,压抑个性的僵化思想使得社会的差异化与多元化最终无法实现,每个具有鲜明个性的个体都被认为是异类。在普遍性的歧视下,每个思想活跃的个体最终被异化,整个德国社会也逐渐成为了一种卡夫卡式的异化世界,“每个人都带着理性的面具”、“当你无法选择时,只能盲目地成为理性的奴仆”。格雷诺耶身份的缺失正是当时德国意识与思想文化发展的真实写照,同样也是这种文化导致了格雷诺耶必然会面临着善与恶的对抗,而这种对抗的结果也必然是悲剧。

二、身份重构和自我与客体的反思

格雷诺耶“没有气味”是导致其身份缺失的根本原因,但是当他被出售给一个普通的工人格里之后,这种身份的缺失却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同时也不再有人去关注格雷诺耶“是否存在气味”,这是因为格里仅仅是将格雷诺耶当作一只“具有一定使用价值的畜生”来使用,他也并不会在意一个畜生是否具有合适的身份。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格雷诺耶身份重构的意识开始觉醒,在国王加冕的那天格雷诺耶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并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清新的体香,为了占有这种体香格雷诺耶最终杀死了少女,并将这种体香转嫁到自我的记忆之中,格雷诺耶也开始明白自我生存的意义并不是像一个畜生一样地生存下去,他需要实现身份的自我重构,要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香水制造者”。在格雷诺耶的身份重构意识诞生之后,他选择离开格里并到商人巴尔迪处学习做一名香水制造学徒。巴尔迪是一名唯利是图的商人,格雷诺耶在嗅觉方面的天赋让他“仿佛没有意识到他身上并不存在气味”,他只关注如何才能从格雷诺耶身上挖掘出更多的价值,而格雷诺耶也并不在乎巴尔迪的这种态度,最终实现了身份的重构[3]。

格雷诺耶实现身份重构的过程无不体现了帕特里克对现代社会权钱关系的讽刺与嘲笑,这也说明格雷诺耶虽然实现了自我身份的重构,但是内在的自我与客体之间的矛盾将伴随其一生。在启蒙理性当中“本我”是决定一切的基础,同时任何客体也都是本我的附属,人具有理性,因此人是无所不能的,一切都处于人的掌握当中,而其他所有的一些都处于客体的范畴当中,格雷诺耶正是在启蒙理性作用之下,从自我的角度实现了身份的重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格雷诺耶能够通过杀害他人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理想。但是这种自我对客体的严厉剥削也预示着最终的悲局——格雷诺耶还是走向了灭亡[4]。在小说当中少女的体香作为一种爱与美好的象征,最终被格雷诺耶为了满足自我的欲望而杀害,并“把她的体香作为其他香水的模版”,这种自我对客体的无休止的掠夺不仅完全背离了启蒙理性的最初信念,同时进一步说明工具性的自我对客体会产生毁灭性的效果。帕特里克在小说中所阐述的自我与客体之间的反思也不仅仅是在反映当时德国为了工业生产而对资源进行强烈的掠夺,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启发人们对人性的思索。在人类历史上权利与金钱是人类满足自我欲望的重要工具,但是权利与金钱依然属于客体的范畴当中,在小说当中无论是格里、巴尔迪还是格雷诺耶本人都已经沦陷到“我只关心他能制造出什么样的香水”的境遇当中,在他们心中客体仅仅是满足自我的条件,只需要服从于自我。这种人性上的自我与客体之间关系的混乱最终导致了人性的泯灭,也是毁灭之始。

三、身份认同与存在的认知

格雷诺耶通过身份的重构而将自身没有“气味”的缺陷进行了选择性地遗忘,同时也利用自己的天赋让他人“忘记”了自身“气味缺失”的问题,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并无法让格雷诺耶从存在的角度认同自己的新身份,天然的身份缺失最终会导致格雷诺耶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存在着很大的疑惑,而导致这种疑惑的根本原因源于个体对于存在与灭亡的认知。格雷诺耶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的香水制造技术决定到格拉斯去求学,但是在求学的途中格雷诺耶在一个山洞当中隐居5年时光,在这5年当中格雷诺耶对自身身份虽然有所怀疑,但是依然保持了精神的亢奋,帕特里克还采用了戏谑的手法对格雷诺耶对自我身份自欺欺人的精神状态进行了描述,即将格雷诺耶隐居生活的贫困与精神的亢奋进行鲜明对比,“只剩一层皮的靴子”与“我的技术很快就会再次提升”。但是正是在5年之后的一天格雷诺耶突然再次发现了自己“没有味道”的秘密,并决定立即下山返回到人类社会当中去验证自己是否真的是存在的。

在哲学史上存在一直都是讨论的热点话题,其中存在本质哲学观是讨论的最核心问题,自从启蒙运动之后,德国的哲学界一直都是将认知作为存在的基本前提,同时强调了人对于存在的统治地位,即“人是任何存在物的主人”、“世界的存在正是由于人的存在并根据人的目的来组织与安排每个存在物的位置”,同时当时的德国也正是利用自我的存在实现了对客观世界的改造,最终证明了自我的存在,但是这种存在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也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即存在的界定物成了一种形而上学的主体性。在小说当中帕特里克对格雷诺耶存在的界定标准为“气味”,格雷诺耶通过“气味”来界定自我在客观世界的真实存在,并建构起自我世界的秩序与完整的体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气味”就是其存在的守护者,当他发现了自身并不具有“气味”时,则其存在的整个理论基础都完全崩塌,而在此基础之上构建起来的自我世界也完全逝去,其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感再次消失,并转化到一种对存在感到迷茫的状态当中。“气味”的缺失最终导致格雷诺耶本质的灭亡以及自我存在的否定,格雷诺耶也正是在这种对自我身份认知再次迷茫的环境下,陷入到善与恶的对决当中,最终恶念战胜了善念,他选择以屠戮的方式对自我存在进行验证,也将自己引入到一条不归路。

四、身份的灭亡与对理性的批判

格雷诺耶生存下去的本质愿望在于通过控制他人来证明自我存在,并企图得到他人的肯定与赞扬,但是当他杀戮了26个少女之后,却并没有实现自我生存的目标。同时格雷诺耶也发现自己对“恶”有了极为强烈的反感情绪,在这种情绪的控制之下,他渴望人们能够对他产生一种“憎恨”的情绪,因为即使是“憎恨”也是一种真实的情感反映,而即使是这样的一种愿望格雷诺耶也无法实现,于是格雷诺耶对这个充满虚伪的世界彻底失望了,并意识到自我身份也将灭亡。格雷诺耶通过谋杀26个少女制造了世界上最神奇的香水,同时也借助着香水完成了自我身份的重构,成为了“香水上帝”,但是在内心当中他依然是一个没有“气味”的人,在他人眼中格雷诺耶也依然是一个与畜生无异的工具与异类,他的存在受到了现实的强烈挑战,他再也无法找到自己的真正身份[5]。因此,最终格雷诺耶对他自己的身份、香水以及曾经谋杀的少女的体香再也没有任何兴趣,他的自我身份走向了灭亡。身份灭亡之后的格雷诺耶最终选择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并利用自己所制造出来的神奇香水让人分食了自己的身体,实现了自我存在的彻底消亡。

在小说当中格雷诺耶最终并没有从人性所建造的“铁笼子”中逃脱出来,结局也是悲惨的,但是这种悲惨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同情,“再人性的光辉也并不会包庇那些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而放任自流的人”,格雷诺耶一生的悲剧也进一步证实了帕利里的那句名言“那些命运被上帝愚弄了的人在集体中总是充满了悲哀与艰难,他参与集体的道路也必然是艰苦的”。这一观点与启蒙理性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矛盾,同时也进一步说明在这个迷茫的世界中,个体的存在与行为并不是完全由理性所支配的,许多人终其一生只能被迫进行者自我行为或者迷茫地完成自己的存在,而这些个体最终必然会以悲剧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虽然他们在理性的约束之下极力地完善自己的行为,但是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命运[6]。格雷诺耶不仅是理性的积极践行者,同时也是“理性的祭品”,他的一生被理性推到了极致,也是由理性将他带向了灭亡。帕特里克其实是在对这种启蒙理性进行批判,在小说当中帕特里克还借用了席勒《阴谋与爱情》中的口吻来借巴尔迪的话语对这种启蒙理性进行了直接地抨击“人类一直标榜在并不存在上帝的人间一切秩序都是可以井然有序的,但是人们并不知道这种秩序其实来自于人们心中的‘上帝’—人类道德与思想内在的理性,当人类社会的道德与思想彻底沦丧之时,‘上帝’也会对你展开疯狂地报复,你也不必惊讶地发现他会带你走向灭亡之路,当然这个社会最终会成为一个溃烂的社会”。

五、结语

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帕特里克代表作《香水》的解读一直倾向于从资源与生态甚至是美学视角进行解读与阐释,并没有认识到任何文学作品都是人性的反映,同时善与恶是人性最本质的两面,任何的恶也并非都是与生俱来。在《香水》中格雷诺耶是在理性的世俗鄙视中被推向了恶的深渊,他一直试图从“气味”的角度来实现自我身份的建构与认同,但是这种根植于启蒙理性的认知必然会使建构与认同沦为镜中花,水中月,也为格雷诺耶指引了灭亡的最终方向。但是格雷诺耶并不是一个存在原罪的人,他的罪行虽不可饶恕,但是他也有人性的一面,他在认识到自我身份的消亡之后选择通过理性来走向终点,人性的善与恶在他身上有了清晰的反馈,同时这种反馈也堪称经典。文章按照故事情节的展开,并结合格雷诺耶身份认知的发展,最终发现启蒙理性不仅无法证明人的存在,同时也会进一步束缚人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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