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民间婚俗中手工绣花鞋垫的文化研究

刘珍妍

摘 要：手工绣花鞋垫作为女子陪嫁的嫁妆，在山西民间婚俗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意义，其五颜六色的图案花纹，倾诉着女子对男子深深的情思，寓意着人们对未来祥瑞富贵生活的祈愿和对血脉传承的憧憬，彰显着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

关键词：绣花鞋垫 民间婚俗 山西

一种文化类型的产生，一定程度上与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群、日常生活以及地理自然环境的不断变迁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位于黄土高原的山西在常年的发展演变中，它的民间艺术更是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种风格，手工绣花鞋垫就是其中的一种。在山西民间，这种鞋垫一般都是由女性手工制作完成的，这些女性大多数是没有正式工作的，例如家里的祖母、婆婆、母亲或者其他妇女等，她们几乎没有接受过什么文化教育，更没有精湛的审美视角、构图技艺、造型意识以及讲究的配色原则。对于她们来说，大自然中的禽鸟虫鱼、花草树木、蓝天白云、山石溪流等就是她们制作鞋垫的主要素材来源，这些贴近生活的素材，经过她们自身的细心观察、琢磨、理解和研究，画出草图，再制作成鞋垫的底板样子，勾出纹样的大致轮廓，最后通过一针一线绣在由剩余的边边角角的零碎布或者旧的衣服制成的鞋垫底板样子上，完成制作。鞋垫上的花纹样式和穿针引线的制作方法好多是上一代细心教给下一代的，经过长期的练习传承，绣花的技艺越来越灵巧精湛。

在山西的民间婚俗中，作为女子陪嫁的手工绣花鞋垫，在当地的婚俗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一般情况下，当家里有待出嫁的女子时，家里的女性长辈或者待出嫁的女子会亲手去绣制一定数量的鞋垫作为嫁妆，数量越多，越能显示这家的女子贤惠灵巧。例如在山西吕梁的柳林、临县、中阳等地方，作为陪嫁的嫁妆，绣好的鞋垫会在女子出嫁的当天被精心摆出各种造型，鞋垫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图案花纹和丝丝线条，不仅体现出女子们灵巧的制作技艺，更传达出她们质朴性格中所饱含的对美好爱情的寄托、对祥和富贵生活的祈愿以及对血脉传承的憧憬。

一、寄寓美好的爱情

男女间爱情的缘分，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的相遇碰撞出微妙的火花。一面之缘，即便没有任何一句话语，低眉垂眼抿嘴一笑之处，心动的神思便会蔓延全身，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脑海中飘荡的依旧是那个痴恋的身影，于是就有了传达思念和寄托爱慕之情的定情信物。

绣花鞋垫作为山西特有的一种手工制作品，在民间婚俗中代表着女子对男子的一种爱慕和钟情。亲手为情郎绣制的鞋垫，丝丝针线倾诉着她们深深的情思，点点洒洒的针脚勾勒出她们满腹的柔情与怜爱。特别是鞋垫上的文字和图案花纹，更是女子精心挑选绘制，亲手纳出来的，更确切明了地传达出她们的柔肠用意。通常鞋垫上绣的代表情爱的文字有：囍、恩爱、百年好合、喜拜花堂、爱你一生、真心相爱、相伴相侬、永不分离、生生世世等；代表爱情的图案花纹有人物、刺玫（玫瑰花）、百合花、桃花、梅花、鸳鸯、喜鹊等。例如，图1中的鞋垫：“真心相爱”四个字穿插散落在花草丛中，两个相爱的男女在接吻的刹那，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的那么美好，桃花随之盛开，蝴蝶闻之起舞，鱼儿欢呼雀跃，而那西瓜和石榴又是多子的象征，意味著两人爱情的结晶，明亮的色调洋溢出情爱的绽放，画面饱满，浪漫而有趣。古往今来 ，鸳鸯这种祥瑞鸟类一直是爱情的美好象征，它们如漆似胶地一同栖息一同游玩，就像崔豹学者在《古今注》中写到的：“鸳鸯雌雄不相离。人获其一，则一相思而死，故谓之匹鸟”①，非常形象传神地传达出爱情忠贞的一种精神。山西民间婚俗中绣花鞋垫上绣的鸳鸯也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如图2“鸳鸯戏水”：不论是游走在荷花中玩乐的，还是在桃花枝桠上休闲嬉戏的，鸳鸯都是相依相伴，浓情蜜意，恩爱有加，看上去喜庆盈盈情意满满；金蟾又是财富的象征，再加上莲枝上的钱串串，寓意旺财旺运，好运不断。

在民间，喜鹊是吉祥的征兆，只要有喜鹊在枝头叫唤就代表着有好事即将降临，而喜的发音又与“囍”字相同，所以山西民间婚俗中又有喜结连理之说，暗喻男女有缘分，将有喜事发生可以成为一家人。如图3“喜结连理”：你在这端我在那端，坐落在梅花枝条两端的喜鹊因为囍字而互相牵连，囍字字形以心连串，有两心相悦之意，男女双方经此结为连理，囍气洋洋，喜上梅梢。另外，在山西民间婚俗中，寓意情爱的人物形象的绣花鞋垫不是很常见，但是却很有特色。牛郎织女因七夕而相会，虽然遭受来自天神的阻隔，牛郎织女最终冲破束缚的枷锁，终于在七夕时的鹊桥相聚，那种刚正不阿和为爱勇敢的精神直到现在都让人们津津乐道，二者也因此成为对爱情矢志不渝，忠贞如初的象征。如图4“牛郎织女”：垂柳漫花前，勤劳憨厚的牛郎和善良美丽的织女两眼相对含情脉脉，仰面拂手之间，无以言表的相思之情丰满溢溢。

二、祈愿祥和的生活

古往今来，人们都渴望幸福安康的美好生活，事业顺顺利利，家庭平安祥瑞，子女成才健康。山西民间淳朴的生活使得人们更是把这种祈愿通过鞋垫传递给赠送的人，特别是在婚俗中，如图5“心想事成”：成双成对的莲花、鱼儿、葫芦、万字符、金蟾、婴儿等纹样，使得画面丰富饱满，呈现出一派和气美满、其乐融融的景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最能体现飞黄腾达这种意蕴的就是龙凤形象了，在我们的潜意识里，龙的传人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龙作为中国文化中的一种祥瑞生物，它有着征瑞、英勇、尊贵等神性；同样，凤是中国神话中的另一种广为传唱的圣鸟，也是古老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它品性高洁，代表着吉祥、宁静、安康等。龙凤文化在婚俗生活中的渗透无处不在，民间常有生龙生凤，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龙生龙凤生凤之说；男女婚嫁中，龙凤更是喜气盈门、祥瑞安康的典型标志。在山西民间婚俗中，龙凤形象在鞋垫上的绣制可谓大放异彩，如图6“龙凤呈祥”：龙代表男性的阳刚之气，飞升起来奔向红火热情的太阳；凤凰代表女性的阴柔之美，在牡丹花的芬芳中翩翩起舞。牡丹不仅象征富贵圆满，也寓意着女性的端庄秀雅。这双鞋垫体现了山西民间婚姻中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现象，男人用自己的健硕守护着家庭，女性则以温柔贤惠相夫教子，阴阳和合呈现一片祥和的生活气息。又民间有男左女右之说，因此绣制鞋垫的时候也遵循这样的原则。

除了龙凤形象，孔雀是传统民俗文化中又一祥瑞象征。不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国外，孔雀都是一种典雅优美的代名词，寓意着平安吉祥和优裕幸福。特别是孔雀缓缓绽开自己的羽毛时，那五颜六色金碧色眼的羽毛更显雍容华贵。另外孔雀还有驱凶避邪的作用，在《本草纲目》禽部的第四十九卷中就有提到：“孔雀辟恶，能解大毒、百毒及药毒”②。山西民间人们结婚的时候，不论是长辈还是结婚的新人，都希望拥有一个没有病痛，欣欣向荣、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就会把这种祈愿绣制在鞋垫中，以达到祈福的作用。如图7“孔雀叹喜”：翘首的孔雀拖着美丽的羽毛依偎在绽放的海棠花丛中，其婀娜的身姿在嘴尖触碰花朵的一瞬间更显雅丽富贵，不仅传达了对温馨充裕生活的追求，同时也象征着可以像孔雀一样拥有色彩各异的人生。如果说龙、凤和孔雀是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对生活向上的幻想企盼，那么燕子则是古老的中国人对平实生活热烈拥抱的写实象征。中国历史上，燕子往往与家庭的安居兴衰联系密切。在北方一般能看到燕子的季节在春分到秋分这一时段，山西民间有传言说只要有燕子在家户人家屋檐下筑巢，就说明这家的风水好，是有福的人家，燕子也就成了吉祥兴旺的象征。就像南宋诗人葛天民在《迎燕》这首诗中所写：“咫尺春三月， 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 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 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 相伴过年华。”传达出一种安详惬意的情境。燕子形象在山西民间婚俗鞋垫中的绣制，很好地传递出老百姓对安乐康宁生活的追求。再如图8“春燕归来”：春三月桃花飞满天，燕子双宿双飞，呢喃之间诉说着家的亲切与温馨。

三、憧憬血脉的传承

朱熹《诗集传》：“大曰瓜，小曰瓞。瓜之近本初生常小，其蔓不绝，至末而后大也。”③《诗经·大雅·绵》中提到：“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④瓞指小瓜，“瓜瓞绵绵”（图9）指的是藤蔓枝叶相互依偎缠绕，意味着香火不断，代代相传。古人常以瓜的多实和绵延来比喻周民的发祥兴盛。山西省地处中原地区，再加上常年干旱的气候，使得山西人民非常注重下一代的血脉传承，特别是山西民间地区，更是希望家里多子多孙，儿孙满堂。在山西民间婚俗的绣花鞋垫中，能够反映繁衍和生殖崇拜的纹样有葡萄、石榴、西瓜、葫芦、花椒、鱼和莲等，绣女们多取其多子多福的蕴意，来传达香火不断子嗣满堂的愿景。如图10“鱼戏莲，莲（连）生贵子”：鱼戏莲暗喻男欢女爱，莲花有强大的生育能力，在民俗又寓意着繁衍和生殖。图11“鼠闹葡萄”：松鼠是一种繁殖很快的动物，它的生育能力很强，精灵又活泼，调皮地奔走在葡萄藤条间；缠绕的青藤枝条上，挂满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硕果累累呈现出一片兴盛气象，代表着子孙昌盛；因为数字6在山西民间有“六六大顺”的说法，因此还有一些人在绣制葡萄时，每串葡萄会绣制6颗，以此来表示生活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山西民间有很多地方非常注重傳宗接代这件事，也因此而深受重男轻女这种思想的困扰。家里男丁兴旺往往被看作是势利强盛的标志，嫁入婆家的女子则通过生育男丁来彰显和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仅依此才不会被瞧不起，而且在祭祀祖先的时候，除非特例不得以，女性往往都没有资格参与。在渴望男性传承血脉的家庭中，如果连生几胎都是女性，即便家里条件不宽裕，也会举全家之力再求一子。因此，在山西民间婚俗中，常常把这种渴望女子婚后能够多生男孩的愿望寄托在鞋垫中。如图12“早生贵子”：西瓜寓意得子，老虎又有森林之王的称号，象征着男性的勇猛、魁梧健壮，骑着虎的小男孩更是鲜明地表达出求子心切，绽放的海棠花犹如母性的柔情一般，呵护着这个新生婴儿。

总而言之，山西民间婚俗中绣花鞋垫的绣制，工艺精湛，花纹精巧，样式繁多。绣制在鞋垫上的图案不仅贴近生活，而且更是能深刻地传达出民间对新婚夫妇喜结连理的祝愿。一双双经由绣女们纳制的色彩缤纷的鞋垫，述说着美丽的爱情故事，展示着盎然意趣的生活企盼，寓意着繁衍生息的血脉传承，倾注着深情的祝愿，彰显着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

注释：

①崔豹撰.古今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2页.

②李时珍.本草纲目.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1年，第2668页.

③朱熹.诗集传[M].江苏：凤凰出版社.2007年，第209页.

④诗经.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225页.

参考文献：

[1]田自秉.中国工艺美术史[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85.

[2]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4]朱熹.诗集传[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

[5]崔豹撰.古今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李时珍.本草纲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1.

[7]诗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5.

[8]李玉明.山西民间艺术[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

[9]李娟.山西民间绣花鞋垫的美学意蕴[D].山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

[10]赵元芽.山西鞋垫刺绣纹样研究[D].湖南工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11]赵晓莉.试论山西民间绣花鞋垫艺术之特征与女性传承[D].山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12]曹志亮.《诗经》鸟意象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