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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风景”观溯源

2018-10-22刘滨谊

中国园林 2018年9期
关键词:风景

刘滨谊

赵 彦

中国“风景”的原始概念,既不同于源自古希腊、古罗马剧场之景的“Scenery”(风景),也有别于启自荷兰画家眼中、后经多学科扩展的 “Landscape”(景观)。中国“风景”(Feng Jing)观念源起于8 000~5 000年前的“风”(Feng)和“景”(Jing)2个相对独立、后为一体的概念。中国人自古以来习惯了的综合观,使“风”“景”“风景”三者,从起源之初就具备了综合多元的意义而超越了“Scenery”和“Landscape”的概念。只是因为近现代盛行的西方分析传统和条分缕析的科学之风,而本意失传,初衷不在。溯源中国“风景”观不难发现,其流变以“风”“景”“风景”三者之类的符号为载体,将宇宙(天)、地球(地)、生物(人)三者联为一体而综合思考,这种对于万物的综合世界观是中国历经数千年延续至今的思想基因和优秀价值[1]。钱穆先生曾直言:“中国古人所言之‘风景’今人亦失其解。[2]”《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对“风景”一词的解释为“一定地域内由山水、花草、树木、建筑物以及某些自然现象(如雨、雪)形成的可供人观赏的景象。[3]”这折射出现代社会对“风景”观念理解的局限,而中国风景园林在过去30年的现代发展中,由于对其优秀传统的无知和误解,引发了重大的误区和恶果,对“风景”观念流变的模糊认识以及言行必“landscape”的崇洋思潮与实践,则进一步加剧了传统核心价值的丧失。

1 “风”“景”观念

1.1 “风”

“风”:四时四方,律吕调阳。“风”是古人最早感知的自然事物之一。“风”字在甲骨文中与“凤”通(图1a),后作“風”。中国大陆季候风的直观感受以及悠久的农业发展史,使得古人视“风”为天地的使者,而候鸟知风往返的特殊现象亦使“古人盖以凤为风神”。《吕氏春秋·音律》:“天地之气,合而生风。”“气”在甲骨文中上横象天,下横象地,中短横为指示,意为“气”充盈于天地之间①(图1b)。古人从天“气”与地“气”规律的交互运动形成的“风”以及人类自身的吐纳呼吸感悟到“气”为生命之本,伏羲氏、女娲氏以“风”为姓以及人身、鱼鳞、蛇尾的艺术形象正是长期物候风历影响下“生命观”的具体体现(图2),反映出对于春风解冻、万物化生、候鸟迁徙等物候生命现象及其联系的认识与理解[7-8]。

中国一年之中季候风的方向、强度、湿度、温度的差异以及发出音响的高低、强弱、刚柔等均不同。从8 000多年前河南舞阳贾湖出土的丹顶鹤腿骨骨笛律管,到3 000年前殷代四方风卜辞中“四方神”“四风神”观念的形成中不难发现,古人不仅根据季风之声“听声制律”,发现了与之相和的12种特定音高,后还用12支长度不同的竹管确定出“十二律”②,并逐步将其与候测分(春分、秋分)、至(夏至、冬至)之气相对应。结合对一年中太阳出入视运动的观测,形成了“四风”与“四方”“四时”相互栓系的时空思维。这一概念后又被细分为代表来自四正、四维8个方向的“八风”③(表1),并与后续发展的十二支辰、二十四节气等相互对应[9]。“天地之风气正,则十二律定矣。[10]”这种追求时间划分对应于空间划分,并与空间划分尽量保持形式上一致的时空栓系为中国传统时空观的形成奠定了基础[11-12]。

《淮南子》:“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13]”“风”与“声”“音”“乐”在“律”层面内在联系[14],使“风”又具备了传递情感、教化流行的文化功能,借助“乐”这一伦理情感之“风”可以将“天人恰和”中蕴含的“理”与“德”通过“情”传布四方。恰如孔子言:“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用“乐”“开山川之风,以耀德于广远也”。是故“修诗以咏”“修礼以节”[15]。《毛诗正义序》亦指出:“发诸情性,谐于律吕。故曰‘感天地,动鬼神,莫近于《诗》’。[16]”因此,“风谣”与“风教”成为对“风”之“生命观”“时空观”综合抽象后的进一步延展。

1.2 “景”

“景”:景含三身,大象无形。在观象授时的时代,古人对时间的感受和认识是通过对日月星辰在天穹中的位置变化来加以确定的。“古代中国至少不晚于5 000年前就存在相当系统的晷景观测活动”[17]。先民通过长期观察感受到万物投影的方向和长短会伴随太阳视运动也就是时间的推移而产生规律性的变化,光(日、月、星三光)、形、影三者不可分离且相互栓系。这种“统万归一”的思考促进了一套既高度抽象又可精确度量的数理模型的建立,并应用于测定方向、节气和时刻,这就是日后被称作“立表测景”的理论技术与方法。

图1 甲骨文中的“风”“气”“義”“義京”字[4,5]Fig. 1 The characters "Feng", "Qi", "Yi", "Yi Jing (Jing)"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图2 山东嘉祥汉代武氏祠左石室画像石伏羲女娲图[6]Fig. 2 The images of Fuxi and Nüwa in the painting in the left stone room of Wu's Shrine (Han dynasty), Jiaxiang,Shandong Province

“表”通常为一根直立的杆子,八尺(按周制约1.85m)之高,体现了古人以身测景的原始习俗(图3a)。“景”字“日在京上”,始见诸金文,通常被理解为日影。而《释名·释天》云:“景,境也。明所照处,有境限也。[18]”许慎《说文解字》又云:“景,光也。[19]”这些不同的理解其实源于“景”字三义一体的远古认识。清代大儒孙诒让在《墨子闲诂》中精辟地指出“盖凡发光含明及光所照物、蔽而成阴,三者通谓之景。[20]”直至晋代葛洪在《字苑》中通过为“景”加“彡”造“影”字,才将日月星辰发光照射形成的规律投影与泛指的光影加以区别④(图3)。研究表明,“景”的字源其实是甲骨文中“義京”的合文,其含义可视为早期作为晷表的羊角图腾柱“義”(图1c)立于人造之“京”台之上的象形[21](图1d)。由此可见,“景”字的出现是在古人熟练掌握测景技术后的抽象命名,最终以“日”代“義”而创造的会意字。

《海内经》:“帝俊生三身,三身生義均,義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22]”《海外西经》:“三身国,在夏后启北,一首而三身。[23]”其中,“帝俊”是表柱图腾神的化身,即甲骨文中的“義”。三身中立杆“義”“为巧倕”,强调了立杆必须与地面垂直,投影即晷影为“義均”,是“義京”的谐音。另外一身,则是从晷柱至地面投影端点的空间连线,也就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羲和”,通常用被称作“玄”的线(后作“弦”)连接加以度测。《尚书》云:“光被四表,格于上下。[24]”古人通过度测直角三角形的三边长度与比值,建构了“景”这一把握天地运行规律的数学模型,通过在地面反映天地运行规律的方圆关系和空间中的轨迹函数,度量时间的久长与天地的大小。以“弦率”与“管律”的协调,弥补候风、候气、候日无法获得精确分至节气和时刻的问题,同时将时间与空间的转化进一步精确化,逐渐形成了以二至节气太阳出入方位60°角及“九五天数”与“十二律”匹配的空间量化控制法则[25](图4、5)。

日光所蕴含的“生命观”经过“景”这一“统万归一”抽象模型的建立,形成了古人精确的时空观念,时间意识由此被进一步空间化。正如日后历代《伏羲女娲图》中伏羲、女娲手持“规”“矩”所展现出的那样,我们的祖先拥有了度测、把握天地规律的能力,对“景”这一抽象模型“由一推万”“异中求同”的综合,成为敬天文化与礼制文化的基础,无论道玄,“同谓之玄”,并进一步激发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蓬勃发展。

2 “风”-“景”观念与“景风”

2.1 “风”-“景”

“风”-“景”:辨方正位,定之方中。山西陶寺遗址古观象台及土圭漆杆的发现,证明4 000年前尧时代已将夏至日景长度作为“地中”标准中心值而被历代统治者所继承。由此辨方(风)正位,借“景”求中,成为掌握国家王权象征的传统性延续[26]。《诗经·大雅·灵台》中“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曾一度被认为是反映周文王享受游乐生活的诗。孔颖达在《毛诗注疏》中引公羊说指出天子即“王”通过对3台建构经营的特权执掌天下:经营“灵台”以沟通天人之际,运用“时台”度测四时轮转,建造“囿台”观望优游娱乐。而“诸侯卑,不得观天文,无灵台”[27]。周政权初具规模,对商已有不臣之意,打破约束,发动子民增筑“灵台”,通过“经”即观日景定南北的方法营造“灵台”,开展以古代天文观测为基础的“通天”活动,配合“时台”的观象授时和“囿台”的与民偕乐,对殷商天子“执中”地位的王权挑战,为灭纣创造条件。周武王功成后即遵循《保训篇》中的“归中”“执中”遗训[28],委派周公旦运用立表测景的方法,卜于成周以“定之方中”。“匠人建国,水地以县,置槷以县,视以景,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29]”由此,中国历史上每一王朝皆设有官营御用之灵台,后世又改称司天台、太史院、钦天监等,并安排专人候风、候气、侯景、候钟律[30]。在黄河中下游流域的多丘环境中,综合运用立杆测景技术形成“望-景-观-卜”的聚落选址工作方法,成为历代天子定都择中的法宝,魏晋以后则成为“风水”术得以发扬的基础与核心。剥离其中固有的星占卜筮因素我们可以看到,以“风”“景”观念认识为基础的“辨方正位”“定之方中”对于天子求中、经营天下的重要意义。

“礼者,天地之序也。”“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凡乐,天地之和,阴阳之调也。”礼,理也,声同意通。“天经”“地义”“民行”即来源于“景”之三身,是天地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规律和秩序的比方。而“乐”则是对制度的“和”,起到补充、调和的作用,即所谓“发诸情性,谐于律吕”。伴随秦汉社会政治制度的完善,以“风”“景”观念基础制定的“律”成为统一度、量、衡的基础。 对“理”与“情”的“规”“矩”掌握与分寸,体现了科学理性精神与道德理想的相互融合,“风”“景”观念的核心价值取向通过礼乐体系的建立得以传承和固化,成为弥漫于社会生活各方面的文化元素与基因,对中国古代聚居空间的选址、形态、格局以及诗歌、绘画、建筑、园林艺术的塑造与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表1 四方风名与八方风名的演进Tab. 1 The evolution of wind names of "four directions" and "eight directions"

表2 “景分内外”思想的内涵与发展Tab. 2 The connot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hought of "Jing consists of two parts(inside and outside)"

图3 “景含三身”示意图Fig. 3 The illustration of "Jing has 3 meanings"

图4 九五天数(a)与十二弦率(b)示意图Fig. 4 The ratio of "nine-five" (a) and the ratio of twelve "Equal Temperament" (b)

2.2 “景风”

“景风”:四时和畅,景风绍封。西汉时期强调“天人感应”,崇尚“天地人和”的价值追求,开始以阴阳家之学说为基础将中国人的生活纳于天地运行规律之中[31]。《后汉书·律历志》:“天效以景,地效以响,即律也。阴阳和则景至,律气应则灰除。”效于“景”是日影的朝夕长短,效于“响”则是古老的候气、候风法。因此,古人根据常年二至晷影的长短确定管律真数,再以这样的管律去校验其他年份的二至晷影或候气是否正常[32],通过夏至、冬至对日景与风气常年度测形成的管律作为校验天地、社会是否和谐的标准。此即尚书所云之“景(影)响”。“八风”之中对应夏至节气的正南之风原名“凯风”“巨风”,“传自殷商,至晚周语尤不废”[33]。而有意识地将夏至正南之风更名为“景风”,恰是“校验天地”思想的具体体现。更名的具体时间应不晚于战国。“清明风至后四十五日”为夏至,由于此时阳气开始下降,阴气开始上升,日中日影最短,“有风来谓之景风”。 因此,“景风”也被称作“中和之气”和“祥风”。郭璞在《尔雅注》中指出春、夏、秋、冬四时之气如果能够按照规律循环按时到来,就可以达到“和”的状态,“所以致景风”[34]。因此,“景风”成为判断四时和畅、祥风来否的重要指征,只有“四时和为通正”,八风守信,方能“致景风”,反之则需要帝王对治国理政的方式加以反思与调整。

《礼记·月令》中规定“立夏”时天子应亲帅三公九卿大夫“迎夏于南郊,还反行赏封诸侯”。及至汉朝,则将“拜大将,封有功”的时间由“立夏”调整到“夏至”景风吹来的时候,史称“景风绍封”“景风至则爵有位,赏有功”“阴气在下,阳盛于上,象阳布施,故赏有功,封建侯也”。这种人事制度上的调整凸显了天地自然之理与人文社会之理在汉朝实现了更为紧密的联系。对于君子是月的行为则更强调“斋戒静定”“毋躁,止声色”。遇事以“谨备节伏”为主,为此“可以居高明,可以远眺望,可以升山陵,可以处台榭”[35]。虽然自然有阴阳之变,而人则可在“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行为过程中达到“中和为常”的状态,以全天时、地利、人和之美。由此可见,及至汉代,“景风”观念作为判断社会运行和谐与否的标准与制度加以推行并深入人心,主观山川审美及优游行为与节令的关联与实践,为日后“风景”观念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础和条件。

3 “风景”观念

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盛行,是中国山水诗、山水画产生的重要时期。汉末建安时代邺下文人游宴生活拓展了优游行乐于自然美景之中的风气。孔子天地之间“景分内外”⑤的思想促进了以人为参照“景分内外”的认识⑥(表2);佛教的传入更启发了肇始于庄周“罔两问景”的有关“形”“影”“神”、心与物的哲学思辨;“尤好老庄”的阮籍常常“登临山水,经日忘归”,以老庄为师的嵇康自谓“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风景”一词开始频繁见诸文献,中国“风景”观由此得以进一步成熟与完善。

图5 长江黄河流域二至日出、日入60°方位角示意图Fig. 5 The sun azimuth angle 60° at the equinox and solstice at Yangtze River and Yellow River basins

《晋书·羊祜传》:“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西晋羊祜驻守襄阳十载,多次登临岘山慨然长叹,后人为其立堕泪碑并引发唐宋以来诗人的不绝造访与吟咏,成为山水怀古的典范⑦。羊祜作为“士”的代表发出了对时空“有限”与“永恒”的拷问。文本中“乐山水”与“每风景”分置,则可悉是时“山水”并不等同于“风景”。冯晋认为此处“风景”应译为“好天气”,是“风和作为太阳或阳光的景的并列来表示天气”[36],与“风和日丽”是同样的意思。由于“景风”此时已是具有特殊时空内涵的节气消息,蕴含着天地人三才和合的人文意义。由此,我们当不能仅仅局限在“好天气”的层面。这里的“风景”应当是对“景风”一词的倒置使用,“风”活用为“风至”,“风景”即为“景风至”的意思。每年景风如期而至,意味着羊祜治下四时通正,政通人和。登临岘山,摆好酒案,言咏古今,这恰是羊祜“修诗以咏”“居高明、远眺望、升山陵”,追求天时、地利、人和以“风山川,乐山水”的具体审美实践,是“景风”作为社会运行标准与优游山水活动的进一步融合。

《世说新语·言语》中东晋周颛、王导等京师名士曾发出“新亭对泣”的唱叹⑧。“过江诸人,每至美日”,便相互邀约前往新亭附近,“借卉饮宴”,周候中坐却感慨“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南京与洛阳山河景象虽完全不同,而南渡人士心怀故国,文化精神随以俱来,“风景”中所蕴含的自然规律以人文精神的形式流动其间,因此发诸情性,乃感“风景不殊”。陶渊明、鲍照等则以诗歌为载体对“风景”加以描摹刻画,并在《文心雕龙·物色》中被南齐刘勰提炼为文学理论的概念性术语:“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故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故能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37]” 刘勰将“风景”与“形似”并举,以此来概括南朝诗歌崇尚山水风景美、体物必求其纤毫毕现的时代风气,成为对南朝风景审美艺术实践的呼应[38]。而这些在以谢赫、宗炳为代表的绘画领域也产生了有关“形神”塑造的艺术回响。由此,在山水诗、山水画和山水园的交叉发展过程中,“风景”观念得以进一步成熟与丰富,最终开启了对人化自然的全新审美与价值追求。

4 中国“风景”观溯源的启示

这是一个近现代西方分析、片段化思想思维方式盛行,综合整体世界观极度缺乏的时代,像风景园林学这样源于综合整体观的学科专业长期以来一直面临着“内”“外”两难的困境,传统综合的、整体的世界观和规划设计观被不断削弱,优秀的传统基因链断裂、变异和失传;这同时又是一个分析片段思维无法解决人类根本问题而全球都在寻找出路的时代,曙光一直存在,这就是中国独树一帜,并已延续了数千年的综合、协同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中国的“风景”观正是其典型的代表。

第一阶段中“风”与“景”是先民在生存聚居与农业生产过程中,对风气、日光等自然要素通过持续漫长的观察统计加以科学认识的规律总结与模型抽象,是追求“生命理想”之安居乐业的创造性科学探索与实践;第二阶段中“风”与“景”既是“定之方中”树立王权正统性的基本方法,也是封建“礼乐”制度建立的基础,同时将“景风”用于校验社会运行状态而成为实现国泰民安“政治理想”的评价标准与治理手段;第三阶段中“风景”则藉由“景分内外”“罔两问景”的 “心-物”哲思,伴随魏晋南北朝山水诗、山水画的萌芽,带着“生命理想”与“政治理想”的深刻烙印,开启了人化自然的价值追求,在“独善其身”与“兼济天下”的人生选择中“寄情山水”“移天缩地”,成为实现“审美理想”之娱乐休闲的时空载体与心灵镜像投射。因此,中国“风景”观起源流变的三阶段及其内涵,几乎综合整体地涵盖了人类从古至今的所有理想追求,体现的正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永恒的生命价值。

我们已进入一个“新时代”,与“绿水青山”的百年大战、千年大计相比,一时成败得失算不了什么。溯源中国“风景”观的初心,从中国理想人居到风景园林之梦,从祈盼“风调雨顺”到“国泰民安”,从崇尚“万物和谐共生”到“天下大治大同”,从祖先梦想的“风景天下”到我们追求的“美丽中国”,作为全人类优秀的、充满生命力的、永恒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追求,中国“风景”观必将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注:文中图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绘制。

注释:

① 对“气”字在甲骨文中的本字解读仍存在较大分歧,于省吾先生认为此字是“乞”的本字,而日本学者则从风与气的关系入手对本字加以推演,笔者认为对殷商时期“气”的认识存在由具象至抽象的过程,而“三画为气”恰是这一过程的结果。

② “十二律”是六律六吕的总称,六律指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吕指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以黄钟为首,按半音关系从低向高排列。

③ “八风”的形成源自对“四方风”与“四方风神”的古老认识,“八风”之间各隔四五日,体现了空间和时间的栓系关系。

④ 清代李遇孙在《尚书隶古定释文》中对“景”与“影”曾详加考证,认为“至晋世葛洪《字苑》,傍始加彡,音于景反。而世间辙改治《尙书》《周礼》《庄》《孟》从葛洪字甚为失矣”。

⑤ 参见《大戴礼记·曾子天圆》中曾叁在转述孔子对“天圆地方”观念的看法时,对“景”加以内外之分。“明者吐气者也,是故外景;幽者含气者也,是故内景。故火日外景,而金水内景。吐气者施而含气者化,是以阳施而阴化也。”凡天之所生,日月五星、二十八宿、所有天体及其运行为“外景”,地之所生万事万物以及四时沧热湿燥等因素形成的变化与成长皆为“内景”。

⑥ 参见《黄庭内景经》:“景者,色象也。外喻即日、月、星、辰、云、霞之色,内喻即筋、骨、藏府之象。心居身内,存观一体之象色,故曰内景也。”

⑦ 羊祜(221—278),字叔子,泰山南城(今山东新泰市)人。魏晋时期大臣,著名战略家、政治家和文学家。泰始五年(269年),赴任襄阳十载。

⑧ 新亭,故址在今江苏省江宁县南。三国吴建,名临沧观。晋安帝隆安中丹阳尹司马恢之重修,名新亭。景色独特,军事要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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