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不得的返老还童

郎景和

李教授的夫人七十有余，那几年体态显得格外丰腴、面色细嫩、容光焕发。熟人见了都说她越活越年轻，初访的客人则思忖李夫人不过五六十岁。更令人奇怪的是，李夫人绝经二十余年却又来了“月经”。是返老还童，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些不舒服，腹部发胀、隐约作痛，体力不支。

当李教授和夫人陈述病史时，我已料定恐怕是一类卵巢肿瘤作梗。这类肿瘤便是卵巢性索间质肿瘤，其中较常见的是颗粒细胞瘤及泡膜细胞瘤，它们能分泌大量的女性激素（雌激素和孕激素），故先前有女性化瘤之称。此瘤发生在像李夫人这样年纪的妇女身上，患者就会因雌激素的刺激而表现出面容姣好、皮肤细腻光洁、阴道出血（所谓“月经”复潮）等症状。但肿瘤本身又引起另一些症状和不适，如腹胀、腹痛，或可有腹水，以及肿瘤压迫膀胱或直肠所致的尿频、排尿困难、大便秘结等。

李夫人的肿瘤在腹部就可以摸到，至少有小儿头部那么大，她还以为是发福呢。经过妇科盆腔检查及超声波扫描，证明有侧卵巢肿瘤的存在。雌激素的测定也很高，这对于这个年龄来说显然是不正常的。我怀疑她罹患的就是卵巢颗粒或泡膜细胞瘤，手术在所难免。

有一件事得先于开腹手术进行，就是施行一次诊断性刮宫。诊刮结果让人松了一口气，李夫人的子宫内膜只是有些增生，并无癌存在。手術很顺利，肿瘤也未至晚期，术后病理与术前估计完全相同。

教授夫妇及亲朋好友当然都关心这类肿瘤性质如何、预后怎样。

这类肿瘤可以说是不良不恶，所谓“中性”或“半恶性”。就是说，它不“善良”，能转移，可复发;但也不太“凶恶”，经手术和化疗，多数可获生存。有两点要引起注意：一是术后要接受化疗，二是要坚持长期随诊。颗粒细胞瘤有晚期复发的特点，即不像卵巢上皮性癌复发转移很早、很快，而是10年、20年甚至更长时间也可复发，不可掉以轻心。李夫人手术后，我曾将此话告诉教授，他当时莞尔一笑说，再过10年我们终其天年，也心满意足了。

话虽这样说，这十多年，李教授总是陪夫人定期来复查，每年两次，从不间断。每年圣诞节总有一张精美的圣诞卡寄来，也是报个平安。两位老人来看病，相依相扶像一对年轻的恋人。

性索间质肿瘤也可以发生在年轻女性，特别是幼女、青春期前少女。此时，由于女性激素刺激而引起性早熟，可有乳房发育、月经来潮。现今女孩月经初潮虽比其母辈要早些，但8岁之前来潮仍为异常之兆，应查其原因。医院妇科不是少女的禁区。曾有报告，初生女婴患颗粒细胞瘤者，可谓奇闻不奇。还有切除肿瘤40年后复发的例子：一个女孩6岁患肿瘤，46岁时又一次开刀，切除的肿瘤居然仍是颗粒细胞瘤。她问我：是不是还会长瘤子。

“再等40年吧。”我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地告诉她，一不要过分顾虑，二不要放松警惕，坚持长期随诊就是。在性索间质肿瘤中，还有一种组织是能分泌较多男性激素（睾酮）的。可想而知，这可使患者长胡须，生痤疮，增加肌肉块，声音粗憨，故有男性化瘤之称。所以，女性身体有这种异样的变化和感觉，也不能不想到腹中长了“怪”肿瘤。

有时候，我在想，人们都希望自己永远年轻，追求长寿，医生的责任也是让人们延年益寿。但衰老是自然规律和生理必然，是不可抗拒的，我们只能与“老天”略作“通融”，稍事延缓。重要的是不得病、少得病，有个健康的生存质量。如果外加以不适当的或过分的干预，或者内生的异常的影响，那么表现出的某种“年轻化”或“强劲感”，恐怕都是暂时的，甚至是有害的。

我喜欢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