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社交对宗教实践的影响研究
2018-10-15刘文娜
刘文娜
摘 要:伴随互联网在中国社会生活各领域的嵌入,网络技术逐渐成为支配人们生活的新行动逻辑。本文以成都基督教网络群体为线索,对网络社会视域下信徒的社交生活方式及信仰实践展开分析研究,并进一步分析网络社会与当代宗教发展之间的互动关系。文章认为,网络社会的到来,网络社交改变了信徒的信仰生活方式,影响了他们对宗教实践的体验,进而也促使了网络信仰空间的生成。
关键词:网络社会;社交方式;信仰实践;基督徒
伴随互联网在中国社会生活各领域的嵌入,网络已然成为影响人们生活方式的最重要因素,同时也深刻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社交方式。与此同时,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新传媒技术——互联网的迅猛发展吸引了国外众多CMC(电脑媒介沟通)宗教研究者的注意,直至现今,这一领域的研究日趋增多,逐渐成为现代宗教研究一块不容忽视的重地。[1]
回溯已有研究,国外学者主要从信徒的宗教体验、自我认同、网络宗教共同体的构建、网络宗教权威变化等方面展开深入研究,认为互联网为宗教发展带来了众多可能性,同时也将改变信徒信仰实践的表达。此外也有部分研究者从网络空间的灵性化、宗教个体化等论述宗教对网络社会的型塑作用,认为互联网技术的赋权及发展在促进线上宗教研究发展的同时,实则对于理解现代社会的变迁以及个人发展有着重要的研究意义。[2]
国内学术界主要从互联网作为宗教传播的新媒介为切入点,集中于对网络宗教的认识、网络宗教传播及其影响等为主要研究内容展开深入研究。其一,关于网络宗教新形态的研究。就网络宗教兴起的原因来看,大都认同互联网的技术发展为网络宗教兴起提供了保证;就网络宗教的概念内涵而言,有学者认为互联网是“宗教复兴”的趋势[3],但也有研究者认为互联网宗教是突破传统时空限制,全球化时代下宗教在互联网空间当中发展的新形态;其二,宗教的网络化传播及其影响研究。首先就宗教网络化传播而言,网络宗教传播不同于以往的宗教传布,但仍多以宗教在线网络化的单向传播,只有少数具有在线宗教的传播特征[4];此外在这一传播过程中,受互联网信息传播的特征也凸显的网络宗教存在的现实问题,譬如网络舆论安全及宗教事务管理、宗教渗透及社会治理等。
然而在互联网的支配性逻辑下,一个不争的事实,信徒在网上祈祷、网上礼拜、网上朝圣等新信仰实践内容的不断涌现,以及由此显现出为数可观的无线教堂、网络禅堂等“在线宗教”的活跃。那么伴随网络化时代的到来,所言的网络基督徒在日常生活中的社交方式究竟如何呈现?与先前对比,又有何改变?这种改变对他们自身的信仰以及信仰空间又有何影响?上述问题既是本文的思考出发点,也是本文接下来论述的重点所在。为此,下文拟以成都基督教网络群体为线索,展开对网络社交对信徒宗教实践的影响进行分析研究,以便在了解个体信仰实践行动的现实变化基础上,同时也应反思信息社会之于個体信仰的深刻影响,这实则也是宗教——社会互构发展的本质。
一、网络社交的兴起
早在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看来,现代社会所经历的是一场以信息技术与沟通技术为核心的变革。[5]近年来,更是借助互联网的新技术与新应用,以网络技术为代表的社交信息技术的发展极大程度地改变了人们相互交流及获取信息的方式,诸如微信、QQ及微博等相关社交网站的不断涌现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沟通途径,也影响着个人与他人、群体之间的互动关系。相较于传统社交,网络社交尤其是当前移动社交表现出主体流动性、信息扩散性、终端个性化等鲜明特征。
(一)以移动社交为趋势的网络社交
伴随着互联网技术以及智能手机的兴盛发展,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社交也由原先网络桌面社交(PC社交)发展到移动社交(手机社交)。截至2017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已达7.72亿,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7.53亿。[6]也即是,97.5%的网民使用手机移动终端访问各社交网站。该数据也间接表明,以手机为核心的移动社交网络已不再是一种简单的通讯工具,而成为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同时也是支配生活的新逻辑行动。一个重要的事实便是伴随各种社交APP的软件开发及使用,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广泛使用手机从事各种实践行动,因此移动社交愈加成为人们生活实践的主要内容。
(二)移动社交的新特征
1、主体流动性
在传统网络社交中,个体固定在某一特定的空间场域与他人进行跨时空的线上交流,并将个体与之相关的社交实践紧压在某一社交网站。这一固定的位置属性成为其传统网络社交的鲜明表征。与之不同的是,移动社交与人们所熟悉的移动互联网紧密相连,人们可以借助便携移动终端与他人随时随地发生交流,其位置属性也随之表现出流动性。
2、信息扩散性
在此之前,美国当代社会学家马克·格兰诺维特(Mark Granovetter)提出了一组解释社交网络关系的概念:强连接(strongtie)与弱连接(weaktie)。[7]其中以互联网为依托的移动社交特别适用于发展多重的弱纽带社交关系。移动社交的最大特征则是将现实社会中具有不同社会特征的人群相互连接,容许个体随时随地与陌生人形成弱纽带,适合弱关系的建立和发展,因而相较于传统社交,移动社交进一步扩张了社会交往,增进了拥有不同信息的个体之间的相互沟通。譬如社交APP的群组功能所形成朋友关系链,能够更快地将信息从一个点扩散到一个面,最终形成一股强大的扩散式传播效应。
3、社交终端个性化
个体使用移动社交网络将随着使用手机等终端习惯的深入而选择适合自己的社交程序。此外,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个体可根据移动社交程序的特有元素设置个人终端。
二、信仰实践在网络社交中的呈现
在互联网背景下,一方面,伴随网络科技发展,网络信息大量涌现;另一方面,对于上述所言的网络社交显然已经深刻渗入到本文所要论述的一个特殊群体——网络基督徒。[8]笔者在所调研城市教堂中发现,被访谈的信徒几乎对微信、QQ、微博等国内网络社交软件流露出非常熟悉,部分信徒甚至对国外网络社交软件也有接触和使用。经调查显示,城市教堂信众中不仅青年信徒对网络社交软件有较频繁的使用,甚至是中老年信徒也对部分网络社交软件有较频繁的使用。由此在本文接下来的论述中,也将具体分析基督徒在网络社交中的显现以及透过网络社交生成的信仰实践。
(一)基督徒在网络社交中的显现
根据笔者实地访谈及参与观察以及本文对移动网络社交对基督教网络群体影响的研究目标,本文设计了一份访谈观察提纲,主要围绕该群体的网络社交方式、网络社交范围、网络社交深度、网络社交对日常生活的影响、网络社交对信仰的影响等五方面展开深入了解。
1、网络社交参与方式
针对所调研人群网络使用情况,将其移动网络社交APP使用的作为信徒网络社交参与方式的衡量指标,并将相关APP进一步划分为即时与非即時。在访谈过程中,就访谈对象对各种网络社交工具的使用频度、使用范围、使用深度等展开了解。
在相关网络社交软件使用频度方面,设置“从来不”、“偶尔”、“时常”、“经常”、“总是”等不同选项。结果显示:所调查群体中目前使用最多的网络社交软件是微信,在访谈过程中有近9成的受访者表示,自己每天(总是)使用该即时社交软件与人沟通。此外,有近2成的受访者会通过在百度、微博、个人主页等非即时社交软件发帖询问或回答他人提问。
在相关网络社交软件使用范围方面,主要考察受访者的社交对象分布及其通过网络社交结识的网友数量两个维度。首先,在网络社交软件交往的对象结构方面,受访者很多与家人、同事同学、熟人等现实生活中的交往范围重叠,与陌生人的交往比例相对较低。其次,考察受访者通过网络社交结识的网友数量发现,有较鲜明的性别与年龄特征,也即是男性通过网络社交结识的网友平均数量多于女性,年纪较轻受访者通过网络社交结识的网友平均数量多于年长受访者。由此上述访谈结果发现,移动网络社交所形成的社交圈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受访者现实生活社交圈的一个延伸,但同时也有少数是通过长期网络社交接触而建立起来的相对稳定、频繁的社交关系。由此,借用上述提到的格兰诺维特的相关观点,也可将移动网络社交视作受访者强关系与弱关系的结合。
在网络使用深度方面,主要考察受访者与网络社交对象交往的频率与自我表露的程度。受访者与网络社交对象交往深度较为有限,尤其是与陌生人的联系,通过访谈发现,经常与网络社交对象保持联系的网友仍然集中在受访者的现实交往圈内,譬如家人、同事、朋友等;其次有接近6成的受访者每天仅与10人以下的网友数量保持联系,有近3成的受访者每天与10人至20人的网友数量保持联系;再次通过调查发现,受访者的自我表露程度根据交友对象有所区别,主要原因在于多数受访者借用网络社交软件分组设置好友圈。受访者选择向现实生活中很亲密的人暴露较多的个人情感与私隐,而向陌生人暴露较少的个人信息。
2、网络社交对日常生活的影响
借用舒茨(Alfred Schutz)之言,人们的日常生活世界是可以直接由感官经验所形成的一个场域[9],且更多的指向个人、家庭及交往活动。由此可见,社交活动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尤其伴随社交科技在当代的飞速发展,社交网络已然渗入到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如在访谈过程中,受访对象自我陈述一般,个体与他人的沟通与联系离不开社交网络这一中介。
“现在如果是到没有网络的地方,我会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CDJT-4[10])
“我带着手机出门,会觉得很踏实,因为手机可以帮我解决很多琐碎的事情,比如吃饭付款、购买地铁卡、购物等,但是如果说没有带手机出门,我会觉得很不方便。”(CDJT-9)
总之,社交网络为人们的日常生活提供了一个新的行动方向,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内容譬如学习、工作、生活、感情等均可以借助网络来实现。尤其是近年来移动网络社交的发展更是弥补了传统社交活动时空的限制,解构与重构了社会群体之间的交往,从而也成为人们日常生活新行动逻辑所在。
(二)信仰实践在网络社交中的呈现
1、圣俗之介
伴随社交网络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不断增强,个体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与沟通也无法脱离社交网络,此外,个体获得相关信息、展示自我也难以从社交网络中剥离出来。信仰生活作为本文受访对象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显然已成为社交网络浸润的内容,同时也是受访者与信仰建立联系的一个重要中介。
“去年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什么都不清楚,想问问聚会的情况又不知道该问谁,有一天我就无意中在网上留了言,结果还真有人回复我,我根据对方的回复,就直接找到这里了。”(CDJT-13)
“我经常上微博,看到有人问我们教堂团契的情况,总是会很快回复,告诉对方青年团契、工商团契还有其他团契的时间。就因为这个,我比其他人多认识了好多兄弟姊妹。”(CDJT-17)
由此看出,社交网络虽然作为信徒日常生活行动的逻辑,但同时也是他们与神圣信仰沟通的重要中介。
2、从分享到累积
借助移动网络社交的发展,信徒们确实比起以往有着更为频繁的信仰实践,并且他们能够相互分享各自的信仰实践,进一步增强了彼此之间在日常生活中的社交联系,然而最重要的则是伴随信仰资本的累积以及宗教性的增强,信仰得以在他们身上强化,这实则也是信仰社会化在受访者身上的体现。
“现在确实要方便很多,我们有自己的团契群,如果在生活中遇到点什么问题,主内兄弟姊妹会随时给我们提供他们的建议以及力所能及的帮助。” (CDJT-13)
“我有时候看手机,网上也会有一些歪说,当然我们信主的时间久了,自然还是有所分辨的,那些歪说其实就是邪教!” (CDJT-18)
但与此同时,信徒通过网络在累积信仰资本过程中,对于自身的信仰实践有一定的反思性。具体而言,则是对于网络上传播的有关信仰的内容有一定的辨识,并会根据自身的信仰实践作出相应的行动。
三、网络信仰空间的呈现
综上述,在当代借助社交网络的影响力,技术与社会呈现出相互生成、相互建构的发展趋势。在此之前,人们对于网络空间的认知均将其描述为一个异度虚拟空间,正是由于社交网络的出现,网络空间成为人们与他人沟通交往、与现实社会密切联系的一个虚拟-现实并存的社会性空间。与此同时,伴随着社交网络的发展,人们将其生活、工作、信息、娱乐甚至是在此谈论的信仰都被搬运到一个全新的场域空间当中。
结合前述,本文在此努力阐述的一个事实,即由基督教网络群体通过社交网络及其相关行动实践所产生的全新空间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位置场所,更是一个相对独立、被建构起来的社会空间,亦可被视为一个关乎信仰的特殊空间。在这一空间内,我们可以观察到由信仰这一社会结构属性所形成的空间区隔的事实。当代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在有关“场域”(field)的论述中,反复提到另一个重要的辩证性概念——“惯习”(habitus):一种人们通过后天所获得的各种实践的、生成性图式的系统[11],并认为“惯习”是使得“场域”变得积极有意义、充满活力的原动力[12],同时惯习也是促成场域(空间)结构化的行为倾向系统。而在本文的论述中,反复提到的社交网络既是网络基督徒信仰惯习生成的重要途径,同时他们之间的相互交往与联系也是该场域空间得以建构的重要基础。
以往在有关网络与宗教的主题研究中,研究者往往关注信仰的网络传播以及由此所产生的种种影响,而信徒的网络信仰实践以及信徒之间在网络上的互动却是最容易忽视的研究主题。本文通过选取成都市某基督教教会中的信徒作为研究个案,透过对基督徒的网络社交探究认为,网络社会的到来,网络社交改变了信徒的信仰生活方式,影响了他们对宗教实践的体验,增强了他们的信仰实践,进而也促使了网络信仰空间的生成。结合前述,本文在此进一步地思考,网络基督徒们在所谓的网络信仰空间中究竟是如何实践?凭借的是什么?而有关信仰空间的运行逻辑考察也是接下来接下来将要展开的一个重要内容。
注释:
[1]Zaleski, J. (1997). The Soul of Cyberspace: How New Technology Is Changing Our Spiritual Lives. Harper San Francisco.
[2]Heidi Campbell. (2005). Making space for religion in internet studies. Information Society, 21(4), 309-315.
[3]金勋,互联网时代世界宗教的新形态,《中国宗教》,2015年第4期,第24-27页.
[4]肖尧中,试论网络视域中的宗教传播——以佛教网站为例,《宗教学研究》,2008年第4期,第207-209页.
[5]【英】曼纽尔.卡斯特著,《网络社会的崛起——信息时代三部曲:经济、社会与文化》,夏铸久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35页.
[6]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803/t20180305_70249.htm
[7]李繼宏,强弱之外——关系概念的再思考,《社会学研究》,2003年第3期,第42页-50页.
[8]笔者在参与观察过程中发现,参与某教堂礼拜聚会活动的人群中,有九成以上的基督徒正在使用或长期使用网络社交软件.该事实也与前文所述网络社交是当前社会个体新的生活方式这一论述相吻合.
[9][德]阿尔弗雷德·许茨,《社会实在问题》,霍桂桓,索昕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284页-305页.
[10]CDJT-X是笔者在调研过程中对受访对象的编码。下文不再赘释。
[11][法]皮埃尔·布迪厄:《实践感》,蒋梓骅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73页.
[12]毕天云:《布迪厄的“场域-惯习”论》,《学术探索》2004年第1期,第32-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