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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象思想中的反虚无主义初探

2018-10-15都东平

青年时代 2018年25期
关键词:郭象名教虚无主义

都东平

摘 要:虚无主义是当代社会意识中的一个十分显著的特征,有着多种存在形式,已根植于我们的历史性现在之中;而郭象所处的历史语境和思想语境中都表现出某些虚无主义的特征,但郭象的理论体系却展现了某种相反的理路,形成了对虚无主义及其不同展开形式的对抗,这给我们对抗当代虚无主义提供了启发。

关键词:郭象;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不论其形式,它的根基处都埋藏着一种否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否定价值、道德、传统、知识等等,并已经伴随着物质主义、享乐主义等等形式,扎根在了我们的历史性现在之中;如何与之对抗,成为了我们的时代之思。而在郭象这里,我们发现了可以与之对抗的力量。

一、名教-价值体系中的虚无及其对抗

尼采所敌视之“价值”指称的是一整套价值体系,其中包含了伦理、道德、信仰等等所有涉及价值判断的范畴:“不再有意志,不再作出评价,不再进行创造!啊,让这种大大的倦怠永远离开我吧!”[1]。尼采所拆解的这一套价值体系,在结构上,与郭象所处理的“名教”体系有着许多的共通之处。

名教在大体上,以儒家的“三纲五常”等伦理纲常和礼教道德为内涵,同时具备着长期历史发展的时间性因素,以及当时社会结构影响下的空间性因素;这在政治上外显为一套完整的封建宗法等级制度[2]。郭象在不同的层面处理这个体系:

首先,名教如何而来?“夫仁义自是人之情性,但当任之耳。恐仁义非人情而忧之者,真可谓多忧也” (《骈拇》注)、“夫时之所贤者为君,才不应世者为臣。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卑,首自在上,足自居下,岂有递哉! 虽无错于当而必自当也”(《齐物论》注)。名教可以看作是内在之性的自然流露,基本的社会体系要求是人性的应有之义。人在郭象这里,重点被放在了个体性、差异性上:“趋步各有分,高下各有等” (《外物》注)、“尊卑有别,旅酬有次” (《人间世》注)、“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 (《养生主》注)。由此,调和这种差异性便是理所当然的生存论需要,而名教便建立在这种“众之所宜者不一”上。

而后,“才性合一”“名当其实”便成了名教的应然之态。“文者自文,而武者自武,非大人所赐也。若由赐而能,则有时或阙矣。岂为文武,凡性皆然。”(《则阳》注)。社会中个体间的差异性应与个体天生才能的差异性相对应,前者谓之“名”,后者便谓之“实”。才性合一的过程是自然的,但是,名教的应然之态和实然之态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张力。魏晋时期的政治混沌,党同伐异、结党营私的混乱局面已经成为了历史性的背景,而“名”已经成为了政治游戏的结果,又与“实”何干?

在这里我们同时看到两种力量:超越性的肯定力量、纯粹的否定力量;前者将道德上升到超越的根源(宗教、“圣人”学说,即将道德的起源置于一种超验的历史性中),而后者断然否认道德的存在根基。在魏晋时期,这两种力量体现为两个阵营:前者以裴頠为代表,作为政治的高层参与者,竭力维护着礼教传统和现存的价值体系;后者以阮籍、嵇康为代表,作为政治边缘处的知识分子,极力批评、鞭挞、否定现存的价值体系。

裴頠以《崇有论》直接与虚浮旷达的士风对抗,其理论将社会的现实存在性和现实合理性诉诸形而上的“道”处;阮籍、嵇康则表现出对超越名教的渴求,“越名教而任自然”,消解现存价值体系是他们的诉求;这种理论的、思想的激烈斗争伴随着的恰是这两者之间现实的、社会的冲突。魏晋知识分子竭力否定排挤他们的现存秩序,在边缘处发声;而统治者则试图为自己的受到质疑的统治寻求更多深刻的、更具说服力的合法性。

这恰恰践行了虚无主义的逻辑:理论只是现实中的人的各取所需,道德也只是当权者的自我辩护。在这道德虚无主义的矛盾展开中,一边是纯粹的否定性的力量,是阮籍、嵇康;另一边是试图将道德置于彼岸的裴頠。彼岸的道德有其不证自明性,同时,在它受到质疑时,它的不证自明性也恰恰成为它论敌的手中笑柄。在这里,矛盾的两方要么直接是否定的道德虚无主义者,要么即将成为道德虚无主义者。

但郭象没有陷入这个矛盾之中。郭象一开始便没有为道德寻找一个超越性的根源,而直接根源于个体的、独立的人性之中,名教的合法性也根基于个性的差异;这种根源意味着“任众性”“顺众心”的道德,它同时拒斥了道德本身的虚无化理解——因为道德有其人性的根源,和对道德的权力化应用——因为道德只能是顺乎个体自性的社会织物。

二、个体存在中的虚无及其对抗

海德格尔希望回到的是存在者的历史,存在者真实的存在状态。我们可以把郭象对逍遥的论述看作是他对人现实存在的理解。我们不妨将他对逍遥的理解和庄子的逍遙观相较而观:

郭象和庄子都在讲求逍遥,但:

庄子在物之上有一“道”,万物在它的意义上齐同,而逍遥因而也是从这个超越的“道”的角度上而言的:“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齐物论》)。庄子的逍遥更多地蕴含了超越的成分,现实的万物区分、个体在此岸的纠结是无意义的;而郭象并不将这样的“道”视为取消此岸的形上之根,亦不注重此岸彼岸的区分,他的逍遥是现实的:“苟足于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 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 逍遥一也。”(《逍遥游》注);对于郭象,真正重要的是是否自足其性、安于性命:

“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逍遥游》注)

“守其朴则朴各有所能则平,率其真知而知各有所长则均。”(《徐无鬼》注)

我们可以对庄子的逍遥作虚无化的理解:先不论彼岸的“道”是否实存,此岸的万物已经没有意义;而彼岸要么消逝在它自身的渺茫中(如尼采所描述的基督教的自行解体),要么成为任人摆布的统治工具。庄子的“道”本身已具有一种虚无化的形式,由它而引申出的人的现实的存在样态(逍遥更加接近一种个体存在样态的理想形式),则更加具有一种虚无的意味。

而在郭象这里,同样,从他对个体的绝对性的关注,以及放任万物之自性的理路,也同样容易步入“个人主义—相对主义—虚无主义”的虚无化逻辑中。但是,对作为个体的人之生存状态的描述,郭象的“任性说”同样也有规定性、约束性:各人率性而为,各尽其能,在达到自己自性的同时,也不作非分之想,不奢求超出自己能力、性分之外的地位、财富、权势,这也是郭象“有为”和“无为”的综合。[3]

具体到我们的论域,一种个体性原则是否会导向虚无化逻辑,关键就在于,对个体性的发挥是不是无限的:“个人主义—相对主义”的逻辑推演的基本前提,就是个体摆脱所有制约(成为纯粹化的主体),可以任意地判断、行为。我们可以将庄子的“道”看成是类似的结果:“道”是置于彼岸的人的主体性的、任意的力量,它强大到摆脱了一切羁绊,因而可以以自身“齐万物”,进而最终甚至消解了主体自身。而郭象的个体是受到局限的、有穷有尽的,它同时具有限制、和在这限制之内尽力发挥主体性的目的因;这同时让它远离了彼岸式的超越存在,和完全无目的的虚无式存在。

三、总结

在郭象的理路中,一种力量得以显现,它能够真正地对抗虚无主义。笔者在这里进行的讨论很局限,对虚无主义的对抗应是多方面、多层次的,而非仅仅从主体间(名教-价值体系)、主体(个体存在)这两方面来展开;这一局限性还在于,对于郭象理论自身的理解:或许郭象的理论内部依然有着结构上的不自洽,或许还可能在郭象里发现其它的、甚至是虚无主义的因素,但是,就好比郭象本人对庄子的发挥是具有时代气质的,我们对他的理解,也可以、更应该融合我们自己时代的气息、我们所需要的思想力量。而我们需要一种对抗虚无主义的力量,也希望可以从更多更广泛的人类思想结晶中寻求到这种力量。

参考文献:

[1](德)尼采(Nietzche, F.):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钱春绮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7:93.

[2]余敦康.魏晋玄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0.

[3]王江松.郭象个体主义哲学的现代阐释.[M].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8, Cha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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