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自我东方主义与东方文化情结之原因探究
2018-10-15徐露
徐露
摘 要:身体里流淌着东方血液的林语堂,十分熟悉并且深深依恋着中国的语言文化,但基督教的家庭背景及后期背井离乡的生活经历又使他熟知西方文化,这造就了他东西方交杂的文化身份和文化观:一方面他对东方文化情感深厚,因此乐此不疲地把中国经典文化介绍给西方读者;但另一方面,他又为了迎合西方读者的阅读和审美诉求而对作品中的东方文化内容进行粉饰或直接删除。这种自我东方主义和东方文化的情结同时存在,构成了林语堂的文化观。本文将结合林语堂的文化背景来印证他这种矛盾的文化观的存在。
关键词:自我东方主义;东方文化情结;林语堂
一、引言
林语堂先生一生最为人熟知的就是使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写作上的成就,但他翻译的许多作品,也同样为世人津津乐道。学贯中西的背景,使他的翻译不仅能传递出文字的内容和意境,更有丰富的人文精神为之添彩。他出生于基督教家庭,教会和洋学堂相关,使林语堂早期就拥有极好的教育资源。大学期间他接受英语及基督教文化教育,取得了语言学方面的博士学位。而后30余年的留美经历,使他得以更深入地了解西方文化。同时,林语堂也有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我因为幼承父亲的庭训,对儒家经典根底很好,而我会把它铭记于心。”(刘炎生,1997)在中西方文化的共同影响下,林语堂的文化观中既有西方基督教教义的影响,也有中国传统的道家思想、儒家哲学、和佛教信条的存在。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元素共同構成了林语堂多元的思想体系。一方面,林语堂深深地依恋于自小就接受熏陶的中国传统文化,而另一方面西方发达文明带来的便利又使其无法割舍,不可避免地对这种异己文化产生依赖。这种矛盾的文化倾向构成了林氏身上合理共存的自我东方主义和东方文化情结,为林语堂研究提供了深层次的视角。
二、林语堂与自我东方主义
“自我东方主义”是从萨义德的“东方主义”概念中衍生出来的。“东方主义”的含义简单来说就是西方由于经济政治优势,掌握了中西对立的话语权,在西方强权的作用下,东方文化自觉或不自觉地被扭曲误解。萨义德认为,“东方主义”是由西方人创造出来,通过将东方塑造成一个与西方迥然不同的神秘却落后的“他者”形象,从而帮助西方确认自身形象的优越感。这种“欧洲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通常是傲慢而带有偏见的。
知名马克思主义后殖民主义批评家阿里夫·德里克根据萨义德关于“现代东方参与了自身的东方化”这一观点,提出了东方人“自我东方主义”这一概念。它的意思是具有东方文化身份的学者,透过西方人的视角及其对东方的认知模式来审视东方、书写东方,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里对“自我”和“他者”定位,在跨文化的创作里进行自我描述,这种描述往往与西方对东方的认知一致,形成与西方口味相同的“共谋”关系(阿里夫·德里克,1999)。
像林语堂这样的移民学者,骨子里是中国人的血液,早期接受过良好的中国传统教育,后期又进入西方的文化环境,因而能自如地游走在两种文化之间。他曾经感叹道,“被培养成一个基督徒,就等于成为一个进步的、有西方心感的、对新学表示赞同的人。”(林语堂,1994)然而从其翻译文本的选择及其创作的主题,都能看出他又孜孜不倦地把中国文化传递给西方读者。虽然情感上更偏向于中国文化,但又无法避免地受到西方文明的影响,对东西方文化的矛盾情结及其长年旅居海外的现实状况导致其出现了自我东方主义的倾向。林氏当时所处的西方文化环境无疑是强势而排外的,想要在这个语境中输出中国文化,他的作品必须符合西方主流文化的规范,满足西方读者对东方文化的审美和认知诉求。因此他在西方陷入“衰落的思潮”、西方人期待从东方文化获得精神抚慰之际写下《吾国与吾民》、《生活的艺术》,书里高逸退隐、陶情冶性的生活哲学正是西方人求之不得的精神良药;又在西方人越来越不适应快节奏的现代化生活之际翻译了《浮生六记》与《幽梦影》,译作里的闲适清逸也满足了西方人身处庸碌中的精神诉求。可见,林语堂是按照西方人的诉求来展示中国的文化,他作品中的中国文化也因此不再是中国文化的真正面目,而是根据西方人的想象进行的中国文化再创造。对此,唐弢先生是这样评价的:他谈儒家,谈道家,谈中国文化,我总觉得隔着点什么,好像在原来事物的表面上一层釉彩似得……原来林语堂先生也和胡适一样,是用西方人的眼睛看中国人、看中国文化、看中国的儒家和道家的(子通编,2003:267)。现在看来,林语堂作为一个东方人,用“西方人的眼睛看中国”,正是其自我东方主义的体现。添加上的“这层釉彩”美化了东方人的生活态度,人生哲学和审美趣味,固化了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认知。
三、林语堂与东方文化情结
林语堂的自我东方主义文化倾向是在环境和自身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但是作为一个具有双重文化身份的学者,林氏的作品和思想体系里,也始终都存在着抹不掉的东方文化情结。林语堂的文化观是在前期全面否定中国传统文化,极力主张欧化,用西方的文化价值来替代中国传统文化,但这种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否定在笔者看来,也是为了促进东方文化的发展,因为他当时也正处在东方文化环境当中,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而在后期他身处美国之时,则极力推崇中国传统文化,将中国士大夫阶级闲适安逸的生活态度视为医治西方社会病态心理的灵丹妙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从关注、批判到褒扬态度的变化,又何尝不是林氏时刻心系东方文化的体现。除了文化观,在西方世界找不到归属感也同样导致了林语堂挥之不去的东方文化情结。作为背井离乡定居在异国的学者,尽管对当地的语言和文化非常熟悉,在物质生活上也丝毫不逊色于西方人,但林语堂最终仍然是西方人中的 “他者”,正如其女儿林太乙描述的“到了美国,我们一家人的与众不同,开始迈向巅峰。母亲……在路上走时,人人都注意她”(林太乙,1994)。这种被他人打量的异样感使林语堂很难在西方找到自己的归属感,所以缅怀东方便成了赖以释怀的选择。
四、结语
林语堂东西方交融的文化身份,使得以通过他并力图将其发扬光大;而另一方面,他又要迎合西方主导读者群对东方文化的期待和品味,因而在创作与翻译活动中对东方文化作了一定的调整甚至扭曲,这便造成了东西方文化交流中的东方文化向西方文化妥协的不平等状态,而在林氏身上则表现出了他在文化观上的自我东方主义倾向。
参考文献:
[1]刘炎生.林语堂评传[M].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
[2]爱德华·W·萨义德(Edward W. Said).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
[3]阿里夫·德里克.中国历史与东方主义问题[A].陈水国,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4]林语堂.从异教徒到基督教徒.八十自叙.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5]子通(主编).林语堂评说七十年[C].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03.
[6]林太乙.林语堂传[A].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