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知道寿命“余额”

朱辉

曾看过一部科幻片《时间规划局》，剧中的未来世界，每个人的寿命倒计时都会显示在手腕上。时间“余额”归零，生命就停止了……

想想如果现实生活中寿命“余额”能看得到，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即便“数额”还比较可观，但看得到尽头还是会给人带来心理不适。或许考慮到人类心理的脆弱，老天爷没这么干，让大家“糊涂”地活着。

由于不知道寿命“余额”，人间常发生一些让人唏嘘不已的事情。国学大师黄侃生前，章太炎曾多次劝他著书立说，但黄侃始终不为所动。他说：“惟以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声称50岁之前绝不著书。结果他活了49岁零6个月，没能等到50岁的到来。

假如知道自己寿命“余额”不足，黄大师也许会调整著书计划，或许能给世人多留下一些文化遗产。同样，当年假如曹雪芹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加快点创作进程，《红楼梦》可能不至于成为“烂尾楼”，需要靠高鹗去续写。然而假如忙于赶工，《红楼梦》或可完整面世。但有可能因为写得匆忙，虎头蛇尾，难以成为传世名著。如今后四十回虽然常受诟病，倒是反衬出前八十回的精致。没有写完的部分最让人浮想联翩，就像维纳斯断臂反而成为经典，曹雪芹因为英年早逝，客观上也许使得《红楼梦》更加完美，其开放式“结局”让人能产生无限量的想象，效果远超那些有头有尾的古典名著。

文人因为不知道自己寿命“余额”，常常会产生未完成著作的现象。而一些历史人物生命陡然中止，留下的遗憾更大。后周世宗柴荣在民间知名度不高，但备受历史学家好评。他在位期间，整军练卒、裁汰冗弱、招抚流亡、减少赋税，使得后周政治清明、百姓富庶……可惜他年仅39岁就去世了。如果还能再活二三十年，他或能一统天下。由于没有篡位等历史污点，他很有可能比唐宗宋祖口碑更好……不过假如柴荣知道自己的寿命“余额”极有限，为了抓紧完成设想中的丰功伟业，或许会穷兵黩武，变成隋炀帝式的暴君。

前一阵子《大军师司马懿之虎啸龙吟》在网上热播，且不去争论司马懿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人物？他的人生节奏倒是把握得极好，无论对手足智多谋还是狂躁暴戾，他始终于隐忍中寻找良机，终于在熬死了曹操祖孙三代和诸葛亮之后，成为他那个时代的第一人。司马懿肯定不知道他能活过古稀之年，那年月这属于小概率事件，但他一直按自己的步点走，终于迎来了人生转折。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有一首曾经很流行的歌曲这样唱道。其实细究起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可供挥霍，哪怕你只有二三十岁。而即便年纪很大了，也不必老是感叹“土埋到脖子了”。我父亲去年住进ICU病房，医生预先向我们告诫种种风险，我们说有心理准备，毕竟父亲这么大岁数了。医生笑道：“岁数倒不大，才80岁，在我这儿算年轻的。90多岁的好几位呢！”

寿命“余额”不明，让人生始终充满希望，同时又没人可以放心大胆肆意挥霍时光，这样的“设置”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