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人生和艺术是两条并行的路

刘红昌

近日，“山水光气 ——何多苓个展”在西安美术馆隆重开幕。据悉，这是中国美术界被誉为“伤痕美术”、中国抒情现实主义油画代表人物何多苓在西安的首次个展，引得观者如云。

上世纪80年代，何多苓根据美国作家保罗·加利科的小说绘制的连环画《雪雁》在全国美展中力获银奖，轰动画坛。《雪雁》中那独特、忧郁、低沉的画风和激动酣畅的色彩笔触，让无数人为之痴迷、忧伤而感动。如今时光虽已久远，但他的这些经典画作中的天空和大雁、沼泽和礁石，还有少女那忧郁的眼神，却一直熠熠生辉，引发着人们的忧伤和思考……

艺术潮流是令人兴奋的艺术家是孤独的

“艺术潮流是令人兴奋的，但艺术家是孤独的。”当问及如何看待上世纪80年代在中国美术界影响巨大的“四川现象”时，何多苓用“时势造英雄”总结了自己对当时的看法。他回忆说，当时四川美院主要是77级和78级两届学生，中国改革开放刚开始，全国美展和全国青年美展刚恢复，学校鼓励学生创作。何多苓跟四川美院原院长罗中立是同班同学，两人就在一个房间里画画。后来，油画家程丛林画的《1968年×月×日雪》、罗中立《父亲》等作品陆续问世，在社会上反响非常大。从罗中立的《父亲》获金奖开始，当时全国美展一、二、三等奖的奖项基本都是被四川美院囊括，形成了令人瞩目的“四川现象”这股艺术潮流。当时，每个艺术家在这股潮流里，都很激动和兴奋，热衷于创新和挑战。

何多苓说，那时中国画普遍一种形式—— 宣传画，而四川美院却别开生面，实际上画的是批判现实主义，这使得中国油画第一次有了这种功能——跟现实和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现在看起来，这些新题材被四川美院首先抓住，是时代背景起了作用，其实当时这些油画作品的技艺并非特别高深，但是这些经典作品的风格和内容却震撼人心，它们将人们内心情感释放出来，充满了人性关怀和情感温度。尤其是现在，历经岁月洗礼之后，当人们再次看到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青春》、连环画《雪雁》、《带阁楼的房子》等，都会身不由已怀着巨大的激动心情，被艺术家的热情、真挚、探索而感动。何多苓认为，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批经典作品和优秀艺术家，所以，当时更多艺术创作者觉得绘画或艺术会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被归为“伤痕美术”却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路子

何多苓认为，外界将自己归属于“伤痕美术”的团队，其实有点勉强。他的成名作之一《春风已经苏醒》是舒伯特的歌曲《暮春》的第一句，是先有题目才创作绘画。当时他想表现的主题是他在下乡时跟自然界密切接触的神秘感觉。那时，何多苓认为绘画在他心中很神圣，远远超过现实。他认为很多现实应该交给文学和电影来表达更好，而绘画应该相对独立，于是他给自己确定下一开始就要走一种很个人化、以抒情为主的路线，以这种方向来探寻自己的绘画道路。

很多年后，当何多苓在美国看到怀斯原作的时候，他很惊讶，因为原作跟他想象的完全是两码事，除了外轮廓感觉是同一幅画，其他没有共同之处。怀斯的原画是淡彩画，淡彩画用的方法跟油画方法是完全不一样的。上世纪80年代，当何多苓看到怀斯的印刷画作非常兴奋，就想用油画手段改变它。后来，整个十年他用类似风格不停绘画，很痴迷，并经常借用这些经典的构图方式，比如地平线、孤独的人影、几棵枯树、孤雁等等，然后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光源和莫名其妙的影子。如今，何多苓坦然承认，正是这种对怀斯原作的误读，才产生了他80年代绘画的独特风格。

《俄罗斯森林》：抒发俄罗斯情结兔子系列：关注人与自然的主题

“我们这代人都是受苏联文化的影响长大，都有很强烈的俄罗斯情结，这影响了我青春时代性格的形成。”2014年，何多苓专程去俄罗斯，感受了那里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建筑。作为一个有俄罗斯文化情结的艺术家，何多苓又创作了组画《俄罗斯森林》，来表达自己的这种情结，《肖斯塔科维奇》就是其中一幅。肖斯塔科维奇是何多苓特别喜欢的一个音乐家，这个音乐家的肖像就放在自己钢琴旁边。这幅画里，画面背景森林密不透风，跟音乐家紧紧缠绕在一起，映射了那个复杂的时代。肖斯塔科维奇的形象气质鲜明，也正好是那个时代的见证。

兔子系列是何多苓2000年以后的一个重要主题的系列作品。那段时间，何多苓的画面总是女孩和树林，这跟他80年代的绘画主题一脉相承——关注人与自然。何多苓总是对人与自然、人与宇宙之间的神秘联系有极大兴趣，而这种神秘感正是何多苓绘画的源头。当初画该题材时，有一画面上女孩的头发飘起来很像一只耳朵，后来他就干脆把它画成耳朵，何多苓说：“人的形象延伸成某一种动物和生物，它跟植物背景的结合就更天然一些，而我所想变现的，正是这样一种关系。”

绘画是另一个世界是我人生的避风港

为何展览题目定为“山水光气”，何多苓介绍，在某种程度上，这代表了自己绘画创作的四个时期。何多苓觉得一个人画的画很大程度是跟他的性格有关。他画画历时有40多年，从学画开始，不管那时候技术怎么样，作品基本上都有一个调调，这种说不清的调性贯穿何多苓绘画的始终。从开始到现在，何多苓总觉得自己在追求一种东西，这种东西他自己也难以详述，美也好，丑也好，是忧郁也好，苦难也好，生活的平庸也好，都是何多苓的现实生活。这么多年的种种经历，何多苓正是通过绘画的窗口向大家展示。绘画是他内心的一种影射，它来源于很多很多东西，表现出来就是一幅一幅的画。

也有评论说何多苓的绘画有一种诗性或者文学性，但似乎又不完全准确。对何多苓来说绘画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何多苓说，艺术家是孤独的，绘画就是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这世界就是我人生的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可以躲在里面乐此不疲，在生活中感受到的种种不快在里面会获得一种安慰。

自己活得怎么样不重要了画画成怎样才是更重要的

“我们处于一个最好的时代，但时势造英雄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何多苓认为，当下的青年艺术家必须要有新的发现、新的发明。每个人既要靠实力，还要靠自己的沟通能力，靠自己的坚持，甚至要靠一点运气，才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家。

谈到现代艺术，何多苓认为，它从本质上来说是反技巧的。当下是个画快画的时代，他的好些画家朋友曾潜心习画几十年，本来是很好的画家，却自废几十年画功，改行画快画。他说自己坚决不会这样，他还是会很坚持和注重技巧，当看到一些有技巧的画时会很兴奋，“画画是一个永远没有标准的领域，但是，有技巧性的画家我都非常喜欢”。何多苓认为，绘画的最高技巧就是不露痕迹地把画家所想表现的一切都表现出来。

谈及生命本身，何多苓认为，每个人到一定岁数对世界就会有自己的看法，就会力求在这世界找到你自己的位置。“我的人生過了这么多年，有很多阶段。其实，人生是很平庸的，人人都一样，一生的经历都可以由几个字概括，这是人生的本来面目。但是，不同的是，你做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何多苓觉得，自己正逐渐把生活和艺术分开：“人生和艺术是两条并行的路，如果人生走得不太好的话，可以在艺术人生里面获得安慰，而且可以在这里面走得更好。现在的我已经觉得自己活得怎么样不重要了，画画成怎样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