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集市大世界

2018-10-08徐文龙

投资北京 2018年8期

徐文龙

八街九陌访京城

京城繁盛，八街九陌，一条条街巷织成了现在的北京。一条街有千万个故事，一促巷有千百家灯火，而这饱藏了无数悲欢离合、历史缩影的京城巷陌，就是我们接下来故事的起点。从第6期起，八街九陌访京城栏目就正式和大家见面了。在这个专题中，我们会和大家一起走访京城街巷，揭开一段段和这些街巷有关的故事。

北纬N39°52′26.98″ 东经E116°27′8.00″，这是潘家园儿旧货市场的坐标，在潘家园路上，如果你不是來买眼镜的，就一定是来逛潘家园旧货市场的。集市文化一直是京城离不开的最重要的市井文化之一，无论是有着无数个故事藏着无数个古物的潘家园儿，还是年轻人必要一去的大柳树，都是北京人热爱生活的具象化代表之一。这一期，我们来看看京城小集市里的大世界。

集市的智慧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如果不是网购，这些东西想一次性买齐，怕是不太可能。但在北朝时的中国，“市”却能满足你的需求。可见“市”的货品齐全，亦可见“市”在中国百姓生活中的地位。即使是市场经济无限发达的当下，你只需要点击几下鼠标就能跨越大洋彼岸买到德意志的原产皮具的当下，集市依然没有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

北京人喜欢逛集市，这并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早市、夜市、菜市、花鸟市、旧货市、古玩市……在北京，你能找到大大小小的集市。带上些钱，在各种货品中穿梭，不若你陪家人购物不惜金的豪爽，在这里，是要锱铢必较的。无关乎小气，这是集市的乐趣。

“10块，真不能便宜了。”

“7块，不卖我走了。”

“哎哎哎，您别走，算我赔了，您拿着。”

……

这场景可以发生在北京的任何一个集市里，任何一对买卖双方身上。无关你买卖的商品，亦无关买卖双方的身份，在这里，交易就是这样完成的。集市仿佛有一种禅般的明悟，散发着众生平等的气息，无论是谁，都可以在这里体验到交易的乐趣。

这种乐趣是源自集市本身的，它喧闹而驳杂，商品永远不那么“自带规矩”——任你用手挑选、用眼神评判、用表情褒贬，而来者不拒。不像10万一件的高订，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质。既如此，买家自然也就“不规矩”起来，品头论足、肆意指摘是少不了的，有时甚至要贬低上那么一句“要不是原来的坏了，你这个白送我都不要。”

卖家可不生气，所谓“褒贬是买主，喝彩是闲人”，集市的商贩是深谙此道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货物永远不可能白送，而买家不情不愿地说出“要不是原来的坏了”这句话的那一刻，这桩交易基本上也就成了。

这是狡黠的智慧，是集市的乐趣，是京城的“生活味儿”。

破晓而散

北京的集市若溯源，其实有一些是和我们现在逛的集市不太一样的。

下午四点半的潘家园儿，基本临近尾声。因为要出300元高价，而让你砍上整整一个下午的鱼形铜锁，在别的摊位上起卖价已经变成了30元。如果你还要压价，那就20块拿走。集市要散了，人们忙着收尾，能甩掉的货不会再多要一分钱。

这是潘家园儿集市的一角，倘你逛过，必不陌生。

时间回溯150年，下午四点半的潘家园儿，一片荒地，一个人也没有。倒不是因为150年前潘家园儿还尚未存在，相反的，潘家园儿150年前不仅存在，而且比现在要热闹。之所以荒无人烟，是因为你挑错了时间。

晚清民国时，北京的集市多为“鬼市”，也叫“晓市”。当下北京崇文区尚存“东晓市街”，即为旧时很火的一处“晓市”之所在。

“鬼市”顾名思义即为夜市，不同的是现在的夜市始于黄昏，一直延续到半夜乃至通宵。过去的夜市则从后半夜开始，以天亮为限，一抹鱼肚白就是散市的号旗。因以破晓为号散市，“晓市”因而得名。那时除了潘家园儿和崇文门外的“东晓市”，宣武门外和德胜门外的“晓市”亦热闹非凡。

经过历史的淘洗，“鬼市”逐渐消失，而潘家园儿的“鬼市”生命力却延续到了时下。建国后到20世纪末，潘家园儿未经规划的时候摊贩仍众多，但由于商贩多躲避城市管理员，故而不敢白昼摆摊，只好选择夜间摆摊天亮散市，潘家园儿的夜市生命力也因此得以存续。现今潘家园儿得到了妥善管理规划，摊贩合规而不必因躲避集成鬼市，但“鬼市”的传统却仍没有丢。为了保护集市文化的延续，每周六的凌晨，潘家园儿仍有“鬼市”。各路豪杰聚集于此，拿着手电对着各样古玩旧物照来照去，只期一显身手，捡漏儿得宝。

“心”市夺帅

北京的集市永远绕不开潘家园儿，这是因为它长期占据交易量、交易额第一名，同时在各类北京集市文章中必赫然在列。在同类中拔得头筹的潘家园儿，又在各类文学作品中一次次被点名，这就致使潘家园儿的名声鹊起。于是北京集市的战场，变成了潘家园儿超凡脱俗，其它一众市场各自厮杀。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格局，所以大柳树第一个杀出重围。

每周三东五环的大柳树“鬼市”，已经成为了近年来消费者的“新宠”。不同于潘家园儿，在这里你能找到的东西不只是古板的文玩旧物，还有更多“新玩具”。老式打字机、写满了现代诗的小提琴、拉风的蛤蟆镜、国民搪瓷盆儿……一切你喜欢或者怀念着的东西，似乎都能在大柳树找到。这里是文艺青年的新圣地，也是集市狂热者们的恩物。

可就因为货品不同，潘家园儿便输了这一局吗？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2018年，最小的90后亦已成人，这说明时代再一次完成了一轮新的更替。在90后成为全国最主要消费群体之一的当下社会，迎合他们的口味，成为了市场最主要的课题，可潘家园儿没有变。依然是古玩字画，依然是旧货堆积。卖翡翠的几排、卖藏银的几排、卖手串儿的几排、卖字画儿的几排……每个同类摊位几乎毫无不同，而这些以量取胜的摊位，已经难以抓住新生代消费者的心了。

走在大街上找100个90后，手上戴着手串儿的占到一成已算多了。消费者更替了，但潘家园儿的货品却停滞不前，必然被市场抛远。

当然，除此之外不得不说，还有一层利害潘家园儿没有想明白，那就是“集市的乐趣”。潘家园儿从“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不得不说是好事，可集市却需要“不规矩”的精神。千篇一律的摊位，仿佛复制粘贴一样的货品，让潘家园儿变得不那么新鲜了，不再具有集市的味道。集市应该是钟“寻宝”体验，你永远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下一秒映入你眼帘的到底会是什么。在阳光之下无新事的日子里，浮夸一些讲，集市给了你对世界的期待，它让你迫不及待地找回那个青春年少，为一切事物以及内心做加法的自己。

集市就该是这样的，虽然一块破布就代表了一个摊位，但你总是期待着那块破布给你惊喜。或许你并不需要它，或许你根本用不到它，或许你只是享受底价把它买下那一刻内心的满足，但你依然不认为此时此刻已经躺在你抽屉里而根本没用过半次的，上回从集市淘换回来的“万次划火柴”是笔不值得的交易。因为你喜欢它，仅此而已。

还有什么能比这种单纯的喜欢更可贵呢？集市总是能给你这种体验。商业化运作太成熟的集市如潘家园儿，失去了这种味道，这种欣喜。一旦不再期待，集市就变得不再有趣，因为你总能知道它会出现些什么，也就不再堪称“寻宝”了。

这样的潘家园儿，也就被大柳树横扫一刀，夺了帅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