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车马金银铁饰件制作工艺初探
2018-10-08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00)
2006年8—12月,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张家川县博物馆对甘肃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此次发掘的3座墓葬,出土陶、铜、金、银、铁、骨及玛瑙、绿松石、琉璃等器物2 200余件,多为车马器和车马饰[1]。为给学术界的专家学者提供一份准确、翔实、完整的文物考古资料,集中展示马家塬战国墓地的发掘成果和文化风采,适应学术界当前探索早期西戎文化的需要,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国家文物局重点文物专项补助经费的资助下,编撰出版了《西戎遗珍——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文物》。这是一部图文结合,具有资料性、学术性、观赏性的文物图录,大量展示了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金属文物。对于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金属文物的制作工艺,学界主要争论的观点有两种:错金银工艺、鋄金银工艺。笔者于2009年开始参与马家塬战国墓地的现场考古发掘和出土可移动文物的保护修复工作,通过对出土车马金银铁饰件(图1)的认真观察分析,对比错金银工艺、鋄金银工艺特征,并对其制作工艺提出意见,供同行参考。
图1 M16:69金银铁后輈饰(来源:作者自摄)
1 错金银工艺
古代对错金银工艺有详细的记载。错金银是一种镶嵌工艺,“错”意为“用金涂”,用做器物的装饰,以增添美感。最早出现在青铜器时代晚期,这对于当时来说是极为难得的进步,到春秋晚期才逐渐成熟,以1974年在宁夏出土的“错金银铜羊”最具有代表性。
错金银工艺有两种较为广传的方法:涂画法和镶嵌法。内容多是几何图案、动物图案以及铭文,主要用于兵器、车马器、生活用器的装饰,以及部分艺术品,其中生活用器就现发掘的文物来看,主要有鼎尊、壶杯、盘盂、匕、熏炉、屏风插座等。可见,战国时期,错金银工艺因精致雅观而颇为流行,且已深入到人们生活的各个领域。
错金银工艺,与其他加工工艺相比较,有着较为独特的工艺特征,主要体现有两点:第一,被镶嵌的本体上有着较深的凹槽,以便固定金银或者绿松石等其他镶嵌物。第二,金银或其他镶嵌物是完全镶嵌在凹槽之中的,文物整体表面自然平滑,镶嵌物与本体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可参见图2。
图2 镶嵌工艺运用的细部照片 (来源:作者自摄)
反观马家塬战国墓金银铁饰件,通过显微观察马家塬战国墓金银铁饰件的细部制作工艺,无论是本体,还是装饰的金银,都有着明显差异。
首先,对于本体,马家塬战国墓地金银铁饰件上没有较深的凹槽,仅有如丝线般的行走于图案边缘的浅纹路(图3),不足以容纳金银,使其镶嵌于其中。其次,对于镶嵌物金银而言,其金银表面凸起,位置处于铁器表面,仅金银装饰的边缘部分微微下沉与本体上的游丝状的沉线纹路相结合(图4)不具备连接力。最后,金银与基体之间,未经打磨,两者之间有非常明显的过渡。
图3 金银饰铁器图案纹路(来源:作者自摄)
图4 金银饰铁器图案与本体衔接处(来源:作者自摄)
通过仔细对比马家塬墓地出土的金银铁饰件的细部加工痕迹与一般嵌金银工艺,存在比较大的差异,因此可排除其为嵌金银工艺的可能。
2 鋄金银工艺
鋄金银工艺又称翦金银,也是我国工艺制作技术史上的灿烂瑰宝,其繁琐复杂程度与錾刻不相上下,多用于贵重器物装饰,深受贵族喜爱(图5)。“鋄”有马头配饰之意,最初可能以制作马具为主。据清代《匠作则例》所载,鋄金银有5道工序:①发路,在器物上刻出网状纹路;②鋄罩,将金丝、金箔按图案排列锤打;③烧砑,用火烘烤表面,再用工具将表面碾平;④钩花,在其表面錾刻图纹,使线条更加清晰与流畅;⑤点漆,将金银丝外的铁涂上黑漆,让图案颜色与线条更加明显。到了清代,鋄金银广泛用于佛像及刀剑等器物的装饰。
总结提炼而言,鋄金银工艺有着几个与其他加工工艺明显区别的典型特征:第一,器物本体上具有的密集的网状纹路。第二,金银与基体的结合依靠大面积的捶打按压,因此金银表面有着明显的加工痕迹。
对比马家塬墓地出土的这批金银铁器表面的显微下照片,其一,器物基体上没有密集的网状纹路(图6),表面除纹饰边缘处有游丝状细小的浅纹路外,其余部分均光滑平整。其二,装饰的金银表面,平整光滑,没有明显捶打按压的痕迹(图7)。
图5 鋄银表面工艺
图6 金银饰铁器本体显微照(来源:作者自摄)
图7 银箔表面显微照(来源:作者自摄)
因此,对比可以看出,虽然马家塬墓地出土的这批金银铁器的表面也经过了加工打磨,但其作用是为了光滑美观,与鋄金银的捶打按压使之相结合的目的有着本质的区别。而器物本体上也没有观察到细密网管纹,并不具备鋄金银工艺的典型特征,从而否定了鋄金银工艺。
3 贴金银的錾刻工艺
贴金银工艺,是将金银饰片用动、植物胶贴附于器物之上,而由于文物大多年代久远,大部分有机质胶大多已分解消失殆尽,一般无法通过鉴定粘结物来确定其工艺。而既然金银饰片是贴附于本体之上,那么金银图案的加工,一定是独立加工的,这就涉及金银的錾刻工艺。
錾刻是我国传统手工艺,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在我国手工艺技术的发展历程中具有重要地位,主要用于金银铜等器物的雕刻美化。錾刻是一种细部加工手段,可产生丰富多彩的艺术效果,所用工具为黎刀,可以根据需要制作不同形状的黎头,多达几百种[2]。由于錾刻所用工具不是现成的,而是由操作者根据器物特性自主磨制,因此难度大,对操作者的要求极高,除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和较高的审美水平外,还要有绘画基础与过硬的手工技术。
内蒙古赤峰县西精大营子村山地的辽附马赠卫国王墓出土了一件金银饰铁带勾(图8),由于长期埋藏于地下,锈蚀完全覆盖住了金银图案,但还是可以看出其图案均由金银丝片组成。铁带勾的正面以龙纹为主,不仅线条流畅自然,而且形象逼真,简练生动的形态给人以“似像非像,动静莫测”之感。这批铁带饰工艺制作考究、富丽堂皇,具有浓厚的契丹文化气息,是我国古代工艺不断发展的见证,也是不可多得的文物精品。铁带勾的工艺流程有详细的文字记载:首先在铁器上用刻刀将图案纹好;然后将金银丝嵌在铁器上;再依次将丝织品、皮革、青铜底托分别镶在铁器的背面;最后在正面铆钉的上方焊接后馏金。但值得注意的是,铁带饰中的所有图案纹路都是用黎刀錾刻而成,表明在制作时运用了錾刻手法[3]。
图8 显微镜下铁带勾錾刀錾刻浅(来源:作者自摄)
将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的金银饰铁器置于显微镜下观察,对文物表面的凸起金片部分放大100倍,获得显微观察图像(图9)。可明显观察到,金银饰片的中心部分,存在大面积的成片状的金片形态存在,贴附于本体表面。因此金银饰片其与本体的结合,既不可能是镶嵌,又不可能是采取鋄的工艺,只能是采取贴的工艺使金银与铁本体相结合。
图9 显微镜下大面积金饰片(来源:作者自摄)
再通过显微观察金银饰片的边缘部分,可以看到其表面有黎刀的痕迹,但仅用于边缘细部的加工(图10)。从而可以证明,金银饰片的加工成型,是通过使用黎刀錾刻而成的。而黎刀錾刻工具的使用,同时排除了镶嵌和鋄的可能,因此,再一次证明金银饰片的加工,是錾刻而成,其与铁本体的结合方式,只能是采用贴的方式,才能使大片的金银,存在于铁本体表面。
图10 金箔表面錾刻痕迹(来源:作者自摄)
4 结论
通过将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的金器置于显微镜下观察,进行100倍放大观察分析:器物正面所饰金银颜色暗沉、闪亮,大面积凸起部分光滑,色泽艳丽,同底物对比鲜明。成片的金银浮于铁本体之上,与本体的结合连接仅存在边缘处,且纹路极浅,仅仅是将成型图案附着在器物表面,所有这些特征,符合贴金银加工技术的基本特征。
器物正面所饰金银边缘细部有金银叠压,表面有抛光打磨等痕迹,而错金银、鋄金银工艺不可能达到同样的加工效果,从而初步判断确定了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的金银铁饰件采用的生产工艺是贴金与錾刻相结合的方式,而并非错金银或鋄金银。
本次对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的金银饰铁器工艺初步探索较为浅显,但明确观察和提出了贴金银技术和錾刻技术工艺在此次出土器物上的运用的证据,明确了其真正的加工工艺,有利于广大研究者进一步研究和探索古代金银饰的加工工艺。
当然,笔者对贴金银技术运用的认知程度还不深,以致论述和结论还不够精细化,也暂未发现粘结物存在的痕迹,但基本厘清了贴金银技术在马家塬战国墓地出土金银饰铁器上运用的事实。贴金银技术对现代文物修复和研究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文章旨在呼吁更多文保工作者重视对该技术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