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文化传承与发展现状研究
——基于年龄差距的文化认知调研
2018-10-08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 100875)
春节作为我国最为隆重的传统节日,是中华民族独特文化基因的体现,也是人民群众美好希冀的载体。关于春节的意义与内涵,民俗学者刘魁立[1]认为文化内涵是传统节日的灵魂和本质所在,年节是民族文化的荟萃,是民族灵魂的外现,是一个具有丰富情感和无限魅力的说不尽的主题。高丙中[2]认为经过几千年的文化积淀下,春节已经成为中华传统节日的代表,“世界许多国家庆祝中国的春节,表明中国文化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外国人的了解与欣赏”。萧放[3-4]认为春节在长期的历史传承中已经内化民族的心结,关联着我们的民族情感,是民族的文化胎记,广大人民将自己的感情、愿望、伦理、信仰都积聚在这一节日上,春节被广大人民充分价值化,已成为一种民族文化象征与凝聚民族情感的重要力量。
春节作为我国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融入中国人血液里的文化传统和精神依归。然而伴随着全球化、现代化浪潮,民族文化正接受着前所未有的洗礼和考验,春节首当其冲[5],年味儿变淡成为社会共识。年味儿在一定层面上可以理解为春节的文化内涵,不同研究者对文化内涵的维度解读不同,但基本都包含以下3方面:节日物质生活、社会层面和精神生活的传统[6-7]。一些学者认为,年味儿变淡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见证了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进步,无须在此大做文章。但是更多的人认为,年味儿变淡现象时至今日,已成为不仅仅关乎个体、家庭和社区的问题,而是一个涉及政治、社会、经济和文化的问题,对年味儿问题的忽视会失去保护年文化的最好时机,甚至会牵连到其他方面的发展[8-9]。学者张勃[10]认为春节等传统节日在现代社会仍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必须加强以复兴为方向的官方干预,以有效保护和发展传统节日。
综观现有有关年味儿概念的研究,多是理论层面的探讨,侧重对其文化要素、文化内涵、功能作用等的挖掘,但缺乏基于数据统计的研究,较少从心理学角度对节日文化内涵的感知和评价。而且关注年味儿变淡问题,尤其要关注年轻人对年味儿的看法和态度,年轻人对节日的态度将会决定该节日文化传承的未来。因此,调查和了解年轻人对年文化的了解程度和对年味儿的感知状况十分有必要。
本次调研就是尝试从心理学视角出发,基于一定的调研问卷数据统计,结合针对年味儿变淡的社会问题深入访谈,考察人们对春节习俗了解的程度和对年味儿的看法,尤其关注了处于时代潮流前沿和承担文化传承重担的年轻人,为了探究他们对年味儿看法的独特之处,本文同时选取了其他年龄段的被调查者。为了更进一步探究不同年龄层体验差异的深层原因,选取了等人数的青年、中年和老年组被试进行访谈,希望寻找出年轻人对年味儿感知的特有年龄特征,并针对性地寻求措施。最终,试图通过多方途径,建立年轻人的文化自信,使其主动成为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对年轻人的传统节日文化教育有利于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树立他们的传统文化保护意识[11]。
1 调研方法
1.1 查阅文献
为获取有关年习俗的变化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年味儿认知的变化,通过阅读若干篇有关传统年文化的文献,并结合自身体验与思考,得到年味儿的基本概念,并以此为出发点,设计调查问卷和访谈问卷,进一步了解近年来年文化的发展状况。
1.2 问卷调查与实地访谈
1.2.1 问卷调查
调查对象:选择了组内成员的家乡作为目的地,调研地点涉及全国中东西各方城镇,跨越农村和城市,不失样本选取的随机性和全面性。依年龄层区分,本次调查的对象为全国青年、中年、老年3个年龄阶层的人群。
调查方式:通过线上和线下两种渠道发放问卷,通过对不同地区、不同年龄段人群做抽样调查,获取到较为真实准确的数据,为接下来的数据分析做好铺垫。
问卷设计的客观性和科学性:调查问卷分为3个部分,包括基本信息、年习俗的变化以及对年的建议和希冀。整个问卷内容无个人主观因素导向,发放遵循随机性原则,排除调查者主观意识对数据的影响。
本次调研有效数据量为714份,涉及全国各个省份。据统计,共355位年轻人,308位中年人与51位老年人参与调查,广泛涵盖了各年龄段人口,调研数据具有代表性与参考价值。
1.2.2 实地访谈
选择全国5省作为调研地点(北京、河南、山西、四川、湖北),通过对成员家乡的大学生,中年人,老年人各一位进行实地访谈,询问其对文化变迁的切身感受,做好访谈记录与录音材料,详细了解他们对于年味儿的认识与看法,得到最真实的反馈。
访谈问题随访谈对象年龄段不同而微调,但都符合客观、科学的原则,保证最大限度地获得准确的信息。
1.3 数据分析
为统计调查问卷结果,采用EXCEL与SPSS17.0等软件,对数据进行描述性与相关性统计分析,并将调查所得的资料与民俗学、心理学、社会学等相关理论结合起来,意图探寻出时下年文化的发展趋势、年文化多元化的程度、不同年龄段的人群对过年的意义的不同诠释,以及不同年龄段的人群对过年现代化的看法如何等。通过数据分析可得,年龄与年味儿变淡的认识存在显著对应关系,大学生认为年味儿变淡的比例很大,并以此为基础进行原因剖析,针对保护与传承年文化提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
2 调研结果
2.1 问题的提出
春节是中国有着最丰富文化内涵的盛大节日。随着近年来的发展,春节习俗发生着变迁,出现了如抢红包、摇一摇、集福卡等新年俗,而一些传统习俗逐渐消亡。春节文化里的民俗活动都有其深刻的含义,这些习俗的变迁折射出社会的变化与人民生活方式的变迁,也影射出人们对于年味儿的认知。
针对信息化时代特有的过年习俗,本文设计调查问卷与访谈问题询问民众对新习俗的看法,新习俗的出现是更改了原汁原味的传统,使年味儿淡了亦或只是更改了过年的方式,年味儿仍旧浓厚?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与年龄是否有相关性呢?从调查结果可以看出,认为年味儿浓厚的人群(占53%)仍多于认为年味儿变淡的人群(占47%),但两者相差并不是很大。在各个不同的年龄段中,认为年味儿仍然浓厚的人群所占比例高于年味儿变淡的人群,且随着年龄增长,认为年味儿变淡的人群比例逐渐减少(中小学生中占46%,大学生中占44%,工作人群中占42%,退休人群中占23%),认为年味儿仍然浓厚的人群则在增加,可见时至今日,过年仍然是根植于人们内心深处的传统习俗,而不同年龄段对年文化的看法存在差异(图1)。
图1 年味儿变淡认知随年龄变化图(来源:作者自绘)
通过卡方检验(X2=15.37,df=6,p<0.05),检验结果显著,结果证明年龄与对现代年俗看法之间存在相关关系(表1)。
表1 年龄与看法相关性检验表
通过相关分析得,年龄组与对现代年俗看法之间存在相关关系,φ=0.15,p<0.05;相依系数为0.15,p<0.05,说明两者之间低度相关,年轻人与老年人相比,更觉得年味儿变淡了(表2)。
表2 年龄与看法相关系数表
据此提出问题:为什么年轻人比老年人更觉得年味儿变淡了?
2.2 原因的分析
2.2.1 什么是年味儿
21世纪以来,随着现代社会发展速度逐渐加快,老年人和年轻人因生理、心理、角色和社会地位以及社会经历的不同,势必在行为和认识上产生差异,社会学上称为“代际差异”。这种代际差异的存在使得年轻人与老年人对于传统春节有着不同的看法。调研结果显示,相比于老年人,年轻人更感受到年味儿的变淡。究其原因,本文从“年味儿是什么”入手,意图将“年味儿”这一词语具体化。
春节作为我国传统文化的重大节日,历经长期以来的继承与发扬,已经逐渐形成稳定的文化框架,其中不乏各种约定俗成的年文化元素[12]。对于这些年文化元素的记忆与感受成为我们对年味的认识由来。年味儿,即过年与平常相比所带来的不同的感受,是过年的意义所在。针对问卷调查中“您认为过年最大的意义是什么”这一问题结果进行统计(图2),根据分析,最终选取“阖家团圆”“辞旧迎新”和“热闹喜庆”这3点作为“年味儿”在形式上的表现,分别映射出“归属”“希望”与“欢愉”的精神内涵。
(1)“阖家团圆”的归属感:中国古代在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基础上,形成了较为封闭的社会关系以及宗法制,延伸社会关系主要依靠血缘纽带。中国人强调“安土重迁”,家族世代繁衍、聚族而居,家族是古代中国人得以安身立命的重要组织依托,也成为中国人重视家庭团圆的主要原因。家是中国社会最小的单位,由于缺乏宗教体制的集团,中国社会重视以伦理为基础的家庭,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解释道:中国乡土社会利用亲属伦常去组合社群,经营事业,使得家向氏族扩大,其中社会角色扮演好相应的角色特征,通过感情和与之对应的排斥私情的纪律,从而达到重视集体效应的结果[13]。
图2 过年意义认知图(来源:作者自绘)
而西方国家由宗教来凝聚思想,家庭意识相对较轻,以此达到重视个体主义的结果。根据马斯洛的层次需要理论,春节阖家团圆的习俗能够满足中国人爱与归属的需要,尤其是家庭成员之间良好的人际互动和社会交往,能够使个体感受到信任与接纳,从而满足其情感需要[14]。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人在许多节庆的日子里讲求团圆,游子不远万里回家团聚,找到自我的归属,没有团聚就没有“年味儿”,这一点在“春节”这个特殊节日表现得淋漓尽致。
(2)“辞旧迎新”的希望感:春节的产生与古代历年概念的形成密不可分,本质意义来讲,其诞生于先祖们的时间感受与意识。古人常以天文、物候和人事活动作为时间变化的重要参照。年是农业社会的时间标志,旧时庄稼一岁一熟,岁末庄稼收割并予以祭神寓意来年的好运,是四时之变迁,天地之运行,周而复始,体现着农人的生活节律与祈愿。唐虞时代大概是新石器时代晚期,那时以“载”称年,载是运载之意,表示时间的运行与变化;夏朝以“岁”称年,岁与收获、祭祀及天文星象有关。自汉武帝时期正式确立以正月为岁首,寓意告别旧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到来。春节的起源就与殷商时期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等密切相关。据《吕氏春秋》记载,在尧舜时代即出现春节扫尘习俗。民间认为,“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旧布新”的含义,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每逢春节,人们打扫环境,清洗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东汉崔寔《四民月令》中就记录了东汉民间正日的祭祀仪式与庆祝活动,祭拜祖先是新年仪式的重要环节。祭祖不仅强固了家族的内聚意识,缅怀先人之灵,保证家族的绵延,同时后人祈福除灾,望得丰收,也暗含辞旧迎新之意。
(3)“热闹喜庆”的欢愉感:节日是对人类古代传统与习俗的延续,凝结着前人的智慧,充满着强大的生命力。与假日相比,节日与宗法祭祀、社会劳作息息相关,通常具有热闹非凡的场景或仪式,能给人一种平常生活中没有的新鲜感与盛重感,使民众在休息的同时意识到其特殊的内涵,从而参与到思想或实际的集体仪式中去[15]。对于春节这样一个盛大节日,热闹喜庆就是集体仪式的集中体现,这种表现形式积极的集体意识能起到相应的心理暗示功能[16],如进入年关时的扫尘习俗可以满足人们扫除厄运,化解不祥的心理需要,尤其是旧时人们不能把握自我命运,更易于通过扫屋的风俗获得心理暗示。当调动起人们的热情时,这种习俗的暗示效应就被无限放大,从而成为了一种“群体性期待或积极暗示”。热闹喜庆的景象能为人们营造春节的欢愉氛围,满足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积极期待,以各地丰富的年俗为代表的仪式使人们找到了文化归属感,成为年味儿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而当代年轻人愈发认为年味儿变淡就集中体现在“过年没有团圆的感觉”“过年没有迎新的感觉”“过年没有喜庆热闹的感觉”这3个方面,具体原因分析如下。
2.2.2 年轻人更觉团圆意味变淡的原因
针对“为什么年轻人比老年人更觉得团圆的意味变淡了”这一问题,总结为以下3点原因。
第一,发达的现代通信设备使得团聚愈加寻常方便,造成年轻人觉得团圆的意味变淡了。现代交通工具和即时通信技术的发展,视频通话的出现,动车高铁的加速使人们的团聚更加日常化,团圆对于年轻人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变得不再重要。然而老年人对现代工具的使用程度普遍较低,对于信息时代互联网等现代工具接触不多,对于家人团圆更有期盼与希冀。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于2018年1月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中对年龄结构的阐述,中国网民以10~39岁的群体为主。截至2017年12月,10~39岁群体占整体网民的73.0%,其中20~29岁年龄段的网民占比最高,达到30.0%,而60岁以上的网民仅占5.2%(图3)。从数据分析看,年轻人比老年人更觉得团圆的意味变淡了。
图3 中国网民年龄结构图
其次,迫于社会快速发展所带来的各方面压力,年轻人回家团聚变得更难。一般来讲,年轻人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而老年人在事业的平稳期,根据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阶段理论,25~65岁的成年期人群主要发展任务是获得创造感,避免停滞感,更为关注在职场上寻求个人价值感,而65岁以后的人群,中心任务是反省并接受人生,因而会更加着眼于身边亲近者的人际关系,更向往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二者对爱与归属的需要水平不同[17],这也成为年轻人比老年人更易忽视团圆的价值,更觉得团圆的意味变淡的原因之一。
第三,由于代际差异所带来的压力冲淡了过年团圆的美好氛围。近年来,“逼婚”“催生”“攀比之风”盛行,年轻人过年团圆会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另外,现代社会生活的飞速变化,在外的年轻人和家中长辈的想法和眼界存在差异,和长辈们存在沟通障碍,所以即使团圆之后也缺乏真正的相互理解与认同。年轻人普遍觉得难以从与家人亲戚的互动中获得精神上的安慰和尊重,过年针对年轻人的社会支持功能弱化。这也成为年轻人觉得团圆的意味变淡的原因。
2.2.3 年轻人更觉得迎新意味变淡的原因
针对“为什么年轻人觉得迎新的意味变淡了”这一问题,本文认为有以下两点原因。
首先,节日仪式感的丧失使得年轻人缺少新的体验。仪式感是为了让某个场合、某个时间与平时与众不同所诞生的产物,是人们最直接表达情感的方式。中国人尤其注重仪式感,因为其反映出我们对自我本身转变,对天象季节的交替以及自我内心的愿望与需求。从心理学角度上讲,仪式感有助于人形成一种自我暗示,帮助人实现愿望。在仪式过程中,人群扮演特定角色,通过营造出的仪式氛围,使获得周围人的角色认同,通过规则、习俗等建立起与周围人的联系,获得安全感与满足感。对于年轻人来讲,他们建立人际关系已经不再拘泥于传统礼俗以及所谓约定俗成的“规则”,更多的是工作交流学习、分享生活来建立所谓的“朋友圈”,不需要一个特殊的节点去扩大自己的交际。而年迈的人则更加注重仪式感赋予他们的生活意义,如跨年时无比重视时间的流逝。又如春节,他们希望阖家团聚,子孙满堂,颐养天年,体会与家人在一起的温暖与喜悦,这种强烈的仪式感恰恰是当下年轻人所缺乏的。
其次,现代社会生活压力的逐渐增大,使得年轻人无暇关注春节的节日意义。一项来自GfK(消费品市场研究公司)的民意调查表明:当谈及工作压力的时候,大多人认为年轻人是最遭受压力的群体。根据《中国青年报》的调查结果显示,中国66%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只有不到1%的人觉得没什么压力。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进入经济新常态,大量企业面临改革困难,对于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要面临毕业、职场奋斗两个特殊期,工作的良性循环尚未养成,也没有足够积蓄供其作为冲风险的缓冲垫,于是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大环境下,年轻人会产生严重的焦虑。很多年轻人工作压力较大,生活品质下降,不敢轻易换工作,不敢娱乐旅游,担心生病失业,更无暇节日意义。
2.2.4 年轻人更觉得热闹喜庆意味变淡的原因
针对“为什么年轻人比老年人觉得热闹喜庆的意味变淡了”这一问题,归结为以下3点原因。
第一,很多年轻人对春节热闹场景的认知缺乏亲身体验。首先,由于时代的剧烈变迁,很多年轻人并未亲身体验过热闹的春节,关于春节的认知甚至较多来自于媒体,其对年文化氛围过高的心理预期与实际情景形成巨大落差,强烈的认知冲突导致对现实抱有浓烈的失望情绪和负性的价值评判,更倾向于年味变淡了。而老年人则相对具有更多的节日生活体验和人生经历,或者说,年轻人属于虚拟怀旧而老年人属于真实怀旧[18]。对于春节,双方虽然都会体验类似的现实情景,但是情景激活的情绪体验却大相径庭,缺乏细节支撑的非自传体记忆激发的情感强度远小于真实经历的自传体记忆激发的,因此年轻人会产生较少的愉悦等与热闹情景相关的情绪体验,也更倾向于认为春节与之前相比更不热闹。此外,很多年轻人并未真实体验过原汁原味的春节文化,仍将年味儿局限于民俗活动中,而老年人则更多地将民俗背后的精神需求作为年味儿的精髓。即便陈旧的年俗随着社会发生变迁,只要春节阖家团圆的内涵不变,多数老年人仍能在春节活动中获得精神的满足。因此,与把注重节日精神内涵的老年人相比,关注文化外在表现形式的年轻人更倾向于认为年的味道变淡[19]。
第二,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交往方式使得年轻人的节日卷入度降低,造成年轻人觉得春节的热闹喜庆感降低。随着中国社会的转型发展,城市居民面临高速分化,原来由亲缘关系维持的同质社会已经变成了高流动性的异质社会,社会交往方式越来越闭塞,信任感、安全感、认同感逐渐降低[20]。年轻一代,尤其是生长于城市中的年轻人,从出生起长期适应异质社会,高度认同疏离的人际交往模式,甚至发展出了瓦解集体概念的宅文化,在春节民俗活动中始终保持低参与感。而老年人仍保留有同质社会中的交往模式,注重对人际关系的维护,在互动性节日活动中卷入感较高,持有较为良好的节日体验感(图4)。因而,相比之下,年轻人对年味的主观感受更为淡薄。
图4 年习俗参与人数统计图(来源:作者自绘)
第三,生活水平的提升导致节日的非日常性降低,使得年轻人认为热闹的氛围在逐渐消散。对于年味儿的变化,年轻人和老年人虽然都倾向于纵向比较,但年轻人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一个物质极大富足的年代,而老年人经历了困苦的年代才更加感受到今日生活的安康。在年轻人的观念中,春节期间与日常生活的生活水准并无差异,节日不存在值得纪念的特殊性。所以,由于老年人与年轻人对待春节的变化采取了不同的比较基准,使得年轻人比老年人更觉得年味儿变淡了。
综上,本文将年味儿分解为“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热闹喜庆”三大文化元素,映射出“归属”“希望”“欢愉”的精神内涵,并以此为切入点,解决“年轻人为什么比老年人更觉得年味儿变淡”的问题,最终得出年轻人和老年人在心理,社会等方面的差异性。
2.3 问题的影响及对策
可以看出,年轻人在各种原因推动下愈感年味儿在逐渐变淡,这一现象具有恶性循环效应:年的体验感逐渐淡化会导致传统文化传承的流失,而传统文化的流失又会反之恶化年味儿变淡这一事实,如此循环往复,传统的年文化终将面临严峻的考验。如何打破这一恶性循环成为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对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建议政府及有关部门制定相关政策和制度,加强对年文化的保护力度。
例如,通过适当延长春节假期,完善传统节日的法定假期制度,为人们的团聚和节日体验提供充裕的时间保证。春节假期延长不仅直接凸显其在节日体系中的重要性,更给予年轻人更加充足的时间为过年做好物质准备与心理准备,增进其对春节的重视程度。
再如,着手改善铁路运输系统环境,为促进人们的更多、更便捷的团聚提供保障。建议优化购票方式,降低购票难度,解决“春运难”问题,让年轻人“回家”变得更简单更愉快。同时,有关部门过年期间可开展具有当地特色的年俗活动,对当地年文化进行展演和传播,使民众真真切切地参与到过年中去。这样的“家乡年”不仅对于追新求异的年轻人具有更大吸引力,而且有利于凝聚年轻人对于社区和家乡的认同感,提升其文化自信,促使其自发传承年文化。
第二,建议社会各界合同协力,增强人们对年的文化认知。
新媒体技术宣传推广也符合社会发展趋势,能够使得年文化焕发新的活力与生机。大众传媒可利用其强大的宣传手段传播年文化,加强人们对年文化的认知度;可在过年期间大力宣传春节的独特美食、美景、有趣习俗等,增强过年的“喜庆与热闹”,激发年轻人体味年的独特味道。学术界应当利用更多的机会和方式加强年文化的考察、研究与宣传。
近年来,春节申遗饱受关注,一些社会知名人士与学者希望通过春节申遗来提高人们对春节的文化保护,增强人们的文化自信。学者冯骥才提出,从时间跨度上看,春节始于腊八,结束于正月十五,长达约40天,是时间跨度最长的传统节日;春节是民俗最密集的节日,在庆祝春节的40天过程中,几乎融入了我国民俗的所有形式;春节的精神是理想、团结、辟邪、平安、顺利、和谐,这也能体现中华民族的精神[21]。在学校教育中加强对传统文化的重视程度,开设更多的与传统文化相关的课程,让学生从小了解中华传统的年文化,尤其是年文化的外在形式与精神内涵,还可以举办年文化创意大赛,传统手工艺培训学习活动,传统文化讲座,让学校成为年文化在学生心中生根发芽成长的最佳场所。
第三,鼓励社区多方面做好年文化传承,增强年的热闹喜庆气氛。社区是若干社会群体(家庭、民族)或社会组织(机关、团体)聚集在一地域里,形成一个在生活上互相关联的大集体[22]。社区对于民众而言有着更为亲密的集体关系,在文化传承中直接与民众生活相关联,通过创设丰富多样的社区活动,能够更直接地促进年文化地传承与发展。
例如,社区可通过促进老人掌握新科技,缩小代际差异,增加回家团圆的吸引力。社区通过鼓励年轻人利用空闲时间教授父母手机等现代通信工具的使用方法,或开展多种多样的学习培训新科技活动,拉近老年人与现代科技产物的距离,而掌握了新科技,能够利用网络获取大量信息资源的老人,眼界和思想都会更加开阔,与孩子们的共同话题也会增多,从而更好地与年轻人交流,理解年轻人,并利用自己丰富的经验为他们出谋划策,加深年轻人过年回家的“亲切感”。另外,鼓励社区举办丰富多彩的联谊活动,开展多种多样的节日文化讲座,设立文化宣传栏等,让居民了解年文化,熟悉年文化,真切地感受年文化。加强邻里之间的交流能够增进社会归属感,增强年的热闹和喜庆气氛。最后,过年期间火车、地铁等人群密集地区,可临时形成不稳定的社区团体,通过布置灯笼、对联等喜庆的元素,在临时社区中营造过年热闹喜庆的氛围,增加民众心理期待,促进年文化传承。
第四,提倡以家庭为单位自觉传承年文化的努力,增强年的团聚实践和仪式感。
家庭是最基本的社会组成单元之一,家庭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是社会稳定发展、国家稳定发展的基石,以家庭为基础,开展年文化继承与发展至关重要,有助于形成社会春节文化保护风尚。春节期间,阖家团聚和拜年集中体现和传承中国人的伦理价值观念。晚辈向长辈郑重行礼,向长辈表达健康长寿、幸福如意的真诚祝愿,长辈向晚辈送压岁钱,祝福其健康成长,这种长幼有序、亲亲尊尊的优秀传统文化值得继续发扬和传承。家庭之间的“走亲访友”,互送祝福正是沟通人群关系,团聚亲友、社区的良好途径,对于当代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因此,鼓励年轻人“常回家看看”,提倡老年人与年轻人更多沟通,不论春节时在家乡团聚,抑或是在异乡相聚,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的团聚实践便是新时代年的团聚了。
3 结论
春节作为中华民族最具有文化与历史意义的传统节日,对春节的传承与保护一直是民俗界的重要议题,对年味儿的感知更是其中涉及民众对节日直观感受性的热门话题。关注年味儿变淡问题,尤其要关注年轻人对年味儿的看法和态度,年轻人对节日的态度将会决定该节日文化传承的未来。
本次调研通过问卷调查和实地访谈,探究发现对年味儿的文化认知存在年龄差异,聚焦的核心问题是年轻人的年味儿感知丧失。后续研究围绕这一关键问题展开,试图为年轻人的年味儿丧失寻求合理解释。在此期间,本研究提出年轻人群年味儿变淡易感性与春节文化代际传承流失之间存在的恶性循环,并依据研究结果,从多角度提出了切实中肯的解决方案。
本研究希望能在节日去仪式化成为主流的当下,从认知的角度探究传统文化的年龄差异,从而为内涵式文化传承找寻出路。客观上讲,年味儿的变淡与年习俗文化的流失是一种不可逆的趋势,但是,年味儿易感性高的老年人在主观上将年文化内化,更加注重精神层面的感受,无论外在形式如何变化,只要这样的情怀在,年味儿就还在。注重精神内涵的文化传承方式也许是节日去仪式化洪流中的新出路,只要找到一种既符合年文化精神内涵,又与当下物质生活兼顾的过年形式,在改造传统年文化中发展,在发展传统年文化中改造,年味儿就不会过时也不会消失。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年文化是传统文化中的一块瑰宝,是祖先留给我们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文化身份的重要标识,是中国人的精神和情感寄托,年文化继承与发展任重而道远,离不开政府、社区与个人共同的努力,让我们期待,年文化能够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历久弥新,展现出新的光芒。
(致谢:在写作和修改过程中,本文有幸得到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社会管理研究院/社会学院萧放教授的指导,特致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