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街

王文中

从南方到北方，在我去过的老街中，最偏远的要数内蒙古呼和浩特市郊外的那一条街巷。所谓郊外，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基本上脱离了熙熙攘攘的市区，在没有高层建筑遮蔽的蓝天下，更显得空旷而安静。

这条老街中主要经营皮货生意，像马鞍、马镫、马鞭、马辔头、皮靴、皮衣、皮包、皮带，还有酒囊和相关的工艺品，其中最精美的莫过于皮画。皮画的内容也跟草原和马有关，马的毛色，马的鬃毛和尾巴，还有马的神态都被刻画的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一个店铺接着一个店铺，当我们从那些跟马有关的艺术品前流连欣赏的时候，似乎就慢慢融进了那一片草原，融进了跟这个草原息息相关的游牧民族深远的历史图画中，随着低沉而悠长的马头琴声，让我想起了《黑骏马》《大青马》《雕花的马鞍》中优美的旋律和歌词……

当然，这只是内容，这条老街给我更深刻的印象是它的建筑。在这样一片广袤的草原上，在以蒙古包为居住特色的地方，竟然由青砖灰瓦，雕花门窗的汉式建筑构成了这条老街的主旋律。由于气候和地理條件的原因，这些建筑结构都比较低矮，但从它们一砖一瓦的构件和精细的木作水平上，依然能看出中原建筑文化的智慧和它的文化底蕴。

在一家以出售鞍具为主的店铺中，我跟一位中年店员搭讪的时候，发现他操着一口地道的山西口音。这让我立即想到那首苍凉悲壮的西部民歌《走西口》：“三月的太阳红又红，为什么我们赶脚的人哟，这样苦命……”

黄昏的斜阳中，草原风从这条老街上凛冽地刮过。我们徜徉在其间，看着那些古老而亲切的建筑作品，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民间工艺品，似乎看到了这条老街的过去，看到了在夕霞落照中，跋涉在漫漫黄沙中的骆驼商队。

除了这条老街，我还造访过不少极富建筑特色的古镇老巷，就象福州的三坊七巷、成都的宽窄巷、西安的书院门、洛阳古城的书画一条街等。老街除了它的历史和建筑特色，地方小吃，更给人一种浓厚的地域个性和文化气息。当我们游历归来，脑海中留下的并非是那些千篇一律、遮云蔽日的水泥楼房，而是三坊七巷的精美庭院和木格门窗，是宽窄巷中那一合合描画了门神的黑漆大门，是书院门一街的文房四宝和草民书法家的书法，是洛阳老街上一路的国画牡丹，它们构成了一座城市的独特风景。让人在品尝了地方小吃的同时，享受到了各地民俗民风和民间艺术带来的新奇和愉悦。

当然，我由此而时常会想起西宁的老街。西宁也有不少很有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的老街，如勤学巷、香坊巷、心寺街、石坡街、观门街、莫家街、文庙街等等。但这些老街早已名存实亡，它们既没有独具特色的建筑形象，更缺乏历史和文化的呈现。即使是那条听起来很有文化韵味的文庙街，并无一点崇尚文化教育的意味，临街的树坑里随处可见呕吐物，墙旮旯里常有臭气熏天的便溺，祭祀先圣孔子的大成殿前砖地上，遍地都是塑料垃圾和摔碎的啤酒瓶玻璃渣。还有不时燃放的烟花和电光炮，不仅令环卫工人头痛，而且随时危及着这座古老的建筑。假若先圣孔子有灵，不知对他的子孙，有何感想。

假若我是一位喜欢历史和文化的外地游客，走遍西宁的大街小巷，竟然找不到一条像呼和浩特、福州、成都、西安和洛阳城里那样一条令人眷恋和难忘的老街。我想，文化是一座城市的灵魂。而一座没有灵魂的城市，除了追逐表面的热闹，除了追逐海吃海喝，缺乏内在的精神力量和地域魅力。

老街是一段岁月深处的历史，老街是我们寻觅已久的传统和文化，老街是一些古朴的而精致的民间建筑，老街是珍藏在都市深处一部纸质发黄的线装书。你想了解一座城市的过去，你想体验这座城市的人文脉搏和它的文化底蕴，就得去看看这部书籍中所记载的历史文字，就得去翻翻这部书籍里所遗留的“黑白照片”，否则，只是到此一游，走马观花。

我多么希望，在这座古老的西宁城里，能有一条甚至几条能够反映和体现西宁人文环境并让游人漫步其中而留恋忘返的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