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蓝妮婚恋及家庭(上)
2018-09-29汤乃亢
汤乃亢
关于蓝妮的生平事迹,各类报刊报道的不胜枚举,出书的也有,唯比较正确和详细的是沈飞德先生写的《民国第一家——孙中山的亲属与后裔》和《细说孙中山家族》两书。
由于家母蔡子仪与蓝妮的结义关系,蓝妮经常来我家,有时我也随家母去蓝妮家或一起去沙利文吃冷饮或赴宴,故自幼认识蓝妮。1982年是蓝妮1949年离开大陆后第一次应邀回国参加孙中山纪念活动,家母早已故世,蓝妮通过上海市委统战部找到了我。之后我常陪伴她老人家,直至为她送终。她故世后的玫瑰别墅花园洋房一度由我代管,待她女儿孙穗芬返沪定居而止。
由于我长期与蓝妮接触,知道她的婚恋及家庭琐事也比较多,本文写一些人们不太知道的事以飨读者。
与李定国离婚后做汽车跑街
蓝妮在上海求学时与家母同学,两人过往甚密,遂与我姨母蔡孝义三人换帖结拜姐妹,并拜我外公蔡雨生为寄父,那时我姨母在复旦大学求学,后任国民党政府中央监察委员,家母于1927年由于老师介绍参加国民党活动,十八岁就任国民党区党部妇女部长(当时尚无市党部)。
蓝妮事长辈甚孝,对弟妹友爱,对我外公执礼恭敬。每逢春节必三跪九叩拜,逢大生日又为之设宴做寿。对长辈之一行一举都看在我等小辈的眼中,不似现代人的过房亲戚随便叫叫,事过即忘,不当一回事。
蓝妮与李定国离婚后,在认识孙科之前,为了养活父母与弟妹必须工作,但一般的职员工资是难以糊口的,她为此选择了跑街的行当。跑街即今日之中间商,各行各业都有跑街,如代生产厂家至各商店推销产品的也是跑街,那是下层的跑街,由于她出身贵族,离婚前又是豪门媳妇,接触的都是上层人士,所以做起汽车跑街。当年上海汽车很少,非有钱人是买不起的,她利用自己的优势,打入汽车市场,这决非一般老百姓能做的。也许是“跑街”的名称不好听,故她始终未与外人道。
蓝妮与孙科认识之后,一度到南京任孙科秘书,离任后长期住在上海。1935年孙科花2万元为其买了一幢花园洋房,今址在淮海中路1857弄67号,位于宋庆龄故居后面。抗战军兴后,我家迁往香港半山烟辉台,蓝妮每次来港总住我家。
解放前夕,蓝妮先将弟妹和女儿孙穗芬安排去香港,为了免遭外界注意,她不住在玫瑰别墅2号,而在5号与母亲方氏同住。那时玫瑰别墅的房子已卖不掉,最后卖掉一大块银子作为旅费去香港。1957年其父病故,其母经公安局批准赴香港,玫瑰别墅的全套图纸一直存放在我家,直至“文化大革命”才处理掉,若被查到,罪莫大焉。
抗战前半期蓝妮一直来往于重庆、香港和上海,因其父母在上海需照料,后半期就住在上海,在上海得到贵人相助,做房地产生意,发了财。之后她的日子是靠自己,不再需要孙科资助。
孙科为她取名“巽宜”
蓝妮之名并非本人原名,只是昵称,外界叫顺了也就不知其原名。蓝妮自幼名蓝业珍,又名“巽宜”是她与孙科结合之后的事。蓝妮仅“业珍”一名,中国人历来有名有号的习惯,她与孙科曾議及再取一名。蓝妮自取“志天”,似其志欲大于天,高于天,孙科却认为不妥,在一次给蓝妮的信中为之改正为“巽宜”。信如下:“一、十五日来信悉,你自取之‘志天名字不大妥,我现代你改正,对‘巽宜,‘巽字与‘逊通,辞避谦恭也,谓辞避恭顺则宜也,音作Suni较有意义。”孙科的本意大概希望蓝妮谦虚恭良,从此蓝妮就多了“巽宜”这一名字。
张学良追求蓝妮未果
1935年国民党召开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家父汤德民系上海市党部代表,携家母蔡子仪及姨妹蔡孝义同往南京,顺便带了家母之义妹蓝妮同往。蔡孝义当时在上海复旦大学政治系求学,此次赴宁是为其作伐,对方是湖北省党部代表张导民。蓝妮同来为便于与孙科相聚,当年她与孙科之关系尚未公开。党代会余暇上舞厅娱乐,另约了上海市市长吴铁城夫妇。张学良也是党代表,当年为争取张学良易帜归顺中央,蒋介石派吴铁城多次赴东北与张学良洽谈,已是熟人。吴铁城又约请张学良参加舞会,这是张学良第一次见到蓝妮,少帅所见美女之多很少人能及,当时一见居然目瞪口呆,当然大献殷勤,百般讨好。国民党开党代会孙科是大忙人,无暇参加舞会。翌日晚再次舞会,张学良持一张5万元支票请家母转交蓝妮,蓝妮即示之孙科,随后还给张学良。当年5万元几乎是个天文数字,蓝妮居然不为所动,可见她对孙科情谊之深。那时孙科虽为高官,但经济上不是富豪,此时孙科工作再忙,不能等闲视之,之后几个晚上尽可能参与舞会亮相,断了少帅的春梦。
蓝妮成了孙科的外室,也不过按月支付生活费而已,从未多给,经少帅的金钱进攻之后,孙科感到蓝妮的真情,于是花了2万元在上海买了幢花园洋房给蓝妮,就是前述的淮海中路1857弄的房子。此洋房之美且不说,其二层有间大浴室,落地窗之彩色玻璃如教堂玻璃,一只大浴池陷于地面,全上海也见不到,是唯一的。这洋房蓝妮后来出售,作为房地产开发建造玫瑰别墅的启动资金。
孙蓝两人之爱也够浪漫的了,孙科以其地位阅美女多矣,为何弃严蔼娟而独恋蓝妮呢?90年代蓝妮曾说:“比我漂亮的女人有得是,但我有头脑。”也许正因为蓝妮的智商高于其他许多美女,才拴住了孙科的心。孙科对蓝妮也是一片痴情。当蓝妮在抗战胜利后以汉奸嫌疑被戴笠囚禁之际,孙科为救蓝妮,求于蒋介石,若不放人,宁辞立法院长,可见决心之大。蒋介石只能放人,终不能失去为之器重的立法院长,何况蓝妮无任何汉奸之实之名。
我见到孙科写给蓝妮多封表达深情的信,这里摘录一封于下:
我的蓝夫人:我今午(三月廿四)从巴黎坐飞机到伦敦;一到中国大使馆,就接到你三月十日由香港寄来的信,使我无限安慰,因为我三月九日到了巴黎,第二天接到汉樑兄来信,说你已于一月底退了香港的房子,搬回上海去了,我心里很不放心,为什么不见你有信来报告?我心中很是疑惑,以为您也许中途变节,跟了别的小白脸逃了呢!所以我在巴黎住了半月,心里没有一天好过,前两天我才写信回汉樑,叫他通知您快些回港,赶于五月中到星加坡等候接我的船,昨天心里还是不安,又写了一信给吴德生,托他通知您南下来接我,现在看见您的手信,真是快活到了不得!
我的最爱的蓝夫人,我在香港天天可以看见您,在没有远离之时,我不觉得什么,但如今离了您三个月,心里没一天不想念您!越是离得远,离得久,越是觉得您的可爱!越觉得您真是我的爱人呢!蓝妮,我说您是世间最好的女人,最可爱的女人,巴黎的法国美人虽多,都没有一个比得上您的!在巴黎街上看的女人越多越觉得您好!我真想马上飞回去,和您永远在一块儿呢!所以我现在已决定回国的船期了。
我现在定于四月二十九日由法国动身,坐法国邮船ARAMIS返国,五月十七八可到星加坡,五月廿六日便可到港,最好您能约同德生兄于五月十日左右搭船来星加坡候,我从星加坡回行,我们可有六七天工夫在船上,并且在西贡有二三天的停留,可以游览安南的风景,您可赞成吗?赞成的话,就应该照办呢。您所要买的东西,您可别挂念着,我总不至使您失望的!祝您珍重自爱不要看小白脸儿!你的C、S.
受贵人相助做房地产生意
不少报刊都说蓝妮的房地产生意是孙科投资的,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蓝妮在上海,孙科在重庆,远隔几千里,银行邮汇都不通,要带些生活费给她也困难。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又擅长交际,很容易得到贵人相助。蓝妮的贵人有两位,一是杨润身(英文名山姆生杨)。今日复兴西路40号卫乐精舍十三层公寓就是他的,他本人学建筑出身,精通房地产又会做生意。他于是帮蓝妮策划将卫乐精舍西侧一片农田以极低的价格买下,蓝妮将自己住的淮海中路1857弄67号花园洋房卖掉做启动资金,新盖房子的设计水平成功与否决定能否高价出售或出租,杨润身又为之聘请上海最有名的陈植、赵琛、董大猷和奚福泉四位建筑师设计了七幢花园洋房,每幢款式不同,外墙又以不同的七种颜色令人悦目,汽车库全部安排在弄底,蓝妮自己就开一辆浅绿色的司蒂培克轻型汽车。蓝妮英文名Rose,故这条弄堂命名“玫瑰别墅”。此弄堂口原有两幢三层洋房(复兴西路42号),是司徒博牙医生的住宅兼诊所。为便于弄堂進出口打通,就买了下来,但还来不及改造已经面临解放了。
说起建筑师国人似乎只知梁思成,今日上海又多出一个匈牙利人邬达克。其实上海建筑界都知道为玫瑰别墅设计的四位建筑师的权威性。陈植解放后是上海市民用建筑设计院的院长;赵琛是华东工业设计院的院长;董大猷是天津建筑设计院的总工,80年代回杭州;奚福泉是上海轻工业设计院的总工。可是所见报道均将“董大猷误成黄大猷”,“赵琛误成赵涤”。大家都是抄来抄去,不知哪个字是对的。
蓝妮自居玫瑰别墅2号是奚福泉精心设计的。奚福泉是中国第一代建筑师,留德的博士论文题为“清朝皇帝陵墓”,上海虹桥疗养院与武康路4号私人博物馆均其名作。他在永福路设计极其精美的花园洋房自居,他为蓝妮设计的2号住宅也显示其才华,来参观的同行无不赞美。
1986年蓝妮参加孙中山一百二十周年诞辰活动之后,住在上海锦江饭店。那时有关部门已批准发还她玫瑰别墅2号,为与奚福泉叙旧,我设家宴请蓝妮母女(孙穗芬)及奚福泉。老朋友几十年不见,玫瑰别墅有说不完的话题。之后,奚福泉又回请蓝妮母女与我,并参观了他设计的那幢漂亮的住宅。
蓝妮另一位贵人是某银行的董事长叶老先生。今日老百姓知道,开发房地产生意需要资金,蓝妮卖掉一幢私宅是不够的,幸而这位叶老伯伯援手予以银行贷款。
当时货币不断贬值,物价不断涨,还清贷款而大部分为己所有。精明的杨润身为蓝妮策划操作,蓝妮的资产也就滚滚而来。玫瑰别墅施工时,蓝妮每天亲临工地监工,所以这七幢房子犹如其七个子女,感情深切。
除此之外,蓝妮还做房产买进卖出。那时能贷到款事情就好办,她买进的旧式弄堂有重庆南路万宜坊和新华路一幢花园洋房。买进又卖出的大花园洋房有两幢,其一今在湖南路原交响乐团内,解放前从霞飞路(今淮海中路1710弄)进去,这弄已建两幢公房,以前是一片长长的苗圃,汽车经过这片苗圃的道路才能到达大花园洋房,蓝妮一度住在那里,玫瑰别墅建成后才迁出。另一幢大花园洋房是今日安福路201号青年话剧团,卖掉交付那天,我也随之入内参观。大花园内有水池和雕塑像似不稀奇,二楼的卫生间甚大,其四周墙上贴的瓷面板都是米老鼠画,令我大大惊奇,上海的花园洋房也见过不少,从未见过第二处。
过去有钱人喜欢在虹桥路一带置花园洋房,周末去度假。蓝妮在虹桥路也有一处大花园,五十亩地,房子是平房。抗战胜利后,有一次汤恩伯司令宴请三千客人,就借此待客。当然其内不可能有三千张座椅及上万茶具、餐具,但汤司令有的是军车与战士,运来还不方便。此花园位于今杨宅路附近,似已是交运公司的停车场,平房早已拆除。
孙科要求刘攻芸发还蓝妮被没收的颜料
抗战胜利后蓝妮以敌嫌被军统抄家,蒙受经济损失之一就是八十四桶进口颜料被没收,虽然这批颜料当时以较便宜的价格买进,但至少也值几十根金条。
孙科为使蓝妮被没收的颜料发还,于1946年10月7日发函苏浙皖区敌伪产业处理局局长刘攻芸,刘攻芸于10月21日复函(沪查审字第五二〇七〇号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月廿一日)如下:
哲生院长赐鉴:十月七日惠书敬悉,承示福利公司乐润庭有颜料八十四桶堆放源通仓库,现被查封,嘱查明发还一节自当尽力办理。惟查本案物资系由江海关查获,报经本局审议会决定没收。当时乐润庭除一纸栈单外,不能提出购买该项颜料之有关证件,对于卖主何人又讳莫如深。且另据报称,此项颜料系卜内门高级日籍职员木村昌所有,而福利公司系于上年八月十七日存入源通仓库,是该项颜料来源既未据提出证据而存栈,日期又在胜利以后,核与购存敌货处理原则之规定,自有未合爰经提奉第七十七次审议会决议没收。兹承惠函证明该项颜料并非敌伪之货,容再提付复议。除俟复议决定再行奉闻外,特先奉复。敬荃詧并请转告乐君为感!袛颂勋祺!刘攻芸拜上。沪查审字第五二O七O号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原函无标点符号,为本文作者所加)
孙科收到刘攻芸回信后,再次致函:“攻芸局长吾兄大鉴:接读大函,藉悉一是该项颜料既非敌产,尚希早日发还原主为感!专此,即颂勋安!”此函也无标点符号,也未具名,但用立法院用签,刘攻芸局长当然知是何人,物主虽未用蓝妮真名,这也是当年有钱人常用的办法,以免露财遭害。
(全文未完,下期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