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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云台山

2018-09-29李柏民

雪莲 2018年9期

李柏民

红石峡

赤峡是远古飘来的精灵吗?天荒地老,泱泱巨浪汹涌着,沉寂着,消逝着,蛰伏峰峦终得凸显,更有一线长长裂谷迸出,必是把咸咸没有边沿海水吞了下去。于是峡蓄了玄机,储了奥妙,引诱着世上人物趋来探究赏玩。我自是脱不了俗,壬辰九月末尾,借一次地利之便,携妻得以畅游其间。

天气正是晴好,上午九点钟不到,灿烂的阳光倒暖得有些热烈。绿色巴士于目的地稳稳停了,将一众老少男女次第吐出。举目环顾,群山鳞次压境,奇峰突兀,远的浓淡相宜,近的雄奇苍莽。脚下即是大裂谷,垂了眼睑探视,深处黑咕隆咚险象莫测,不知其间藏了多少古老和新鲜物事,惹人猜想和期待。与妻随了众人向谷底进发,台阶多石条铺就,或顺势而凿,九曲八环,人人紧紧抓了护栏,身子极尽地后仰如下天梯般加了小心。

渐近底端,栈道趋向平缓,贴崖而行,壑立千仞,层层巨石火柴盒般叠压了,颜色一致地赤红,必是浸过染缸?向东穿越一截三十米长短隧洞,脚下河流豁然清明起来,时而浪花翻滚,持恒地摇摆着打拍着基石;时而潭面如镜,镶嵌了胖胖瘦瘦五彩鱼儿,悠然自得。人竟驮着一面崖走,三面被褐色的石头凹裹着,便探出脑袋伸长脖颈向前向上瞭望,两岸巉岩峭壁参差相拥,愈挤愈瘦,只漏指宽濛濛天际。降水却是丰裕,对面溶岩细水浸洇如线,漫挂薄幕似纱,笼了簇簇苔藓恰刚插的秧苗,鲜亮可人。移步间几处瀑布铺天盖地,虎啸龙吟,疑是河床站立,势头骇人,声波忽远忽近,又忽近忽远传彻一个山谷。有凉丝丝水脚溅射上脸颊,中间竟隔了丈余。平仄纵横巨石间隙,缀爬枝叶舒展植物,皆莹莹翠绿,浓的阴翳了一面墙,不见褐红的底色;淡的仅一棵芽树匍匐,相去四外热闹的同类甚远,那么星点一抹,到也醒目,率真,终归觉得孤单了。忽然就想到了女儿,这次千里迢迢伴其赴中原求学,已是十分放心女儿超脱的心性,还有凡事的适应,但初次且如此的远离,仍是千般不舍啊!品了半天眼前的幼树,思忖良久,心事没有说与妻听。

栈道随山势迂回,蜿蜒蛇行,景致愈发地变幻无穷,秀幽俏炫,雄险奇绝。两只眼睛正不够用地忙乱,忽有罩子莫名地蒙了谷,万般物事都暗淡下来,深邃下来。原赫然一线天宇横空出世,遮成立面光线,定是从前仙人过路,见此处景色旖旎,弃了腾云,舍了驾雾,又不屑于天堑搭拦桥索,生生把两崖牵扯一起立足以品个究竟。于是臆造仙界随心所欲、快哉悠哉的逍遥,哪似我等凡间野夫,单求一块儿山水之景象,便需奔波跋涉,饱受舟车劳顿。前方转弯处,清晰可见架桥通达对岸,踏步其上,俯瞰涧水空蒙,峡赤云浮,已然飘飘欲仙。其实,大的境界本不用刻意觅寻,想天地之广大,包容蚀日残月,苦雨寒霜;念人生好匆忙,悲喜着自己,忧患了亲朋,几番探探索索没有迷失自己,已是真正的自由自在。环峭壁转过一个弧,又一座桥把行人复遣回左岸,桥呈连体双洞,落单一孔,表面自然隆起,乃就地取崖石铺就,二人并行则须侧身缩扁,稠稠米线自洞床汩汩漏出,晶莹透亮,绵长不绝,落入巨鍋一般的深潭,咕嘟嘟滚沸不已。其侧深谷苍莽,缀绿树茵茵;其后碧波荡漾,映蓝天滢滢。左岸探一角突兀岩帮,人们纷纷滞足留影,我与妻也不失时机地相互拍照,录了仙境,顺带收了兴致勃发的若干红男绿女。

如此逗留不舍,仅是单程已足个半天过去,终向北到达峡谷源头,缘了栈道攀爬到顶,又不知拐了多少象形之字。心思全丢在谷里,一口气尚未喘匀,蓦地一泓浩大天湖扑面涌来,排山倒海般,着实让人惊悸。深处几只小艇箭一般游弋着,嗡嗡打着旋,绽开滚滚浪花。观东西青山对峙,眺上游峰峦重重,不由疑惑顿生:莫非天地轮回,赤峡先前吞下的海水,亿万年后复从这里鼓漾出来?

凤凰岭

白日与妻尽情领略了三峡一谷奇幽绝秀的旖旎风光后,晚上即留宿山中。农家宾馆置于售票广场东侧,长长的一溜,却不连体,很容易从楼隙窥见若干建筑隐掩于后。楼房多为四层,门脸缤纷,一层作了餐厅,楼上置了客房,各家招牌均是端正规矩地悬挂,一目了然。因所选住所不是临街,所以收费倒也适中环境很是整洁安静。简单用过餐后,我们去附近大小超市转了转,妻尤对当地特产怀菊花、怀山药、怀牛膝、怀地黄“四大怀药” 感兴趣,决定下山时采买一些,以利养生保健。

翌日上午,二人历尽艰辛攀登了山中最高峰,后为此行不留遗憾,趁兴又向南去了某某岭。沿途皆石阶当道,所幸再无大起大落。两侧布原始天然次生林,郁郁葱葱,叶片色彩斑斓,百媚千娇,有的枝桠勾肩搭背,悬空搭成长长短短彩虹门,渗漏斑驳细碎阳光。历经刚才临峰的万般险阻,此时心境是超然松弛、惬意。一路游人寥寥,向左拐过一个急肘子弯儿,人由山阴转到山阳,拾级而上不过百米,一块巨石赫然而立,其上镌刻斗大三字,红艳飘逸,方知已达目的地。其时走过足十余华里。

石后隔一平展展广场,矗一四层结构矩形楼阁背影,翘角飞檐,除廊柱廊檐朱漆,其余主调白色。转至正面,镂窗雕棂,门楼煞是气派,两侧粗壮华柱黑底绿字,书一副长联,门楣正中黑底白字阁名牌匾作了横批。门面洞开,迎面壁上书唐代诗人千古名作,虽读小学起即耳熟能详,此时此刻站在其发源之地,站在这极具历史纪念意义的建筑物前,穿越千年时光隧道,体味一位曾经少年念亲思乡的惆怅忧伤,我更是百感交集,浮想联翩。一层层爬了,皆满布字画,琳琅满目,浓浓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呼之欲出。自顶楼眺望,左右石奇壑险,辽阔壮美,山下市井繁荣,只是街路楼宇皆影影绰绰,辨不清具体。倒是东北遥相呼应之前攀越的那座巅峰,一口颠覆的巨釜愈发形象。周遭景色用手中相机轮番留了影,再将诸字画一一细细录了留念,如此恋恋不舍,以至妻多次相催。

广场北侧道观里,香火冷淡,不见一个香客。正值午晌,对面临悬崖空地上,一衣着朴素老者仰在靠椅上恹恹欲睡,前面一长条桌摆了黑乎乎块状根状物,颜色各异的瓶装饮料似蒙尘久未揩拭。见有人来,老者抬头眯缝惺忪睡眼,并不殷勤吆喝。我们顺势看看,倒也不屑购物,遂转身离去,沿道观东侧墙外阶道回返乘降点,此时又有三五男女由身后赶来。

途中经一亭,几位游客正坐听一人热闹讲述,言者原是之前这片林场退休的场长,怪不得对山中诸事说得详尽。妻不失时机地请教山下超市经营的四大怀药等特产价值,厂长直言不讳:皆人工养殖,效果不大。再问可有真品?言当然有,但量极少,所以不常见。岭上道观前的老人,与己同龄,已在山上采药四十余载,卖的即野生真品,效果奇佳,不过识货者甚少。我们不免大为懊悔,恨自己眼拙,竟被表面粗陋迷惑,痛失良机。重返时间已是不允,只得叹息作罢。

一路婉转下山,心中思想:其实,生活中的遗憾又何止于此,纠缠着人的奢求那是无止于穷尽啊!正如我与妻千里迢迢而来,本为赏景游玩,不是已经满足尽兴了吗?却节外生枝自寻烦恼,遂复感欣慰,归来后特作文小记,以存念。

茱萸峰

山是最具一个特色,或纵深,或横出,皆巍峨耸峙,披挂阴翳植物,浓淡相宜,满目苍翠。峦壑间飞瀑布,卧溪潭,藏峡洞,隐阁寺,气象万千,绝不俗庸。更为奇绝山中多生云雾,其时万般物事游移袅袅,飘渺虚幻,五步开外不知出没,恍若仙境。中有巅峰,最是让人牵怀向往。

早餐囫囵用过,我与妻自景区停车场出发,观光巴士一路车头高扬,穿隧道,走峭壁,千回百转。尤是一个连一个山洞,盘旋叠压,简直掏空了山的肚子,把好端端蓝天撕扯的支离破碎。车至乘降点,恍惚间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后来知道此地已垂直山脚九百米之距。经验票口,扶栏攀援,路面伊始即多陡急少缓,走上一小段便腿如灌铅,如牛气喘。沿途地势稍阔处立了五角憩亭,恰到好处,建的亦雅致,雕梁画栋,飞翠流丹,游人适时歇脚添力,养精蓄锐。柱间围长条靠椅,游人或歇或行,三五一簇,再难以汇成建制。

前行不远处,一木质标牌将路分开南北,北者,遥遥突兀一面立崖直冲云霄,其上巨釜赫然倒置,孤峦傲穹。上端显恢宏建筑颜色绰绰,该是天宫吧!知是某某峰了,尚未企及,已生出十分神秘和诱惑。遂奋力行进,不时遇零星游人折返,面蒙愧色,诉苦前方路途艰难,无奈知难而退,望峰兴叹。妻便犹豫,想想長征般千里跋涉至此,劳乏筋骨,破费银两,半途而废心实不甘,最终二人同心,坚持迎难而上。路确是愈走愈险了,随势赋形,陡的几处,人人虽竭力前倾,感觉仍会倒栽下去,皆借护栏抓握力量,牵双腿抬举挪动。待过半腰药王遗洞,抚千年红豆杉身,虽饱经沧桑,依然树冠如盖,叶茂枝繁,想来受当年炼制丹药香火熏染,定是返老还童了。随山势转右,厚实木板铺就栈道蜿蜒而上,曲折异常。驻驻行行,身子力竭瘫软,不经意举头,蓦地发现什么时候天宫已然悬于头上。

两侧护墙状如立崖,缀紫色藤蔓,疏疏密密不是规则,与底下棵状植物呼应。两崖间夹陡直天梯,人人扶了石雕柱栏举步,身子弓下去,后者但见前者脚丫,顽童青壮皆不敢抛了扶栏独立而行。越百级台阶,终达峰巅,左右两角楼矗立,正面座一气势恢宏殿宇,装点的金碧辉煌,朝拜者甚众,人语嘈杂如沸。殿前耸立铜质空心二塔,自宝鼎上下密布祈福红牌,吊了艳艳缨穗,层层叠叠,皆香客捐钱留字躬身举架悬挂;大殿周围护栏,触手可及灌木枝条同时缀满琳琅红牌,蔚为壮观。妻有意效仿留名,我不假思索,直接作罢。自知凡心未净,修炼磨砺功夫尚浅,如此,胸怀目标莫不如登峰一般,手胼足胝,老老实实多迈出几步。

殿的西侧,立有国家权威部门监制的汉白玉高程标志碑,海拔竟一千又三百零八米。由此眺望,四面重岚叠嶂,深邃静幽,所在孤峦秀耸,傲视群雄,牵引了心中万般豪情,俨然羽化登仙。更兼植被茂密,繁荣得蓬勃蓊郁,枝叶纷飞,尤以茱萸为首,叶片厚敦,椭圆形状,纤纤脉络清晰如线,只是不见小巧红红果实点缀。回溯当年,一位风华正茂少年游子登临此处,触景感怀,于重阳之日挥毫泼墨,写就那首脍炙人口四言绝句,以“遍插茱萸”遥寄怀乡思亲情愫,深沉凝重,历经千年百载仍为今人备至推崇。此刻默默虔诚吟诵,犹能感受诗人一腔赤热情怀,只是心境已大不同。

山里诸景点进出各有专线,竟不走重复,想来无论季节淡旺游人皆会有序井然。由大殿后身下山,石条铺就栈道宽敞迂回,绿树掩映,比之来路委实轻松散漫。身心得以休整,一鼓作气,二人向南再去了另处景观,待返至乘降点,已是午后两点开外。随妻与一众人上了巴士,曲里拐弯下山,眼睛贴住玻璃向窗外向上方望,重重峰岭愈来愈高,如裹云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