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拖鞋的树

万德霞

为了退耕还林，很多人搬到城市周围居住，森林日复一日地扩大起来。

春天，风巨人拿着冷冰冰的铁棒，恶狠狠地对森林拳打脚踢，结果总是灰头土脸地跑回洞里，大哭一场，它边哭边捶胸顿足地喊：“气死人了，我都五年没去过城里啦。”

风巨人的眼泪变成大雨，每一棵树用根牢牢抓住脚下的泥土。到了秋天，风巨人不再想难过的事，它开始吹口琴，一首一首全是快乐的流行歌，小动物赶紧在森林播下树种。

年复一年，风巨人每年都到森林走一趟，吹着熟悉的老歌。

一棵又年轻又漂亮的椿树，它特别喜欢风巨人的那些歌，有一天，它好奇地跑到风巨人的跟前，问：“城市哪里好呀？”风巨人瞪了椿树一眼，怨气冲冲地回答：“好吃，好玩儿，好看。”

“哦，听起来没什么稀奇的。”椿树翻了个白眼，使劲摇晃全身的花苞，引起巨人的注意。风巨人扑哧一声笑了：“城市繁华！对，就这个词，让我吹给你听。”它擦亮口琴，从口琴里马上流出一幅幅神奇的画面，白色动车飞驰而过，跳跃的音格仿佛高高的玻璃楼房，还有传说中的大海和远方。

“我也要去城市！”椿树忽然叫道，风巨人看着它直摇头：“不行不行，瞧你的脚丫子，还没见过世面，你已经枯萎了。城市那么远的地方，只有风速可以。”椿树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你能办到，我肯定行。”

“当然，穿上风的鞋子，保证行，你信吗？”刚才说话的工夫，风巨人把他的鞋全扔了出来，只听见一阵风似的回答：“我信，我信！”椿树已经穿上两只拖鞋，飞快地跑了出去。

踩着风鞋的树，一会儿跳上天空，一会儿和电线杆聊天，电线杆会弹许多广播里的新歌；一会儿又追上火车敲敲窗户，吓人一跳，谁也想不到，闪过去的是一棵奔跑的树。

“穿拖鞋的，你来自什么地方？”这天，树一口气跑到了城市，路边的观赏树惊奇地问它，那些树缠着白围巾。椿树骄傲地摇晃起来：“我住在遥远的森林，那是什么？”每棵树的胸前挂着标数字的铁牌，看上去挺神气。

“我们的身份证。”12号树热情地说：“只有出色的树，才能在城里扎根。”椿树觉得自己也很优秀，不过它饿了，城市虽然梦幻，地面却被水泥地板盖住了。

“谁能给我口水喝吗？我可以借给它风鞋。”

“到我这吧，我一直想出去走走。”12号树闪着叶子，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留下四四方方的空地。椿树连忙脱掉鞋，把挤在一块的脚伸进土里，狼吞虎咽地喝起来。它边喝边想：在城里有個站脚的地方，真光荣。

于是，两棵树商量到半夜，决定调换身份，12号树兴冲冲地去闯荡江湖，而椿树站在中心街上。

有一天，市长骑着自行车在椿树面前停下了，他仔细打量它，椿树激动地挺直背，悄悄地开了几朵花，想给人一个好印象。市长忙拿起电话叫来了园丁，说：“12号树长得超过范围了，影响城市的良好形象，还没有涂石灰，容易招虫子，赶快处理。”椿树惊呆了，原来城里的生活这么多规矩。

市长亲自指点，园丁挥舞着大剪刀，不费多少时间，椿树便换了一个新发型，它对着马路上的玻璃窗照了照，委屈得眼泪要流下来：“这个蘑菇头不好看。”在森林里，它愿意怎么长都行，每棵树都有自己的风格。

椿树猛吸了一口地下水，它的脸变黄了：“呸呸，城市的水也不好喝，有股浓浓的漂白粉和洗衣液的味道。”

以前，椿树喝的可是干净的山泉水，甜甜的，凉凉的，从树皮到叶子，被泉水滋润的宛如精灵施了魔法，浑身散发着轻盈欢快的光芒。椿树禁不住甩起头发，尽快摆脱坏情绪，这时，一朵花苞“吧嗒”掉在了地上，接着好多树叶和花脱落了。

“啊！我要秃了，我需要找医生。请问，啄木鸟住几号街？”它惊恐地问旁边的树，树们面面相觑，比椿树更奇怪的样子。

“城市从没见过啄木鸟。你可能水土不服，过几天就没事了。”远在街口的1号梧桐树关心地喊。22号榆树站在街道对面，它呆呆地思考了半天，才一板一眼地说：“应该让园林局的工作人员把你挖到公园去，那里环境不错。”

“他什么时候来挖呢？”

“等你掉光叶子吧，如果不把你直接锯掉的话。”这个回答差点让椿树晕过去，它恨不得现在撒开脚丫跑回森林，但是没有风鞋，它哪也到不了。

每天，数不清的汽车放着震耳朵的音乐，堵在街道上，椿树打的喷嚏越来越多，它宁愿相信有人在想它，并不是对灰尘过敏。

“城里的生活不好玩儿，和风巨人打架比这儿刺激多了。”椿树自言自语，街上的树哗然了，它们兴致勃勃地追问：“有风巨人吗？”

“有的，它住在森林边的荒原上。你们认识它吗？”

“1号老树经常提它的故事。”树们大声叫道，1号树马上打开了话匣子：“风巨人许多年没来了，我当它出国了呢！它少搞点破坏，可以在城里跑腿送个信，会非常受人尊敬的……”突然，椿树十分同情风巨人想走走不了的心情。

一个清晨，12号树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那狼狈的样子感觉刚逃过一劫：“太、太、太……可怕了。我先去了一片风景秀美的田野，想安静欣赏璀璨的星空，不久野牛来了，它们蹭着我挠痒，我的腰快被压断了，底下还有田鼠啃我的脚。我吓坏了，一溜烟儿跑到山顶，这回我碰上了女风巨人，它要把我连根拔起做成香水……外面的世界虽大，却不适合我，还是城里好！”万万没想到，12号树和椿树有了同样的想法，它们愉快地换了回去。

椿树穿上拖鞋飞也似地离开了城市，很快它趴在风巨人的跟前：“风，我去过城市了。”

“走开，小心我把你掰成两半。”风巨人背对着树，心情很不爽，它的口琴摔坏了。

“别管它了！我有办法让你进城，你可以变小，变轻。”

“什么？我要怎么做？”风巨人马上精神起来，椿树哼起城市的新歌：“就这样，风吹口琴的时候最温柔了。”心里想着快乐的事，风巨人吹着口哨大步走过森林，它既轻快又温暖，不一会儿，风巨人风尘仆仆地折回来，不客气地摘走了椿树所有的花，说：“我要带上另一座山坡的女风巨人，它喜欢城里的香水。”风巨人吹着口哨，无比欢快地出发了。

椿树对着湖面照镜子，它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