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杨初致苏庚春尺牍
2018-09-26朱万章
朱万章
两位年轻策展人以“云·几”为《谢震、殷建国漆玉作品展》的学术主题,令人感动。因为这不只表明中国传统艺术媒材的生命力能为张海红、李听尘这样的年轻一代策展人所感知,更意味着她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跨时代意义有着深刻的领悟。她们的策展思路已经跳脱了陈旧的传统工艺制作窠臼,因而能在时代视野中引领我们探寻两位艺术家作品的新的时代意蕴。
1996年,我随书画鉴定家苏庚春(19242001)到广州西关去拜访个叫杨初的画家。在座旧式的矮楼中,我们见到了精神矍铄的杨初先生。一阵寒暄之后,杨初先生拿出一幅自作的山水画。我们打开慢慢欣赏,是一幅《宋人诗意图》。苏庚春不停地啧啧赞赏。当时,我们代表我曾供职的广东省博物馆,表达了征集收藏的意愿。杨先生自然是满心欢喜,苏庚春反复强调,杨先生画艺过人,独具一格,但因为推广不力,故知其名者甚尟,日后必将有所作为。我们支付了杨先生1 000元稿酬后,带着画回到了博物馆。
这是第一次见到杨初先生,很遗憾的是,也是最后一次见杨先生。后来苏庚春先生于2001年驾鹤西去,再加上我一直冗务缠身,因而便再无机缘去拜访杨先生。最近在整理苏庚春资料时,发现一通杨初致苏庚春的信札,才又勾起对杨先生的追忆。
信札并无信封,乃用“广州中国画会”公文信笺所书,亦无书写的详细年份,其文日:
庚春兄:
来信收到!
客人不喜欢弟之画,没关系,各有所嗜,各有所爱,很难强求千篇一律。
兄在各方面诸多关照,弟已十分感激。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请兄不要介意。
现著爱人双绮代取回画幅,请交给她。
望兄多注重珍摄身体,谨致
文祺!
苏太代笔问候!
弟杨初.2.14.
“广州中国画学会”成立于1 980年,原名“广州中国画会”,其宗旨为组织开展中国画艺术理论研究和学术交流,加强与社会各界联系,繁荣广州中国画艺术。第一任会长为胡根天(1892-1985),杨初曾担任第二任副会长及第三任艺术顾问。他们曾创办《广州中国画》报刊,不定期,我曾应主事者丘金峰邀约为其供稿,时间断断续续有数年之久,不过并未参加过他们的相关活动。世易时移,此学会现在已不知是否尚存?
在正文之外,杨初在信笺上端再补记日:
北全兄前日见面,约我兄到清平饭店一叙,请兄定一个时间,我再约北全。又及。
“北全兄”,即姚北全(1937-2017),广西桂平人,曾为《广州日报》主任记者、广东省鉴藏家协会理事,兼擅绘事,以画金鱼见长。因其记者身份,与南来北往的书画家如启功、谢稚柳、关山月、刘海粟、苏庚春、陆俨少、黎雄才、潘兹、刘九庵、徐邦达等都有过密切的交往。忆昔笔者在粤时,亦曾随先师苏庚春与其有过书面之缘,一起茶聚,观摩展览,参加书画雅集等,并获赠其所绘的《金鱼图》数帧。我赴京后,因编辑苏庚春《犁春居书画琐谈》的缘故,还于去年专门致电询问其与苏庚春订交的情况。当时他因身体原因住在医院,不便面谈,说出院后再详谈,不想之后便传来他仙去的消息,实在令人遗憾。
在获见此信后,我遂有意了解杨初的近况。经咨询多位广州画坛的旧雨新知,均答日知道其人,但近况不知。后来从网上得知其曾为广东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遂直接询问文史馆的友人,知其已于2009年9月5日仙逝,不禁令人唏噓。所询问的诸多友人,分别从不同渠道发来杨初的资料,经汇总整理,大致知其基本情况如次:
杨初(1921-2009)为广西桂林人,1946年学习于广西艺术馆美术部绘画班,翌年供职于广西省立桂林艺术专科学校教务处,1946年加入桂林市美术工作者协会,1956年加入广东省美术家协会,1987年加入广州市美术家协会。在绘画方面,曾师承“岭南画派”第二代传人方人定(1901-1975),擅画山水、人物,出版有《杨初画集》。
信中提及之夫人“双绮”,即黄双绮,曾为广州的中学老师,其父为近世广州有名的收藏家黄永雩(1902-1975)。黄字肇沂,号芋园,富藏金石、书画、古琴等,所藏天蜜琴,与春雷琴、秋波琴、绿绮台琴并称岭南四大名琴,著有《天蠁楼诗》等。记得当初随苏庚春去拜见杨初时,苏老便特地补充了一句:“他是大藏家黄永雩的女婿。”不过经过各种动荡与变革,在黄氏后人处,现在也见不到多少藏品了。依稀记得在广州越秀山上的广州美术馆曾经举办过次黄永雩藏品展,当时峨冠博带,踵接于门庭。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场合,倒是有可能再次见过杨初先生的,但确因人头攒动,难以识别各路豪杰,因而现在回忆,竟无丝毫印记。
在信中,杨初提及请其夫人到苏庚春寓所取回画作之事,可知苏庚春在为杨初绘画作推介及传播。记得多次听苏老在客人面前谈起杨初的画,都是不遗余力地历数其优胜处。有不少客人,因此而成为杨初的艺术赞助人,所以杨氏在信中所言“兄在各方面诸多关照,弟已十分感激”,是有依据的。待苏庚春归道山后,我便很少有机会再听到杨初的名字,直至见到这封便条式的手札才又见昔日情景。从信中第一句“来信收到”,可知苏庚春也有鸿雁传书,可惜现在已无从获见。如今,两个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画坛耆宿,他们的名字已渐行渐远。他们曾经的知遇与交游,都已成为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