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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当恋人

2018-09-20李泽亮

中国铁路文艺 2018年4期

李泽亮

中篇小说

演员的职责是将戏演好,让真正的艺术走进人们的心里。可是当我们走进演员的生活,就会发现问题似乎不那么简单。真善美同假恶丑相互交织,复杂的人际关系令人眼花缭乱,到处充满明争暗斗,这些都在告诉我们,戏道自有其发展规律,但也同社会的发展规律紧紧相连,要让戏道保持“正道”,仅保持自身的清高似乎是不够的。读完这篇小说,也许对戏道的认知会有一点深入的理解。

真没有想到,一个女人把我告了。这个女人我压根就不认识。

那天,是我把自己封闭在城南郊区一间小房里八十天的时候,还有十天就三个月。这座房子,原来是一个朋友的养鱼场。他不养鱼后,我借住在这里写一部电视连续剧。此处没有喧闹没有干扰,没有电视,没有游戏机,连个收音机也没有,只要关闭手机,便与世隔绝。房子前面是碧波荡漾的水塘,房子后面是青山绿草山梨树。虽然常以清水煮挂面为食,却丝毫不影响思路和灵感。我在屋子里用一台笔记本敲打着稿子。电视连续剧《漩涡》是根据我写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的,南方一个省台的导演看中了这个小说,非要我把它改编成二十五集连续剧,并与我签了协议,三个月内交稿。于是,这块静谧的土壤成了我困兽犹斗的地方。前二十集还算顺手,可是写着写着就卡壳了。正当我围着水塘的土埂打转转的时候,于晓明开着他那辆雪佛兰来了。

于晓明是我的一个哥们儿,只有他知道我在这里写东西,这个主意也是他出的,这个房子也是他借的。他每隔十天八天地来这一趟,给我送些吃的用的生活必需品。待个十分二十分钟就走人。昨天他给我送来二十斤挂面和三罐头瓶子炸酱,今天又来了,肯定有事。我说:“有事儿?”他抹了一把汗说:“有人把你告了。”我笑着说:“这年头挨告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我要有那能耐,就不在这遭罪了。”他不但没笑,反而脸色凝重地说:“真的。”我说:“你小子就拿我开涮,我是什么人?人间污秽皆不染,半夜叫门心不惊。”他把一份当天的《川阳日报》递给我,指着第四版右下角一个法院公告说:“你自己看吧。”公告上一字不差地写着我的名字、性别,工作单位及住址。事由是:

关于丁晓岚起诉你借款逾期不还事宜,本院已以予立案,限你7日内到本院民事二庭应诉,逾期不到视为缺席审理,本院将择期宣判。

辽城市中级人民法院

3月6日

我看完不由地又笑了起来,于晓明愣愣地瞧着我说:“你看到了什么就笑?”我说:“我看到笑话。”他说:“什么笑话?”我说:“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越发不解地看我。我说:“凡是经济纠纷,民间借贷,都是熟人之间发生的事,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丁晓岚,别说亲戚朋友,即使同志和所熟悉的人中,就没有一个叫丁晓岚的,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晓明说:“和你没有任何瓜葛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跑到法院告你?”我说:“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认识这个人。”他说:“不认识这个人不见得没有这宗事。”我说:“不认识这个人怎么发生的这宗事?”他说:“也许你忘了。”我说:“我自己做的事怎么会忘?即使借钱也不会跟女人借。”于晓明见我如此肯定,也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我说:“这事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告人和我是同名同姓;二是这个女人有诈骗嫌疑。”他说:“我也觉得蹊跷,你自己再慢慢想想。”他又说:“这几天有两个女人总到团里找你,说是有急事。”我说:“我和任何女人都没有急事,甭理她。”于晓明走出门口,我叫住他说“这事别说出去。”他说:“为什么?”我说:“嫌磕碜。”他“扑哧”笑了,说:“报纸都登出去了,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回到屋里,我什么也干不下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叫丁晓岚的人。怪了,这个不认识的女人是哪里的?究竟为什么跑到法院告我?我决定到法院去一趟。

在市中级法院民事二庭,我见到了审理这个案子的周法官。他五十岁上下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他看过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后,让我填写了一张应诉登记表。他说,我们和诉讼人到处找不到你,她俩是外地的,事情又急,我们才这样做的。”他说:“你和丁晓岚是什么关系?”我说:“没有一点关系。”他一愣说:“没有一点关系你怎么向人家借的钱?”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他指着起诉书说:“那她为什么起诉你借钱不还?”我说:“她说我借了多少钱不还?”他说:“人民币八万元整。”我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说:“四年前,在北京。”我说:“她有证据吗?”他说:“法院就是以事實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说话的地方,没有证据我们能立案吗?”说着,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张借条让我看。一张白色的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借人民币八万元整。时间果然是四年前的八月十五日。我觉得“嗡”的一声脑袋涨得老大。字迹真是我写的,名字也是我签的。那个时间,正是我在北京的中央戏剧学院学习的时候,没有向任何人借过一分钱。周法官说:“别急,好好想想。”这是谁在算计我啊?他说:“这个叫丁晓岚的人递交了诉讼状就走了,开庭时她会来的。”我说:“我是个急性子人,等不了开庭那天,打个电话问问清楚行吗?”周法官思索了一下说:“这里有她的联系方式,我看能不能接通。”不一会儿,那边的电话接通了。周法官说:“你是丁晓岚吗?”她说是。周法官说:“我是川阳市中级法院的周法官,你讼诉李先生借款未还的案子,李先生现在正在接受询问,有问题向你求证一下,你们认识吗?”她说:“认识。”周法官说:“你们在哪认识的?”她说:“在北京认识的。”周法官说:“他借你的八万元钱是他亲自向你本人借的还是通过别人向你借的?”她说:“是他亲自向我借的。”周法官说:“他有些记不清了,要和通话确认一下好吗?”我抓过电话说:“你好丁女士,我在北京什么地方向你借过钱?”我的话还没说完,电话一下断线了。周法官再次拨打电话,那头却不再接听。周法官说:“这事还真有点蹊跷。”我说:“她是不是诬告?”周法官说:“她没有必要诬告你啊。”我说:“假如真要是哪?”周法官说:“那犯有诬告罪。”我说:“好的,我等你结果。”周法官说:“你的电话我得再输入一下,你可别再关机啊,开庭的时候省得我们找不到你。”我又回到那个渔场,继续我的困兽犹斗。

第二天上午,周法官给我打来电话说:“丁晓岚说被告可能同名同姓,她告错了人,已经撤诉,承担了全部诉讼费用,并向法院和当事人赔礼道歉,答应赔偿被告人精神损失费,要求立刻见面。”我说:“道歉不道歉的我不挑,精神损失费我也不要,别埋汰我就行了。”周法官说:“她要马上见你。”我说:“你现在可不要让她来,我手里还有四集连续剧等着交稿,那可是签了协议的,交不了稿要承担全部责任的。”周法官说:“她说非要见你不可。”我说:“她实在要来,也得等三天以后我交完稿再说。”我接着日以继夜地写我的电视剧。

说来也怪,接下来的写作特别顺畅,三天加一个通宵,最后几集划上了一个圆满句号。稿子发走后,我打电话给于晓明,让他立马开车接我回家。心想,到家后先洗个热水澡,我闻到自己身上都有点臭烘烘的了。然后什么也不干了,美美地睡个好觉。于晓明笑呵呵地来了,我上了他的车。他说:“终于要把关在笼子里的野困兽给放了。”我说:“困兽关久了会咬人的。”于晓明说:“有个事没和你说。”我说:“今天你最好什么也不要对我说,一切等到明天。”于晓明说:“这可是你说的,误了事你可别怪我。”我说:“真要有大事你就说吧。”他说:“你不是不让我说吗?”我说:“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你。”他说:“今天那两个女人又来团里找你,坐在办公室就是不走。”我说:“是哪的?”他说:“说是从东北那边来的,是你的什么亲属,在宾馆住了好多天了,找你都找疯了。”我说:“是我二舅家的二妹和三妹吧?”他说:“我哪知道啊?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说:“哪一点?”他说:“这俩人绝对的大美女,咱们整个川阳都找不到的美女。”我说:“你攮什么业?(故意捣乱)”他说:“真的。”我说:“你怎么才告诉我?”他说:“你不是再三跟我说,这段时间什么事也不要告诉你吗?”我说:“她们住哪儿?”他说:“川阳宾馆307號房间。”我说:“你快点开,将我送到川阳宾馆。”敲开川阳宾馆307号房门,我不由地惊呆了,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竟是赵丽华。四年不见,她不但没见老,却比以前更风韵更俏生了。我说:“怎么会是你啊?”她说:“不该是我吗?”我说:“不是,不是,我没想到你会来这。”她说:“你为什么才露面?”我说:“我在赶一个急稿,所以……”她说:“为找你,我什么办法都想了,什么招术都用了,好不容易把你找到了,可你又让我们等了好几天。”

“啊,原来是你到法院把我给告了!”我说。

“要不告你,还找不到你哪。”她说。

“这个招也太损了吧!”

“要做成一件事就得动点手段嘛。”

“这就是你的行为准则?”

“你遇事就没想过办法用过招术?”

赵丽华还是那样说话不饶人。我们光顾说话了,忘了身后的于晓明。我赶紧介绍说:“这是我们团的头把文武老生、我的哥们儿于晓明。”我又介绍说:“这位女士是著名青年京剧演员赵丽华,也是我的哥们儿。”于晓明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说:“见过见过。”赵丽华说:“前些天我还向这位先生求助找你哪。”于晓明说:“我都告诉过他,说你有急事找他来着,他说跟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急事。”我指着于晓明说:“你还嫌不乱是吧?”于晓明说:“实事求是嘛。”赵丽华说:“对,我赞成实事求是。”我对赵丽华说:“你本身就不实事求是。”她说:“我哪点不实事求是啦?”我说:“你急着见我的心情我理解,干吗给我造出个假借条来?”她说:“我敢跑到法院里去造假吗?那张借条就是你亲笔写的。”我瞪大眼睛说:“我真借过你八万块钱?”她说:“当然了,借条是你亲手写的。”我说:“借条在哪?”再拿出来我瞧瞧。她向套间里喊道:“岚岚,把那张借条拿给他看看。”嗬,我们光顾嚷嚷了,套间里还有个人。里间的一个姑娘应声而出,她手里拿着的就是我在周法官那见到的那张借条。赵丽华说:“我的表妹丁晓岚。”丁晓岚走到我跟前向我深深一躬说:“哥,真是对不起,我姐她……”噢,原来她就是丁晓岚——那个到法院告我的人,幕后操手当然就是赵丽华了。我还是不解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俩都笑。赵丽华说:“怎么回事现在不能说。”于晓明看出点门道来,他说:“你们慢慢聊吧!我有点事先走了。”我说:“你先别走,你走了谁当我的见证人。”赵丽华说:“你还真那么认真哪?”我说:“你差点儿没把我给整进法院去,我还不认真?”赵丽华说:“四年前在北京的苹果园饭店,你没写过这张借条?”四年前的北京苹果园饭店……我沿着这个思路追忆着……哦,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年夏天的一个晚间,我和赵丽华在苹果园饭店吃饭,北京的一个叫铁头的穴头不知从哪弄到了赵丽华的电话号,他打电话说,明天是房大哥的生日,要和大伙在一块聚聚。房大哥特喜欢京剧,在长安大戏院看过你的《状元媒》,特迷你。要我打电话给你,请你明晚七点钟到他的别墅来一趟,玩一玩,尽尽兴什么的。当然也不让你白去,给你八万元的出场费。赵丽华说:“我不认识房大哥。”铁头说:“你见了不就认识了吗?嘿,你连他都不认识,一家房企的老板哪。”赵丽华说:“他的别墅在哪?”铁头说:“通州六合桥。”赵丽华说:“怎么去?”铁头说:“你不开车呀?”赵丽华说“我一个外地人来北京学习的,没有车。”铁头说:“你说一个地儿,我开车去接你。”赵丽华说:“什么时候回来?”铁头说:“明晚得住那里,后天下午就回来啦。”赵丽华说:“后天一早我得跟君秋老师去天津演出。”铁头说:“你死心眼儿啊,请个假不得了吗?”赵丽华说:“那也得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铁头“扑哧”笑了,说:“傻吧你,这事儿有跟男朋友商量的吗?”赵丽华说:“你听我信儿吧。”按下电话。赵丽华问我去还是不去。我说:“你的事自己决定。”她说:“要去有风险。”我说:“那就别去。”她说:“不去损失八万,这八万块钱实在诱人哪。”我说:“就当你把这八万块钱赚到手了。”她说:“那钱哪?”我说:“就当你把这八万元借给我了还不行吗?”她取过一张纸说:“那你得写个欠条。”我说:“你以为我不敢写啊?”她说:“连还款日期也一并写上。”我说:“行。”虽然我们俩都喝了不少酒,但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于是,我在纸上写下:今借人民币八万元整,又写下了年月日字样。她看后说:“你耍赖。”我说:“怎么耍赖啦?”她说:“你什么时候还钱没写上。”我在下面又写上:下辈子还。她看了看说:“不管什么时候还,有个承诺就行。”不想被她在这儿派上了用场。我说:“那下句话被你弄到哪去了?”她说:“凡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不少地珍藏着哪。”于晓明和丁晓岚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们听了别光笑,得给我做见证人。”于晓明说:“看这意思,别说欠她八万块钱,就是欠她条命,你也得给。”

于晓明非走不可。我将他送到电梯处,小声对他说:“这事别跟旁人说去。”他说:“你怕嫂子吧?”我说:“还啥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出去打工,走了好几年连个信儿也没有,公安局已经宣告失踪了。”于晓明问我:“这个赵丽华是不是唱过《秦香莲》?”我说:“那是她的拿手戏,是张君秋大师亲自给说的,你看过?”他说:“怪不得她千里迢迢地来这儿寻陈士美的招儿法这么绝。”我“嗵”地打了他一拳说:“傻吧你!”他伸出两个手指头对我比划着说:“我傻哥不傻,一个人挎俩。”他又小声说:“你瞧,她俩费这么大劲儿把你找到,还怕你跑了,在后边跟着哪。”我向后边瞄了一眼说:“人家是来送你的嘛。”于晓明说:“你别替她们遮了。哥,我可告诉你,戏班里的女人最难缠,当心噢!”说着,他招招手上了电梯。

四年前,赵丽华在北京长安大戏院演的《状元媒》引起不小的轰动,正所谓一夜成名。京城的大多媒体作了宣传报道。什么《张君秋弟子赵丽华唱红京城》《赵丽华是张派优秀传人》……有的报刊还配发了赵丽华的剧照和图片,有的音像社还进行了录制和播放。正当人们对她进一步挖掘和搜索时,她却结束了在北京京剧院的学习,在省委组织部的祝副部长、省文化厅何副厅长和省京剧院赵书记的陪同下回到了那个她不得不回的地方。一路上,他们都以哥们儿相称了。气氛相当热烈,三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转。赵丽华说“你们都是我的领导,这样真让我有些忐忑不安。”他们说“别呀,你不但是京剧艺术界的一颗新星,还是政治上有前途的人物,也是经济上很有价值的财富,文化上最得力的标志性人物,以后说不定我们几个人都借你的光发展呢。”这些话把个赵丽华弄得云里雾里的。赵丽华简直成了上帝的宠儿,她在省里最大的剧院进行了汇报演出和展示演出,几乎场场爆满,用一句话形容,那是掌声雷动,花团簇拥啊。不但省内各地观众和戏迷争着抢着地来看戏,连外省市的业内人士和票友也赶来观摩。就像一位省领导总结报告说的那样赵丽华同志的演出,提高了我省的知名度,并获得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她的演出使得几年来有些萎靡不振的京剧艺术焕发了活力,让一个连年经济收入不景气的省京剧团抹掉了账面上的赤字,仅两个多月的演出收入,使一百多演职人员全年工资有了保障。接着,省京剧团升格为省京剧院,下设两个团。赵丽华被提升为副院长,主抓全院的业务工作。在“出人出戏闯新路”的指导思想下,赵丽华既轰轰烈烈又踏踏实实干了一年多的工作,还算不错,可好景不长,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却让她陷入了人生的沼泽。

事情发生在那天上午,赵丽华正在办公室听取两个团的第三个季度演出工作的情况汇报。一团以中老年演员为主,几个比较著名的演员几乎都在一团。他们除了每年要完成一百二十场的公演外,还要参加全省政治性演出和社会大型活动,如元旦、春节和元宵晚会,五一、十一庆祝活动,党代会、人大会、政协会议的召开和庆典等;二团是以青年演员为骨干,他们的任务主要是上山下乡、部队、工矿企业方面的公演和慰问性演出。一团团长丁宝仁已经汇报完毕,二团团长迟正泰正要汇报的时候,院党委书记赵晓成走了进来。他和赵丽华耳语了几句,然后向众人做了个“叫停”的手势说:“会议暂时到这里,丽华院长有件急事先去处理一下。”人们散去后,赵丽华跟随赵晓成走向三楼的书记办公室。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是五十岁的样子,体态较胖。那个女人三十多岁样子,模样还算漂亮,就是瘦了点。他们都站起来,同赵丽华握手。赵晓成逐一作了介绍,个子稍高的是省监察局副局长郁东风,个子稍矮的是省信访办副主任叶玉振,那个女人是省文化厅办公室主任李晨晨。赵晓成说:“三位领导有事向你了解,你们先谈吧。”赵晓成走了出去。

郁东风对赵丽华说:“是这么回事,张晓峰的家属对他在北京的突然死亡存有疑问,并向省委省政府提起要求调查申请报告,省有关部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委派我们几个人前来调查了解张晓峰在北京期间的一些事情和死亡前后的过程,请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赵丽华说:“我一定积极配合,不过据我所知,在文革中张晓峰的父母受到迫害离婚后下落不明,受其影响,张晓峰三十多岁仍孑然一身,他的家属是哪些人?”郁东风说:“拨乱反正后,他父母虽然离婚但都给予了落实政策,他父亲张桐之现在是省政协的顾问,母亲吴啸云在省妇联任副主席。他们虽然各自建立了家庭,但是要求调查张晓峰死因的态度都是非常强烈的。”赵丽华说:“噢,原来是这样。”郁东风说:“我们来问,你来回答好吗?”赵丽华说:“好的。”郁东风说,我们有三个不解问题:“一、你进京学习,为什么身为省文化厅艺术处处长的张晓峰亲自陪你前往?二、你在北京学习期间所产生的费用八十多万元,为什么至今挂在艺术处的账面上?三、什么原因造成的张晓峰突然死亡?临死前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四、你和张晓峰究竟是什么关系?”赵丽华说:“第一个问题:我去北京京剧院学习是张君秋先生亲自安排的,启程那天,我才知道张晓峰处长一同前往,我挺纳闷地问他,他说北京那边还有其他事情要办理。他说的‘其他事情究竟是什么,我无权过问。第二个问题:我去北京学习,是经省领导批准的公费学习,专款专用,至于这笔钱挂在哪个账面上,当然也由领导研究决定;第三个问题:张晓峰处长的死亡是自杀身亡,北京市警方出现场勘查后作了结论,并出具了死亡证明,他的死因我毫不知情,当时,我不在现场。他也不可能对我说些什么,倒是他临死前给省文化厅文化用品公司经理武大龙和潘心莲打过电话,让他俩马上去他的住处,等武大龙和潘心莲赶到时,张晓峰已经气绝身亡了。这些,都是武大龙和潘心莲事后告诉我的。第四个问题:关于我和张晓峰究竟是什么关系,有的人可能认为我们两个人是恋人关系,我肯定地说,绝对不是,他是一个天生从政的苗子,我是一个坐地唱戏的胚子,我们俩走的不是一条路。”赵丽华的话还没说完,郁东风声色俱厉地说:“赵丽华同志,我们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实事求是地说明问题。”赵丽华说:“我没说一句谎话。”郁东风说:“你说得与事实不符。”赵丽华说:“哪不符啦?”郁东风说:“张晓峰自杀你是知道的。”赵丽华说:“证据是什么?”郁东风说:“北京警方出具证明说,张晓峰死亡的时间是在午夜十二点半钟左右,可是,你们在午夜的一点四十分还通过电话,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怎么还会通话呢?这一点说明了什么?”赵丽华想了想说: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和他的手机通过话,但用他手机和我通话的不是张晓峰本人。郁东风说,是谁在用他的手机和你通话?赵丽华说:“是武大龙和潘心莲。”郁东风说:“武大龙和潘心莲在张晓峰身边?”赵丽华说:“他俩是怎么在张晓峰身边的我不知道,但那个时间用张晓峰的手机打给我电话的人就是他俩。”赵丽华的话,不但使郁东风哑口无言,也让一旁的叶玉振和李晨晨面面相觑。郁东风说:“你确定没记错?”赵丽华说:“张晓峰可是堂堂的艺术处处长,一位年轻有为的政府官员,對他突然死亡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记错哪?”郁东风说:“是不是张晓峰向你求爱遭你拒绝后才自杀身亡的?”赵丽华说:“如果求爱遭拒就自杀的话,向张晓峰求爱遭拒的有八九个女人,怎么没有一个自杀的?”郁东风说:“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赵丽华说:“当事人亲口对我说的。”郁东风说:“都是些什么人?”赵丽华说:“都是女人,有白领的、蓝领的,都有名有姓的,你要的话我马上开个名单。”郁东风说“据反映你在北京同一个男人有过不良行为。”赵丽华说:“谁反映的?”郁东风说:“这个……组织保密。”赵丽华说:“现在举报都实行实名制了,还有什么组织保密的?”郁东风说:“事情在没落实之前必须保密。”赵丽华说:“那不就是无中生有,匿名诬馅吗?我再问你,那个反映人说的‘不良行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过几次?不良到什么程度?那个男人姓甚名谁?是这个人杀了张晓峰吗?”郁东风说:“张晓峰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过的夜?”赵丽华说:“这也和张晓峰的自杀有关吗?”郁东风说:“我们不是在调查吗?”赵丽华说:“如果你们让我谈张晓峰自杀的情况,我只能讲这些,如果你们怀疑他的突然死亡与我有关,那就到公安部门报案,让他们审讯我。顺便说一下,本人是个未婚未嫁的女人,别说没有同谁有过不良行为,即使同哪个男人有过些亲昵,也不属于不良行为。”赵丽华说完话起身走了。

如果说这件事让赵丽华愤愤难平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她孰不可忍了。那天夜里,赵丽华为赶写一篇学术论文,凌晨三点多钟才睡下。刚睡了不大工夫,房门被敲响了,她还以为是做梦呢。可是,“嗵嗵嗵”的砸门声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她问道“谁呀?”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我。”她问:“你是谁?”门外说:“哎呀,连老朋友都听不出来了?”她说:“有什么事?”门外说:“急事。”她说:“啥急事?”门外说:“啥急事也不能在外面大呼小叫地说呀!”她说:“我没有保密的事,不怕别人听见,你尽管说好了。”门外的人火了,他扯着嗓门叫道:“赵丽华你给我听好了,我是阚富仁,是这所房子的主人,你借住我的房子,我要收回了,限你三日之内搬家走人,如逾期不搬,我就把你的东西统统扔到马路上去。”赵丽华慌忙打开房门说:“是阚大哥呀,该死该死,请大哥进屋。”阚富仁邪着眼睛说:“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进不进屋能咋的?”赵丽华说:“这房子明明是我们赵家祖传三代遗产,连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他说:“过去这房子是你家的,可你老子赵亦菲出事后被关进监狱,此房被政府没收,1976年在抗洪抢险中,我立了大功,被评为全省抗洪抢险英雄,政府把这房子奖励给了我。你看,这就是盖着红印的房产证。”她说:“我父亲在‘文革中遭受政治迫害,现在政府已经为他平反昭雪落实政策了。”他说:“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反正房产证上写的是我阚富仁的名字。”她说:“你不是答应把房子还给我了吗?”他说:“咱们有多大过儿,我就把房子给你了?”她说:“那年你不是亲口说过这话吗?”他说:“那时,我的话是冲张晓峰说的,事是冲张晓峰做的,我们俩有‘过儿。”她说:“冲谁不冲谁的,这房子不都是我住吗?”他说:“那可不一样,一码换一码。说白了,我和张晓峰是利益交换。”她说:“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要房子?”他说:“这个时候来要房,我还算便宜你哪,张晓峰闭眼蹬腿走人了,一件事也没给我办,我他妈的找谁去?”她说:“阚大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行吗?”他说:“没啥好商量的了,限你三天之内搬家走人。”她说:“我要是不走哪?”他说:“你敢不走的话那就等着瞧吧。”她说:“凭什么呀?”他说:“就凭我手里的房产证。”她说:“那玩意儿我手里有三个,清朝的‘宅基地产证、民国年间的‘房屋居住所有证、‘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屋所有权证,我不信这么多证就没有一个好使的吗?”阚富仁愣了一下说:“咱们走着瞧!”赵丽华在他身后说:“欢迎阚局长,阚大哥常来作客啊!”虽然,赵丽华在斗嘴上没有吃亏,但她心里明白,阚富仁是省税务局局长,手眼通天,黑白通吃。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的。让赵丽华没想到的是,那天她由家里去京剧院上班,在离剧院不远的一条小马路上,有一男一女在等她,他俩在压低声音地喊她小赵。她定眼细看,才看出是在北京时认识的武大龙和潘心莲。这俩人是张晓峰的铁哥们。她说“你们怎么在这里?”武大龙说:“我们在这里等你好半天了。”赵丽华说:“有事吗?”武大龙点着头说有急事。赵丽华说:“请到我的办公室说吧。”武大龙说:“就是为了避人眼目,我们才在这里等你的。”于是他们一起来到小马路拐弯处的咖啡厅里。赵丽华要了三杯咖啡。武大龙说:“为张晓峰的问题,省联合调查组已经找过我和潘心莲两次了。”赵丽华说:“也找过我了。”武大龙说:“看来他们是对着你来的,他们就是一个劲儿地问,你和张晓峰是什么关系,张晓峰为什么突然自杀,张晓峰死后那个电话是谁打给赵丽华的,那个时候赵丽华在什么地方。”潘心莲说:“我们已经如实地回答了,可他们还是说与事实不符。”武大龙说:“他们还再三追问,赵丽华在北京期间都和那几个男人关系密切。我们俩都说不知道。”赵丽华说:“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武大龙和潘心莲说:“你真得提防着点,他们都是有背景的。”赵丽华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俩挂牵着我。”她把武大龙和潘心莲送走后,快步向单位走去。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接踵而来的一件事真的让她百口莫辩了。

那天下午,赵丽华参加由省文化厅主持召开的“全省文化体制改革工作会议”。散会后,她急急忙忙地赶回单位,因上级要求本周内将落实方案送交省厅办公室。她必须向赵晓成汇报,拿出落实情况和实施方案来,还得形成书面材料。赵晓成明天一早要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走进单位,赵丽华匆匆忙忙地上楼,向三楼赵晓成的办公室走去。她刚走上二楼就看见自己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聚集着一群人,竟然全是院里离退休人员,他们在气愤地议论着什么。有的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吵骂着。她说:“哟,各位老师难得来一趟,连几位老领导也来了,有什么事吧?”她的突然出现使得乱糟糟的人群一下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身上。赵丽华说:“你们先歇会儿,我有个急事得上楼和赵书记说几句话,迟了就不赶趟了。”她转身踏上楼梯。这时,身后一声大喊:“赵丽华你别走,把你私吞我们的钱吐出来。”她一下愣住了。仔细一看,说话的那老头是退休三年的武花脸演员张大奎。赵丽华摸不着头脑地说:“你们的什么钱我给私吞了?”张大奎说:“别装了,你就是靠着装才起家的。”她说:“张老师,我靠什么起家的自有公论,你说你的什么钱被我私吞了?”张大奎说:“我们离休退休人员的两年补助费。”她说:“我又不管钱,怎么被我私吞了呢?”张大奎说:“又装不是?你快把钱拿出来,我们既往不咎,不然我們集体到省委省政府去告你。”赵丽华说:“告也好上访也好,必须以事实为依据,我真的不知道这回事。”张大奎说:“好,别怪我们不讲交情,走,告她去。”张大奎身后的邓华敏推了一把他说:“你老毛病又犯了。”邓华敏原是院里的青衣演员,年轻那阵儿唱、念、做、表都还不错的,是赵丽华父亲赵亦菲的老搭档了。赵丽华平时叫她干妈。她对赵丽华说:“孩子,咱也甭着急,慢慢想,慢慢说。”赵丽华说:“哎,干妈,您老说吧。”邓华敏说:“那年我们涨工资,不是还有一年的补助费吗?剧院的会计总说还没拨下来,最近有消息说,那笔钱早就拨下来了。”赵丽华说:“那你们就财会处领吧。”邓华敏说:“这笔钱我们一直没领到。”赵丽华说:“怎么啦?”邓华敏看了人们一眼欲言又止。赵丽华说:“不是被人截流或挪占了吧?”那些离退人员说:“说截流是好听的,就是让人给贪污了。”赵丽华说:“这人也太缺德了,贪污人家的退休养老金,大伙告他去,我领头。”那些人全笑起来,说:“不用告,求她乖乖把钱退给我们,就谢谢她了。”赵丽华说:“这是严重违纪违法,即使退出钱也必须受到法律惩处。”那些人先是静默了一会儿。拄着拐杖的肖可荣说:“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赵丽华说:“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怎么和我有关系呢?”邓华敏搂着赵丽华说:“孩子,只要不是你干的,我就放心了。”赵丽华说:“虽然我的工作能力不太强,思想水平也不是很高,但是,违法违纪、伤天害理的事我是决对不干的。”她问邓华敏说:“干妈,是谁说这事是我干的?”邓华敏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倒是张大奎说:“有人说你拿了这笔钱做去北京学习的费用了。领取表上还有你的签字哪。”赵丽华一听急了,说:“真要有人这样做,一是冒名顶替,嫁祸于人;二是栽脏陷害,用心险恶。有劳各位老师、各位老领导和各位叔叔阿姨们和我一起去赵晓成书记那里,诉说事情原委,让组织查清事实,退还你们的退休补助金。”那些人随她上了三楼。赵晓成听说此事,急令院财会人员携带有关账目和款项领取表到他的办公室汇报情况。不大工夫,财务处副处长老单和出纳员小康来到赵晓成办公室,并把一张有赵丽华签名的领取表格交给赵晓成。赵晓成看后让赵丽华辨认。赵丽华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阵子,她一把抓过电话向市公安局报了案。十几分钟后,市公安局刑侦队两名警官到达。他们取走了那张补助金领取表和赵丽华当场写下名字的亲笔字迹,急忙返回公安局。第二天,市公安局出具了一份具有科学性权威性的鉴定书:经查实鉴定,2001年8月12日领取省京剧团59人离退人员补助费用的表格上的赵丽华的签名属于冒领伪造。

让赵丽华始料不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赵丽华称这个时期是:“倒霉频发日”。那天晚上,因为审查二团新排的现代戏《媳妇变卦了》,她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多钟了。她取出钥匙打开房门时,朦胧中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当时她没有在意,以为是催交水费、电费、煤气费的通知或者小广告小招贴之类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她随手扯下来揉成一团,进屋后连同自己的挎包手机和钥匙等物一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去卫生间里冲澡、洗漱。这些天真是太累了,疲惫的她走向卧室倒头便睡。冥冥中,她突然想起贴在门上的纸条来。倒不是心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她不敢掉以轻心。她强忍困意地打开灯,走到客厅的茶几旁,找到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条来看。上面写着.

赵丽华女士鉴于你住宅后院空地上四排杨树林、28棵杨树及建造的一座八角亭,属于非法建筑物,限你于本月末自行拆除。逾期不拆我们予以强行拆除,所产的一切费用均由你承担。

市城市管理大队

9月14日

顿时,赵丽华困意全消。她懵懂觉得后院那片杨树林和那座八角亭,在没有她的时候,也没有城市管理大队的时候,甚至没有她老子赵亦菲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确切地说,那是产生在她爷爷时代的产物,怎么一下子就成非法建筑物了?一定是阚富仁搞的鬼,这小子心狠手辣,是个什么阴招都使,什么坏屎都拉的主儿。赵丽华倒在床上不能入睡,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就像被手举大刀的凶神恶鬼追杀着一样,逃也得死,不逃也得死。硬拼不行,不拼也不行。她知道该是打出最后一张王牌的时候了。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她打电话给省委副书记张玉信。张玉信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可是,张玉信的手机和办公室的座机却无人接听。这个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是不是他出差了?也许是出事了?赵丽华想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打到他的家里。电话铃响了两声,那边一个女人说:“喂,你好!”赵丽华说:“是张书记家吗?”女人说:“是的,你是哪里?”赵丽华说:“我是张书记的下属,要向他汇报一下工作情况。”那女人说:“张书记不在。”赵丽华说:“他去哪了?今天啥时候回来?”那女人说:“张书记率团出国考察了。”赵丽华说:“什么时间回来?”那女人说:“说不好什么时间回来。”赵丽华说:“请问,你是谁?”那女人说:“我是张书记家的勤务员小邢。你有什么事需要转达吗?”赵丽华忙说:“不用了,谢谢你!”赵丽华放下电话,不知该怎么办好。唯一求助的希望也破灭了。张玉信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想了一会儿,拨打了丁晓岚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她说:“岚岚,你干吗哪?”丁晓岚说:“团里放假我在家里看韩剧片呢。”赵丽华说:“你们二团怎么老放假呀?”丁晓岚说:“排戏排不了,演戏没人看,不放假干吗呀?”赵丽华说“你马上到剧院我办公室来。”丁晓岚说:“我立马就到。”丁晓岚是赵丽华的表妹,受家族影响,她自幼酷爱京剧,小学毕业就考入省戏曲艺术学校学戏,专工京剧刀马旦。戏校毕业后被分配到省城南边的一个市京剧团工作。去年由赵丽华出面调入省京剧院二团。赵丽华与丁晓岚既有亲表姐妹血缘,又是领导与被领导关系,感情相当“铁”。丁晓岚很快来到赵丽华办公室,进来就说:“姐,有啥事尽管吩咐。”赵丽华说:“你马上到省委大楼去一趟,到三楼径直往右拐,东头第二个办公室的张玉信副书记那里。”丁晓岚说:“这事姐姐还是派别人去吧。我从来就怕见当官的。何况这么大的领导,我紧张,不敢说话。”赵丽华说:“瞧你那个窝囊样,不是要你去跟他说什么话,要你去探听一下,他有什么情况。”丁晓岚说:“那你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赵丽华说:“这个简单,那我还找你干什么?电话我打了,手机座机都没有人接。”丁晓岚说:“我去了先怎么问?”赵丽华说:“你去了先到门卫登个记,然后到接待处问一下,会有人告诉你张书记的去向。”丁晓岚说:“啊,就是去打听一下呗!这事好整,你早说啊。”赵丽华说:“办这个事我不能派车送你,你打个车去。”丁晓岚说明白了,就打车去了省委大院。时间不长,她就回来告诉赵丽华,接待处的人告诉她,张玉信书记率团去欧洲几国考察去了。赵丽华说:“好吧,我知道了。你回家继续去看你的韩剧吧。”丁晓岚把手一扬,说了声“拜拜”就走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省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和省新闻媒体联合对群众反映的十个存在严重不正之风的单位进行了突击检查。省京剧院排列第七,突出问题是:有的演职人员不务正业,不恪尽职守,不遵守工作时间,有的做买卖,跑生意,走穴赚外快;有的人进行非法的商业性演出,最不能容忍的是有的演员竟跑到火车站广场去,敲锣打鼓地耍猴。省委省政府有关领导出席了现场会;省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主任吳秉光点了省京剧院的名,下达了限期整改令,并责令省京剧院将整改情况、整改措施及处理意见及时上报省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并送报省文化厅办公室。散会后,赵丽华不知该怎么办好。她给在外地开会的赵晓成打了电话,说了这边的情况,让他拿个主意,赵晓成说:“我们这次会议日程安排得特别紧张,还待十天左右才能结束,院里的事情由你处理好了。”说着就挂了电话。上边要落实情况,要整改方案,要处理意见。火急火燎的赵丽华决定先召开个中层干部会议,传达上级会议精神,通报情况,商议整改步骤和进行整改方案。可是,在中层干部会议刚开始,会上就乱成一锅粥。一团团长丁宝仁说:“说话要有证据,批评要注意方法,我不认同也不接受纠风办对我们的通报批评。我们省京剧院不是一个吃皇粮的单位,也不是一个纯事业单位,它是个差额补贴单位,地方财政每年只按演职人员的人头费下拨十个月的工资,其他由单位自筹或者靠社会捐助,假如单位不能自筹或者搞不到社会捐助的话,只好由我们演职人员自行解决,我们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人,不跑点买卖,不做点生意,不走穴,拿什么养家糊口?所谓进行非法的商业性演出嘛,京剧演员哪有那个口头福?前几天听社会流传说,京剧表演艺术家关某某在一场演出中,得知她的出场费不足一个刚出茅庐的小歌星的十分之一,而被活活地气死了。”丁宝仁的发言引得人们同情和感叹,有的还给予鼓掌。丁宝仁说完,二团团长迟正泰接着说:“通报说我们不务正业有失偏颇。实际上是我们务不了正业,按理说,我们多演戏演好戏是正业,可是,我们拿什么演戏?演什么戏?演老戏没人看,排新戏是当务之急。可是,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我们去哪淘换剧本?自己创作,我们又没有那样的人才,难怪人们说演戏是大演大赔,小演小赔,不演不赔。以我们团为例,去年去大连演出,由于上座率太低,连返回来的路费都没挣出来,要不是丽华副院长在一家企业拉来一万块钱的赞助,我团五十多人恐怕现在还在大连火车站要饭呢!”人们听后唏嘘不已。办公室主任程家营指着账本说:“除去省财政划拨的资金外,两年以来,院里已经亏损五百三十二万,不但今年后两个月演职人员的基本工资没有着落,连人们的医药费都无法报销。我们已向省文化厅和省财政厅等有关部门打了两次书面报告,但是,问题仍没有得到解决。”

赵丽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主持召开的会竟然开成这个样子。明明是传达贯彻省纠风办会议精神,纠正剧院的不正之风,拟定整改方案,制定整改措施,却跑了题,南辕北辙适得其反。她可怎么收場?她对人们说,你们的苦处难处和大家经受的苦辣酸咸,上级领导和院里的领导都知道,先把这些问题放一放,今天的会议是让大家来揭摆不正之风的根源,提高思想认识,搞好剧院的整改工作。迟正泰说:“一个事件的发生,都有着它的偶然性和必然性,都有它的来龙去脉,如果我们剧院不存在那么多的问题,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赵丽华说:“那我们的整改报告怎么写?”迟正泰说:“党的原则是实事求是,你就实事求是地写嘛。”赵丽华说:“你讲得具体些。”迟正泰说:“我讲得已经够具体啦!”赵丽华说:“我们要和上级部门保持一致嘛!”迟正泰说:“把人民群众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重于一切,这就是和上级部门保持高度一致。”赵丽华说:“你说的那些都是理论上的,我说的是实际上的。”迟正泰说:“理论联系实际是我们党的一贯作风。”赵丽华说:“现在就是要你理论联系实际踏踏实实地做,不要你理论脱离实际地夸夸其谈。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迟正泰瞪大眼睛说:“你的事你问谁?”赵丽华说:“这本来是赵书记的事,他不在我只是临时管一管。”迟正泰说:“你是干什么的?”赵丽华说:“我是抓业务的。”迟正泰说:“就把业务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说?”赵丽华说:“你来管哪。”迟正泰说:“没有弯弯肚就别吃镰刀头。我来管还要你这副院长干什么?”说完,迟正泰大步走出办公室。赵丽华又气又急。他不知迟正泰今天是怎么啦,平时俩人的关系挺不错的,按辈分她得叫他师叔。今天他的火是冲谁来的?她冷静一下对人们说:“发火撒气由他去吧,咱们继续开会。”可那几个中层干部都大眼瞪小眼地不再说话了。赵丽华说:“要不先到这吧,我再给赵书记打个电话,看看究竟该怎么办。”

人们走后,赵丽华给赵晓成打电话,可是连拨数次,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赵丽华心里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样过,无助、委屈、憋闷……迟正泰的这句话让她钻心地疼痛。可也是,自己本来就是个唱戏的嘛。领导上硬赶鸭子上架,非要让她当副院长。苦吃尽,心操碎不说,长此下去连自己的业务都耽搁了,功夫也荒废了,一个演员靠的是唱戏这个本事,离开舞台就啥也不是!也许迟正泰说得有理儿,但不管怎样你也得顾全大局嘛……眼下该怎么办?赵丽华情不自禁地哼哼着记不清是哪出戏的唱词来:

风送黄昏又一天,满腹话儿对谁言,

可叹孤单一女子,不如翱翔南飞雁。

“师姐,你怎么啦?”不知什么时候,办公室主任程佳营站在她的身后。他递过来一杯茶水,也许是程佳营的关心让她感动,也许是杯里毛尖散发着芳香使她兴奋,赵丽华转过身说:“佳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程佳营说:“散会后我在办公室呆了几分钟就上来了。”赵丽华说:“你都看见了吧,我没和迟正泰吵吵,是他自己发疯。”程佳营说:“工作上的事跟他置气犯不上。”赵丽华说:“犯上犯不上的是小事,可眼前的事究竟怎么处理?”程佳营站在一旁不吱声了。

程佳营和赵丽华是同年入科学戏的,工老生,后来因“倒仓”嗓子没倒过来,加上他练功吃不下这份苦,便弃行改工从事院里的行政工作。小伙子脑瓜灵活。腿脚勤快,又有一个看眼色行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领,升得挺快,由打杂开始,仅四五年工夫就升为京剧院办公室的主任,属于特会来事的那种。院里老人儿曾提醒赵丽华多留神程佳营。赵丽华说:“脑瓜活,会来事儿不算毛病,对人不使坏就是好家伙。”

赵丽华见程佳营站在一旁不说话,又问道;“佳营,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人也熟了,经验也丰富了,你说,咱这报告该怎么写?”程佳营说:“师姐,看你愁得。现在社会上流行一句话说,啥也不是事,是事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完事。哪有难办的事啊?”赵丽华说:“行啊小师弟,几年不见,能耐真见长啊,你教教我咱们院里这纠正不正之风的事怎么处理?”程佳营说:“啥处理不处理的,几句话就完事了。”赵丽华说:“几句话跟谁去说?”程佳营说:“不是说,是写,给上级写。”赵丽华还是没有弄明白地瞧着他,程佳营说:“报喜不报忧,你按上级要求的意思,写上几条一报不就完了吗?”赵丽华说:“这能行?”程佳营说:“走笔做样嘛。”赵丽华还在摇头。程佳营说:“师姐,你这官当得还小啊,时下有句话说,干部出数字,数字出干部。”赵丽华问怎么解释。程佳营说:“在写材料上,好事往多了说,坏事往少了说,出了大事往小了写,出了小事往没了写。一层糊弄一层,眼下都这么整。”赵丽华说:“这个报告我可整不了。”程佳营说:“我给你写,你把那份‘通报交给我就行了。”赵丽华不放心地说:“不能出事吧?”程佳营说:“以前院里的各种汇报材料,全年工作总结,先进经验什么的都是经我手出去的,虽然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但没有一件出事的。再说,有些材料报上去只是个形式,谁看呀?”他见赵丽华还在犹豫,又说:“师姐,万一出点漏子算我的。”赵丽华说:“这事是下级单位对上级组织上的事,怎么往你身上推?”程佳营说:“好歹我也是中层干部,万一有差错,你就是说院里责成我写的,过错由我揽过来不就完了吗?”事已至此,也只好由着他了。

俗话说,人要背点喝口凉水都塞牙。这口凉水不是塞了赵丽华的牙,而是让她得了急性肠炎。那天,正是赵丽华率领二团在百里之遥的大青山矿演出的第二天,她记得这天是到纠风办送交那份报告期限的最后一天。她给程佳营打电话问:“报告是否写完了?”程佳营说:“昨天就写好了。”赵丽华说:“今天我回不去,你再好好看看就送上去,可千万别出事。”程佳营说:“师姐你就擎好吧。”

据说,文字材料造假的事被发现率不足百分之二十,然而这背点的事却偏偏砸在赵丽华头上。事情败露后,纠风办主任吴秉光在大会上用他特有的大嗓门说:“有的单位在纠正行业不正之风中却顶烟上,被查出不正之风时,不但不认真整改反而采取欺上瞒下地制造不正之风,这样的人真是猴子拉稀坏肠子了……”会场上哄堂大笑。虽然,他没点省京剧院和赵丽华的名字,但人们都知道说的是谁。羞愧难当的赵丽华一股急火得了急性肠炎,住进了医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住院期间,丁晓岚一直白天黑夜地护理着赵丽华,来医院看望她的人不多。倒是剧院办公室主任程佳营头一个来医院的,他一进病房就跪在赵丽华跟前哭着说:“师姐,是我把你害了,我对不起你啊。”赵丽华说:“谁也不怪,都怪我自己。”程佳营说:“这个责任由我承担。”赵丽华说:“你承担好使吗?人家把目标对准的是我。”程佳营说:“师姐,你是不是得罪人了?”赵丽华说:“人要干点事哪有不得罪人的?就看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得罪的值不值。”程佳营说:“此话怎讲?”赵丽华说:“得罪好人不值,得罪小人值。”程佳营说:“我还是没明白。”赵丽华说:“你看过拉洋片吗?”程佳营说:“没有。”赵丽华边做拉洋片的动作边唱起来:

看过一片又一片,还有故事在里边。劝人做事要从善,忠义二字记心间。人做好事天在看,人做坏事要遭算……

赵丽华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两份申请报告,一份是请求处分并辞去省京剧院副院长职务;二是要求从省京剧团分离出来,组建省青年京剧团并由她亲自聘用一位副团长协助自己工作。

赵丽华的故事讲完了,可她那双眼睛却盯着我不放。我说:“你大老远地跑来,不光是为了听你倾诉吧?”她说:“当然不是。”我说:“要我为你写一篇文章?”她摇头。我说:“那要我干什么?”她神秘地说:“天降大任于斯人。”我说:“你可别忽悠我了,我多少年不演戏了,和你做不了搭档,大任素来与我无缘。”她说:“你有智慧,搞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搞京剧事业大发展,哪一样不是靠智慧?”我说:“你不会是又把我拽到你那个圈子里跟你一块受罪吧?”她说:“是受罪还是享福那是后话,我只要求你一件事。”我说:“什么事?”她说:“请你继续履行我们的‘北京协议。”我有点发懵地说:“什么北京协议?”她指着我说:“该罚,这么大的事都忘了!”我说:“只知道历史有个‘马关条约,不晓得又出来个‘北京协议。能提示一下不?”她说:“‘马关条约是丧权辱国;‘北京协议是‘防狼拒侵,想起来没有?”我摇着头,还是没回想起来。她着急地说:“怎么就不开窍呢?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北京的苹果园饭店,我们达成的口头协议。”“啊——”我一下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赵丽华遭到张晓峰的疯狂纠缠,她请我帮助她,让我以北京京剧院李晓勇的名字充当她的情人,为她防狼拒侵,我不但答应了,还在她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地解救了她……我说:“张晓峰已经驾鹤西去,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所谓‘北京协议已自行失效。”她说:“当初事情既然是两个商定的,没有达成共识怎么说失效就失效了呢?”我说:“客观特定人张晓峰已不在人世了。”她说:“主观特定人赵丽华还在人间嘛。”我说:“你不会是又遭到什么王晓峰、刘晓峰之类的纠缠和侵扰了吧?”她说:“事情比你想的更严重,这回不是纠缠侵扰,而是不遗余力地整我,暗算我,非把我弄死不可。”我说:“当年你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旦角,而今你是一个青年京剧表演艺术家,还有一个官衔,省京剧院副院长。谁敢胆大妄为?”她说:“明枪容易躲,暗箭最要命,盼你再来救我。”我说:“我怎能救你?”她说:“能救我的非你莫属。”我说:“具体地讲。”她说:“你先说愿意我就讲。”我说:“就算我愿意。”她说:“跟我去省京剧院,共谋振兴国粹大业,为京剧艺术闯一条新路。”我说:“我这里的工作还干不?再说我们工作单位还隔着省哪。”她说:“暂时可以协商借调,一切费用由我们拿。”我说:“让我去你们那儿干什么?”她说:“任省青年京剧团副团长。”我说:“你是说……”她抢过话头说:“我的申请报告,上级批回来了,同意组建省青年京剧团,我任团长并批准聘任你为副团长。”我说:“你不是申请辞去省京副院长职务了吗?”她说:“上边没有批准,要我继续留任。”我说:“那个造假报告的事怎么处理的?”她说:“只给了我一个‘警告,副院长接着干,不过又提拔了个主抓行政的副院长列我之后。”我问:“那个人是谁?”她说:“就是替我出馊主意、帮我写假报告的那个人。”我说:“就是你的师弟程佳营?”她说:“对啊。”我惊讶地说:“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提拔哪?”她说:“上边说他靠近组织,思想进步,工作能力强。”我说:“难怪他写出那么多假材料来。”她说:“这样的人还不少呢。”我说:“你们都进一个班子共事啦,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她说:“我干我的业务,他抓他的行政,各不相扰。”我说:“你聘我当青年京剧副团长的目的是什么?”她说:“多创作好剧本,协助我带领全团多演好戏,开创一条京剧艺术蓬勃发展的新路子。”我说:“还有吗?”她说:“至于你个人待遇嘛,我同剧院领导班子商定好了,对你本人实行‘一翻二带三优先。”她见我不懂就解释说:“一翻:就是比你现在的工资翻一倍;二带:就是带家属,带户口;三优先就是:对你的政治要求优先,对你的生活待遇优先,对你的工作环境优先。”这些话让我心里热乎乎的,不像我现在的单位川阳市京剧团,老爸已去世多年,二娘七十多岁了,还呆在山区老家,四岁的儿子寄养在二娘那里。生活之苦,困难之多,单位领导从来没有问过,更不用说给我解决什么具体问题了。人常说,树挪死,人挪活。我脑子里思索着。赵丽华见我好半天不说话,板着脸对我说:“现在是一个注重实效、互利双赢的时代,也是我们相依相存的大好时机。”她见我默默地看着她还不说话,又说:“要把我俩比做鱼水关系,我有献媚之嫌,那就比作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吧,只有劲儿往一块使,才能蹦出生命的辉煌。否则俩蚂蚱都得死。”我笑着说:“你为何非要把我和你拴在一起不可呢?”她不但没笑,脸色更加阴沉地说:“你是个搞创作的人,怎么连这样的问题都没有意识到呢?剧本,不是人的阅读作品,而是通过演员在舞台上树立起来的综合艺术,它主要的是通过人物形象启发和影响观众。如果你的剧本不能被搬上舞台那就是废纸一堆。”我默默着。她说:“你辛辛苦苦写的剧本即使稍差一些,被一个好演员演火了,那是人保戏。尽管你呕心沥血写出个好剧本,被稍差的演员演火了,那叫戏保人,对不对?”我说:“对。”她说:“如果你写的剧本没有人演,没有人看,请问你的创作还有意义吗?”我一时无言以对。她说:“长此下去,你只有剩下两件事可干了。”我说:“哪两件事?”她说:“背起麻袋到废品收购站去卖你的废稿纸,然后到零工市场找你的工作。”我说:“你是在挪揄嘲笑我?”她说:“是在激发你,让你痛下决心。”与其说是被她的一番言语所打动,不如说是被她的情真意挚所感动。我接下来的担心是自己没干过什么副团长,只怕给人家添烦生乱。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就说:“你这个副团长只是个遮人耳目的虚职,你主要做好两件事。”我说:“哪两件事?”她说:“一是为我量身打造一个好剧本,由我在舞台树立起来,这个剧本必须是精益求精、好之又好的那种,演出来属于那种戏既保人、人又保戏的强强联合。梨园行有句话说‘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演个好戏给人看。一个好戏不但是征服人心的硬件,也是建功立业的根基,它决定着我们的生死存亡和事业的发展。任何一个演员出道前,必须选一个好戏来开坯子,一个好角儿搭班儿时必须拿一个好戏来打炮。而今,我们建团出征必须拿一个好戏来举旗开路。”我为赵丽华的精心筹谋而折服,我表示赞同地问:“这第二件事是什么?”不知为什么,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从茶几上端起一杯茶水却没有喝,眼光有些迷乱地说:“这第二件事么……”我说:“你这个爽快人,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她说:“第二件事不是工作和事業上的事。”我笑着说:“那就是情感上的事喽?”她也笑着说:“也算是吧。”我说:“怎么叫也算是?”她说:“也算是我对你提出的一个要求。”我说;“什么要求尽管说,凡是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她说:“要求你履行我们的‘北京协议,继续充当我的恋人。”我哈哈大笑起来。她说:“你可别把事情想歪了,要求你在生活舞台上配合我演一场戏,这个‘恋人是用来吓人的。”我不解地说:“恋人怎么会是吓人的?”她说:“一个女人有了恋人、男人或情人就会使一些心怀叵测的男人们对她不敢轻举妄动,而免受伤害,所谓‘恋人是一种安全的需要。”我说:“这两件事都答应你。”她说:“李副团长,你什么时候走马上任?”我说:“很急吗?”她说:“十万火急。”我说:“总得办完关系吧?”她说:“只要你同意,明天就跟我一同回去,你的借调关系我会马上安排人办理的。”我说:“好吧,我得回家收拾一下,明天跟你走。”赵丽华笑了,她伸出小姆指来,像四年前在北京那样,跟我拉了拉勾。

如果说,人生如戏的话,戏中人物的角色是可能相互转换的。然而,我却不同,尽管转换的战场不尽相同,但仍然过着困兽犹斗的日子。

古朴典雅的住宅紧锁着的后花园,清爽幽静,简直就是一所别具风格的小别墅。青砖碧瓦的一座二层小楼坐北朝南,楼南边一片杨树林,枝繁叶茂地哗哗作响,楼左边不远处的月牙形水塘里,荷花盛开,香味扑鼻。楼右边不远处砖瓦砌成的八角亭矗立着。高高的院墙将喧嚣与尘埃挡在外面。让我没有料到的是,在八角亭的一块迎面石碑上,竟有一个惊奇的发现。就是这个发现拯救了这片宅院的命运,使它免遭毁坏。这里就是赵丽华家的后宅大院。真是一个写作的好地方。我问赵丽华,这么好的别墅是祖传的还是买下来的?她说:“这你别管啦,有你吃的喝的用的,只管写好你的剧本子就行啦。”她出了小楼“哗啦”一声锁上院外的锁头走了。

赵丽华每隔一天来一趟,给我送些吃、喝、用的东西,说些外边的消息。我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觉,除了吃饭睡觉外,时间都投入到写剧本上。这个剧本是我和赵丽华共同商议后才动笔的。也就是说,是专为她量身打造的一个八场新编传统剧目。剧本的名字叫《梅娘》:

宋·仁宗年间,梅娘家境贫寒,但自动聪颖好学,嫁于高虹刚为妻。高虹刚是濮阳王董朗府上的一名书吏。那年濮阳水情告急,朝廷拨下百万银两和修堤筑坝物资。银两物资被濮阳区董朗吞为已有,私建楼阁花园,终日花天酒地,致濮阳境内的渠村大坝决堤,十余万百姓丧命。此事被梅娘和丈夫高虹刚密奏朝廷。不料,奏折落入兵部司马王起之手,王起乃欺君罔上、结党营私、伺机谋反之奸宄,早与董朗等人结拜为盟,并以九佛宝珠立誓:“重开江山天地。”王起乔装改扮潜入濮阳,将“密奏”交与董朗,并指使董朗将梅娘和高虹刚全家杀害,唯见梅娘年轻貌美抢回府中欲纳为妾,梅娘誓死不从。那夜,梅娘在更夫李五相助下,打昏董朗逃出王府。一路乞讨到京城开封府状告董朗为民除害。董朗凭着“一靠三网”即“靠山,关系网,亲情网和裙带网”,毫发无损,又派人欲将梅娘秘密杀害。梅娘大难不死被巡视灾情归来的包拯救起。梅娘机智勇敢说服包拯和包夫人,终将董朗、王起等奸宄铡于开封府铡下。

剧情立意鲜明,情节感人。一个传统故事,折射出现实生活,旨在反腐倡廉,彰显正义。戏中,我本着“四着重”和“四加强”的创作原则。梅娘的角色,是一个知工知令的大青衣,赵丽华正是以张派(张君秋)青衣而见长,何况她在北京受张君秋先生亲自传授多年,这个量身打造,犹如天造地设。戏保人、人保戏的强强推出,她要不红才怪哪!我把这些故事、情节讲给赵丽华听时,她就高兴得不得了,催我快些动笔,早日写出本子来,发射一个剧本和演出的“双卫星”。创作中,我时时被一种无可名状的兴奋冲动着和激励着。本子写得很顺手,用了五十天就脱稿了。我叫来赵丽华听我读剧本的时候,她仔仔细细地听完后,直喊“好本子,好本子——”,就差抱着吻我了。

赵丽华打电话给丁晓岚,让她去市里最好的月华楼大酒店要几个特色菜,再去买两瓶法国红酒和些许西点送到她的后院别墅来。时间不长,丁晓岚将美酒佳肴全部送到。我们三个人面临月牙塘,坐在八角亭里来了个开杯畅饮。饮着饮着,我的高兴劲头儿却没有了,心情反而沉重起来。赵丽华和丁晓岚似乎感觉到了,她俩问我怎么啦。我说:“这酒喝得早了一点,万里长征才开头,关口还多着哪!”她说:“不就是有关部门要审查把关吗?反正这是一部好戏,我一定要演,这里不让演我去那里演,省城不让我唱,我就去别的地方唱,这个戏我唱定啦!”丁晓岚说:“对,我姐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要憋气就写戏。”这是同行们常说的一句玩笑话。谁知这句话像天上落下一块石头似的不偏不倚,正砸了在我的头上。也许我的到来有些唐突,也许是我沾了赵丽华的边儿,也许是我当副团长冲了谁的气管子,也许是我的身份有些神秘,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到了完全没有预料的重创。

那天,当我第一次出现在省文化厅会议室时,引起人们的密切关注。每当文艺团体要上演一个新剧目或新曲目时,省文化厅剧目创作室和艺术处都要召集一些剧作家和一些权威人士在这里研究论证一番,经一场唇枪舌剑之后,决定该剧(曲)目能否上演。也许是多年没有人写剧本的缘故,这次剧本研讨会似乎与以往不尽相同,它的规格提高了,参加研讨的人也增多了。省文化厅副厅长何秋江亲自主持会议,省剧目创研室主任胡荣发,省文联副主席巩营营和省里的一些著名剧作家、理论家、评论家、戏剧权威和京剧名家们都悉数到场。赵丽华带着我早早地来到这里,站在门口迎接各位到来。赵丽华将剧本打印了苦干份连同剧情梗概摆放在诸位的坐席上。何秋江向大家一一作了介绍。按惯例讨论前先由创作人将剧本通读一遍,然后,专家权威们各抒己见。我中规中矩地按套路出牌,又在会上相当谦虚相当谨慎地表白了一番。与会者发言很是踊跃,热情很是高涨,评价也很是不错,但是,谈到能否投入排练和上演时,省文化厅剧目创作室主任胡荣发说话了。他说:“建议演出单位和编剧暂且不要将此剧匆匆搬上舞台,剧本中存在两个重大失误。一是:历史的真实性失误。他说剧中以黄河在河南濮阳决堤为历史背景,阐述了一段故事,据我所知,古代年间,黄河曾多次水情泛滥毁坝决堤,但在濮阳并没有如此大的决堤毁坝事件发生,即使戏说,也应该本着历史的真实性,否则会造成人们意识错乱,引发不应有的误解,就像一个无辜的私生子找父亲一样,谁愿意承认?二是:我的老家是河南的,对河南的历史很清楚,之前我查阅过濮阳县志,宋代年间在此封王的没有一个叫董朗的人,倒有一个叫董会的人,不但不是贪官污吏,反而是一个清正廉明受民爱戴的知县,但时间与宋仁宗年代相差了七八十年。戏剧人物可以杜撰,但要有度,更不能太离谱。何况,眼下濮阳与我们省会城市结为友好城市,正要签订十多个企业经营合作项目,技术转让和产品开发项目,假如此剧一出,会不会带来负面效应?会不会影响我们的经济发展?”胡荣发的话刚说完,省文联副主席巩营营说“我很佩服《梅娘》剧本编剧的才华和勇气。他是本着一个创新的原则来进行创作的。尤其是剧本的场次结构不那么显而易见,这种结构不像是一个严谨而完整的剧本,倒像一个浪漫而抒情的散文。”他的话引起人们一阵哄笑。他似乎很受用地呷了口茶,又接着说下去。他说:“京剧的特点是故事性强,结构严谨,场场相连,环环相扣,这就是它的独到之处,也是它的魅力所在。反观京剧剧本《梅娘》就不是这样,或者说,它不适合作为京剧的演出本,建议编剧拿去作为评剧、歌剧、吉剧、龙江剧或者其他地方剧种的演出本。”好家伙,这不是在研究讨论剧本,也不是在谈修改意见,这就明确的否定,就是不许你青年京剧团排演《梅娘》这出戏!会场陷入沉静,气氛也有些紧张。我说:“我可以说几句吗?”主持会议的何秋江说“当然可以。”我向所有的人深鞠一躬说:“非常感谢各位领导,各位前辈,各位专家权威的诚恳帮助和不吝赐教。我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对刚才两位先生提出的质疑作一回答:一是,关于历史真实性问题。每个历史时期都有着它的真实性。文艺作品就是通过艺术形象来反映和表现它的历史真实性和历史的现实生活的一种属性,真实是艺术的生命,是衡量一切艺术作品审美的基本要求,它不是指被反映的人或事,而是指它符合生活本质规律与情理上的可信性,是指艺术真实同生活真实在本质上的高度统一。二是:关于黄河在河南濮阳段的决堤问题。人类历史上有‘自古黄河多水患一说,从公元前602年起,至1938年,记载的决堤达1590次,较大的改道有26次,平均三年两决堤,百年一改道,夺走了山东人百万生命,作为学识渊博的河南人胡主任却说不记得此事,但作为深受其害的山东人的我来说却记忆犹新。洪水是无意识的,人是有意识的,恐怕都不是偶然吧?”我的話也引起人们的一片笑声,我也很受用地向大家鞠了躬。我接着说:“方才省文联副主席巩营营先生说了他对京剧的理解及对《梅娘》剧本的看法,还建议我把它改成评剧、歌剧、吉剧、龙江剧或者其他地方剧种,让我很感动,谢谢巩主任的良苦用心,但我对京剧的认识却与巩先生大相径庭。京剧虽然被称之为国粹,但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和国势人情的变迁中,它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一统天下,它必须改革创新,吸收、借鉴其他姊妹艺术之精华,才能枝繁茂盛。倘若囿于一套固定的表现形式,沿袭旧的思维模式,京剧舞台缺少新的思想内容和新的生活气息,就会与‘三贴近背道而驰,必然受到观众的冷落。只有创新才是京剧艺术的必然选择。”巩营营大声说:“李先生的言论不符合京剧的历史,也不符合戏曲的历史发展,反映现代生活,利用和借鉴现代艺术手段是京剧的一种选择,但不是唯一的选择,运用经典,运用传统,恰恰是京剧的拿手好戏。”我当仁不让地说:“如果不改革不创新,不向其他姊妹艺术汲取营养,明明是新鲜水果,到了京剧就成了果子干,明明是水灵可口的水萝卜,到了京剧就成了腌萝卜,如果不保鲜,那些活、色、生、香就会全部消失的。”

唇枪舌剑几个回合,我未败下风。会议主持人何秋江说:“争论是件好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嘛,好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场面了。但是,今天的会是剧本讨论会,不是学术研讨会。《梅娘》一戏,能否演出,怎么演,需不需要修改,这些问题待有关领导部门研究后再决定。现在我宣布——散会。”

戏,演又演不了。人,走又走不了。我陷入一种无可名状的愤懑之中,偏巧这个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上午八点钟左右,我还没起床。昨天夜里修改《梅娘》本子的几处戏,到凌晨三点多钟我才睡下。无论醒着还是睡着,满脑子全是戏里的事。朦胧中,听见有人在敲打大铁门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这下我彻底醒了。能是谁呢?不可能是赵丽华,昨晚她来过,我和她一起吃的晚饭。临走时,她告诉我,今天上午去省文化厅参加一个会议,是关于贯彻落实文艺团体制改革的事情。她还说如果中午十二点前不能回来的话,她打电话让丁晓岚过来打理我吃饭。这个时间敲门的绝不是赵丽华,也不是丁晓岚,她俩都有打开大铁门的钥匙,即使忘了带钥匙,她们也会打电话给我的。再说,也不能这么吵吵嚷嚷的。除此,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交往。爱谁谁吧,反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翻了身,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听见“扑通”一声,有人从墙上跳入院子的声音,接着“咣当”一响,那扇沉重的大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呼啦”一下子涌进来一群人,我一下从床上跳下地,连鞋也没来得及穿,跑到阳台上去看,涌进来的有二十多人,大都是男的,只有两个女的,统一灰色着装,头戴大盖帽,臂章上印有“城管”字样。这些人手里拿著铁锹、尖镐和长钎等家伙。我急忙穿上鞋子和衣服迎了上去,问:“怎么回事?”领头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大脸盘小眼睛的人“你是谁?”我说“你们破门而入应该由我问问你们是谁?”那人说:“我们是市城管大队的。”我说:“你是城管大队的怎么啦?也不能私闯民宅啊。”那人说:“我不是私闯民宅,是来拆除非法建筑物的。”他的手一挥说:“哥们儿们动家伙!”我说:“且慢,你们凭什么?”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城管大队执行通知书”说:“没有这玩意儿敢来动真格的吗?”我看了一眼说:“你们有依据吗?”那人眼睛一瞪说:“这城管大队的通知书不是依据吗?”我说:“你说这是非法建筑物有依据吗?”他说:“我是执行命令的,不管什么依据不依据的。”我说:“那可不行,一切执行人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下达命令的人要负下达命令的责任。执行命令的人要负执行命令的责任。你知道吗?”那人说“我就不知道,你能咋的?”我说:“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那人说:“你说它是什么?”我说:“我肯定地告诉你,它不但不是非法建筑物,而且还是一处国家级的重点保护文物。”那人斜着眼睛问我:“你是什么人,一个人在这干什么?”我说:“我就是专门来这考察和处理这件事情的。”见他不相信,我从衣兜里取出一个证件,上面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监察委员会,还写着我的姓名、性别,职务栏里写着:特邀文物监察员。那人狡猾地一笑说:“请问李监察员,这里是何等级别的国家重点文物?”我说:“这是一所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你看那片杨树林不多不少正好是四排二十八棵,这是抗日战争时期李兆麟将军亲手栽种的。一九四零年四月二十八日李兆麟将军在这里亲自指挥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埋伏在大青山,全歼日军宁茨三郎部,炸死日寇七百多人。为了纪念此战,因此,得名‘将军林和‘兆麟阁,国家文物保护监察委员会正要将其定为国家级重点保护之物。请问,你把它拆毁掉,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那人说:“我只是来执行任务的,我负什么责任?”我说:“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你负的责任可大了,如果人为地把国家重点文物毁掉,可是违法犯罪行为,开除公职是小事,还要判你徒刑。”那人说:“你说得挺邪乎,有依据吗?”我把他领到八角亭里,指着那块迎面石碑上一行刻印的字迹说:“你仔细看看,那上写的是什么?”石碑上写的是:

绚烂神州地,白山黑水间。八载全,强敌嚣张,铁蹄肆踏践。

中华民族遭蹂躏,惨痛何堪言,骨露原野,血染白山巅。

一行道劲有力的字迹虽经风吹日晒,依然斑驳可见。

那人看后摇着头说“这是啥玩意儿?”我说“这就是李兆麟将亲笔写下的《三路军成立纪念歌》。全歌只分四段,这是第一段。”那人听后一咋舌头说:“咱是农村来的,哪知道这些事啊?差点儿闯了大祸。”我说:“不知者不怪罪,但是指使你这么干的人没安好心眼儿,他是让你做这违法的事。”那人瞧瞧四下悄悄说:“是郭大进这个鳖犊子下的令,这不是坑我吗?”我说:“郭大进是谁?”那人说:“城管大队的大队长,跟房产局阚局长是铁哥们儿。”啊,我全明白了。那人拽着我的手说:“事情我都告诉你了,到时候你可别把我给捅出去啊。”我说:“放心吧,我不干那些不是人性的事。”那人说:“我怎么回去交差?”我说:“你就把事情照直说,让郭大进自己来。”那人说:“你给我开个条呗。”我说:“开个什么条?”那人说:“你就写上这个场所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能拆除的话就行。”我进了屋子取出笔纸写道:

经鉴定:文华路115号赵丽华女士住宅后院的场所,系东北抗日联军李兆麟将军指挥部所在地,属于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鉴定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监察委员会028号特邀监察员

那人看看,将字条放进衣兜里说:“好了。”我说:“郭大进不信,让他直接找我。”那人把手一挥喊:“弟兄们,撤!”

我把发生的事情说给赵丽华。她吃惊地说:“我以为把前后大门一锁他们进不来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些人啥招都使。”我说:“差一点儿你这片楼院就被毁。”她说:“他们再来怎么办?”我说:“他们走后,我分别给北京的国家历史文物管理局的可明君秘书长和国家文物保护监察委员会徐玉成副会长打了电话,他们都说马上给这里的省委办公厅和省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要求他们采取紧急保护措施。估计这个时候,这些部门和单位已经接到电话通知了。”赵丽华说:“这座楼院是我爷爷传给我父亲的,父亲又传给我,我们祖孙三代人谁也不知道在此处还曾上演过这么隆重的历史一幕,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真是神啦!”我说:“一点儿也不神,我就喜欢探究人间鲜为人知的事情,再说,李兆麟将军的那首《三路军成立纪念歌》在我刚会说话的时候,我爷爷就教我唱过。”她说:“你爷爷是东北抗日联军?”我说:“这段历史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离开人世了。”她说:“那石碑文字的落款明明写着超兰和烈生两个人的名字呀。”我说:“李兆麟原名叫李超兰,曾用名叫李烈生,那个时期他不会轻易使用李兆麟这个名字的。”她说:“谢谢你又一次帮了我。”我说:“你怎么谢我?”她说:“你让我怎么谢都行。”我说:“最好的答谢是你演好《梅娘》这出戏,树立起一个绝无仅有的美轮美奂的艺术形象。”她叹口气说:“这个戏恐怕要流产,我们的计划怕是要失败了。”我问怎么回事,她说:“省里不同意我们上演这个剧目。”好一会儿,我对她说:“我们只有借鸡生蛋这条路可走了。”她不解地看着我说:“什么借鸡生蛋?”我说:“必须借一个地方,把这个‘双黄蛋生出来。”她说:“那你去找赵本山和宋丹丹好了,他们家的公鸡就能生出‘双黄蛋来。”我说:“不管公鸡母鸡,能下出‘双黄蛋的就是好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