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锋的诗
2018-09-19
张伟锋,笔名土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6年生于云南省临沧市,2003年开始文学创作,有作品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大家》等刊物发表;著有诗集《风吹过原野》《迁徙之辞》《时光漂流》;曾参加《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鲁迅文学院第八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习;荣获第三届中国“刘伯温诗歌奖”,2014年“滇西文学奖”。现供职于临沧传媒集团。
窗台上的花
雨水从纱窗洒进来
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那个爱花的人
会耗费很多时间
淹没在花的芬芳里。生活有很多意义
和植物相依相伴
这是当下找到的,最好的方式
其他的,要么没有找到
要么不太适合心性。做一株植物多好
你看,他们可以一动不动
不为宠辱所动,不会患得患失
只是静静地向上勃勃生长。再大的风雨
它也只是风雨,不是刀光剑影
再难翻越的坎坷,在时间里最终将变成灰
江水引
高空蔚蓝,青山碧绿。我的灵魂
宛如流动的江水。知晓游动的鱼群
知晓往来的船只。你常年出没在江水之上
背负风霜和星辰。夜晚沉寂,有人点燃渔火
关于你的隐秘,我也顺便知晓
此岸,彼岸。彼岸,此岸。之间盛放的
是我的宽广之胸和狭窄之心。在时间里
我想掉头往回走,抗拒驱使我们向前的事物——
你拖着行囊不知去向,你站在江边等我出现
你不会一个人登上一条航行方向不明船
山中的河流
山中的河流,缓慢而富有节奏
涤荡着唯美而动听的旋律。此时此刻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光滑的岩石上
鸟群炫耀着欢快,风群突然登门拜访
我俯身向水面,以手晃动光芒,以清凉滋润肉身
山中的河流,轻柔而难以挽留
深情而又去意已决。绕过我的脚踝
它们继续向着认定的前方
太阳穿过密集的树叶,细碎的落在地表
翠绿的森林里,超乎想象的安静。我想起了
很多无法更改的过往
我触摸到了,流动的河水,是奔跑的慈悲
它们曾以相同的宽阔和热切之心,爱恋过别的事物
而此刻,它们消融我;而最终,它们会离开我
脱落的松果
五老山的地域真广阔。我站在最高处
仍然看不到它的边缘。风声有时从东北吹来
有时从西南逆袭。晃动的树林
发出动人的旋律。有松果从雪松上掉下来
一颗又一颗,落了满满的一地
我们哼着歌儿,走到林荫下,捡拾果子
顺便对一些散落的花儿,仔细观察
用笔记录,偶尔也会动手,挖走其中的
最美的部分。松鼠见人就跑
羊群要好一些,那只戴铃铛的领头
从容地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仿佛它们的幸福
此刻系挂在我们的身上
闲云
闲时看云,静时听风。她一生以大地为家
过了春天,应该就会离开乌鲁木齐。她可能去北方
那里冰雪覆地,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白茫茫,她喜欢
她可能去南方,那里翠綠连绵,还有朋友的茶盏
她挚爱——使人疲惫的,不是体无完肤的逝去
不是充满未知的将来,是枯燥的,刻入骨骼的孤独和寂寥
所以,她一生像云,四处游走,四处停留。有些事物
外面的繁杂越多,看得越清楚。有些信仰,植入身体之后
就会和灵魂相依为命,互为捆绑
雪中之梅
最美的花朵出自冬天,出自白雪之中的梅树
我所拥有的,恰好是我所渴望的
这里曾有人影,在树下走动。留下欢乐的笑声
或者静默不语
而现在,出现过的事物,终于不知去向
我一个怕冷怕寒之人,低头徒步。恍然间
就闯进了无边无际的天地
看见风声的时候,它落在了树梢上。看见梅花
是因为白雪从高处落了下来
樱花的色泽
樱花沿着窄小的道路,一直延伸而去
我一个人在路上,走走停停。目之所及的范围
都看了一遍。天空是蔚蓝的,大地是碧绿的
轻风是清凉的。在寂静的山野里
一簇一簇的樱花,红得有些无法无天
我站在最矮的樱花树下,朝着天空的方向
跳了三次,折了三枝樱花。然后
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我环视四周
旁边恰好没有人影。我把它们带回城里
插在一个土陶瓶里,我确信我带回了自然
或者其中的,最为重要的部分
在勐董,看白鹭
南方的秋天,有金黄的树叶,也有碧绿的草丛
我们沿着弯曲的道路跋涉前行。灼热和疲惫
从脚底,不停地往上积压。有人想放弃
这充满不确定的旅行。而有人,在忽然之间
激动地举起手臂。所有人朝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成群的白鹭,在低空飞翔。一只接着一只
原野上的所有白鹭,都离开地面
进入灰色的天空。它们在高处绕了一圈又一圈
大约是飞行使它们疲惫,或者觉得没有动用羽翼的必要
其中的一只最先合上翅膀,落在水牛的脊背上
随后它们像坠落的雪片,放弃高处的姿态
集体回到水草肥美的湿地。很明显,光鲜的时刻
已经逝去,而暴雨即将到来。我们和这些会飞的朋友
一起裸露在大地的肌肤之上,等待着不可抗拒的命运
温柔吞噬,或者暴力侵袭。我们两手空空
我们不发一语,我们似乎较之先前更爱它们
豚鹿坡
杜鹃花的盛开无法无天
从山底一直延续到山顶,仿佛想进入蓝天
成为圣洁的事物
豚鹿之前幼小,之前生活于此
后来长大,后来人们发觉认错了对象
之后就不知去向。只有豚鹿坡这个名字
安静地留了下来
风声持续从一个方向吹来
茂密的树木,各自定下了自己的树冠
摇曳中迎接冬天和春天
它们的幸福无人能懂
我带你来到这个海拔高峭的地方
你说,这里的事物纯净、美丽、祥和
你羞于按下一直比较得意的快门。你只想
躺在岩石上和广袤的大地肌肤相亲
评:
张伟锋的诗清澈透明,自然冲淡,颇有道家的美学风范。他的这些可以称之为物诗的作品,能“以物观物而两不相伤”。无论对被肢解的物还是破碎的现代人而言,他的诗都是一支现代性病症的解毒剂。(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