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记忆中的鹤庆古城

2018-09-19田遇春

大理文化 2018年7期

我的家在鹤庆古城环城边上,属城外,是个半城半乡的村落。跨过公路就是城里。一路之隔,城里城外泾渭分明。但城里有我的亲戚、朋友、同学,我外婆家就在城里,所以读书、工作、聚会都离不开古城。城里有我童年、青年的记忆,城外也有,每当我从城外走进城里,许多记忆就浮上心头。

环城路转了一个圈,把鹤庆古城围了起来,圈在里面的称为城里人,为非农户口;圈外的称为城外人,为农业户口。那时,城里人每月供应粮油,多者25斤,少者15斤粮食。城外人以土地为生存条件,自耕自吃,并给国家上缴公余粮。这是我从幼年开始就记忆深刻的事。

鹤庆古城虽小,故事却十分丰富,文化底蕴深厚。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上学、赶街、游玩都离不开古城,无事上街走一转已成常态。尤其是晚上,街灯稀少,人迹寥寥,也去溜达一圈。

古城又称县城。两条主干道,呈十字型结构,若干条小街小巷呈网状型分布。譬如后街财神巷、薛家巷、府门街、五碓巷、三步卡、大井巷、马弯头、打铁巷、卖糠巷等等。街道中间为油亮的青石板,由于年代久远,人走马踏,每块石板都凸凹不平,但可以照见人影。石板两边均是土路或者杂石铺就,两边都有石砌的排水沟。当时的县城古朴,街道狭窄。主街道以经营日用百货为主,有大小三个饭店(俗称大食店、小食店)、百货公司、医院、电影院、食品公司、供销社、文化馆等。当时民间有顺口溜:“百货公司一枝花,食品公司双下巴,粮食系统顶呱呱,煤建公司亚非拉。”平时,县城冷冷清清,只有街天才是交易的热闹时机。打铁巷专门交易铁制农具,比如镰刀、锄头、砍刀等,西门前(街道名)专卖竹蔑器具,如箩筐、斗笠、簸箕、筛子之类。卖糠巷顾名思义就是买卖各种豆糠、米糠。北门街以蔬菜、水产交易为主,东门街多为土杂、药材等,南门街则多为柴薪以及洋芋、蔓菁、萝卜等山货。

20世纪70年代末,逢街天我曾在大食店打过工,每天工酬八角钱,好处是吃饭不付钱。城外人带来小麦换饭吃,一斤多麦子换一碗米饭,四角钱买一盘蒜苗炒肉,两角钱买一两甘蔗渣酒,能进食店饱餐一顿的毕竟是少数。看电影是大人小孩最为喜欢的一件事,当然是免费的广场电影或者叫露天电影。令人奇怪的是,一年几次免费电影都是养路段放映的。因汽车很少,就在南环路东段路中间拉上银幕,公路就是放映场地。因娱乐活动很少,听说放映免费电影,城里城外的人都蜂拥而至。观众太多,正面离银幕太远,有的人就坐在银幕背面也看得如痴如醉。一些孩子看了《南征北战》就到银幕下捡子弹壳,一无所获后甚是疑惑——打了那么多枪,弹壳直往下掉,掉下地就不见了,到哪里去了呢?

那时候城里的汽车很少,尤其对于城外人而言,汽车还是很新奇的玩意儿。有一次,我的一位远房亲戚的孩子跟着父母进城赶街,刚好遇到一辆苏式卡车,就尾随在这辆车后面,依依不舍,车停他停,车走他也走。后来,开车师傅把车停在府门前,颇有气势地吃饭去了。他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摸摸车灯,看看轮子,仔细端详驾驶室,然后坐在路边时而呆呆地审视,时而疑惑地望着这辆比人跑得还快的车,直到他的父母失魂落魄地找到他,一顿臭骂,他还不肯走。

城里有滇剧团,逢年过节就在马王庙里演出。我很小就与父亲前去看戏,虽然似懂非懂,但仍非常喜爱演员艳丽的妆容,色彩绚烂的服装以及文、武锣鼓场面和文、武戏,尤其让我沉迷的是滇剧优美的三大声腔——丝弦、襄阳、胡琴,让人听来如痴如醉。

虽称剧院,但陈设简陋,台上有深红色的布幕,一张桌几条椅子就是道具。演员在台上饰演出门、进门、骑马,全用动作、手势完成,这就要求演员有高超的演技,唱、念、做、打,样样精通。观众席就用木板、枋等搭成简易的凳子,后面的观众就站在地上或者凳子上。台下的观众有的抽着烟,有的嗑着瓜子,有的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跟着演员哼着戏文,有的用手在大腿打着节拍。每当演员演到精彩之处,台下喝彩声就不断,而当剧中人物遭遇不幸,观众就扼腕叹息,进而陪着演员流泪。在楼上半圆圈的观众席上,年轻男女边看戏,边谈情说爱,打情骂俏。一次看《送京娘》,很多观众为赵匡胤的正直襟怀感动,同时也为京娘的爱情悲剧而伤心落泪。我旁边的一位中年妇女更是伤心到哽咽。那时,台下观众的爱憎分明在观剧时也得到充分体现,如看到《秦香莲》一剧中的陈世美为享受荣华富贵而抛弃糟糠之妻时,观众骂声不断。

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的传统滇剧就是《白蛇传》中“吊打王道灵”这一折子戏。我对这出戏的剧情了如指掌,道土王道灵得知白素贞与青儿是蛇精所化,就暗送许仙灵符一道,欲用雄黄药酒使白素贞显出真身,置白蛇和青蛇于死地,后被白娘子识破,捉到家中审讯。王道灵在剧中属丑角,当时年幼的我被王道灵这一角色深深地吸引了,他在悬挂的两条布带上翻滚腾挪,没有坚实的功底是难以做到的。三人在台上的表演妙趣横生,唱舞交融,美不胜收。台下观众如痴如醉,掌声、笑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现将王被放走后遇到许仙的一唱段奉上,此唱段以鹤庆方言为台词,很接地气,让人忍俊不禁,深受观众喜爱。当时,很多人都会哼上几句,现抄录如下:“尊一聲许先生(你)害人不浅,带牵我王道灵双挨皮鞭。一年到(头)被打得稀王八烂,天头地(脚)被打得一跛一颠,荷花莲(藕—耳)被打得好像风扇,贼咪日(眼)被打得白翻白翻,爬墙踪(壁—鼻)被打得攒了地点,樱桃小(口)被打得歪在一边……”台上悲声涕泪,诉苦连连,台下笑声不断,连称王道灵活该,继而又骂王道灵歹毒。当年的我虽然对剧情一知半解,但也被剧场气氛所感染,大人们笑我也笑,大人们鼓掌我也鼓掌。反正,要热闹,大家一齐热闹。

当年看戏,恼火的事也有,如:开场锣鼓。只见敲锣人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锣鼓,但只听锣鼓响,不见人出来,让人急得肠子痒。戏迷们说,这叫催人锣鼓,意思是,快来,快来,快快来,好戏就要开场啦!

由于耳濡目染,慢慢熏陶,我也成了滇戏迷。如今,文友聚会仍能用沙哑的嗓音吼上几段,虽无当年那些名角字正腔圆,但也韵味十足。

鹤庆唱滇戏名气很大,看戏让我记得很多滇戏名角,如程子明擅长饰演小丑,饶贵宏继承了程子明丑角的特点,还饰演花脸,他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五贯》中的娄阿鼠,惟妙惟肖,让人捧腹。在《皮秀滚灯》中他头顶一盏灯,腾挪,翻滚,踢打,灯不熄灭也不落下。在《吊打王道灵》一剧中用一根垂下的布带做真,如吊环运动员一样优美得让人惊叹的绝技动作。小生名角龙泉,他既是滇剧团团长,又是剧团的台柱子,扮相俊雅,演技全面,嗓音略带沙哑,却别具风格。龙泉的唱念做打,颇有造诣,代表作如《斩黄袍》里的赵匡胤,《打红袍》里的肖芳,《秋胡戏妻》等等。他刻画了况钟的睿智,海瑞的刚直,岳飞的忠义,李春林的忠厚。尤其令人惊叹的是在《三进碧游宫》中饰通天教主,一场戏三变脸,手一挥,由白脸变成红脸,随着剧情变化,由红脸变成黑脸。他的变脸技巧在台上用油彩瞬间变化而成,与川剧不同。他还擅长打鼓板,鼓点干脆利落。小旦名角向四堂,自幼热爱滇剧,曾到云南省滇剧院学习过。他扮相俏丽,唱腔优美,吐白清楚,唱念做打俱佳,四功五法比较全面,具有省滇剧名角万象贞的风格,是小旦中的佼佼者。他的代表剧目有《红梅阁》中的李慧娘,《烤火下山》中的尹碧莲,《白蛇传》中的白素贞,《尼姑思凡》中的小尼姑,《秋江》中的陈妙常等等。陈维兰,祖传戏剧世家,曾进修于省艺校。特点是唱腔优美,韵味浓郁,代表作有《雷神洞》中的赵京娘等。左惠英,省艺校毕业到鹤庆,旦角,代表作为《女斩子》中的樊梨花,《打瓜招亲》里的陶三春。周锡林,省艺校毕业到鹤庆,擅长花脸,特点是身材高大,武打精彩,干净利落,声音宏亮,代表作有《打瓜招亲》中的郑子明,《牛皋扯旨》的牛皋等。陈老九,学名陈家吕,人称戏箩子,发展全面,出身戏剧世家,擅长花脸戏,如《牧虎关》中的周亮,《桂英打雁》中的孟良,《五台会兄》中的杨延德。他还专打小鼓,鼓点精道,琴技娴熟,还能制作很多道具以及龙狮等动物,尤其擅长舞龙耍狮,能在叠加的八张八仙桌上耍狮,跳跃灵巧,表演很多动作而不失误。还有杨惠生,先攻小旦,年迈后饰演老旦,唱腔优美,很会做戏。文竹九饰演须生,桂兰芳擅长老旦,张石林擅长小丑、须生,武生章天明代表作《三岔口》等。20世纪60年代初是鹤庆滇剧团的鼎盛时期,阵容强大,角色齐全,服装道具齐备,每年除在县城演出外,还在全县巡回演出,在省州汇演中也得过很多奖项。

人称鹤庆是滇戏窝子一点不假,全县共有戏台一百多座,逢年过节,村村锣鼓响,乡乡唱戏声,被誉为戏剧之乡。直至今天仍有很多戏迷活跃在乡村舞台,我也是其中之一。去年,鹤庆乾酒公司六十周年厂庆,特邀请了省滇剧团来鹤演出,连演三天,座无虚席,还一票难求。

城里人并非都是吃闲饭的,国家包分配工作以外,也有农业社,跟农村人一样耪田种庄稼,收获的粮食是集体的,吃国家供应粮。有酱醋厂、木业社、糖果厂、泥工社等等。许多城外人都想进入城镇,享受这些优厚待遇,但这想法比登天还难。姑娘都想嫁到城里,做城镇人。若是成了城里人的媳妇,户口没有改变,还是农村人。美貌的女子自然更能吸引城里男儿的青睐。每到晚上,有的农村姑娘会穿戴一新,粉面含春地去城里溜一圈,目的不言自明。这些都是当年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随着农村经济的进步,许多优秀农村女青年的理想也不再是“嫁个城里人”,她们变得更加独立、自主,农村、城镇户口对婚嫁的影响也变得越来越小。

古城历史悠久,但始建于何年,查阅史书才知晓。宋朝年间,为了“内屏中夏,外控诸彝”镇守边关,地方政府就在鹤庆坝子中央建了一座土城,其形状如龟,人称龟城。到了元末时,土城年久失修,相继倒塌。明朝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鹤庆知府周集上报朝廷,筹集资金,摊派民工,修建砖城。北门的月城即原有的旧城。古城建有东西南北城门四道,四座门楼。城墙四角建有敌楼四座,四周共建有敌台10座,守御房屋25间。城外掘沟为壕,用黄龙潭、西龙潭、黑龙潭水灌注,既起到防护攻击的作用,又是消防的储水之源,又与城内各街道沟道相通,起到涵养水源之作用。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20世纪50年代古城墙被拆除,这座古城也敞开大门,与附近乡村连在一起,环城路就是城、乡的分水岭。古城墙已消失在历史的记忆中。城里两条大街以钟鼓楼(云鹤楼)为中心,一条南北方向,以县政府、钟鼓楼、豸角山上的文笔塔处在一条中轴线上:一条东西方向,面向石宝山和九顶山。民间有城内“三山四海五马不出城,向东三大寺,面北两堂神”之说,三山四海即城里的假山和湖塘,一日府山,旁有府海,中央有水阁凉亭,又名礼宾亭,位于县政府内。二日,学山,山上有树;学海,海内有亭,叫学亭,为文庙的附属建筑。三日,花山花海。花山有各种花木,故得名,花海又名荷花池或建湖,湖中建有“桂香楼”。四日,皮海,又称皮塘,在原云鹤中学操场,曾有皮匠在塘内泡皮而得名。五马不出城即原城里寺庙中有五匹泥塑马,一是马王庙塑有神马塑像一匹:二是五碓巷的土主庙里供奉鹤庆筑城时无偿供应茶水的张姓老人,庙门口塑有两匹小泥马:三是该巷内有一座圣母殿,俗称娘娘庙,门前也有两匹泥马。共称为五马。

古城里寺庙密布,三步一寺五步一庙并非夸张。据不完全统计,鹤庆有寺观庙宇近130多座。向东有三大寺即忠孝祠,俗名西寺,供奉关羽和岳飞,位于南门外我村内;白衣寺,位于白衣寺巷南侧,供奉白衣观音大土;妙觉寺,在今食品公司院内,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南北还有两堂神,一是狱神萧何,相传汉初宰相萧何制定中国第一部律书,死后封为司狱之神。地址在今县政府院内。二是眼光寺,在倉河街,供奉封神榜内主宰眼睛疾患的神杨任。

由于历史变革和兵燹,很多寺庙和古建筑已荡然无存,如今仅存且基本完好的有云鹤楼、文庙建筑群、武庙、财神殿、观音阁等几座。在古城里,政、军、文、商等名人故居遗存较多,今天仍有迹可循。民居以四合头、五天井、六合同春、走马转角楼较为有名。

在现存的古代建筑中,鹤庆文庙建筑群和云鹤楼最为出类拔萃。文庙建于元至元八年(1271年),在历史长河中不断经历焚毁、重修、扩建。大成殿又称先师庙,是文庙的主体建筑。殿内正中供奉孔子神位,有清朝历代皇帝御书匾额7块,其整体布局承袭了明代宫殿式格局,蔚为壮观。外则飞檐翘角,内则斗拱纵横。四角檐柱上分别雕镂四条云龙,玲珑剔透,工艺精湛。先师殿雕梁画栋,彩画精美,工艺精湛,飞阁流丹,肃穆庄严,蔚为壮观。虽经700年的风雨沧桑,至今仍保存基本完好。今天正辟为文庙公园,并恢复原貌,加以保护。

鹤庆文庙自古以来就是学庙、书院的所在地,我读中学时就在这里就读,此时,已更名曰:鹤庆中学。我的家离文庙仅几百米之遥,上学十分方便。每天背着书包,穿过后街到文庙上学读书。学校开设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等课程外,还在海北坪办有学农基地,种苞谷、黄豆、南瓜之类的植物,在学校的菜地里种植蔬菜,供学校食堂之用。学校还开展忆苦思甜教育,请苦大仇深的老农诉旧社会的苦,讲新社会的甜。组织学生吃不放油盐的荞面、包包菜做的饭菜,名曰:忆苦思甜饭。

先师殿两边的附属建筑均是教室和老师宿舍,几株柏树比楼房还高,估计也有几百年历史。老师们课余时间都喜欢在柏树下喝茶聊天。我们的教室就在文庙建筑群最北面,即“尊经阁”。三年时间里我在这里完成了高中学业。这是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事了。

我读小学时,大多数时间是在城里五碓巷丁槐家大院度过的。丁槐,在清末镇压杜文秀起义、中法战争、辛亥革命中均有战功,丁家大院为丁槐故居。在“土改”中丁家大院收归国有并改为城镇小学,城里或者附近部分村庄的孩子都到这里上学。如今,丁家大院基本保留原貌的就是南院,其它均已成了钢筋水泥房子了。

城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云鹤楼。具有近500年历史的云鹤楼又名安丰楼、钟鼓楼,位于鹤庆县城中心,属楼阁式建筑,明三层暗四层,是鹤庆地标性建筑。始建于明正德九年(1514年),后毀于兵灾。历朝历代又不断重建,修复。

20地纪80年代到90年代,政府对云鹤楼进行了两次重修,一次是1981年11月动工,1983年10月竣工:第二次是1998年恢复重建中利用世行贷款对云鹤楼实施整体维修,于1999年底竣工。1981年我25岁,参与了云鹤楼的修缮工作,在城里师傅蒋其康、章虹宇的带领下,负责彩画工艺。我除了参加过云鹤楼的修缮之外,还经常登上城楼,或眺望远山,或俯瞰县城全景。有一年过年,云鹤楼上装了“哈哈镜”,在此镜面前,人像都已变形,手长脚长脖子长,或者缩小得像武大郎一样,矮小敦实。因未见过丑化人像的镜子,人们很是惊奇,一时间,好奇者如潮,争先恐后地一睹自己的丑容。姑娘们羞羞答答,想看又怕看,看了又心里不爽。男人们就镇静得多,哈哈一笑了之。逢年过节,楼内还举办书画展。因我喜爱书画,每次都去参观,久久不愿下楼离去。如今,为保护这座珍贵的古楼,已停止在楼内举行任何活动。

当时,我对这座古建筑的认识仅限于一座古楼而已,每天在脚手架上勾画图案,并未在我的心中留有多大位置。而随着阅历的增加,见识的广博,我对这座建筑也从印象平平逐渐变为仰视和感叹。云鹤楼不单是一座外在精致华美的古楼,更是一座内涵丰富的文化宝库,保存着珍贵的文化遗产,镌刻着历史和沧桑。

云鹤楼门上留有清代文人题的榜、对联,楼内存有“云鹤楼碑记”“安丰楼碑记”石刻各一块及清代翰林赵鹤龄对联,鹤阳学子赵椿题写木刻对联各一副。南面正中为我省著名书画鉴赏家、鹤阳学子孙太初题写隶书“云鹤楼”三个大字的匾额。拱楼南北两面由丁彦题写的“民安物阜”“文通武达”匾额。北面对联为清代进土杨金铠题云鹤楼132字长联,滇西书画家黄致中书丹。上下联分别为:

荜路启山林,草昧经纶几创垂。斯臻完备,环桥每观听。羡崇祠乡贤名宦,两俱衰然压班。为茧丝乎?为保障乎?夺班巧者蜀龟。溯当日曳泥锦楼,成城四围,缔造敢忘高进义。

桑田变沧海,庄严璀璨诸繁盛,半即摧残,杰阁偶登临。喜边邑城郭人民,今并幸而如故。孰主宰是?孰纲维是?怀故都兮迈鹤。知异时停云华表,去乡千岁,来归犹说丁奋威!

南面对联为清代举人杨金和撰写的云鹤楼82字长联,由省政协秘书处副处长、文史办副主任、作家宣伯超补书,上下联分别是:

小结构到底何奇?想洞纪龙眠,石传象跪,诗题竹树,果种菩提。为儒、为释、为帝王,蕞尔微区,其中大有人在。

真逍遥当前即是。看朝霞虹映,夜月蟾辉,宝岭秋光,漾江春色,好山、好水、好景物。取之不尽,此外匪我思存。

城内,胜迹无数,故事甚多,摘其主要,舍弃其余,以省篇幅。

一条河由西向东穿过我居住的村庄绕城而去。一条路把城里城外分隔开来。

我的家就在环城公路外面,即城外,俗称南门外。旧时,鹤庆县城俗称龟城,南门又称小月城、瓮城。20世纪60年代,此处曾挖出大炮,还曾遭水淹、火烧等劫难。高高的城墙把村子挡在城外,城墙上有城垛,城墙外有护城河。据说,城墙建好后,天黑就关闭城门,外地商旅多有不便,便允许在南门外建客栈饭馆之类的设施以方便深夜到达的客人,称为“铺”,有商铺的意思或者可理解为官方设置的机构。有小河从边上流过就叫水路铺。从此,一个半城半乡的村庄诞生了。

一条石板道路穿村而过,是进城的主要干道,早年称官道,也是联系外界的主要通道。房屋就沿着道路、小河修建。早年间,商帮兴盛,马帮发达,南来北往,马蹄声声,一些马店应运而生,每到晚上,住满了马帮和商旅客人。每到秋后,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村庄的空地上就被去朝山的藏胞占满了。他们从藏区远道而来,到鸡足山朝圣,长途跋涉,风餐露宿,风尘仆仆。进入鹤庆后,先到天子庙朝拜,然后途经县城,驻扎周边空地,撑起帐篷,燃起篝火,架锅造饭,待第二日天明启程,直达鸡足山下鹤庆黄坪天华洞朝拜,继而直上鸡足山,完成神圣的鸡足山朝圣之礼。

每逢街天,从山区来的山民进城赶街,就把草鞋藏在村里小河边树丛中,换上胶鞋或者布鞋进城去交易,待下午交易结束后又到河边换上草鞋回家去。后来,有了汽车才偶有车辆驶过,飞卷的尘土追着车轮卷起灰雾。路,弯弯曲曲一直通向远方,通向县外到州府。官道宽窄不一,很多路段仅能容一辆车通过。车辆虽少,但因道路狭窄,低矮的房屋常常被大货车刮掉瓦或椽子之类。争吵甚至动起手脚的事常有发生。后来,公路铺为弹石,我和村里好多人一样激动了很长时间。再后来,换成了水泥路面。

一条小河从村中流过,河水清澈,两岸竹柳依依,穿白柳高数丈,枝繁叶茂。竹是荆竹,粗为指头,叶翠杆直,被村里人选为钓竿,空闲时蹲在河边钓鱼。制作钓竿需砍一根青竹,削去枝叶,点燃麦秆,烘烤竹节,使其发软容易改弯变直。竹梢要细且具有弹性。鱼线早期用缝衣线,后来用二胡弦线。鱼针最初用大头针,经火烤后做成弯状,没有倒钩刺,上钩的鱼容易逃脱。后来有了倒钩刺的鱼钩,钓到的鱼就多了。不知为何,那时没有大鱼,最多半斤的鱼已是令人惊叹不已。我那时想,鱼也跟我们一样,我们吃不饱,饥饿也伴随着它们。最近几年,河里出现了一种小龙虾,这在家乡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新物种,而且繁殖力特强,不到几年,几乎所有水域都有它的踪影。

小河的发源地就在螺峰山下的黄龙潭,起到泄洪和灌溉的作用。除夏秋两季外,小河的水量并不大,但好在那几年河水清澈洁净,鲫鱼和鲤鱼清晰可见,偶尔还有珍稀的面鱼。在冬春季节因河水较少钓鱼改为剟鱼。剟鱼的工具为剟子(小鱼叉),都是村民自制的。一根竹竿顶端绑上三根或四根伞骨做的钩锥一样的铁器,锋利且带倒钩刺,用于捕鱼和捕田鸡。那时,不知有环保这事,只要是动物见啥捕啥。栽插开始,下游需放水栽秧,一时间河水灌满小河。每逢晴天,村里人淘洗麦子、洗菜、洗衣服都在小河里进行。如今小河依旧悠悠流淌着,但随着自来水的普及,昔日村民们聚集在河边洗衣洗菜的情景已经消失了。

每到夕阳西下,鸟归巢,人回家,小河边挤满了刚从田里干活回家的村民,把糊满泥垢的双脚洗净,霎时间人声嘈杂与树上的鸟儿一同喧哗,热闹异常。往日,初夏时节是最为繁忙的,收小麦、割豆子、栽秧苗,还有家里自留地菜园的辣椒、西红柿、南瓜苗、茶豆、豇豆等等需要浇水。那时的我,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从田里回到家挑起水桶就到小河里挑水,一担又一担,就像竞赛一样,直到天黑。而现在,很少能见到这样的热闹场面了。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务工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照料田里的农活儿。小村显得空落落的,异常安静。

秋收时节,为收割水稻,稻田放水。秋水泛滥,河水上涨时,稻田里的谷花鱼顺流而下,在有坡度的沟渠里筑一鱼坝,放一竹编的溜子(鱼床),一天下来,收获甚丰。垂钓者则寻一鱼群容易聚集的河湾作为钓窝,撒几把米或者米饭诱惑鱼群。一条仅容得下半边屁股的小板凳,在潮湿地里挖几条蚯蚓,就开始了愿者上钩的闲情逸趣。往往一个钓鱼者边上围了一群人,就像下棋一样,围观的比下棋的人还着急。钓鱼也一样,无数双眼睛盯着鱼漂,稍有响动就催甩竿。有时遇到一天鱼不咬钩,就大叫鱼不吃,冲蛮石,捡起石头就甩进河里。浪花荡起,在一阵嬉笑怒骂声中收竿。现在,稻田里还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化肥、农药的普及,或是因为田地的减少,谷花鱼已经难寻踪影了,稻田边上的钓鱼人也消失不见了。

小河进入村庄后,称为寺西河、护城河、环城河,然后,汇入漾弓江。河上有一座石拱桥,连接南北交通。桥为麻布石石材,桥栏柱顶为圆形,桥栏雕有图案。石桥名为:迎贵桥,年代久远,为弧形拱桥。桥身石块为麻布石,石头之间燕尾榫丝丝相扣。桥身造型美观,上有石板围栏,也是用麻石镶就。每年雨季洪水泛滥,石桥以西地势低矮的人家多被惊扰,村边田块均被淹没。这些年来,此类事很少发生,浑黄的洪水也很少看见。这可能与山里植被逐渐恢复有关,山林茂密,巩固泥沙的作用增强,蓄积洪水的功能充分发挥出来了。

桥的两头有两户火炮铺。一户姓肖,住桥的南头,人称肖火炮:一户姓刘,住桥的北头,人称刘火炮。两户人家十分有名,都是手工制造火药炮仗的行家。姓肖的与我家紧邻,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两家父交子往,关系十分融洽。且在20世纪80年代初,我还在肖家打过工,即帮工做炮仗。做炮仗有若干道工序,裁纸、赶筒、切筒、捆饼、上浆、装泥、装药、封泥、锥孔、插引线,然后用钝铡刀把炮仗引线一端扎紧,这一环节极为重要,扎紧了引线点火后引爆不了火药,扎松了引线容易脱落。最后,经过晾晒,就可销售了。这期间,我学会了赶筒子、切筒子、捆饼、插引线等一般的工序。其中,捆饼是一项技术活,要把切好的纸筒捆成八角砖状,纵横排齐,一饼共1008个,没有技巧便弄不成型。肖大老为人和善,技术精湛,配制、灌装火药、炸药都是亲自在一间小房间里操作,一是为了安全,二是涉及核心技術,需要保密。我去帮工时是肖家老大当家,他天资聪慧,喜读书,炮仗工艺做得极好。当时,这门火炮技术属于独门绝技,生意极好。他家还会钻天鼠、钻地鼠和礼花的制作加工。每逢火把节,村里都要竖火把,火把上的礼花都由肖家来完成,届时,城里人都倾城出动观看礼花,真是盛况空前。后来,这门手艺收归集体,由生产队派工来做,我也参加了,但由于种种原因,时间不长就停止了。现在,这门手艺由于安全问题也被禁止了。

村中的大石桥旁有两棵参天的白杨树,一棵在桥的西边,一棵在桥的东边。

而树也就在石桥诞生后由前人栽下,经历了历史的沧桑,见证了历史的变迁,犹如进入古城咽喉要道上的两个壮实威武的卫兵。树龄也在几百年以上,高十丈有余,有四人围抱粗细,枝繁叶茂,亭亭如华盖。每当夜幕降临,桥上就是村里人闲聊的地方。昔日的小河两岸柳树含烟,遮天蔽日,每逢夏日,又是村里人纳凉的最好去处。夏秋时节,落日黄昏,群鸟归树,呜叫一片,煞是热闹。小道消息、笑话、政治或生活的奇闻异事,都在小桥上传播着。

不久,两棵大树被轰然放倒。他们的飒飒英姿在人们心里渐渐消失了,大桥两旁依然阳光普照,晚归的鸟儿不知去向,炎炎夏日乘凉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棵古树伐倒不久,那座年代久远的石桥也被拆去,换成了水泥桥,有懂历史的人说,这座桥是家乡的古董,是古城历史的见证,建议修河时保留古桥,但没有被采纳。小河两岸的柳树也被伐光,昔日风光已不复存在。

我每天都要从桥上走过,感觉已大不一样,那种厚重的历史感已飘然逝去,那桥只不过是众多普普通通的水泥桥而已。小桥流水的旖旎风光已成历史。路,依旧通畅,古桥换成了水泥桥并没有在人们的心里引起震荡。从前,背着电瓶的捉鱼人活跃在小河两岸,把大大小小的鱼虾一网打尽。后来,河里的水变得肮脏,有的人往河里扔垃圾。太阳每天依旧冉冉升起,又缓缓落下。石桥下的水还是汩汩东流。人们为了生计还是那样匆忙。小桥上没了人影,鸟儿也不见踪迹,一切归于平静。

但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仅仅是少了一座古桥吗?还是还有很多别的什么?

这个小村庄里曾经建有五座寺庙,三座名人宗祠。东寺、西寺、白衣寺(原印刷厂厂址)、小东山庙、观音堂,还有蒋宗祠、杨宗祠、周宗祠等等。

紧靠环城路边,一东一西有两座寺庙。一座叫东寺,住尼姑,一座叫西寺,也住尼姑。这两座寺庙为何不叫庵而称为寺,没有任何记载,懂历史的大都逝去,没有人能说出子丑寅卯。20世纪50年代,这座寺庙被分给农户居住,在破四旧的运动中城里的红卫兵再次光临这座寺庙,一切塑像均被捣毁,城里的古建筑和寺庙都不同程度地受到破坏和损坏。

往南一里许就是观音堂。堂内塑观音坐像,后改作学校,直至今天,已找不到旧日的一丝痕迹,朗朗书声从学校传出。我曾经在该校读书,虽然短暂,但也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如每年的春游,今天还记忆犹新。在教室关久了,就如笼中小鸟放飞出来,自由飞翔。每当老师宣布春游时,我放学回家就告诉母亲准备明天的午饭。母亲把家里最好的一直舍不得吃的鸡蛋拿出来,做成鸡蛋油炒饭。我一夜兴奋,难以入眠。第二天天还未亮就催促母亲为我拿出干净的衣服,系上红领巾,背上鸡蛋油炒饭,赶到学校集中。时辰一到,老师会宣布若干条注意安全的事项,全校师生在扛着红旗的同学带领下,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出发了。到了目的地还要开展一些活动,如老鹰叼小鸡、丢手巾、猜谜语等,老师还要求每位同学写一篇短小的游记。我们前后到过朝霞寺、鸡窝寺、黄龙潭等地。、

我家的南面就是周宗祠,也就是鹤庆大商人周守正家的宗祠。周守正属“福春恒”商号的总经理,“福春恒”为蒋宗汉兴办的商号,在周的精心经营下,商号遍布云南、四川、重庆、上海、香港等地,共有40多家。宗祠坐西面东,门楼巍峨,门前一块很大的长方形空地,南北约30米左右的围墙一直延伸到官道。门前长方形石板通道正中竖有一座三层表杆,上方雕有三角形斗状石刻。进入院内,房屋为四合五天井,青石铺就的院坝,正西面有一戏台,为大理石围栏,雕有十二生肖图案。两道月亮门上书有“出将”“入相”字样,戏台两侧有两棵白玉兰树,郁郁葱葱,每逢夏季,玉兰花绽放,甜香四溢。每逢祭祀或者年节都有滇戏演出,锣鼓喧天,胡弦悠扬。后花园为走马转阁楼,20世纪50年代被粮食部门辟为仓库,后来,戏台被拆除,再后来巍峨的门楼变成了其貌不扬的一座铁大门。

这地方是我和小伙伴们玩游戏的地方。男孩子们玩撞钟、打纸包、滚铁环、玩陀螺、铲海啵(河中蚌壳)等等。女孩子则玩叼小鸡、跳橡皮筋。撞钟并非僧人的仪式,而是一种游戏。用一枚铜钱或者硬币撞在墙壁上,输赢就在远近,远的就能吃近的,向你靠近的投掷,若掷在一虎口内,用手指一比,就算赢,赢了就把你的铜钱或者硬币拿走。纸包容易理解得多,用课本或者废纸折成八角状,就拿来做输赢的东西。陀螺用木头削成梨状,用一小节马掌或者铁钉钉入陀螺小头,顺着铁钉根部绕上细麻绳,用力一甩,它就嗡嗡作响,并在地上快速旋转。我们的玩法则是在地上面一圆圈,参与者把自己的迭螺排在圆圈的中心,多者不限,轮流把圈内的迭螺逐出圈外,或者使其受损。技术性、准确性不高者就只能在圈内被别人削你的陀螺。如果你没有把陀螺甩转,就称为“死了”,须放到圆圈内受罚,直到有人犯跟你一样的错误,你才能起死回生,重回战场。

20世纪70年代后期,这座粮库开始运来美国的大米、加拿大的苞谷、澳大利亚的小麦,每麻袋重182市斤,有的重达202市斤。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成了搬运工,每吨8毛钱,这时我们才知道什么叫挣外快。我家就在粮库的隔壁,司机叫搬运工就是鸣喇叭。喇叭响就去背粮袋。当时,白壳等外烟9分钱一包,扛一吨苞谷差不多就能买一条。但是,这样的事也要冒风险的。

一次,正是农忙季节,一个小伙伴跑到田里悄悄告诉我们,苞谷来了,偷偷叫上几个人去帮忙搬运一下。我们撒个谎,约了几个伙伴就去了。正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大队干部和县里来的工作队长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大惊失色。工作队长是个警察,态度可想而知,“帽子”大到吓人。灰溜溜的一群农民搬运工被呵斥到屋檐下接受训斥,我们悄无声息,大气不敢出,如果辩解或者抗拒,游街批斗是大有可能的。农民遇见官家生性胆小,他们一直相信“见官莫上前,吃饭莫落后”的人生哲学。工作队长识字不多,据说有一次他去买烟,对售货员说,卖一包“翁翠”来。售货员回答,没有这种烟。他指着柜台上翡翠烟说,这不是“翁翠”吗?售货员说这不叫“翁翠”,这叫翡翠。他一时语塞,又不好收场,就说,管他什么翠,拿一包来。在民间就是这么流传。直到今天我的小伙伴们还记得这个故事。在工作队长一顿臭骂下,我们都低下了头,唯恐与工作队长的目光相遇。面对此情此景有的人已经瑟瑟发抖,每一个人都希望不要惹火上身。后来,我们唯唯诺诺听从指挥,表示绝不再犯,才放过我们一馬,重回田间参加劳动。

石桥东边有一座庙宇,坐东面西,名曰小东山庙,供奉东山老爷,也就是本主,是东山庙的派生,后来被辟为生产队的养牛喂马的场地。此庙是后来群众建起来的,供奉有东山老爷、观音等塑像。据说,东山老爷风流成性,曾与白马老爷的小妹私会,因一夜贪欢,鸡叫才匆忙起身,匆忙中来到水路铺不慎掉了一只鞋,后人就在掉鞋的地方修建了小东山庙,与东山庙区别开来。现在有人考大学时,就到小东山庙祭拜文曲星,城里和附近及本村的斋妈妈初一十五就在庙里聚会。我母亲在世时也是其中之一,她认为这是一种老年人的聚会,上了年纪的一种精神寄托。

庙前有一水井,名曰沙井,水质极佳,清澈甘甜。没有水井的人家以此井为饮用水。大年初一鸡叫头遍时谁先打上一桶井水,谁就能来年财源滚滚,四季发财。

往南就是蒋公祠。蒋公者,宗汉也。由于我出生时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对该宗祠的印象几乎全无,加之蒋公祠位于村庄的南头,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区域,所以我很少接触蒋宗祠,对这一建筑的印象也仅停留在别人的描述或是书本上的介绍。据老人讲,宗祠大殿气势恢宏,雄伟壮丽,汉白玉栏杆的雕丁十分精妙。此外,还有白衣寺、杨公祠等年代久远的建筑,静静地伫立着,看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我在小村中平平静静地度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看着它一点点地变化着。又过了一些年,小村划归云鹤镇,但村民半城半乡的身份没有改变,仍然是农村户口。

某年,开发商要建一条商业街,取名金菩提。河两岸一切建筑皆被拆除,包括东寺、西寺和客运站。当然,此时的东西寺已是民居,早年建起的农贸市场熙熙攘攘,小河被蒙在水泥盖板底下,一些先富起来的人家购买了商铺,由此,经商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再后来,这个小村的土地被征用修筑公路及其他设施,一些人家盖起了高楼,开办了酒店、旅馆、饭店。小村的田地逐年减少,十年二十年后,村里还有田可种吗?答案我不知道。

今后的路还很长。远方,依然是山峰挺立,树木逐渐葱郁,小河正在治理,水也正在变清,绿水青山离我们不再遥远。变迁,使我认不清原来的村庄。但我仍然深爱着我的村庄,不管他是远去的村庄还是未来的村庄,都会在我心中长存。

编辑手记: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每一座小城都有许许多多属于他的故事,而在城里生活的人,就是这些故事最好的讲述者。本期主人公田遇春为我们讲述在他记忆中与鹤庆古城相关的故事。一条环城路将不大的鹤庆古城环抱着,形成城内城外迥异的景象,也让作者经历着不同的故事。鹤庆城内,是稍显现代化的街市,秩序井然,商铺林立,娱乐设施齐备,人们过着看电影、品滇剧的时髦生活。唯有文庙、云鹤楼等古建筑还在诉说着这个古城的历史。鹤庆城外,是自然淳朴的田野和村舍,其中就有作者成长的小村。一条小河,一座古桥和几处古建构成作者关于小村的所有回忆,但在这些事物的背后,却是作者那些早已难寻的童年记忆和过去单纯美好的生活。作者冷静地诉说着小村的变化,商户、公路、高楼多起来了,但有些珍贵的东西已然在消失,比如绿水、古桥、田地……作者在感叹、思考这种变化的同时,也表达了对小村从未动摇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