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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岁老妈的平凡人生

2018-09-18陈燕霞

南方人物周刊 2018年27期
关键词:反革命继母姥姥

陈燕霞

妈妈嫁给父亲的同时成了继母。文学作品中对继母的描述多为凶狠、刻薄,对待亲生子女和继子继女厚此薄彼;影视作品中凡涉及到类似角色,都是家庭出现错综复杂关系的根源,也导致家庭矛盾屡屡出现。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农村,一个年轻女子嫁入别人家,成为继母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妈妈将“初为人母”的爱都给了孩子,但在农村,她要面对的各种矛盾仍可想而知。

艰难岁月还在延续,更大的困难来了。60年代初,父亲被打成历史反革命轰回了农村老家,妈妈和姥姥带着两个姐姐在北京生活。平日里,姥姥抚养姐姐,妈妈像男人一样出去工作养家糊口,先后在几个不同单位工作过,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拿的是最少的钱,还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多次转正都未被批准。妈妈做了一辈子临时工,直到去世都没有退休金,这也成为她一生的憾事。

1966年我出生时,姥姥已经过世,两个姐姐承担起了带我的任务。妈妈独自骑自行车到宣武医院生下了我,冬天,41岁的高龄产妇没有家人照顾、没有营养品供给,妈妈用她坚韧的性格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将我带到世上,从此,我有缘与她做了52年母女。

在与妈妈相依为命的几十年里,我目睹了她的勤劳、善良,也见证了晚辈的成长和家族的兴盛。1968年,妈妈带着我们姐妹三人到北京郊区的房山窦店七里店村插队落户。一个反革命家属和三个反革命的女儿在生产队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妈妈像男人一样下地种粮食、割草、喂牲口,沉重的精神压力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没有把身材瘦小的她压垮,反而凭自己的辛苦劳动春耕秋收,让四口之家過得有声有色。

80年代初,国家开始有了“返城”政策,两个姐姐各自成家,只有妈妈带着我返回了北京城的原居住地,父亲也“平反”了,由老家来到北京。从此,我和年迈的父亲、母亲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家庭。父母都没有正式工作,经济拮据,加上二位老人上了年纪,所以那段日子过得艰辛多于轻松、痛苦多于欢乐,对我而言是这样。

好在,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我初中和高中均享受到学校免学费的待遇,又因为成绩优秀拿到了奖学金,顺利完成了学业,人生也因此有了转机,有了稳定的工作,又加入了一个大家庭。从此苦尽甘来,得以在妈妈有生之年,陪她去了海南、杭州,圆了坐飞机的梦。我们在三亚一起泡温泉、看大海,在椰林下散步;在杭州观西湖美景、听柳浪闻莺;在乌镇赏古镇文化、品江南风情,最难忘的是在日照的那次旅行,妈妈非常开心。那个时候儿子还小,个头和姥姥差不多,祖孙两人在沙滩上留下了欢声笑语,那段快乐的时光仿如昨日。

晚年,妈妈每月可以领到350元生活补助,生病有“一老一小保险”的医疗保障,四世同堂享受天伦之乐,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她感受着幸福生活的安详。

2018年4月29日夜里,妈妈平静地走了,一位93岁的普通女人就这样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

编辑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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