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五代敦煌康氏家族与归义军瓜州刺史康秀华考

2018-09-17郑炳林

敦煌研究 2018年3期

内容摘要：晚唐五代敦煌康氏家族是敦煌粟特人中势力很强的胡人，他们是唐敦煌从化乡的主体，从石城镇迁徙而来，成为敦煌的豪族，从事商业手工业经营，同时还在吐蕃及归义军政权中担任各种官职，亦官亦商是他们从政的基本特点，敦煌文书中留下了他们很多丰富的记载。康秀华就是他们中的代表，吐蕃统治时期出任吐蕃部落使，并经营胡粉等高级奢侈品生意，归义军时期出任归义军使衙判官，最后升迁为瓜州刺史。

关键词：敦煌；粟特人；归义军；晚唐

中图分类号：K87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8）03-0009-10

Abstract： During the lat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the Kang Family was very powerful among the Sogdians at Dunhuang. After immigrating to Conghua Village at Dunhuang from Shicheng Township they became an extremely influential family in the region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as evinced by the abundance of records about them among collected Dunhuang documents. They were not only engaged in crafts and trade， but also secured various official posts in the Tibetan and Gui-yi-jun（Return-to-Allegiance Army）regimes， and being both officials as well as businessmen soon became equal parts of their esteemed reputation. Kang Xiuhua is taken by this research as an exemplary member of his family. During the Tibetan Occupation he held an official position while running a business trading in luxury items such as spices， and when the Gui-yi-jun period ended the Tibetan occupation he became the assistant to the local managing officials， eventually being promoted to governor of Guazhou.

Keywords： Dunhuang； Sogdians； Return-to-Allegiance Army； late Tang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敦煌归义军时期的粟特人是学术界一直关注的热点问题。陈国灿先生研究认为，敦煌地区的粟特人聚落是由罗布泊地区迁居敦煌的粟特人康艳典部后裔组成。池田温先生通过对天宝年间敦煌县从化乡差科簿的研究，全面地研究8世纪敦煌地区的粟特人，得出了吐蕃占领敦煌之后，敦煌地区的大部分粟特人逃到粟特地区，其余迁居回鹘地区，留居敦煌的粟特人进入寺院变成寺户，从此以后敦煌再没有粟特人{1}[1]。随着敦煌文献的刊布，学术界发现敦煌文书记载吐蕃及归义军时期很多粟特人活动遗迹，开展了对这一時期的粟特人的全面研究。首先我们研究了吐蕃时期敦煌的粟特人，有部落使康秀华、安勿赊等，他们是粟特人的代表，说明吐蕃时期敦煌粟特人聚落还存在。而后我们对归义军政权和佛教教团、工商业中的粟特人进行了研究[2-6]。陆庆夫研究唐宋间敦煌粟特人的汉化[7]，荣新江、冯培红研究认为曹氏归义军族属粟特人曹氏[8-9]，魏迎春经过对曹怀直墓志铭研究认为曹氏归义军很可能源于居住敦煌的疏勒王后裔裴姓唐初赐姓曹氏曹怀直的后裔[10]。但是关于敦煌粟特人康氏研究还不够，特别是吐蕃时期的粟特富商康秀华和归义军时期瓜州刺史康使君的研究，基本上没有单篇论文专门研究，我们在对敦煌碑铭赞文献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发现康秀华和康使君有某种内在联系，他们两个很可能是一个人，就是说康秀华在吐蕃时期担任敦煌部落使，到归义军时期因军功而晋升为瓜州刺史墨离军使。本文根据敦煌文献及石窟资料，对康秀华的生平事迹进行考释，以请教于敦煌学界相关专家。

康秀华是敦煌粟特人康氏家族的代表。康氏家族在吐蕃占领敦煌之前，就形成自己的家族势力。敦煌康氏家族，很可能是从罗布泊地区迁徙而来。根据敦煌文书记载，武周时期敦煌管辖的石城镇居住有粟特人部落，部落首领是粟特人康氏家族的康艳典：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记载：“蒲昌海五色：右大周天授二年腊月得石城镇将康拂耽延弟地舍拨状称：其蒲昌海水旧来浊黑混杂，自从八月已来，清明彻底，其水五色，得老人及天竺婆罗门云：中国有圣天子，海水即清无波。奴身等欢乐，望请奏圣人知者。刺史李无亏表云：淮海水五色大瑞，谨检《瑞应图·礼升威仪》曰：‘人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平，则河傔海夷也。天应魏国，当涂之兆，明土德之昌。”[11]得知当时石城镇将是由粟特人康氏担任。S.367《沙州伊州地志》记载石城镇：“贞观中，康国大首领康艳典东来居此城，胡人随之，因成聚落，亦曰典合城。”“新城，东去石城镇二百卌里。康艳典之居鄯善，先修此城，因名新城，汉为弩支城。蒲桃城，南去石城镇四里，康艳典所筑，种蒲桃此城中，因号蒲桃城。萨毗城，西北去石城镇四百八十里，康艳典所筑，其城近萨毗泽，山[路]险阻，恒有吐蕃及吐谷浑来往不绝。”[11]65-66康艳典部是于贞观四年迁徙到敦煌石城镇，唐以其为主建立石城镇，以粟特人康氏为镇将。这在《新唐书·地理志》亦有记载{2}。

武周之后唐中宗睿宗时期，石城镇的粟特人在吐蕃的攻击之下迁徙到敦煌，唐敦煌郡敦煌县从化乡就是由这些粟特人为主建立的聚落。唐敦煌县从化乡康氏的记载很多，P.3348《唐天宝六载（747）十二月河西豆卢军军仓收纳籴粟麦牒十件》行客康仁希：“粟伍拾硕。牒仁希今有前[件]粟纳充交籴，请处分，谨牒。天宝六载十二月十日行客康仁希牒。”P.3559《唐天宝年代敦煌郡敦煌县从化乡差科簿》记载从化乡有康希一、康大俊、康薄鼻、康庭芝、康思宾、康缝靴、康俊儿、康羯师范、康之目延、康胡念、康乌苏密、康伏特、康拂那、康无达延、康莫论、康者羯、康逸斤、康伏德、康伏帝番、康悉加支、康阿揽延、康英贤、康令钦、康令璋、康伏吐忿、康令宾、康胡子、康羯师忿、康□支、康思计延、康主磨、康海元、康羯槎、康火奉等。行客，可能就是从事长途贩运的行商，敦煌粟特人部落中康氏家族的人物也非常多，康氏家族是敦煌粟特部落中担任行商，是从事长途贩运的首领[12]。

吐蕃占领敦煌之后，敦煌的粟特人并没有徙居他地，作为敦煌粟特人中核心的康氏更是这样。敦煌康氏家族不仅是粟特人的首领，也是敦煌佛教教团的首领。S.2729《吐蕃辰年（788）三月沙州僧尼部落米净辩牒》记载大云寺都僧统康智诠、灵图寺康金海。在吐蕃占领敦煌初期登记寺院人口清理寺院财产中，我们得知敦煌佛教教团的头目由敦煌粟特人康氏家族控制。同一时期的S.542v《戌年（818）六月沙州诸寺丁口车牛役簿附亥年—卯年注记》记载寺户中安国寺有：“康伏逝，放羊。”“乾元寺康净末，团头。”团头是敦煌寺户中比较有地位有实力的人物。S.5824《经坊供菜关系牒》记载行人有康进建。Дx.6065《吐蕃占领敦煌时期乘恩贴》记载有：“康阇梨二人。”S.6981《申年酉年欠麦得麦历》：“康郎三石六斗。”S.6829V《丙戌年（803）正月十一日已后缘修造破用斛斗布等历》记载：“廿二日，买康家木价，付布肆疋，计壹伯柒拾陆尺，折麦壹拾硕又付粟叁硕。”五月十六日“同日，付康太清粟叁硕，充先买材木价。”六月九日“同日，出粟贰硕，付康太清买柱子价。”康氏家族也是吐蕃木材贸易市场的主体。同时积极参加敦煌佛教教团的各种活动。P.3047《吐蕃占领敦煌时期康喜奴等施入历》记载：“康喜奴直褐衫一领。”这些文书反映出吐蕃占领敦煌期间，敦煌的粟特人势力没有减少反而增加。莫高窟第144窟有“夫人蕃任瓜州都□（督）□仓□曹参军金银间告身大虫皮康公之女修行顿悟优婆姨如祥□（弟）一心供养”，康氏在吐蕃时亦受重用。

归义军时期敦煌的粟特人康氏势力也很大。从敦煌文献的记载看，晚唐五代敦煌有大量康居人居住，以康为姓，皆不言族源郡望。有很多康姓粟特人进入寺院，S.2669《年代未详（865—870）沙州诸寺尼籍》记载有莫高乡圣意俗姓康俗名司曼、圣光寺思义莫高乡姓康俗名严严、莲花意洪池乡姓康俗名团子，清净藏效谷乡姓康俗名含娘、圣贤效谷乡姓康俗名娇娇。在僧侣集团中，先后担任都僧统一职，S.1604号等记载895年任都僧统的康贤照、莫高窟第387窟供养像题记载有释门都僧统兼门□□□京城内外临坛供奉大德阐扬三教大法师赐紫沙门香号维宥俗姓康氏供养像。S.520《报恩寺方等道场请诸司勾当分配榜》记载报恩寺有康教授。P.2930《都僧政和尚荣葬差发帖》记载有康法律。莫高窟第387窟即康氏功德窟，此窟建于盛唐，五代后唐清泰元年重修，除都僧统康维宥供养题记外，还有律师兼大众都维那康应愿，大乘贤者康知兴、康□兴、康易儿及康忠信、康昌进、右厢□将头康□信、康庆及康氏子侄供养像题记。敦煌康氏对敦煌佛教和祆教的发展都起了很大的作用。Дx.1586《惠通下康法师等名录》记载有康法师。特别是P.3556《河西管内都僧统康贤照和尚邈真赞并序》记载康贤照和尚是河西管内佛法主赐紫沙门，是“□城名宗，敦煌豪族”[13]。即从石城迁徙到敦煌的名宗豪族。P.2838（1）《唐中和四年（884）正月上座比丘尼体圆等诸色斛斗入破历算会牒残卷附悟真判》记载招待康僧政两次：“面叁斗、油贰胜、粟叁斗，康僧政、冯法律顿递用。……麦伍斗、粟肆斗，屈康僧政、张判官顿递用。”[14] P.2838（2）《唐光启二年（886）安国寺上座胜净等诸色斛斗入破历算会牒残卷》记载：“麦叁斗、油壹升半、粟叁斗，看康僧政、张判官用。”“麦贰斗、油壹升，康法律亡日煑粥用。”[14]328-332康僧政很可能就是康贤照。S.2614V《唐年代未详（895）沙州诸寺僧尼名簿》记载有大云寺康僧统[15]，这位康僧统就是指都僧统康贤照。P.2032V《后晋时代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记载康教授：“粟二斗二升，康校授迁化纳赠用。”[14]473 P.2040V《后晋时期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载：“油玖合，康教授灭时纳赠用。” [14]419这位死亡于后晋时期的康教授的身份还有待进一步考证。以上记载说明在归义军时期，敦煌佛教教团中有粟特康氏家族一批人担任各级僧官。

归义军政权任职的粟特康氏家族人也很多。P.4660《康通信邈真赞》记载康通信担任归义军节度押衙甘州删丹鎮遏使充凉州西界游弈防採营田都知兵马使，“番禾镇将，删丹治人。……姑臧守职，不行遭迍”[13]114。地位仅次于康使君，其名又见于S.1898《归义军时期兵士装备簿》的记载，官职为兵马使{1}。S.2589《唐中和四年（884）十一月一日肃州防戍都营田康使君县丞张胜君等状》记载有专差官健康清奴、肃州防戍都营田康使君[15]485-486。P.3547《沙州上都进奏院上本使状》记载有十将康文胜、康叔达[15]367-369。S.6010《归义军时期衙前第六队转帖》记载有康义通。P.4640《已未年-辛酉年（899—901）归义衙内破用用纸布历》记载康姓有：某年五月“廿九日，衙官梁受子传处分，支与康山海粗布壹疋”。己未年四月“廿九日，衙官康义通传处分，楼上纳粗纸壹贴”。十二月“十七日，支与押衙康伯达路上赛神画纸拾张”。庚申年五月“十一日，康家娘子[助]葬支粗纸壹束”。辛酉年正月十六日“同日支与押衙康伯达天使院修文字细纸壹贴”。三月“十二日，衙官康骨骨传处分，楼上纳细纸肆贴”[14]253-270。其中康伯达是代表归义军经常出使的人物。P.3234v（7）《年代不明（10世纪）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记载有：“豆两硕，康指挥入麦用。”“豆两硕，康指挥入粟用。” P.2040V《后晋时期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记载：“麦两硕，康指挥利润入。”“粟两硕，康指挥豆利入。”“麻叁斗，康指挥利润入。”“布四十六尺，康押牙榆木价用。”[14]401-436这位康指挥和康押牙亦官亦商，是兼做商人的官员。P.2032V《后晋时代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记载：“黄麻肆斗，康指挥利润入。”[14]455-512P.3234V《甲辰年（944）二月后沙州净土寺东库惠安戒手下便物历》记载：“康指挥便黄麻八斗，至秋一硕二斗（押）。住在西水池康都头男。”[16]根据Дx.2168《敦煌县孟受渠康章六等苽粟田纳蓝历》记载应当是都乡西池[16]426，即都乡河流经的西水池。可以肯定，这位康指挥居住在西水池附近，是唐从化乡所在的地方。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推测，归义军时期敦煌康姓粟特人主要居住区是敦煌城西的西水池，康家庄也就在这里。P.3601V《后周显德五年（958）押衙安员进等牒（稿）》记载：“（一）伏以今年十日，押衙康员奴请得洗衣麸玖斗，未蒙判凭，伏请[处分]。（二）押衙康员进。伏以员进本户都受田贰拾玖亩……伏乞台慈，特赐凭由，不敢不申，伏请处分。”“戊午年四月廿五日，伊州使头康员奴城西平都渠下尾地壹段。”[16]302-303伊州使头康员奴的身份是归义军节度押衙，其兄弟押衙康员进，都是归义军政权中从事商业贸易的官员。P.2049V《后唐长兴二年（931）正月沙州净土寺直岁愿达手下诸色入破历算会牒》记载：“黄麻壹硕伍斗，康乡官边买水银用。”[14]387P.3721《己丑年十一月廿六日冬至目断官员》记载有康愿通、康德友、康保定、康再升[15]519。一边担任乡官一边从事水银商业贸易，而他负责的这个乡很可能就是原来的从化乡，亦官亦商是粟特人康氏家族任职的特点。

康氏家族经营商业很早，归义军初期就开店经营酒类贸易，一直到曹氏归义军时期仍然生意非常兴旺。P.4697《辛丑年（941）粟酒破用历》记载：“辛丑年正月一日，粟捌斗，于康家店付酒本用。”[14]208当是居住敦煌粟特人康姓开设的酒店。Дx.02166《官吏住宿破用历》记载王富住店、马住儿店、安家店、宋住子家店、荣家店、令狐家店等外，还记载了康家店{1}。S.5883《年代不明（10世纪）纳粟支粟历》记载：“又康吉昌……壹驮。”“廿五日外支雷文晟酒户康神神等粟伍驮。”[14]290康氏家族不仅仅有一批生产酒的高手，同时也有专门从事酒店经营的商人。S.5008《年代不明（10世纪中）某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牒残卷》记载有：“粟捌斗，于康义盈买昌褐伍尺用。”[14]555-556其名还见于S.1776《后周显德五年（958）某寺法律尼戒性等交割常住什物点检历状》的记载：“硙户康义盈、李粉堆二人折债各入白方毡两领。”[14]25硙户康义盈除经营磨面外，还经营昌褐、方毡等生意。P.3424《甲申年春硙粟麦历》记载：“康阿朵罗麦拾五硕”。康阿朵也是经营粮食加工生意的手工业者。P.3424《甲申年春硙粟麦历》记载：“康阿朵罗麦拾五硕。”[14]129S.6981《辛酉至癸亥年入破历》记载：“麦十七石康家厨田入。”[14]141S.5937《庚子年（940）十二月廿二日都师愿通沿常住破历》记载：“麸两硕，还康长恶柴价用。”粟特人康氏还经营柴草生意。S.4703《丁亥年六月七日买菜人名目》记载有：“康家胜祐壹步。”P.3985《癸巳年七月廿五日谨录人送路物色名目》记载有：“立机壹段。康五……壹。”[14]9这是粟特人康氏家族对外贸易中经营棉布的记载。S.4957：10.5《年代不明付绢练物等历》记载有：“康文通生绢一疋叁丈八。康昌进黄缬壹丈八尺。”[14]26粟特人康氏还经营丝绸贸易。

敦煌粟特人康氏不仅仅生活在从化乡，也居住于其他诸乡村，参加敦煌地区社会活动。S.2228《亥年修城夫丁使役薄》记载有康再兴、康通信、康友子[16]403。P.2738《唐咸通十年（869）前后社司转帖》记载有康菓宗、康敬宗。P.3418V《唐沙州诸乡欠枝夫人户名目》记载欠枝人中有敦煌乡康集子、康永安，龙勒乡康文通、康神神、康骨骨，赤心乡康庆子、康佛奴、康荣宗，洪润乡康文秀，慈惠乡康文达等[16]427-436。Дx.2168《敦煌县孟受渠康章六等苽粟田纳蓝历》记载有孟授康章六、阴安康再昌[16]426。罗振玉藏《年代不详（10世纪前期）沙州白刺头枝头名簿》记载有安德子、石友定、康像奴、康留憨、曹松住、曹延子、曹松延、康永住[16]437。P.3236《壬申年（972或912）三月十九日敦煌县官布籍》记载敦煌乡官布籍有康恩子、康全子、康保清[16]452-453。Дx.1393+Дx.1465《郭令琮等土地佃种者簿》记载有康实、康卷、康璀、康顺[16]458。P.3396v《年代未详（10世纪？）沙州诸渠诸人苽园名目》记载掉消康丑定、康千子。S.4525《付什物数目抄录》记载有康富昌。由此得知，除了从化乡之外，敦煌各个乡都有粟特人康氏居住。特别是归义军时期从化乡取消之后，粟特人分布更加凌乱，康氏家族更是这样。从归义军时期留下的各种有关社的活动文献得知，粟特人康氏参与社司的各种活动并活跃其中。如S.4504《行人转帖》记载行人中有康悉豹子。S.3005《行人转帖》记载有康奴子、康留信。P.4720《贞明八年（922）社司转帖》记载有康贤者。P.3231《癸酉年至丙子年（947—976）平康乡官斋籍七件》记载有康骨子、康富住。P.4693《年代不明（10世纪）官斋历》记载有康保盈。P.3370《戊子年（928）六月五日某寺公廨麦粟出便与人抄录》记载有神沙康通达。P.4635《某年某月七日社家女人便面历》记载：“康□（憨）子妻便面一秤，至秋一秤半。”“康憨子便面一斤半，至秋二斤半。”P.2817《年代不詳（辛巳年前后）社子转帖》记载有康定昌。P.5593《癸巳年社司转帖》记载有康留子。S.2894《壬午年（972）十二月卅日社司转帖》记载有康幸深。P.3372《壬午年（972）十二月廿二日社司转帖》记载有社老康幸深。P.3889《社司转帖》记载有康定奴。P.5032《戊午年六月十八日社司转帖》记载有康友子、康遂子。P.3555《纳赠历》记载纳赠人有康石住。P.3164《乙酉年十二月廿八日亲情社转帖》记载有康郎悉。S.2242《某年七月三日亲情社转帖》记载有康郎、康郎男、大康郎。P.3441《某年三月十三日社司转帖》记载有康付子。

康氏家族同其他粟特人一样，同寺院发生各种经济往来关系。P.2049V《后唐同光三年（925）正月沙州净士寺直岁保让手下诸色入破历算会牒》记载：“麦两硕，康阿竹子利润入。”“麦两硕，康钵略利润入。”“粟两硕，康钵略利润入。”“粟壹硕，康安信利润入。”“粟壹硕，康阿竹子利润入。”[14]347-365康阿竹、康钵略、康安信等向寺院借贷并归还利润。P.2049V《后唐长兴二年（931）正月沙州净土寺直岁愿达手下诸色入破历算会牒》记载：“麦伍斗，掉消人康信子利润入。”“麦叁斗，康员住利润入。”“麦肆斗，康青奴利润入。”“麦叁斗，康安信利润入。……麦肆斗，康留信利润入。”“布叁尺，康博士女亡吊孝用。”[14]369-389康信子、康员住、康清奴、康安信、康留信等向寺院借贷，而与净土寺有密切关系的手工业者康博士，得到寺院的关注。P.2040V《后晋时期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记载有：“布二尺五寸，康都料孙子亡吊孝用。”“官布壹匹，康家榆木价用。”“麦肆斗，粟肆斗，布八尺，康家忧婆夷念诵入。”“黄麻伍斗，康富定利润入。”“豆陆斗，康遂子利润入。”“豆叁斗伍升，康博士利润入。”“豆贰斗，康住子利润入。”[14]401-436P.3763V《年代不明（10世纪）净土寺诸色入破算会稿》记载有：“粟一斗沽酒，弟子寒食日看康都料用。”“粟四斗沽酒，两件打样看康都料用。”[14]513-520康都料是敦煌某个手工业行会的头目，带领着一批康姓手工业从业者。P.2032V《后晋时代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记载：“麦柒斗伍升，康王仵利润入。”“麦贰硕伍斗，康善住利润入。”“麦二石，康永吉利润入。”“粟柒斗，康递子利润入。”“粟贰斗两石，康员进利润入。”“昌褐八尺，康都料妻患念诵入。”“粟拾贰硕，康都料造西仓檐手工用。”“粟两硕，康再住入麦换用。”“二月三日，得康永吉粟壹硕叁斗，”“布贰尺五[寸]吊康都料用。”“蕃褐一段，长丈五，立幡竿康料（都）料手工用。”“粟五斗，康骨子利润入。”“布二尺，康都料姊亡时吊用。”[14]455-512与净土寺发生经济关系的除康都料之外，还有康氏家族的康骨子、康永吉、康员进、康再住、康善住等。P.3490《辛巳年（921或981）某寺诸色斛斗历》记载：“油贰升，于寒食付康博[士]、郭博士用。”[14]186-192S.8443《甲辰年―丁未年（944—947？）李阇梨出便黄麻麦名目》记载：“甲辰年二月三日，李阇梨少有斛斗与名□（目）。人户康万定便黄麻一石五斗，至秋两石二斗五升。”[16]216S.4884V《壬申年（972）正月廿七日褐历》记载：“康幸心妻一丈四尺。崔保盈妻一丈四尺，在西巷。……康幸恩妻一丈四尺。”[16]235康氏与敦煌僧俗经常发生借贷关系。P.2629《年代不明（964）归义军衙内酒破历》记载：“十日，支康德友酒壹斗，支校花树僧酒壹角。”[14]271-276康德友为使衙校花树，而归义军衙内支付酒慰劳。康氏家族还经营畜牧业，为寺院牧羊，收取报酬。S.3984《丁酉年（937）十一月三日报恩寺兴牧羊人康富盈算会现行羊数凭》有牧羊人康富盈、康富德和康员兴。还为使衙放牧驼马，收取报酬。P.3131V《归义军曹氏时期（10世纪后）算会群牧驼马羊欠历稿》记载有康清奴使衙放牧马而拖欠马匹[14]597。康氏从中亚迁徙到敦煌，名马都出产中亚地区，故康氏家族有经营马的传统和技术。P.3878《已卯年（979）八月—十二月都头知军资库官张富高状并判凭十五件》记载康员住是使衙从事手工业的匠人[14]608。这些文献反映了敦煌粟特人康氏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从事手工业成为行业头目的康都料，有从事酿酒业见长的酒户康神神、康德友，还有酒店康家店，也有从事畜牧业生产的牧羊人康富盈、康富德、康员兴和牧驼马羊人康清奴等。总的来说，康家主要是从事商业贸易见长。

从敦煌文献的记载得知，留居敦煌的粟特人建立自己部落，康秀华就是这个部落的头目。P.2912《大乘稻芉经随听疏》，P.2912V《舍施疏及账目》，包括一组丑年舍施疏和账目[17]。我们从从文书的记载的得知，吐蕃占领敦煌的丑年，瓜州节度使论乞林没热在敦煌举办一次法会活动，从正月之后到四月八日之前，整个寺院收入和支出舍施物的情况。康秀华，敦煌文书中仅见于敦煌文书P.2912《某年四月八日康秀华写经施入疏》，该文书记载某年四月八日康秀华为抄写一部大般若经向炫和尚施入一批物品作为抄经价，有粟麦一百五十石，银盘子三枚三十五两，胡粉四斤。这件的疏文之后是《丑年正月已后张金炫賀卖胡粉历》，详细记载了都教授张金炫和尚货卖4斤胡粉的详细记录。P.2912V《丑年正月已后入破历稿》记载：

丑年正[月]已后，大众及私偏儭施布入者，具数如后：

正严壹匹。张似嘉壹匹。惠剑壹匹。张惠壹匹。薛善壹匹。

（中空）

四月已后，儭家缘大众要送路人事及都头用使破历：

五月十五日，上宋教授柒综布壹拾伍匹。

十七日，瓜州论乞林没热儭绢一匹，慈灯收领。

廿四日，奉教授处分，付都头慈灯柒综布拾匹。奉教授处分，送路都督布两匹宋国宁两匹，[大]云寺主都师布二匹出福渐下。□教授送路布十五匹，准麦六十七石五斗。都头分付□（慈）灯布十匹，准麦四十五石。与宋国宁布两匹。□（准）麦九石。都计一百廿一石五斗。家斋儭布一匹四石四斗□藏□家儭布一匹四石二斗，□众儭布三石九斗，志远悉约□布一匹四石二斗。

（按：中有二行半太淡，未能过录）

付启缘坚修布一匹出福渐下。卯年十一月四日《说稻芊经》一遍讫，故记文也。一遍共相为无南若是众生无余边共相通凡圣。

写《大般若经》一部，施银盘子叁枚共卅五两，麦壹佰硕，粟伍拾硕，粉肆斤。右施上件物写经，谨请炫和上收掌货卖，充写经直，纸墨笔自供足，谨疏。

四月八日弟子康秀华[疏]。[14]55-58

同卷《炫和尚货卖胡粉历》记载吐蕃丑年（833）货卖胡粉情况，其中牵扯到康氏家族的支出共两笔，都是康二娘购买胡粉的记录：“半两准两石五斗，付康二娘□价。”“支康二娘儭妙有半两准二石五斗，入小麦兴子母半两准二石五斗，支康二娘儭启直半两准二石五斗。”其他开支内容如下：“胡粉半两准麦两石（入了付广广善因麻将）。半两准上（氾寺主付贞凑炫其麦付孔孝王祐付）。张三一两准四石（曹勿多五斗、对到官期硙课八斗、阴智清两石、□又道光麦折入八斗）。陈二一两，张贲一两，翟丘一两，索秀一两，索庭兴二两，已上炫。又半两准两石，龙兴官人麦付金田，又粉一两四石（炫内三石付解谦）收了宋荣粉二两准八石，收了张贲半两准麦两石，田师入四斗大麻粉半两准两石，阎入了田上座粉二两准八石，阎入了何老粉二两准麦八石，收了法持齐老粉二两准麦八石，付索兴赵庭琳粉半两准二石五斗，收了广逸妹一两准麦五石入四石六斗付田上座内一石四斗小麦。收了□进进共半两准麦两石五斗入麦一石二斗、又入一石二斗五升。广逸妹又一两准五石入青一石付田上座又一石四斗付田上一石二斗。收了朱法贞一两准五石，收了高张六一两准五石，彭光谦妻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一石三斗又一石二斗，贺进玉半两准两石五斗入青麦内□。入了八八妇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二石青十六娘半两准两石五斗，入了付法建净心半两准两石五斗，入小麦了吕江清妻一分麦一石二斗五升，入小麦了赵家粉半两准两石五斗，付了收了道岸粉半两准两石五斗，石回鹘粉一两准麦五石入三石七斗五升付真诠并吕际及唐家。入了付真诠程贲母半两一分准三石七斗五升。付粟滔收了宋友友妻半两准麦二石五斗，入了付法建田光润半两准麦两石五斗，入了法进雷紧子妻一分准一石二斗五升，入了杨山岳妻半两准两石五斗，入一石八斗后入六斗正行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了法云一分准一石二斗五升，入了。阎滔一分一石二斗（入了）。意意一分准麦一石二斗五升（入七斗），入了。王应半两准麦两石五斗，入了，青。氾什德半两准麦两石五斗（入了），又入一石八斗入大郎一分一石二斗五升正信又半两准二石五斗。又入二石四斗罗寺主一两准麦五石。入了青氾什德妻半两准二石五斗，收了金振半两准两石五斗，入了陈家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三石四斗一石六斗支法持光明粉一两准麦五石，收上赵上座半两准麦二石五斗，入一石四斗一石折贞顺儭幽一两准麦五石，对付法持侯阇梨半两准二石五斗，对付索兴法照半两准麦二石五斗，一石折贞顺儭付法持宠宠半两准两石五斗，付康二娘□价李评妻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了张王八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了宋海清妻姊一两准麦五石，四斗付□户令狐顺刘思母半两两准麦二石五斗，一石折儭，一石惠安入五斗□面法光半两准二石五斗，入了氾加进一分准一石二斗五升，入了赵祚一分准一石二斗五升，支康二娘儭妙有半两准二石五斗，入小麦兴子母半两准二石五斗，支康二娘儭启直半两准二石五斗，支像海真惠半两准二石五斗，经折惠兴半两准二石五斗，惠恩一两准五石法福一两准五石，已上册八支法持氾寺主半两准麦两石五斗，折什作寺氾张八半两准麦两石五斗，对付道萼阴米老母一分一石五斗，折画幡氾兴国半两二石五斗。”记载康秀华为写一部《大般若经》向寺院舍施了粟麦150石，银盘子叁枚35两，胡粉4斤，折合粟麦600石；张金炫和尚将4斤胡粉以每两4石至5石粟麦的价格出卖，得到粟麦300石[5]。康秀华是敦煌粟特人的富商首领，而张金炫是敦煌佛教教团宗教领袖，为了撰写一部《大般若经》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这批舍施疏的年代，唐耕耦先生判定为“此件时代当属吐蕃占领敦煌时期”[14]57，但是没有确定具体年代。根据文书记载，与康秀华同时期的人物有张金炫、宋教授、张似嘉、慈灯、论乞林没热、福渐、都督宋国宁等，这些人活动的时间对这卷文书的时间判定作用很大。

首先是张金炫，敦煌文书P.4660《前任沙州释门都教授毗尼大德炫阇梨赞并序》记载了张金炫的生平事迹：“阇梨童年落发，学就三冬。先住居金光明伽蓝，依法秀律师受业，门弟数广，独得升堂。戒行细微，鹅珠谨护，上下慕德，请往乾元寺，共阴和上（尚）同居。阐扬禅业，开化道俗，数十余年。阴和尚终，传灯不绝，为千僧轨模，柄一方教主。慈母丧目，向经数年；方术医治，意（竟）不痊退。感子至孝，双目却明；后经数年，方尽其寿。幽两寺同院，此寺同飡，如同弟兄。念其情厚，略述本事，并赞德能。炫教授门弟诸贤请知旧事。因婆两目再朗，复是希（稀）奇，笔述因由，略批少分。希哉我师，解行标奇。处众有异，当代白眉。量含江海，广运慈悲。戒珠圆洁，历落芳菲。孝过董永，母目精晖。一方法主，万国仍希。禅枝恒茂，性海澄漪。帝王崇重，节相钦推。都权僧柄，八藏蒙施。示疾方丈，世药难治。阎浮化毕，净土加滋。声闻有悟，忧苦生悲。菩萨了达，生死如之。灵神证果，留像威仪。名传万代，劫石难移。”[13]206《沙州释门都教授张金炫阇梨赞并序》，不署撰写人姓名及撰写时间，文中亦不载其姓氏。按P.4660号此篇抄在《禅和尚赞》之后，《李和尚赞》《沙州释门都法律氾和尚写真赞》之前，李教授即都教授李惠因，卒于832年以前。又据P.4640《吴僧统碑》及敦煌莫高窟第365窟藏文题记，吴洪辩在832年左右出任都教授，当是接替张金炫，张金炫的卒年当在832年左右。故此赞文的写作时间也在这时{1}。文中自称“幽”，此“幽”即乾元寺薛像幽，见于S.2729《吐蕃辰年（788）三月五日沙州僧尼部落米凈辩牒（算使勘牌子历）》第21行乾元寺僧名中。炫阇梨，据S.2729《辰年（788）五月三日算使论悉诺罗接谟勘牌子历》乾元寺僧中有张金炫，亦于赞文“上下慕德，请住乾元寺，共阴和上同居”相合。故张金炫，即炫阇梨。敦煌莫高窟第155窟西壁龛下中央供养题名：“……前沙州释门都教授乾元寺沙门金炫就此窟一心供养。”第155窟即张金炫的功德窟。P.2807《释门文范》中有一篇曰：“某乙闻：弘阐真宗，莫先乎讲唱；津梁品物，必藉乎宣扬。时则有契鉴昏临，警骇聋俗，躬为清主，傍□法云者，有我乾元寺大德法律阇梨之谓也。阇梨证达摩之真性，体惟识之色空。外谈一如，内融不二。了因缘，本无和，今知恩爱，终自乖离，不怀世□，宁亲显非常之孝道。故得慈母目冥而再睹，爱子警恒以复欢，此之嘉祥古未有，更能崇诚梵宇，揟理蠡宫，变乾元之小堂，状上京之大厦，珠梁粉玉，赫日争辉，宝梵金铃，清风觉响。次则有子陈心胆，佐美玄功，四邻□求觅须得者，则有莫高张禅师、当寺幽禅吴法律昆季等，或亲列槌杵，役彼来徒，或躬运香泥，诫斯慢解，良谋已就，鸿业复成。是以明启法莚，福资清信。今则献岁复端，元心启祚，三春才至，九鸟未啼，兴[工]且闲，农士犹隙。于是敷月殿，豁星宫，士女云奔，衣冠两集。但某乙桑门末品，龙象涓流，德业全亏，词理俱冥，忽奉驱策，难以同辞，有椣小才，槛升法座。是日柳絮未坼，梅花尚残，媚景驻于南轩，春光来于北户，幢幢匝席，□梵盈场，上下倾心，忻观福事。伏惟诸尊宿借辩惠端，赐无畏力，则敢申管见。”斋文中的乾元寺大德法律即张金炫，其僧官为法律或都法律[18，19]。

其次是宋教授，即都教授宋正勤。据北图咸字59号背（0500）《辛丑年（821）二月至五月龙兴等寺寺户请贷麦牒及处分》都教授是宋正勤。S.1685号：“大蕃岁次辛丑（821）五月丙申朔十二日辛未沙州释门都教授和尚道（导）引群迷，敬画释迦牟尼如来一代行化”，即宋正勤。显然宋正勤是继李惠因出任都教授的，这从P.2770V《释门文范》中得到证实，该范文在灵图寺教授和尚之后提到乾元教授和尚、报恩教阇梨，灵图教授指宋正勤，乾元教授即指张金炫：“伏惟灵图教授和尚，智力不群，德行孤秀；威仪被于七众，道化柄于三乘。人户畏其清严，僧俗益其雅望。所以名高五郡，位□千僧者欤？伏惟乾元教授和尚，释门硕德，柰苑名僧。柄雅操以年深，胯僧律而岁久。所以恐方自行，疲类利他。”P.3301V《僧人分配斋儭历》中记载有宋教授（宋教授和尚）、李教授、图教授、东寺教授。宋教授及图教授指灵图寺宋正勤，李教授及东寺教授当指报恩寺李惠因。说明宋正勤是继李惠因任都教授的。

其次是慈灯，文书记载慈灯三处，两处没有记载其僧职，一处记载作都头慈灯，两处没有记载慈灯有任何僧职。从“都头分付慈灯布十匹，准麦四十五石”看，都头和慈灯是并列关系，不是指同一个人，都头是俗职而慈灯是出家众，而慈灯的官职是大云寺都师。记载有慈灯的敦煌文献是北图59：500V即咸字59号背4《寅年（822）氾英振承造佛堂契》，记载僧慈灯于东河庄造佛堂一所，为无博士，遂共悉东萨部落百姓氾英振平章造前佛堂，断作麦捌汉硕。其年代与P.2912号接近。

张似嘉，又名张寺加，P.2583《申年比丘尼修德等施舍疏》记载申年从正月十五日到年末法会舍施收入情况，有宰相上乞心儿、宰相上讫结罗、宰相论勃颊藏、节儿论莽热、宋教授、李颛、张寺加、宋正勤等，其年代：“此件属吐蕃占领敦煌时期，申年，池田温注为公元八二八年。”张似嘉的活动时间一般认为是9世纪上半期。

福渐名见于北图372：8462《丑年——未年某寺付麦油布历》记载：“卯年三月十日僧福渐书幡十二口，每口麦壹硕贰斗。”还记载有杜都督、吴法律窟等，我们认为这件文书中的丑年、寅年、卯年、巳年、未年分别是吐蕃占领时期的821至827年或者833—839年。P.2245《四分戒本疏卷第三》末题：“沙门福慧勘记。寅年十月十一日比丘福渐详阅。”福渐，据P.2284《大乘稻芊经随听手镜记》题记署名者为永康寺僧，永康寺仅见于吐蕃时期，故寅年为834年或846年。

通过以上对比得知，张金炫、慈灯、张似嘉、宋教授、福渐等人的文书记载活动时间主要在821年至833年两个丑年前后，可以确定P.2912《某年四月八日康秀华舍施疏》的年代是821年辛丑年。虽然当时康秀华从事胡粉生意非常富有，但是从署名看，没有担任任何官职，就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

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记载敦煌莫高窟第44窟南壁中部观音像上端供养人题名：“观世音菩萨。……使康秀华一心供养。”[20]我们对照壁画原题记得知，“使”前残缺两字距离，可以证实“使”前残缺两个字，这两个字应当是“部落”，供养题记应当是“观世音菩萨。部落使康秀华一心供养。”康秀华在吐蕃占领敦煌时期，出任过部落使一职。

康秀华出任部落使的时间敦煌文献没有记载，但是我们根据吐蕃占领敦煌时期部落制度实行的过程得知，吐蕃占领敦煌之后，改敦煌的乡里制度为部落制，到后期又改部落为乡里制度，因此康秀华出任部落使的时间应当在840年前后。

瓜州刺史康使君与康秀华的关系，我们目前虽然没有完全证实，但是张议潮收复敦煌建立归义军政权中，康姓粟特人并不多见，康秀华在吐蕃后期担任部落使，张议潮建立归义军政权之后，就在张议潮归义军幕府中担任官职。P.3258《祈愿文》：“梁卿、阎、康、张、安判官等，愿天禄弥厚，宠寄逾增；勤王之□转新，干济之端益远。”又曰：“康公骏豪迎机，挺用济时，耿介不群，指挥无滞，故妖氛殄……潜踪信，可谓明主腹心，苍生眼目者矣。”阎、安可能就是归义军初期的阎英达和安景旻，这位康公，可能是康秀华在吐蕃统治时的任职。瓜州刺史康使君很可能是康秀华。

康使君出任瓜州刺史的时间，根据P.4660《瓜州刺史兼左威卫将军康使君邈真赞并序》记载：“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使持节瓜州诸军事守瓜州刺史兼左威卫将军赐紫金鱼袋上柱国康使君邈真赞并序。河西都僧统京城内外临坛供奉大德兼阐扬三教大法师赐紫沙门悟真撰。伟哉康公，族氏豪宗。生知礼仪，禀气恢洪。夙标勇捍，早著骁雄。练磨星剑，蕴习武功。虚弦落雁，射比冯（逢）蒙。辕门处职，节下高踪。助开河陇，有始存终。南征北伐，自西自东。三场入战，八阵先冲。前贤接踵，后背（辈）卧龙。荐其术业，名称九重。银章紫绶，鱼符五通。一身崇秩，荣耀多丛。领郡晋昌，百里宣风。刚柔正直，率下劝农。威稜肃肃，治道雍雍（颙颙）。四岳诸侯，今犹绍隆。否泰消长，一吉一凶。悬蛇遘疾，梦奠云薨。美角先折，木秀先攻。愁云叆叇，黤惨碧空。图形新障，粉绘真同。恬笔记事，丕业无穷。”{1}邈真赞记载瓜州刺史康使君“族氏豪宗”，表明康使君出身粟特人中首领之后，同康贤照一样都是“石城名宗，敦煌豪族”。 P.2555《诸亲借氈褥名目如数》记载：“康端公红花氈三领，一领在堂内。”康端公就是御史中丞康公。P.4660号本篇连抄于乾符六年（879）《沙州都押衙张兴信邈真赞》之后、乾符三年《张僧政邈真赞》之前，故本篇当撰写于乾符三年（876）至六年（879）之间。康使君任瓜州刺史是继阎英达之后，任职时间为870—876年（或876—879）。

我们从康使君的邈真赞的记载中得知，康使君死亡时是74岁左右，所谓“悬蛇遘疾，梦奠云薨。”悬蛇、梦奠两个典故，均见載于《张淮深碑》中，碑文记载张议潮：“忽遘悬蛇之疾（忽遘悬蛇之疾者，《事林》云：古有人冲热归家，房中饮水，水既入口，乃见碗中有蛇，和水入喉，因而得病。后有友人，因来问疾，见病者房中壁上有一张弓，悬在壁牙。乃索水一碗，递与病人曰：‘可饮之。病者乃饮，即见碗中有蛇。友人曰：‘此蛇是否？病者曰：‘是也。‘君可视壁上弓，影来入碗，非是蛇也。）行乐往，来悲来；俄惊梦奠之灾，（则孔夫子得梦奠之兆，染疾而终，七十有四），谅有时而无命。春秋七十有四，寿终于长安万年县宣阳坊之私第也。”[11]127-131敦煌写本邈真赞中一般都是用梦奠来记载七十四岁病逝，如P.4660《金光明寺故索法律邈真赞并序》记载索法律“冀色力而坚久，何梦奠而来侵……奈何梦奠，交祸所钟。”P.4660《僧政兼勾当三窟曹公邈真赞》记载曹公：“忽遘悬蛇之疾，俄惊梦奠之凶。”P.4660《索法律智岳邈真赞》记载索智岳“奈悬蛇兮遘疾，何奠梦（梦奠）兮来迁。” P.3718《索律公邈真赞并序》记载：“奈何梦电（奠），交祸所终。”梦电就是梦奠。梦奠表示他们的死亡时是74岁。如果康使君的死亡时74岁，死亡时间是乾符三年（876），那么他出生时间应当是803年。应当说同康秀华活动的年代基本一样。

《瓜州刺史兼左威卫将军康使君邈真赞并序》记载他担任瓜州刺史之前的经历：“辕门处职，节下高踪。助开河陇，有始存终。南征北伐，自西自东。三场入战，八阵先冲。前贤接踵，后背（辈）卧龙。荐其术业，名称九重。银章紫绶，鱼符五通。一身崇秩，荣耀多丛。”这些记载语焉不详，我们根据这些记载得知康使君参加收复河西的战争，也参加大中十一年对回鹘等的战争，所谓助开河陇、三场八阵、南征北伐等都是指这些战事。

通过以上比勘得知，瓜州刺史康使君就是康秀华，其家族是从石城迁徙而来，成为敦煌有名望的粟特人家族。康秀华大约出生于803年前后，青年时期从商，因经营胡粉等奢侈品而富有，出资粟麦150石、銀盘子三枚35两，价格粟麦600石，请都教授张金炫主持货卖并抄写《大般若经》一部，40岁前后出任敦煌粟特部落的部落使，并请人在第44窟南壁绘制观世音菩萨一躯。大中年间参加张议潮收复瓜沙及河西等一系列战争，南征北战，战功卓著，经过五次晋升，为瓜州刺史兼左威卫将军。乾符三年前后病逝，终年7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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