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秋葵吗

方悄悄

人总是将自己从小吃惯的食物奉为美味，而对自己不熟悉的食物，则有一种下意识的抵制。说一个人喜欢吃什么就体现了他的性格，那么，我就是爱吃寡淡少油的食物，当一个冷淡的人，又怎么样呢？

改变这一切的东西，说来有些诡异，是秋葵。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工资高，忙，没有男朋友，以为自己就是全世界的中心。有一次，去一个北方的港口城市，是临时接到的通知，我正在出租车上，连家也来不及回就让司机往火车站赶。

当时急着让我过去，是因为主管私人关系很好的一位客户遇到了账务麻烦；结果我到的时候，也不过路上区区六七个小时的时间，那个客户的公司门口已经贴上了封条，还有警察站岗。显然这时候任何账务问题都跟我无关了。

“是啊，就迟了那么一步。”主管在电话里不动声色地说，那口气就好像这一档子事全都是我的错似的。

当时是秋天，中国北方城市最美的季节。打定主意这几天不回公司的我，本想好好享受这意外的假期，却发现了一件事：我根本已经忘记假期是什么了。

白天，躺在宾馆里上网，百无聊赖；晚上饿得受不了就出去找吃的。这座城市颇有日风，比较好一点的餐厅都是日料。就是在一家日料店，因为觉得名字好听，我点了一份秋葵。

秋葵端上来的时候我傻眼了，这种形状的食物，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草丛里的一种荚果，不属于能吃的范畴。深绿的颜色好像有毒。

鼓起勇气吃了一口，从茎肉里渗出的黏液粘满了整个嘴巴。

我当时就吐了出来。

这时，坐在身边的一个男子说话了：你不喜欢吃秋葵吗？

我嘴里含着一口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太可惜了。秋葵对女孩子很有好处的。”

这种话完全就是胡诌。我的神情应该是让他看出了这一点，他默默地挪了下位子，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是南方人吧。”他说，“我喜欢南方的女孩子。”

盘子里深绿色的秋葵下面铺着一层粗盐。如果单从美感的角度倒是值得欣赏。可是……“我讨厌黏黏糊糊的食物。”我说。

“这就是秋葵对女孩子有好处的地方。”他说，“你太瘦了，看上去也很疲惫。你还很年轻吧？不会超过25岁。可是眼睛就好像有一百岁了。”

这种不拘礼仪的说话方式令我十分震惊。

“應该多吃秋葵。我以前每年都要去南太平洋度假。那里的女孩子……”

“都吃秋葵？”我打断他。

“不是，但是她们都很快乐。”他说，“她们跳很多舞，也喝很多酒，她们的皮肤就跟你说的一样，总是黏糊糊的。感觉她们流下的不是汗水，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就像生命本身。生命的滋味，多么让人迷恋啊！”

这时候应该请他吃掉我盘子里的秋葵。然而，他却立刻站起身来走掉了。

没过多久我就从那家事务所辞职了。之后，我去很多地方，吃各种各样原来以为不会吃的食物。我很想成为一个喝很多酒，跳很多舞的女孩子，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我当然再没见过那个劝我吃秋葵的男子。

不过，现在我每年秋天都会吃些秋葵。咬破粗糙的表皮，黏糊糊的汁液就会充满整个口腔。我应该好好享受生命的滋味，就好像我马上就要失去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