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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风汉韵流海内

2018-09-14安北江

关键词:民族意识

安北江

摘 要:刘扬忠先生著的《儒风汉韵流海内:两宋辽金西夏时期的中国意识与民族观念》上下两编,分别从两宋辽金西夏时期的华夏国家观念与民族忧患意识、宋金精英人物对华夏民族精神建构的长远影响两大方面、对处在10-13世纪多民族政权各自文学中所体现的“中国观”和“民族意识”进行了梳理,这对研究彼时“分裂”态势下多民族政权树立“正统”观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虽为多民族政权并存,中华民族的精神有凝聚力,由此便形成了“中华多元一体”的历史大格局。

关键词:宋辽金西夏;中国观;民族意识

中图分类号:K2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8)06-0008-04

本书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刘扬忠先生著,河北教育出版社于2014年付梓。此书选取两宋辽金西夏这一中华古代历史的特殊时期为个案,来论证古代中国人的民族精神,以及对现当代中华民族精神的启示。主要阐述了两宋时期的汉民族忧患意识与爱国主义精神,辽朝“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及其在辽宋诗文中的反映,金代文学中所表现的“中国”意识和华夏正统观念,以及西夏文学与西夏人的华儒情怀,并深入且详细地探究了范仲淹、苏轼、陆游、辛弃疾等宋、金精英人物对华夏民族精神的长远影响。虽然两宋辽金西夏这一时期是分裂的,但中华民族的精神是凝聚的,由此形成了“中华多元一体”的大格局。

书的一个亮点是:每个王朝的兴衰和本民族的忧患意识如何区分,如何认同;汉民族与彼时其他非汉民族在精神上的关系表现如何;在辽、金以及后代之元、明、清时期,对宋代杰出人物,譬如,苏轼、范仲淹、辛弃疾、元好问、陆游、岳飞等,如何看待;这些人(民族英雄)对同时期不同政权以及后世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这种忧患意识,对华夏民族精神的长远影响到底怎样;作者打破传统历史学家站在历史专业的角度去诠释“中国意识与民族观”,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文学诗词,来书写中国历史民族精神的演变。

一、中国观和民族忧患意识

两宋辽金西夏时期的华夏国家观念与民族忧患意识。宋代的文学分为北宋、南宋两大时段,北宋文学中所表现出的汉民族忧患意识,在前、中、后期是截然不同的。北宋前期,即宋高祖、太宗和真宗时期(960-1022),为时63年。是宋代汉民族忧患意识产生的阶段。北宋建国伊始,面对燕云未复和契丹侵凌,北宋士大夫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存受到北方强敌的威胁,这是民族生存的焦虑之感。北宋与契丹的交战中,除澶渊之战的小胜外,其他战争基本是失败的。这也为北宋士大夫的忧患意识奠定了基调,从王禹偁和路振二人的事例便得到了说明,路振出使过契丹,也曾率军抗击过契丹,从他的作品中表现出的民族忧患意识非常强烈。而王禹偁,虽然没有像路振那样参与过边关之事,但他一书生身份经常过问政事,也参与过朝中军国大事的讨论。两者不同的情况更加反映出北宋前期士大夫的民族忧患意识。北宋中期,即宋仁宗、英宗和神宗时期(1023-1085),为时63年。宋辽“澶渊之盟”后,国内出现了比较缓和的态势。但在此时,位于西北的西夏政权又开始崛起,西夏党项羌族在兴起的过程中,不断侵扰中原王朝,最为明显的是在宋仁宗时期,西北地区陷入西夏之手。汉民族的存亡危急更加严重。此时的“中国意识”凸显,古文学家石介就是典型,他的《中国论》和《怪说》,十分严格地区分“中国”和“四夷”。另外一个便是欧阳修,他在《正统论》中,集中而系统地表达了宋人的华夏正统观,论证了大宋王朝的政治合法性以及作为华夏正统的历史地位。我们不难看出,他们的这种意识,是被“敌国外患”逼出来的。同时,在文学领域内,以刘敞、范仲淹、邵雍、苏轼等为主体。

这一时期的士大夫群体忧患意识有三个特征:其一,具有理论心态的中国观开始形成;其二,用各种文学形式表达希望杀敌立功的意愿;其三,借古讽今,尤其是王昭君的书写。

北宋晚期,即宋哲宗、徽宗和钦宗时期(1086-1126),为时41年。这是北宋王朝由于内部党争、朝政腐败、社会动乱以及外敌趁机侵入等多种矛盾综合作用而走向灭亡的时期。文学主题也由忧患天下转向人生,但也有一些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表达民族忧患意识,如张耒、贺铸、苏过等。

总而言之,北宋时期由于西北地区契丹、西夏两个政权的崛起和威胁,对宋人产生了明确的“中国观”和汉民族的忧患意识,并在文学创作中有较为鲜明的呈现。站在历史长河中,反观北宋,虽然受到西、北边患的威脅,但这种“边患”也只是局部的威胁,所以民族忧患意识只是在一部分文人士大夫中产生和发展,并未成为全民族的主流意识,也未形成文学创作的基调。

而对于南宋来说,这种忧患成为其后150余年的悲愤之声和全民族意识的主调。“靖康之变”,山河分裂,屈辱条约——“绍兴和议”“隆兴和议”等等,这些都激发了南宋人炽热的爱国情感与民族忧患意识。尤其是开禧北伐之后,宋廷再也没有北伐中原、收复故土的勇气和决心了,国家渐渐衰落下去。这样,也把南宋分为三个阶段:前期,主要是宋高宗到宋孝宗前期(1227-1164),中期主要是宋孝宗中后到宋宁宗中期(1165-1207),后期主要是宋宁宗后期到宋朝灭亡(1208-1279)。前期代表人物主要有陈与义、李纲、叶梦得、朱敦儒、张孝祥、李清照等,中期主要是“中兴四大家”——陆游、范成大、杨万里、尤袤,以及辛弃疾、陈亮、朱熹等,后期主要是陈人杰、文天祥、刘辰翁等人。

辽、金“中国”意识和华夏正统观念的产生和发展。对于辽,首先是“汉化”问题,其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辽代前期(辽太祖到景宗),对“华风”的向慕和初步的接受;中期(圣宗、兴宗时期)是,从高度认同中原汉文化到以华夏正统自居;后期(道宗、天祚帝时期)是,华夏正统观与“中国”意识的持续发展。前期的慕华主要表现在于,辽建国伊始的建制以及皇太子耶律倍的汉化学习。辽朝的汉化主要是学习唐代,包括服饰和礼仪,兴建孔庙等。到宋、辽双方缔结联盟(“澶渊之盟”)之后,结为“兄弟之国”,视宋为“南朝”与自己“北朝”对立,视为平等后,这种接受汉化和汉化程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文化的高度认同以至华夏正统自居。辽后期,“中国”意识持续发展,辽兴宗一度自称“天朝”。道宗时,夷夏观更进一步,如《契丹国志》卷九《道宗天福皇帝》载述:

帝(道宗)聪达明睿,端严若神,观书通其大略,神领心解。尝有汉人讲《论语》,至“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帝曰:“吾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耶?”又讲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1]。

可见,他并非是以种族,而是以文化来作为区分“夷夏”的标准的,他认为“荡无礼法”者,谓之“夷”,“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者,则谓之“夏”。

宋代文學家、史学家欧阳修在撰写《新五代史》时,把契丹作为“四夷”之一,并附录于全书的末尾。辽太子洗马刘辉便上道宗云:

宋欧阳修编五代史,附我朝于四夷,妄加贬訾。且宋人赖我朝宽大,许通和好,得尽兄弟之礼。今反令臣下妄意作史,恬不经意。臣请以赵氏初起事迹,详附国史[2]。

这得到了辽道宗的赞赏,于是命其将赵宋王朝起初的事迹也当成“藩属”国来详附于辽朝的“国史”之后。此时期,辽对高丽,称为“岛夷小国”。辽以“中国”自居,而附属辽的周边各部族,包括女真和西夏等等,都被视为“夷”。

在南宋的爱国主义文人中,视金为“夷狄”、“胡虏”。历史地看,在宋金的斗争中,金朝是侵略、非正义的。在金熙宗、海陵王时期,是金朝华夏正统意识觉醒的时候,金熙宗推动女真族的汉化、中原化,尊儒。如《金史》卷四《熙宗本纪》载:

上亲祭孔子庙,北面再拜。退谓侍臣曰:“朕幼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自是颇读《尚书》《论语》及《五代》《辽史》诸书,或以夜继焉[3]。

金世宗、章宗时期,是金朝汉化完成,文治成功,华夏正统意识高涨时期。他们分别被赞曰:

世宗久典外郡,明祸乱之故,知吏治之得失。即位五载,而南北讲好,与民休息。于是躬节俭,崇孝弟,信赏罚,重农桑,慎守令之选,严廉察之责……夜以继日,可谓得为君之道矣……号称‘小尧舜[3]。

章宗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内小康,乃正礼乐,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规。又数问群臣汉宣综核名实、唐代考课之法,盖欲跨辽、宋而比迹于汉、唐,亦可谓有志于治者矣!然婢宠擅朝,冢嗣未立,疏忌宗室而传授非人。向之所谓维持巩固于久远者,徒为文具,而不得为后世子孙一日之用,金源氏从此衰矣[3]!

12世纪初,随着蒙古军的南侵,国家危急使得华夏正统意识空前强化,这正是金卫绍王、宣宗、哀宗统治时期。周昂和元好问便是代表。

在对西夏政权时,作者打破狭隘的民族观,认为在11世纪到13世纪里,享国190年的西夏也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万里羌人尽汉歌。首先,认为西夏王朝统治区域本来就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这里积淀着汉末以来的河西和陇右汉文化的储蓄,成为西夏文化的直接源头。西夏境内的各民族包括党项在内的华儒情怀比较浓厚,元昊时,兴建学校,纳入汉学经典。谅祚、秉常、乾顺时期,儒学进一步发展,甚至着手了一系列汉化改革。到仁孝、纯祐时期,儒学兴盛,还实行科举制。西夏的汉文学包括汉文俗文学和汉文文人文学,前者发生也是“外源性”的,只是其传播、流行的载体更加丰富多元,往往是伴随着民间音乐、歌舞和各种市井技艺的交流而传播开来,这点在黑水城出土文书和碑刻文献里面皆有反映。至于后者,在黑城出土文学体裁的著书《西夏诗集》、《新集锦合辞》以及谚语集等等。西夏的汉文文学,是典型的以儒学为根基的汉学文学,而西夏文学诗歌、谚语里蕴含着丰富的儒家文化因子。所有的这一切,都说明一点:西夏王朝,不管它的统治者是否已经意识到,它实际上是11-13世纪中华民族大家庭里的一份子,其境内各部族优秀作家和文化人,包括汉人和其他少数民族,都不同程度地参与过华夏民族精神的建构。

二、精英人物的民族情怀

宋、金时期的精英人物对华夏民族精神建构的长远影响。分别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苏轼、南宋民族英雄岳飞、“一身报国有万死”的爱国诗人陆游,以及辛弃疾和元好问。

范仲淹是宋代士大夫忧患意识的首倡者,他也是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士大夫,正如他在《岳阳楼记》中所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他的思想对宋代及其后代士大夫的影响极大,亦如韩琦评价他,“大忠伟节,充塞宇宙,照耀日月。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师于来哲”;改革家王安石评论他,“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朱熹认为他是,“天地间气,第一流人物”。

苏轼作词以言志为宗,以抒写士大夫壮烈情怀为美。南宋高宗、孝宗对其评价极高,赵构公开宣布自己“最爱元祐”,发表《苏文忠公赠太师制》,“人传元祐之学,家有眉山之书。朕三复遗编,久钦高躅。王佐之才可大用,恨不同时;君子之道同而彰,是以论世。”[4]后来赵昚即位,他在给《经进东坡文集事略》作序时,称他为“一代文章之宗”,称其文“雄视百代,自成一家,浑涵光芒,至是而大成矣。”除此之外,南宋四大名臣:李纲、赵鼎、李光、胡铨,都对他很崇敬,尤其是与苏轼类似的经历,深有感触。明代的高启、方孝孺、王直、杨慎、李贽,甚至是清代的顾炎武、翁方纲、林则徐等人都对他有极高的推崇。

岳飞的影响不言而喻,作为一个民族英雄的他,其功绩是毋庸置疑的。我们完全可以从元人视角去观察,元政府曾一度为岳飞封号,添增谥文,以示褒奖。《元典章》有,“至元三十一年四月,钦奉诏条内一款,五岳四渎,遣使诣祠致祭;其名山大川、圣帝明王、烈士载在祀典者,所在长吏,除常祀外,择日致祭,庙宇损坏,官为修理。”[5]1元朝这一政策,在岳飞身上也用到。元人修《宋史》,《岳飞传》的篇章之长,也是对他的一种尊重和敬佩。岳飞的爱国思想,在明清以及民国、建国初期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陆游和辛弃疾是南宋爱国文人的代表,尤其在抗战岁月,他们激励了无数仁人志士。元好问是金末的文学集大成者,也是金人“中国”意识和华夏正统观念的总结者和更新者。

他们不仅牵动着彼时爱国民众的神经,同时,也对明清以来,以至近现代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无论在近代中国,还是在抗战岁月,无数仁人志士都仿效了他们的民族气节,发扬了他们的民族爱国热情,也无疑树立了一个人生坐标。

本书的另一条主线便是,正确诠释古代文学中的爱国主义。如何看待中古古代文学中的爱国主义,这也是改革开放初提出的重要问题。兄弟之间的“打架”,能否构成爱国主义?是否有民族英雄?本书以宋辽金西夏文学的爱国主义书写为例,试想说明这几点:

重释古代爱国主义,重要的一点就是褒扬古代作家反对分裂,追求国家统一和复兴的思想和抱负;还要高度肯定和充分估价古代仁人志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宽广胸怀和关怀国家前途命运的“进亦忧,退亦忧”的民族忧患意识;重释爱国,也要运用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对之进行全面认识和分析;最后认识到一点:中华民族的爱国思想和民族精神,并非是汉民族所独创的,而是由各民族共同建构的。

参考文献:

〔1〕(宋)叶隆礼撰;贾敬颜,林荣贵点校.契丹国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95.

〔2〕(元)脱脱,等.辽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455-1456.

〔3〕(元)脱脱,等.金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 77,203,285-286.

〔4〕(宋)祝穆撰,祝洙增订,施和金点校.方舆胜览[M].北京:中华书局,2003.952.

〔5〕陈高华、张帆、刘晓等点校.元典章[M].北京:中华书局,2011.109.

(责任编辑 孙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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