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水晶球

张婴音

一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正好照在写字台上那颗圆润、晶莹的水晶球上。水晶球顿时变成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球，通体透亮，能够清晰地看见水晶中包裹着的一根根金色发丝。这是一颗被爷爷称为金发晶的水晶球。据说金发晶在水晶中是很珍贵的，有吉祥如意、万事太平的寓意。爷爷说，因为我是韩家三代单传，当年我出生时，他和奶奶欣喜若狂，立马去买了这颗价格不菲的金发晶水晶球作为我的护身符。

小时候，这颗水晶球总是跟着我走，先是裹在襁褓里，后来我会走路了，爷爷奶奶又把水晶球放在我的小口袋里。再后来，我已是一个会跑会跳的男孩子，常常在地上翻跟头，一翻过去，水晶球就骨碌碌从口袋里滚出来，害得全家大人常常满地去寻找这颗宝贝水晶球。爷爷说，东西万一弄丢了，失去避邪的作用不说，关键是很难再买到同样品质的金发晶了，还不如安安稳稳地放在家里写字台上。爷爷说：“这颗宝贝水晶球会保佑我们家陶陶的。”

爷爷认真地一再嘱咐我，每天做作业时要用手去摸一下水晶球，沾一点灵气。

水晶球晶体通透，里面的天然金色发丝非常柔顺，一根根向着同一个方向生长。我常常感觉它是一个透明的小人儿，它的头发会飘起来，里面躲着一双透明晶亮的小眼睛，我的一举一动，小人儿全看在眼里。

有一天，看着水晶球，数着水晶球里那一根根漂亮的金色发丝。突然，我心里莫名有一种紧张感，头也好像有点疼，手心全是濡湿的汗。恍惚中，我想起这个学期开学进入五年級以后，在我身上发生的很多奇奇怪怪的事。

我不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乖孩子，还是不是那个被妈妈叫做“小暖男”的宝贝儿子，我也不太确定最近自己在班上是不是已经不受女孩子欢迎了。因为按以往的经验，如果女孩子喜欢你，她们会突然跑到你面前，故意打你一下，然后轻轻地跳开，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下课时会悄悄地挨过来问：“喂，韩陶陶，要不要吃东西？”可是，最近她们既没有打我，也没给我吃东西。唉，我的情况有点糟糕！

平时，每天早上是最紧张的一段时间，随着妈妈嘴里不断发出“快点，快点”的催促声，我像打仗一样飞快地起床、刷牙、喝水、咕嘟咕嘟喝牛奶、稀里哗啦扒稀饭，最后手拿一块面包边啃边跑出家门，新的一天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开始了。

可是这段时间我变得有点奇怪，妈妈连珠炮似的催促声我像是一点也听不见，闹钟响了十遍我也无动于衷。好不容易起来了，我在卫生间待的时间比以前要多两倍，我会一遍又一遍刷牙，一遍又一遍洗手。我可以不吃早饭去上学，中午在学校食堂一点想吃饭的念头也没有，我像神仙一样每天只需要吃一顿饭就可以。我的鼻子比外婆家那条叫“羊奶”的小狗还灵，我在食堂会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奇怪气味。我坐在教室里喜欢重复做一件事，那就是在作业本上不停地用橡皮擦把做好的作业擦掉，再重新写上去再擦掉，直至筋疲力尽。美术课上也是这样，我一遍遍画图又一遍遍把画好的图用橡皮擦掉。我对自己要求很高很高，总想把事情做得很漂亮，但是又觉得很无奈，因为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做得更好。我常常自己对自己发脾气，忍不住没来由地揪自己的头发。我这是怎么了？

二

星期一早上，我一点也不想吃早饭，在妈妈一声声催促下，勉强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一个包装漂亮的小蛋糕，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秋天，正是我们这个城市桂花飘香的季节。妈妈轻轻吸了一口桂花香，很享受地说：“这可是今天早上吸的第一口桂花氧，你也赶紧吸几口，神清气爽呢！”

我不作声。我没有兴趣。

和以往一样，妈妈开车把我送到离学校门口还有一百米左右的小巷口子上。我的脑袋有点晕，好不容易下了车，但不知为什么，我的两条腿突然像钉子一样被钉在那儿，一动不动。

妈妈正准备将车掉头开出去，但是细心的她从反光镜里看到了我反常的样子，她马上把车停靠在小巷边上走到我身边。

其实，我站的地方看得到学校大门。此刻，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往校门口赶，校门口站着值日的老师。

咦，今天是我的班主任李老师值日，她是我喜欢的老师。李老师年纪很轻，个子小巧玲珑，说话轻声轻气，嘴角抿起来，好像有点害羞，尤其是她吃惊的时候，眼睛是亮亮的、黑黑的，眼睫毛往上翘，有点像芭比娃娃。我们班的同学一点也不怕她，但是却很听她的话。她见我那么认真做作业，一遍遍擦，一遍遍写，有点害怕，总是一再要求我：“韩陶陶，求求你不要再重写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给你吃糖炒栗子！”

但是，现在我无论怎样也迈不开腿，我好像不会走路了，我一点也不想进学校的大门。

妈妈开始拽我的胳膊，想把我拉进学校，但感觉我的力气比她还大，她拉不动。她开始东张西望，好像是想搬救兵。

这时候，女同学张露露和姚苹朝我飞奔过来。她俩平时对我最好，张露露老说我是她的“冤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是她的冤家，她还对我这么好？总是要把好东西塞给我，她会悄悄打我一下说：“真是个呆子，你没看古装戏里女的总是对男的说‘冤家！” 哦，她是戏迷，还得过市里少年戏曲“小梅花奖”呢，她喜欢才子佳人那一套，常常把自己当“小姐”。

姚苹总是称自己是女汉子，她喜欢和我称兄道弟，每次见我不去食堂吃饭，她就会跑过来拍拍我肩膀说：“哥们，你在修什么功啊？连饭都可以不用吃啦，什么时候教我两招？”

张露露跑到我身边说：“‘冤家，你这是怎么啦？”

姚苹则跳过来大叫道：“哥们，自己走呀，难不成要让我来背你进教室啊！”

我木然地看着她俩。

李老师闻声也过来了，她轻轻地问：“怎么啦？陶陶，你不想上学啊？你不是很喜欢做作业的吗？”

我低下头，一声不吭。我自己也搞不清今天为什么会这样，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不想进学校，感觉很烦很烦。

妈妈见我这样，心里一定很难过，她的眼圈微微有点红，轻轻对老师说：“真是对不起！今天陶陶不上学，就先让他回去吧，我和他谈谈，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李老师吃惊地说：“好像这段时间在学校里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啊，昨天上课时他还举手发言呢。”

张露露说：“‘冤家，你可别想不通啊，脑子想多了，会很痛很痛的！”

姚苹大大咧咧地对我挥挥拳头说：“哥们，你如果不上学，当心我揍你啊！”

李老师叹了口气，只得转身拉着张露露和姚苹朝校门口走去。

三

就这样，我回家后蒙头睡觉，一连三天，不说话也不去想学校里的事，谁跟我提去上学的事，我就烦躁。

爷爷奶奶闻讯赶来，他们带来一堆我平时喜欢吃的东西：龙虾、牛肉、蘑菇、千张包、宁波汤团、茶糕、小馄饨、披萨饼……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爷爷一进门就急着把水晶球捧到我面前，恨不得挂到我的脖子上。他们惊惶地看着我，不知该对我说什么好。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我说，他和奶奶年轻的时候没有机会读书，只读到初中就下乡去了，所以我是他们的希望，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给他们争光。我在幼儿园时喜欢一个人玩，别的小朋友主动来叫我一起玩，我常常不理不睬。我不喜欢叫人，看到老师也从来不叫，笑一笑就逃走了。每次妈妈耐心教我要懂礼貌，看见大人要打招呼，往往这时候爷爷奶奶就会冲过来护着我，说：“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不喜欢叫人又有什么关系啊，不要老是逼孩子！”妈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上小学以后，爷爷总是以我为自豪，逢人喜欢夸奖他的宝贝孙子，他最喜欢说的话我都能背下来：“我家陶陶那个聪明啊不是一般的，上次生病三天没去上学，考试照样拿第一名！”“我家陶陶从小聪明，唐诗三百首随便背，熟记英语单词上千个，书法比赛得冠军，不得了！怎么会这么聪明啊！”然后就幸福地大笑，笑得胡子不停地抖动。

爷爷奶奶拉着我的手开始给我讲很多道理，比如读书有多么重要，学校是一艘大船，载着我们驶入知识的海洋，所以，一定要去学校好好读书……他们讲得口干舌燥，眼泪汪汪，感觉他们已经在求我了。我面无表情看着爷爷奶奶，还是不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我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这天，李老师来家里看我，她也跟我讲了好多道理，我一个劲点头，最后她说：“好，现在我们拉钩吧，拉完钩，说明你已经答应明天去上学了。”我木然地伸出手与李老师拉了钩，李老师笑起来，长长的眼睫毛翘起来很好看。临出门时，她走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边轻声地说：“我看陶陶的样子和他在学校的种种迹象，感觉他似乎有点心理问题。你们千万不要责怪他，这不是他的错，是心理出问题了，赶紧带陶陶去看心理医生吧！”

李老师走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时间全愣住了。家里一片静寂，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感觉这时候如果谁划根火柴，马上就会燃爆。果然，爷爷突然两眼瞪得很大，好像会喷出火来，他生气地大叫道：“完全是一派胡言！老师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家陶陶是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这么好，怎么会心理有问题！绝不可能！”

奶奶更是情绪激动：“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多么健康啊，从来不生病的！他只是有个性，他认真写作业是追求完美，这很正常，怎么可能有问题！”

爸爸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脸涨得通红，大声咆哮道：“陶陶绝对没有心理问题！”

只有妈妈显得冷静，但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说：“你们情绪不能太激动，这样会影响陶陶的情绪，老师只是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值得我们这么大动肝火吗。前几天我看到报上有篇文章，说每次新学期开学，总有很多孩子患上“开学焦虑症”。我在想，是不是带陶陶去第九人民医院儿童心理科看看专家？是不是他也患上了开学焦虑症？”

“什么？第九人民医院？这是专门看神经病的医院，我家陶陶又没得神经病，干吗去那儿！”爷爷气得喉咙发颤，说話声音喑哑。

“陶陶没病，我看你倒是有病了！”奶奶对妈妈翻着白眼说。

“是啊，那是疯子看病的地方，陶陶不能去！”爸爸也坚决反对。

奶奶再一次把水晶球捧到我面前说：“陶陶，快摸摸它，它会保佑你的。肯定是最近你学习忙了，没有经常去摸水晶球！”奶奶一脸虔诚，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把水晶球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想来抓我的手去摸水晶球，样子有点滑稽，我调皮地躲开奶奶的手，忍不住想笑。

全家人反对妈妈的意见，他们一致认为去第九人民医院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被全家人孤立在一边的妈妈，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她抹着脸颊上汹涌的泪水，坚定地说：“这次一定要去看医生，陶陶小时候总是显得很孤僻，不太说话，我就想带他去做心理疏导，都是因为你们的反对拖到现在。大人有心理疾病，小孩也会有的啊！不让他去看医生就是害他！成绩再好，心理不健康全是空的！长大就是废人 ！”

没想到，最后这番话让爷爷奶奶和爸爸变得神情紧张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主意。爷爷有点尴尬地干咳一声：“噢，小孩也会得心理毛病啊？”那个“啊”字音拖得老长，听起来有点悲凉。

爸爸摸摸后脑勺，有点无奈又有点着急地说：“那就去看看医生，咨询一下吧。”

奶奶挤到妈妈面前神秘地说：“去这种医院看病，不能从正门走，要从后门悄悄进去，要不让陶陶看见其他那些疯疯癫癫的病人，会刺激到他的。”妈妈点点头。

奶奶开始跪下来对着水晶球一阵狂拜，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什么。然后拿着一堆银色的纸跑到院子里去烧，潮湿的空气里升起缕缕青烟，弄得满院子乌烟瘴气。

晚上睡觉时，我感觉平时松软的枕头下面好像有硬物磕着我的脑袋，很不舒服。我翻开枕头一看傻眼了：一堆土黄色的纸包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木制小人头，纸上还写着我的名字：韩陶陶，中间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看着有点害怕。这是什么东东？为什么要放在我的枕头下面？接着，“咕咚”一声，另一个纸包里滚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定睛一看，我倒抽一口气，原来竟是宝贝水晶球！ 肯定又是奶奶弄的，她就喜欢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生气地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抹到了地上。大人们是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难受的，而且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既不痛又不痒，但就是浑身难受。有谁能帮帮我啊，我觉得胸口憋闷，心跳加快，更莫名其妙的是我眼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四

本来我是不想去医院的，但是我看到妈妈的眼泪，心一下子就软了。我答应去医院，我也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的心里很失望、很沮丧。因为我知道妈妈对我的爱对我的付出是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代替的。再说我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不上学的日子我更是日夜颠倒，白天呼呼大睡，晚上无法入眠。妈妈没有责怪我，她白天上班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晚上她总是陪在我的身边，不停地安慰我。常常是我还在对她说着什么，妈妈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即使这样，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嘴里像梦呓一样地应着我。其实，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无法控制自己。

妈妈为我在网上提前预约了专家。这天一大早，我和妈妈正准备出门去医院，没想到爷爷奶奶出现了。

只见奶奶手上拿了一块花头巾，二话不说就往我头上包起来。我吓了一大跳，拼命用手去扯。奶奶一边包着我的头，一边轻声说：“别动，乖，包上，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你了！”奶奶神情怪异，动作夸张，最后还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副墨镜架在我的鼻子上。弄得妈妈在一边很不高兴，连声说：“这是干吗呀？别人认不认得他有什么关系啊？”

爸爸也有点不高兴：“你干吗呢，把陶陶弄得像个偷地雷的！”

奶奶说：“要是给周围邻居看到多难为情哟，再说啦，第九人民医院有我们的熟人，要是被他们看到我带孙子去看病，传出去说我孙子有精神病那可不得了，让我们的老脸搁哪儿啊！”

“原来还是你们的面子要紧啊！”妈妈很生气地说。

就这样，我头上包着花头巾、戴着墨镜，一副很滑稽很奇怪的模样进了第九人民医院儿童心理科。

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医生给我看病。起先他也被我的装扮吓了一跳，后来他发现看病时，我的家人围了一圈，他问我话时，都由爷爷奶奶代替我回答，他俩还抢着说话，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条斯理地说：“这孩子从小是祖辈带养的吧？”

爷爷一听，马上来劲了，得意地说：“是的，是的，这孩子是我老两口一手带大的，聪明得不得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接下来我听到医生对妈妈和围在旁边的爷爷奶奶说：“最近，每天都有将近10位小朋友因为开学焦虑症来我这儿看门诊。染上焦虑症的孩子，和自身性格、成长环境、遗传等因素有关。当然，如果家庭教育不恰当，孩子的症状会加剧。”

医生给我做了心理检测，结果显示，我的焦虑情绪非常明显。医生说：“小时候内向、孤僻、紧张的孩子，因为家长没有及时帮助疏导、矫正，上小学以后家里人又总是强化这孩子聪明、考第一等等，孩子就会经常给自己加压，总想比别人好，这些因素都会导致孩子焦虑、恐惧。所以，家长也要反省自己的教育方式。比如，刚才我发现你们总是不让孩子自己回答问题，大人喜欢代替孩子说话，这是不尊重孩子啊！”

爷爷奶奶愣在那儿，不知是没听明白医生的话，还是在思考。

医生建议：“针对目前的情况，先是慢慢引导，然后要在现实生活中找到自信，建议平时和要好的同学一起游玩、看电影，去外面运动，跑跑、跳跳，慢慢减压；如果经常发脾气的话，可以进行放松训练和自我兴趣培养；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服用小剂量调节情绪的药物。”

爷爷顿时脸色大变：“医生，我家陶陶没病，他很听话的，我只要跟他讲道理就行了。坚决不能给他吃药，把脑子吃坏了怎么办？”

医生再三强调：“开学焦虑症属于精神类疾病，光是开导、讲道理是治不好的，一定要进行专业治疗，适当服点药不会影响大脑。现在你们及时来治疗还来得及，如果拖着不治，会影响孩子今后的成长。许多家长总是不肯承认孩子得了焦虑症，结果就会越来越严重。”

爷爷听完医生一席话，沉默不语，眼睛里是满满的忧虑和沮丧。

从医院出来，不知怎么，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全身轻松起来。奶奶忙不迭地追上来要把那块奇怪的花头巾再给我包上，被我一把扯下来扔到地上。看着惊愕不已的奶奶，我故意一边逃一边说：“我不怕被别人看见！我是隐身人！”

五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大早就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我呆住了，竟然蹦进来两个快乐的女孩子——张露露和姚苹，她们看见我就笑。一个说：“冤家，我来了，我们去看戏吧！”她还做了个漂亮的甩水袖动作。另一个说：“哥们，老待在家里有什么好，不如我们出去溜個冰、踢个球好玩！”两个人连拉带扯，一会儿就把我拽出了门。

妈妈也跟出来对我说：“陶陶，跟同学出去玩挺好的，出一身汗回来！”

女孩子就是喜欢笑，她们拉着我一路笑过去，笑得地上的树叶儿都一直在那儿打转。

我们先去文化中心看了一个儿童歌舞剧，然后去旱冰场溜冰，那飞起来的感觉真是爽爆了！

出了一身大汗，姚苹抹抹脸上的汗珠说：“哥们，去买点冰淇淋给我们吃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没带这么多钱！要吃自己买，我们不是实行AA制吗！”

张露露笑眯眯地迈着碎步轻轻飘过来说：“冤家啊，奴家有三两银子，可以捐献出来买三个甜筒冰淇淋，你意如何？”天哪，戏里的台词都用上了，让我和姚苹两个在一边吃吃地笑。咦，我已经好久没笑了，笑的感觉还真不错。

吃完冰淇淋，我们快乐地各自回家了。姚苹拍拍我肩膀说：“哥们，以后，每个星期天我们都出来活动活动，别忘了带上点活动经费！”

张露露在一边故意甩着水袖抿嘴笑。

没想到和同学出来玩这么开心，我回到家显得比平时轻松多了。

六

这天晚上，妈妈拉着我出去散步。月亮很圆很明净，一直跟着我们走，好像在为我们点着一盏月亮灯。银色的光是那么柔和、那么亲近，我的心情很好，第一次和妈妈说了很多话。我说：“等服完三个月的药，我一定会去学校上课的，请一定相信我。”

妈妈点点头说：“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我们来到了小区的人工湖边，月亮照着湖水，湖边的亭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边，特别美。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晶莹透明的水晶球：“妈妈，你看，这是什么？”

妈妈吃惊地说：“陶陶，这是爷爷奶奶送给你的护身之物啊，你放在口袋里干什么？”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水晶球，故作神秘地对妈妈眨眨眼说：“明天是爷爷的生日，我想把这个水晶球再转送给爷爷，希望水晶球保佑爷爷和奶奶。”

妈妈似乎有点明白我的意思，说：“是啊，这颗水晶球确实很珍贵，寄托了爷爷奶奶多少希望和爱心哦。”

我有点激动地对妈妈说：“其实，对我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生！我是真的有病，我需要医生帮我治病。水晶球放在爷爷奶奶家是最好的，它会保佑我们全家人！”

我把水晶球举起来，对着湖边那一片璀璨的灯光。光影投射到晶莹的球体上，水晶球顿时闪烁出五颜六色、斑驳陆离的光。有点神奇，有点神秘，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流光溢彩中，在闪光的水晶球中看到了自己的笑脸、家人的笑脸……恍惚中，那个曾经无忧无虑，喜欢笑、喜欢给别人带来温暖的“小暖男”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