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榆树
2018-09-14郑旭东
郑旭东
赵老爷子刚坐院门口大石头上晒太阳,孙子钢子一个急刹车,骄车停在他身边。
他问:“毛楞鬼,干啥?”
钢子说:“爷爷,快上车,咱们去大榆树下开会,昨天用微信都通知大家了。”
老爷子不懂,开会不敲钟,大喇叭不喊,咋微上信了!
没容老爷子再问什么,钢子把他塞进大骄车里,一声喇叭响,奔向了村口那棵大榆树。
村口这棵大榆树,大家都说不清楚它有多大岁数。现在,赵老爷子村里岁数最大,孙子都快三十。问他,他倔声倔气:“我穿开裆裤的时候,树就这么大。”
老爷子真倔啊!要不,大家能管他叫赵老倔。
大榆树很粗,老态龙钟,周身斑斑痕痕,曾经有五个人手拉手都抱不过来。怪不怪,没有风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夠听见它发出来呼呼的风声。三伏天,流火烤人,在树篷下坐百八十人乘凉,冷得人打冷战。人老是仙,树老是神,每年在农历三月三这天,十里八村的老太太们都来给它上香,身上的红布条子一层摞一层,很厚,打老远看,彤红一片。
这辈子,赵老倔和大榆树有着不解之缘。土改那年初冬,他才刚刚二十多岁的年纪,站在这大榆树敲响大钟,全村的男女老少人都来了,他宣布:“今天,农业合作社成立了。”大家呼啦啦地叫好,几天的时间,农民们把自家的牛,马,大车等工具集中在一个大院子里。他抄起红樱大鞭子,在空中甩一个爆响:“要问大车那里去,沿社会主义大道向前方……”
一晃儿,三十年后的那个春天,他当村长的儿子赵小倔,在村部大喇叭里喊:“社员们,到大榆树下开会!”
赵小倔把父亲绑架到大榆树下。儿子向大家宣布:“从今天开始,生产队解散,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他拍着大榆树自言自语:“辛辛苦苦三十年,怎么一天就退到解放前。”浑浊泪滴砸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
“爷爷,你想啥呢?下车吧。”钢子把沉思的爷爷扶下车。
大榆树又到了枝繁叶茂的季节,树的周围停着大大小小的小汽车,村里的人把大榆树围个水泄不通,年轻人多,赵老爷子大多不认识。
钢子走到早搭好的主席台前,拿起红布包裹的麦克风开始讲话:“大榆树村农业经济联合体今天成立了,有加入联合体村民,请志愿报名,散会后去签合同。”
赵老倔拽着身边的人问:“啥叫经济联合体啊?”
身边的人认识这老头子,村里的老革命家了,耐心地向他解释“经济联合体就是大家以土地人股,秋后分红,你孙子就是联合体的头,我们叫他总经理!”
“啊!哪我孙子不是成地主了吗?以后不能被打倒吧?”赵老倔一句话把周围的人说乐了。
这老爷子真是糊涂了。他想,这不又回到我年轻的时候了吗?不是又入社了吗?怎么,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大家乐哈哈签合同去了。
赵老倔围着大榆树走一圈,也找不到答案。
回家的路上,想问孙子点什么,问题太多,不知道该问哪个。忽然,他眼睛一亮,感觉到车行前面的路很平,溜光。
这条路,已经不是他年轻时候走的坑坑包包土路,这条路很宽,很平,散满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