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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何事轻离别

2018-09-13顾玉雪

齐鲁周刊 2018年28期
关键词:梦魇余生记忆

顾玉雪

时间是个不懂营私舞弊的家伙,眼见着一年过半,白驹过隙,离歌仿佛从胸膛伸出的一只手,攫取这个夏天的一半魂灵。当然不仅仅是因了春花荼蘼,麦子熟了,毕业季了。

面对分离,学会好好说再见,是一生的功课。

对过往的青春,对逝去的亲情,对惘然的爱情,抑或是对一个诗酒话平生的时代——就好像“两只相跟着游了很久的鲸鱼,遥远地用鳍挥了挥手,消失在各自的视野里。大海那么辽阔,茫茫水域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此后余生。”

但我们用尽全力要面对的,也只是此后余生。

前不久的一个聚会,我仍然记得桌上凉掉的残羹剩饭,散发着蜜色的光泽。酒瓶已经空了大半,大家端起杯子,想对一位父亲病逝的朋友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朋友沉默良久,慢慢说道:“他病危的时候,我竭尽全力了,我不遗憾。”他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但昨天在厨房里,看到他最喜欢的一只梅花碟子,我很想他。”

所有的逝去都是值得哭泣的,但失去本身也是自然规律。明白这个道理并不难,顺应它,也许要耗尽半生力气。

直到现在,有些记忆的碎片,还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也是个夏夜,寥落星光如同鬼魅,旷野处远远传来孩子的哭声。一个女子独自在一条小路上徘徊,不时低头对怀中幼儿呢喃:妮妮乖,走到前面就能看到妈妈了……孩子抽噎着,满怀期待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在又一轮失望中哭泣,直到慢慢睡着。

这个婴孩便是若干年前的我,女子是我在乡下的姑姑。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常把我放到姑姑家里。被放逐的日子里,每到夜里,我便撕心裂肺地找妈妈。尽管只是记忆零落的片段,恐惧感却刻骨铭心。

这大概也是很多人的童年梦魇,以及为人父为人母后要面对的同样来自孩子的依恋。

据说,我们应对分离的方式是由心理学家所称的“依恋系统”决定的。科学家们认为,依恋系统是人类为了生存而进化出来的。早期的采猎者学会合作,而儿童在没有成年人的照顾和保护时会死去。我们的终身“依恋模式”大多由此遗传决定。

当我们搜寻一段关系中的危险信号──例如遗弃──时,我们的大脑经常无法区分真正的风险和想象的风险。所以成年后,有的人仍然无法摆脱在一段关系中的“分离焦虑症”,他们被拒绝、被遗弃时,心灵往往会重回到童年那个无助的孩子。

还有更多的人,自我保护的方式是从不真正进入一段关系:朋友满天下却只在黑暗中的电影院泪流满面——只有孤独让他们感到安全。

《新科学家》周刊曾展望未来六十年,预测届时“资本主义可能完全消失”。其大意是,未来不管是泡面还是珍宝,在人类可以控制到分子级别的科学技术下,都能够很方便地制造出来,所以那时候就没有任何稀缺的东西了。

时代在逐渐逼近,我们被机器绑架,被大数据驱使一生。当肉体和物质欲望越来越容易满足,身处丰饶之中,有多少人却逐渐饥饿至死?

在一个稀缺性得以解决的年代,如何不用诉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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