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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号满天飞

2018-09-13陈志宏

读者·原创版 2018年9期
关键词:建房问号药店

文|陈志宏

夏热之际,投宿某五星级酒店。

这里窗明几净、床榻雅致、音乐迷离、空气甜润。拉门,进入阳台,一湖美景尽收眼底,是个消暑度假的佳处。闲来无事,凭栏听湖风,发个长长的呆,钻入泳池水花溅起,欢声笑语。几天云上的日子,过得是神仙的生活。

惬意之际,有意外发现—室内的两个垃圾桶竟然没套垃圾袋!起初,还不敢往里面丢东西,细瞧,桶底有张皱褶整齐的白衬纸,才知道,这真是垃圾桶。

为什么要用垃圾袋?像这酒店那样,一张衬纸搞定,不也挺好吗?把垃圾倒入无袋的垃圾桶,看似只是少了个袋子,那么一年呢,就是365个。如果全世界的垃圾桶都这么“裸装”,那该省下多少袋子?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少用一些塑料袋?

雨天,路面湿滑,视线不好,加之路况复杂,开车只好慢字当头。

那次,风狂雨骤,开车上路,听着音乐,慢慢走。突然,前面一长溜儿车降至龟速,我不得不来了个急刹车。没有红灯,也不堵车,为何突然变成这样,前面出事故了?

原来,道路右侧,市政洒水车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正在欢快地给路面喷水,像是在跟雨水争风吃醋。

不是还有很多地方缺水吗?不是要珍惜每一滴水吗?无须洒水的雨天,洒水车为何这般任性,在雨中撒野?

家里有个精美的瓷盆,养过丁香,种过海棠,长过茉莉,此后,再种什么都不行。松土、浇水、施肥,均无效,甚至彻底换过一次土,还是不成。如果不是瓷盆好看,估计早被当成垃圾,抛到九霄云外了。那个瓷盆被我随手丢在阳台,与一堆杂物为伍,一躺六七年。有些东西一搁就落满灰尘,沧桑如海,变得十分陌生。

今春,初尝浙江特产胡柚,脐橙大小,黄澄澄的皮,丑丑的;水灵灵的肉,酸酸甜甜,一吃难忘。食毕,收好柚皮,晒干,透香;那籽也没丢弃,准备种着玩。找出瓷盆,厚厚一层灰,黑不溜秋,早已失去当年风采。先抹净瓷盆,再吃力地翻一遍土,细细捣碎,将籽撒在极度干燥的土粒中,埋好,再用水浇透。

久置不理,偶然间,发现瓷盆里长出了嫩绿的芽—胡柚长出来了。

这么贫瘠的土壤也能长出东西来?胡柚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午后,朋友带他5岁的儿子遛弯。

走到城市的边缘,是开发区空旷的大道,两旁伫立着笔直的路灯。大白天,那路灯执着地亮着,像汪峰歌中唱的那样—怒放的生命。

孩子吵闹着要去关灯,朋友被缠得没办法,打电话到路灯管理所。电话那边的人只骂了一句“神经病”,就把电话给挂了。

朋友将此写入文章,最后感叹道:“那么多人见怪不怪,为何只有5岁的孩子感觉异样?”

是啊,为什么只是孩子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大人怎么就能视若无睹?想起安徒生笔下的那个孩子,难道只有他看出皇帝的新装是假的?

继20世纪80年代之后,故乡掀起新一轮建房运动:推旧建新,抢占农田造屋,推平山头盖房,轰轰烈烈,引人注目。

此前,农民建房只为安居。而今,十室九空,寂寥无人,建房者大都安居都市。村里所建的小别墅,除了过年回来住上几天,平时都是一把锁看门。就算房主退休了,他们会回村里安度晚年吗?建房不以住人为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我初来南昌的时候,洪城路口的一幢高楼,烂尾了十来年。后来,改建成奢华的四星级酒店。又过十多年,酒店拆成当初烂尾的样子。坊间传言,要重新装修,但久久没有动静。有天晚上,它突然被爆破了。我路过那里,惊见一片废墟。此前,南昌著名的五湖大酒店,存在不过10年便被爆破;14年未开业的、八一桥头标志性建筑裕丰大厦被爆破……上网搜索“爆破高楼”,有220多万条条目。

为何中国高层建筑不待终老,就早早爆破;不待用尽其力,就草草要在城市地图上抹平?

网上有视频:一群美少女手持长幅白卷,须发皆白的长者手握一根注射器,往白卷上喷墨,溅起一片叫好声。

这样真的好吗?

中国书画,不是借助笔墨纸砚来施展的吗?什么时候轮到注射器上场了呢?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如今遍布大街小巷的药店,也兴这个。

路过一家药店,门口摆放着超大音箱,鼓吹他们的盛大活动—会员日会员享受全场八八折优惠,部分药品大降价,满额送超值礼品……他们的活动多多—打折、买送、降价、满减、满赠、返现、抽奖、砸金蛋等,生生把卖药搞得跟送福利似的。透过门帘,看到里面人头攒动,进出通道被挤得水泄不通。这哪像药店,超市也没这么热闹嘛。

“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药店门口不是应该贴上这样的对联吗?药店的热闹,怎么可以赛过菜场呢?

产业转型升级像惊涛骇浪,冲他而来,一夜之间,工厂关停,手里握着几百万巨款,不知如何是好。存进银行肯定不行,有钱人习惯从银行拿钱,穷人才会去银行存款。当时,有两个人来找他,一个是同学,开厂 ,3分的月息,3年还本付息;另一个是叔叔,放贷,5分的月息,1年后本息还完。也许是亲情难舍,又或许是高回报在作祟,明知风险大,他还是选择把钱给了叔叔。利息拿了半年,突然就断了……时至今日,连本也没能要回来。

如果把资金投给同学做实业,也许就不会蚀本了,但那时怎么会一根筋地把钱给叔叔呢?如果当初拿钱去置业买房,今天会是怎样?贪婪真是人的本性吗?

世风如潮,惊涛骇浪之下,留给人的选择还有一个:随波逐流。

但总有一些人狂风吹不倒,巨浪卷不走,渡尽劫波理性在,参悟人生自不同。

过去的岁月,也曾信奉“存在即合理”,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凡是现实的东西都合乎情理;也曾相信,一切都会改变,明天会更好。然而,活到这把年纪,信奉的却生出疑问,心中的坚定不移被模棱两可取代,惊抬头,天上满是问号在飞。

过去,我喜欢听孟庭苇的歌,有一首歌至今会唱,名叫《谁的眼泪在飞》,每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总想篡改歌词—谁的问号在飞?

满天飞的问号,有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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