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主义”视域下《论语》中“君子”人格之审视
2018-09-10谭绍江涂爱荣
谭绍江 涂爱荣
摘要:“否定主义”是以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否定”观为基础发展出来的一种社会批判思想。通过“否定主义”视域来审视《论语》中的“君子”人格可以获得新的认识,、一方面,《论语》中的“君子”人格诠释了健康人格是包含“杂质”、承认自然欲望丰富性和平衡“利己”、“利他”的人格;另一方面,《论语》中的“君子”人格有助于人们适应社会生活,以创造性为人生支点,塑造完整的人生。在当代社会,这些内容启示我们正本清源,涤除当代社会关于人格问题的病态观点;同时,它也帮助人们认知健康人格,追求完整人生,克服社会弊病。
关键词:否定主义;《论语》;“君子”人格;审视
中图分类号:B222.2;B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626X(2018)05-0113-07
“君子”是中国古代的重要概念,包含“有位者”和“有德者”两种主要含义,分别指向“贵族身份”和“道德人格”两个目标①[1]。在儒家经典《论语》中,孔子及其弟子通过大量论述,大大扩展了“君子”作为“道德人格”这个层面的含义,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但是,对于“君子”这一“道德人格”在现实中究竟能起到多大的正面作用,许多人表示怀疑。清代小说《镜花缘》中就写过一个“君子国”的故事来讽刺“君子”人格的不现实,当代也有人嘲讽“君子”人格,甚至推崇“君子”人格的对立面——“小人”人格。类似观点在人群中的传播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人们思想的困惑与混乱。因之,认知“君子”人格的含义,结合现实来正确评价“君子”人格的价值就显得极为必要,我们迫切需要选取一种当代视域来对这一问题进行新的审视。
一、“否定主义”视域及其启示意义
“否定主义”视域正是一种能启示我们思考的当代思想视域。“否定主义”是以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否定”观为基础发展出来的一种社会批判思想。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否定”观发端于黑格尔“否定”范畴,强调事物的内部对立统一的矛盾运动造成事物的“自我否定”[2]600,而“否定的否定”[2]599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趋势等。“否定主义”视域则在此基础上有所修改,其承认“否定”的内涵与意义,但是主张将“否定”置于“二元对等”[3]而不是“对立”的关系之中来审视事物,用“对等”的眼光来处理“矛盾”。具体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态度,“否定主义”提出“‘本体性否定的具象性表达”方式[4],强调“依据中国当代现实问题的特殊性”来审视中国传统思想的精华与糟粕。这一做法“不离开既定的思想材料、但又到达既定思想以外的地方”,故此命名为“穿越”,其目的是“为了建立既区别于传统、也区别于西方的中国当代道德观”[4]。
在此基础上,“否定主义”提出关于如何构建当代“健康人格”和“完整人生”的思考。
“否定主义”将“健康人格”培养解读为三个方面。第一方面,健康人格是一种“有杂质的而不是消除杂质”[5]的状态。否定主义认为,“健康不是没有疾病,而是生病了我们可以与疾病打交道,并且有与疾病打交道的能力健康的人”[5]。从人的身体方面来讲,因为人根本不可能生活在无菌、无病毒的环境中,所以“健康”的身体就不是无菌、无病毒的生存状态,而是身体中带有部分细菌、病毒的状态。这样的“健康”身体才能抵御病毒入侵,即使暂时抵御失败而患病,最终仍能痊愈。因此,“否定主义”认为“健康”人格“应该是背后有杂质的”健康[5]。第二方面,健康人格在欲望方面是体现自然欲望的丰富性而不是设置欲望的价值高低。否定主义认为,“健康的人是体现自然的丰富性的人,而不是在趣味、爱好、欲望、生存方式上进行价值高低限定的人,更不是以一种自然来统摄另一种自然的人。健康的社会也同样是能容纳人的各种欲望和选择的社会,而不是对人的喜好作价值高低的单一限”[5]。第三方面,健康人格将“私利”和“助人”都看成是素质性、时空性的存在,不主张单方面提倡助人和牺牲。否定主义认为,“私”与“公”并不绝对对立:“一个人平时考虑自己的利益,与在某种情况下出现的助人行为和奉献精神,是不矛盾的”[5]。“公”、“私”应对等审视,事实上,无论是“助人为乐”之“公”,还是“个人私欲”之“私”,均属于人性中本有的正常内容。以“公”而言,人们都懂得,如果国家、民族利益保不住,那么个人利益与权益也难以正常保全。“苟利国家生死以”,个人愿意在国家民族危难时牺牲自我、挺身而出,属于正常人性。以“私”而言,个人追求生存利益,追求名利声望,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否定主义”主张,从“对等”的思维出发,提倡“奉公而不大公,有私但不自私”[4]的观念,尝试化解“公”、“私”之间非此即彼的紧张对立,同时回应现实生活的状况与需求。也就是说,就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来讲,可以修改为“忧无个人之天下,乐有天下之个人”[4]。
“否定主义”将“完整人生”的培养也解读为三个方面。第一方面,“完整人生”不等于“完美人生”。在“否定主义”看来,“完美是人很难做到的”,只有“神”能达到,但是“神”恰恰又是“非现实”的。“完整”则是人经过努力可以做到的[5]。第二方面,“完整人生”指人要“离开欲望世界”去过一种人不可能重复的生活。“否定主义”认为,整个世界可以为两类:“重复的、依附的、大同小异的世界”和“不可重复的、独特的世界”。只有“不可重复的世界”才是“真正自我的世界”,才是一个人“对文化的贡献”[5]。第三方面,“完整人生”要求人都要以“創造性”为人生支点,才使人的存在世界与欲望世界不同、并立而完整。历史上很多杰出人物之所以成就斐然、不沉沦于物欲追求,不在于他“重义轻利”,而在于他被激发了真正创造性动力,“投入创造性的生活才能让人‘不在意欲望和吃饭”[6]。这种对利益的“不在意”不单是“轻利”,而是沉浸于创造之中后,“顾不上”来思考、谋求“个人利益”[6].。
必须指出,“否定主义”作为一种哲学思想,仍然存在着不容忽视的局限性[6]。但其作为一种观察问题的视域,对于我们今天来重新审视、解读《论语》这样的传统经典,是具有启发意义的。
二、从“否定主义”视域来解读《论语》中的“君子”人格
“否定主义”视域的“健康人格”和“完整人生”观念可以运用于对《论语》中“君子”人格的审视。以此为观照,我们可以进一步解读《论语》中的“君子”人格形象,获得其对于构建“健康人格”、“完整人生”的价值。
(一)“君子”人格对“健康人格”的诠释
《论语》中的“君子”人格诠释了健康人格的含义,并展示了“小人”人格作为病态人格的表现。
首先,《论语》中的“君子”人格表现出一种“有错误、杂质”但能很好处理的健康状态。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7]203
由子贡的论述可知,“君子”也是会犯错的,只是其处理方式更合理,就像日食、月食一样可以公开让大家看见,而不是拼命掩饰。人们会因为“君子”这种坦荡的作为而敬仰他,而并非因为他毫无污点、错误而敬仰他。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7]147
作者明确论述,“君子”并非完全吻合纯而又纯的“仁”之品质,而是在拥有“仁”的品质的同时可以带有一些“不仁”的杂质,只是要注意约束、处理的限度。而如果控制不当,失去了“仁”的品质,只剩下“不仁”的品质,那就是“小人”了。从“健康”角度看,“小人”人格就正是一种染上“错误”、“杂质”后无法痊愈的人格,当然属于“病态”。
其次,《论语》中的“君子”人格不否定人所具有的“丰富”的自然欲望,只是强调实现欲望的正当性。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7]36
这里明确认可,追求财富、高贵是所有人的欲望,厌恶贫穷、低贱也是所有人的共同情感,“君子”不反对。“君子”所需要做的是按照正当途径实现欲望、逃离厌恶,这个正当途径就是“仁”的要求。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7]69
孔子述说了自身对财富等人类自然欲望的态度,这些欲望可以追求满足,条件是必须按照正当的“可求”标准。这些论述足以证明,“君子”人格并未简单排斥人的自然欲望,只是强调欲望满足的正当性。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7]161
在物质利益缺乏的穷困状况下仍能守住正当底线标准的就是“君子”,这是人类健康人格的体现;突破底线、胡作非为的就是“小人”,这就是一种病态人格的表现。
最后,《论语》中的“君子”人格是平衡“利己”、“利他”的人格,而不是“片面提倡助人和牺牲”[5]。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7]154
此处论述清楚,“君子”所想所为都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标准——“在其位”,实质上仍然是一个正当性的问题。当你处在某个位置上时,该完成的必须完成,不该完成的就不要多想。这中间完全厘清了“利己”与“利他”之间的选择,一味“利己”肯定是不符合“谋其政”规则的,但是也并不要求“君子”超出规则之外去无限“利他”乃至“牺牲”。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7]39
“义”是“宜”的意思,即应当做的事。结合上文可知,“君子”应当做的事与他所处的位置有关。因此,这句话不能解读为“君子”人格完全不要利益,而是说“君子”人格以完成他應该完成的事为主,强调一种责任意识;“小人”人格则没有任何责任意识,不顾任何规则,完全以个人私利最大化为标准行事。这种对比仍然清楚地显示“君子”人格的健康色彩和“小人”人格的病态色彩。
(二)“君子”人格对“完整人生”的塑造
《论语》中的“君子”人格有助于人们塑造完整的人生,“小人”人格反映缺陷的人生。
首先,“君子”人格帮助人们适应正常的、多样化的社会生活。
在以往对“君子”人格进行质疑的观点中,很大一部分认为“君子”人格脱离尘世、虚无缥缈,无法在现实中实践。但是,我们仔细审视《论语》中对“君子”人格的描述,将其与现实社会生活对照即可发现,“君子”人格正是从多个方面在帮助人们如何去适应正常的、多样化的社会生活,而不是给人们树立一个远离现实的完美人格理想来顶礼膜拜。具体我们可以从三个角度来认识:
第一,“君子”人格促使人寻觅并遵循社会基本规则,走上正常的人生轨道。任何社会的正常运转都要有基本的伦理准则。而任何在社会中正常生活的人都要找到准则、适应准则,从此开启正常的人生之路。
有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7]2
在当时的儒家看来,“孝”、“悌”就正好是人能正常生活的基本伦理准则。找到这一准则并按照准则去践行,就是“君子”人格的表现。“君子”通过“孝”、“悌”这一类家庭中的行为人手,为自己的人生道路种下根基,有此根基,人生方能走上正常轨道。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7]61
“质”意思是“质朴”,概指人们自然欲望与情感的表现,“文”意思是“文采”,概指人们的礼节仪式、言语修辞方面的表现。在这里,“君子”人格为我们描述了一种正常的文明生活的样式。既没有无所顾忌地表达自然情感欲望,显得粗野;也没有过于扭捏作态地表演礼仪修辞,显得浮夸。只有人的礼仪修辞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身情感欲望才是“文质彬彬”的状态,也才是一种正常人生轨道。
第二,“君子”人格启示人关注内心,形成平和、正常的心理情绪。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7]124
“不忧不惧”是人们都愿意有的一种心理状态,如何做到呢?孔子的解释简要明门——做内心没有愧疚的“君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7]77也是对这种心理状态的说明。这里无论从立论的目标还是从着手的方法上看都十分平和、易行。不管是什么人,时不时反省内心,检视内心愧疚之事,都不难做到。而一旦做到,就能达到“不忧不惧”的心理状态,自然能过上正常生活。
第三,“君子”人格使人理解社会关系,并营造出人与人之间彼此共赢的和谐社会氛围。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7]129
“成人之美”还是“成人之恶”,反映的是一个人对社会关系的理解。显然,君子的“成人之美”是站在一种人与人在社会中共赢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的。从实践层面看,“成人之美”虽包含“利他”的因素,但所着眼的仍然只是“君子”在生活中抱持的一种善良态度,希望“君子”在可能的条件下尽量促成别人之好事。实在做不到,那么只要守住“不成人之恶”的底线也没有问题。这里面,显然没有要求“君子”去做那种完全罔顾自身、一意为他人牺牲的高尚行为。反过来,“小人”人格则专门“成人之恶”,拒绝“成人之美”,这种做法导致的必然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紧张、凶险,惶惶不可终日。此足以说明“小人”人格的“缺陷”本质。
其次,“君子”人格以创造性为人生支点,启示人们正视但不限于在物质欲望世界的生存。
前文已经论述,“君子”人格并不忽视人对利益、对物质欲望的追求,但同时也绝不停留于对利益、对物质欲望的追求层面。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在于“君子”人格以创造性为人生支点。
《论语》对这一问题的解读首推“君子不器”[7]17的论断。这一论断的基本含义就是“君子”人格不能将自己限定为一种只能发挥某种作用的工具,而应该是一个具有极强的创造性的主体。这里面包含的意识与马克思的观点若合符节,马克思指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总体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人对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正像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对人的现实的占有,这些器官同对象关系,是人的现实的实现,是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8]。对比可见,两种说法虽有语词上的差异,但在关于“何谓完整人生”的看法上则基本一致,都强调人不能仅仅作为某种工具、手段而存在,而应该作为一种不断创造、不断开发自身丰富性的主体而存在。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7]168
结合上文理解,《论语》中的“君子”人格并不反对正当地追求物質财富,因此这句话的主旨也就不能过度解读为让“君子”坚持过穷日子,不去追求物质财富。结合“君子不器”的观点来看,这里仍然是强调“君子”人格对于自身主体性、创造性的坚守问题。如果“君子”只关注“谋食”的多少,就会让自己偏向“器”,日益成为工具。而“君子”更多关注“谋道”,则会时时提醒自己,真正的人生、完整的人生应该更激发主体能动的创造性,更多开发人生的丰富性。其所强调的“耕”、“学”就是去发挥主体能动创造性的实践行为,只要你这样去实践,发挥创造性,利益将不是问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谋食”所代表的是人们比较切近的感官物质享受,停留在这个层面的人生满足的都是快感,越追求就越带来巨大的空虚感,不能体会完整人生。“谋道”则代表了物质享受之上的“创造性”追求,“只有创造性的追求才会成为不同于快感追求的人生支点,并因此使人的存在世界与欲望世界不同、并立而完整”[5]。
三、《论语》中“君子”人格的当代价值
通过对《论语》中“君子”人格的审视可以发现,“君子”人格既未过时,也非虚无缥缈,其所包含的“健康人格”和“完整人生”的理念对当代社会具有重要意义。
(一)理论上澄清“君子”人格的现代涵义
重新审视与传播《论语》中的“君子”人格理论,有助于对抗、批判当代社会中某些错误“人格”观念的喧嚣。前文曾指出,当前社会人们涌动着一种推崇“真小人”、嘲讽“君子”的暗流,需要进行正本清源、鞭辟入里式的回应与批判。
首先,涤除流俗中对“君子”人格的误解。
从传统到当代,人们对“君子”人格都有一种将之过于“神圣化”的误解,导致“君子”在很多人心中是一种高不可攀、脱离世俗的人格形象。人们认为,既然“君子”是一种无法实现的理想,脱离实际,那么“君子”的对立面——“小人”就应该属于可以接受的现实,进而提倡“小人”、反对“君子”。有学者指出,“我们的美学和伦理道德,缺乏‘正常和‘健康范畴,只有‘伟大和‘渺小、‘君子和‘小人这些相互对立、冲突的二元范畴。在君子和小人之间缺乏一个中介,即一个正常的人。如果我既不是君子,又不是小人,那我是什么呢?”[5]这里面的观点非常具有典型性,把“君子”排斥在了“正常”、“健康”的范畴之外。也有学者大力批判“君子”人格,指出“建立在儒家心性论的这种良好自我感觉之上的‘君子人格具有一种结构性的伪善”[9],这是试图“釜底抽薪”式地瓦解“君子”人格。与我们的论证对比,这些观点显然忽略了“君子”人格作为正常、健康人格的价值,对“君子”人格进行了消解,客观上为“小人”人格的出场提供了空间。只有通过传播“君子”人格的正常、健康人格内涵,才能凸显“小人”人格形象的病态本质,改变流俗的错误观念。
其次,“举直错诸枉”,对治“小人”人格现象泛滥带来的道德危机。
处于转型时期的当代中国遭受现代化发展潮流的冲击,功利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思潮盛行,造成“坑蒙拐骗,处处可见;名不副实,充斥各界;欺下瞒上,比比皆是;大师神人,到处可见,无所不为,莫不足以证明当代道德危机之严重”[1]。在这样的环境中,“小人”人格大量存在,这就会让人产生“小人”人格是社会本来面貌的错觉。通过审视和提倡《论语》“君子”人格的健康人格内涵,反复提醒社会大众:负面现象不是社会的整体和本质,“小人”人格也绝对不是社会正常发展状态所需要的人格。这至少可望让大多数人在嘈杂的环境中保持冷静的思考,践行并实现“君子”人格的价值。
最后,揭露互联网时代中某些流行元素的危险本质,保障大众在网络中的自我思考、自我辨别意识。
通过提倡“小人”人格、扰乱社会秩序而从中渔利,这是无耻之徒的惯用伎俩,在今天的互联网时代表现得淋漓尽致。某些所谓网络红人大倡“小人”之道,辱骂民族英雄,嘲讽“君子”人格,以此在网上博得名声,赢得粉丝,获得各种“打赏”、广告之利益。这一做法背后有一套危险的“奶头乐理论”( tittylainmenl)。该理论主张,通过大力发展各种发泄性娱乐、网络暴力游戏、肥皂剧、明星八卦等庸俗文化节目,把这些东西当一个“奶嘴”塞到民众口中。民众沉醉其中,整日追求无休止的感官刺激,日益丧失思考能力、创造力。这样一来,幕后操作者就可坐享其成,大收其利,同时还不用担心民众的对抗[10]。揭露并彻底解决这一危险难题固然任重道远,而充分审视并传播“君子”人格理念则可望在思想上起到振聋发聩、立竿见影的作用。
(二)实践中助推健康人格的形成发展
重新审视《论语》中的“君子”人格相关理论,有助于发掘其中的深层价值,促进当代社会人们认知健康人格,追求完整人生,克服社会弊病。由前文论述可知,“君子”人格在诞生的时代就是那个时代的正常人格,并非脱离社会现实凭空捏造出来的虚假人格。“君子”人格与传统社会的发展是相互协调的。在“君子”人格的推动、激励之下,中国历史上英才辈出,创造了灿烂的传统文化。结合前文对《论语》中“君子”人格的分析,我们大致可以从两个层次来阐述其当代价值。
首先,为当代社会特别是青年人认知“健康人格”增加思想资源。
当前中国处于剧烈的转型时期,国内的迅猛发展夹杂着西方文化的猛烈冲击,造成了人们对人格的认知出现障碍,心理危机、精神焦虑日益严重。特别是对于成长中的青少年而言,这些负面因素会直接削弱他们对社会的认同、对人生前景的信心和对人生信念的坚守。《论语》中的“君子”人格作为健康人格,是一种承认包含“杂质”、承认自然欲望丰富性,同时能够平衡“利己”、“利他”的人格。这些内容或许可以有助于人们形成健康人格,化解精神危机。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7]143
这段引文从人际交往侧面细致描述了健康和不健康人格的对比。君子具有健康人格,他将“利己”、“利他”处理得较为平衡。与君子一起工作是让人愉悦的,他总能因才分工,让人可以顺利完成工作。但如果私下里用不正当手段讨好他,则会很难。小人则具有不健康人格,他喜欢人们私下里讨好,不管什么样的方式都行。和小人一起工作是让人难受的,他总是求全责备,苛刻刁难,难以相处。孔子所说的“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7]177让年轻人时常多一点敬畏心,有助于淡化其“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增强其对社会的责任意识。有了这样的人格,一个人会对自己的言论、行为、承诺等产生认真负责的态度和情感体验。
其次,为当代社会人们追求“完整人生”增加理念保障。
现代化大潮冲击所带来的弊端之一是导致人类不加节制地追求物欲满足。雅斯贝尔斯如此评论:“现代主义建立在工具理性文化之上是根源于工具理性主义及其价值体系之中的,实用的功利和效益是其最根本的原则,……正是这样,导致了人类的精神领域中情感因素被大大排斥、压抑和弱化了。”[11]而《论语》中的“君子”人格引导人们追求完整人生,促使人寻觅并遵循社会基本规则,走上正常的人生轨道;启示人关注内心,形成平和、正常的心理情绪;使人理解社会关系,并营造出人与人之间彼此共赢的和谐社会氛围;以创造性为人生支点,启示人们正视但不限于在物质欲望世界的生存等观点,都可以对工具主义等弊病进行矫治。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荇。”[7]126
这段对话中,棘子成认为“君子”只要有内在的“质朴”就够了,其观点带有浓厚的工具主义、实用主义色彩。子贡则通过比喻阐述“文质彬彬”的含义矫正这种工具主义思维。他将“虎豹之皮”比作“君子”,将“犬羊之皮”比作“小人”。由于“虎豹之皮”、“犬羊之皮”都各自是一个整体,其皮、毛不得分开,这就意味着“君子”不可只有内在的“质朴”,还要注重外在的礼节仪式、文采修辞。如果去掉了外在的这些“文”,那么剩下的“质朴”也不再是质朴,而是一种低下的粗俗,大家都成了“小人”,也就堕入了当代社会许多人身处的困境。
综上所述,当今中国正处在迅猛发展、剧烈转型的时代,我们既面临着复杂而迫切的现实叩问,也面临着不可松懈的传统经典转化责任。从“否定主义”这种当代思想视角来审视《论语》中的“君子”人格,并挖掘其对于解答当代社会问题的价值,是切合时代要求的一种尝试。无论此种尝试的收获如何,这样的路径应当是我们继续探索下去的方向。
注释:
①蒋围保教授将《论语》中的“君子”含义分为四类,十分细致。本文所讨论的“君子”属于其第四种,即以“君子”当做一种道德高尚之人格。
参考文献:
[1]蒋同保.儒家君子人格的当代意义——以孔孟“君子”说为论域[J].道德与文明,2016,(6):82-88.
[2]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吴炫.本体性否定[M].杭州: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08:4.
[4]吴炫.穿越儒学精华——对儒学精神若干要点的重新阐释[J].学术月刊,2003,(3):50-57.
[5]吴炫.试论儒学的创造性改造[J]哲学研究,2011,(2):60-65.
[6]王晓华.在超越的意向与超越的现实之间——评《否定本体论》中的哲学建构[J].哲学研究,2000,(2):42-47.
[7]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8.
[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81-82.
[9]邓晓芒.从康德的道德哲学看儒家的“乡愿”[J].浙江学刊,2005,(1):79-85.
[10]汉斯·彼得·马丁,哈拉尔特·舒曼.全球化陷阱——对民主和福利的进攻[M].张世鹏,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21.
[11]卡尔·雅斯贝尔斯.时代的精神状况[M].王德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