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状况述评

朱奇莹 路光达

摘 要：回顾和梳理了我国既有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及理论状况，分析和审思相关先行研究在内容和时期等方面所呈现的变化趋势和特征，对既往研究中存在的局限和暴露的问题展开探讨和反思。认为日本职业教育的研究及理论阐述，既不能脱离开日本社会复杂的历史语境，亦不可落后于流动的现实，这成为我国学者深入理解和研究日本职业教育更多可能性的前提。

关键词：中国；日本；职业教育；日本职业教育研究

中图分类号：G7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769（2018）05-042-04

自日本于20世纪60年代实现经济的高速发展并在美国的庇护下确立起经济强国的地位以来，“日本制造”一直被视为质量过硬、精益求精的代表，日本制造业背后的工匠精神和职业教育发展经验也一直备受追求现代化发展的国家和地区的人们所关心和推崇。

于我国而言，自近代以来对于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不懈追求，可谓抵抗西方冲击、谋求自我发展的奋斗目标，如何积极推动职业教育的发展并促进职业技术的提高，也成为我国谋求工业化发展过程中不可回避的重要课题。尤其是实行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在我国自身不断摸索和谋求职业教育发展的过程中，一直非常关注的便是那些较早完成了工业化和现代化国家的发展经验，例如德国、美国和日本等，都经常成为我国学者研究的重要对象，尤其是近邻日本。这一方面由于中日之间一衣带水的地理关系，1970年代以来两国关系正常化发展，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改革开放后中日各界之间日益频繁密切的往来和日本不断取得的经济成就，对日本职业教育的讨论和研究也成为我国学界一个长期热门的课题。然而，经过多年的积累，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究竟呈现着什么样的状况和特征，在研究过程中我们获得了哪些有益的经验或者发现了哪些具体的问题等，对此进行整体回顾和详细整理的文章却寥寥可数。

当下，在日益复杂的全球化趋势之下，伴随着我国近年来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和新时代的发展需要，既往的人才结构与产业转型发展之间的矛盾已日渐显现。面对发展的新形势，党中央、国务院做出决策部署，把发展职业教育视为我国新时期促进转方式、调结构和民生改善的战略举措，职业教育的现代化水平也成为我国在决胜全面小康进程中的重要因素之一，制造业依旧被视为对我国经济起支撑作用的重要部门。在此状况下，重新回顾和梳理国内既往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实况，在把握好先行研究为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带来了哪些帮助和启示的基础上，察明多年的研究积累中呈现了怎样的变化趋势，并认真审思其中存在着怎样的局限和问题，这对于我国今后更好地推进新时期下的职业教育现代化发展将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状况概观

如前所述，几十年来，在我国推进经济建设和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关于日本职业教育的研究长年以来都是一个比较热门的课题。但是，对迄今为止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状况和理论特征作出回顾和整理的文章却非常少见。据笔者所察，目前比较有代表性的综述研究应该是上海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的研究者宋立峰于2017年发表在《继续教育》杂志上的论文——《近三十年国内关于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的综述》。在该文中，作者对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现状做出了概括：其以21世纪为界，将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大致区分为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20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期间，这被认为是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初期，该阶段国内出现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多偏重于状况简介和个例归纳，且代表成果较少；进入新世纪之后，迎来第二阶段，即步入我国职业教育（尤其是高职教育）快速发展的时期，该时期国内学者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也呈现出由单一走向多元的研究趋势，研究内容和领域广泛涵盖了日本职业教育的发展历程、特色分析、现状与革新以及经验启示等方面，且成果数量颇丰。在具体分析中，作者又从宏观和微观等角度出发，分别列举了国内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的不同视角和研究热点，并且指出我国有关日本职业教育经验借鉴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师资建设、立法制度、课程改革、就业教育、发展模式等方面[1]。

在既有研究中，宋立峰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比较全面和具体地梳理了我国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状况。而对于八十年代以前更早期的研究，目前借助中国知网的文献搜索引擎亦可查明，我国最早的关于日本职业教育的研究是在1930年代早期出现的，如杨鄂联发表于1930年的《日本职业教育之一般》和江恒源发表于1931年的《日本职业教育概观》。从这些早期的代表著述中可知，此时期的代表论者均有亲自渡日访学的经历，文章如题所见，主要是结合论者自身的日本学习体验和考察收获，对彼时日本的职业教育情况做出概括和简介。而自1930年代中期之后，相关研究几乎断绝，再度兴起需等到改革开放之后的1979年，才又重新出现了有关日本职业教育简介类的文章，如发表于1979年的《日本职业教育简介》或1986年的《日本职业教育一百年》等。比起此前较长时期的研究断绝状况，中国20世纪八十年代的日本职业研究首先在时间上开始呈现出一定的持续性，虽说研究成果仍然不多，但是在数量和内容上都有一定的增加和扩展。

需要注意的是，上述宋立峰的先行研究中并未提及一个非常明显的分期，即自1993年起，此前20世纪八十年代还偶见年份中断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此后便开始进入到每年均有研究成果问世的稳定阶段。而且，虽然近十年来的研究成果总数比九十年代和新世纪初期增加了约五倍以上，但是年均研究成果总数的递增趋势也是从1993年之后开始日益显著起来的。这种增长状况，在内容方面基本符合宋立峰研究中提到的从单一的体系介绍向多元领域研究扩展的描述，但其并未注意到国内研究成果的递增趋势是分界于1993年而非2000年这一界限，而对于既往的热点研究領域中存在着的不足和局限性等问题，在现有研究中也没有得到充分留意和讨论，这些将作为本文重点关注和分析的内容。

二、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呈递增趋势之内涵

如前所述，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在1980年代期间还偶有年份中断，但自1993年起，便进入到每年均有研究成果问世的连续阶段且延续至今。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国际上冷战终结后，我国与日本乃至与全球各国和各地区之间的联系和交流进一步加强，另一方面，主要还是与我国在20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进一步迎来的自身经济体制的改革转型以及与此相呼应的学术需求紧密相关。

回顾历史可知，自20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和“现代化”的进程拉开序幕以来，我国内部最有代表性的世界感觉或者最响亮的声音便是“走向世界”“撞击世界之门”以及“与世界接轨”[2]。1992年年初，邓小平南巡视察深圳，在那里发出了全面放开市场以带动中国经济现代化的信号。由此我国从计划经济体制转向市场经济模式，股票证劵市场开放，房地产市场兴起，大量经济开发区出现在沿海城市周边，商业化浪潮和消费大潮开始席卷开来。尤其是1990年代中期以后，我国的全球化进程进一步加快，社会结构也在20世纪九十年代实现了深刻的转型。

在这样的社会时代背景下，我国自身的职业教育发展必然面临着如何回应和契合于社会转型期“自觉地服从和服务于经济建设这个中心”以及如何“与国际接轨”问题。1996年《职业教育法》颁布，被视为我国职业教育进入快速繁荣发展阶段的一个法制坐标，此后更多相关法律和配套政策继续出台，无论是中职教育还是高职教育，均在这一时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职业教育无疑成为保证我国经济快速发展且拥有充足技能型劳动人才的重要支撑[3]。正是基于这样的时代发展需求和来自于社会结构内部的改革动力，对于国外职业教育先进经验的求取和借鉴就显得更加迫切，因此，如上文中观察所见，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于1993年之后开始呈现出加速、增量发展的状态，因此1993年应该是我国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分期的重要转折点。

三、既往热点研究领域中呈现的问题

回溯国内有关日本职业教育方面的文章可以发现，目前我国大多数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在研究视角和方法上呈现出相似倾向，即大部分的研究偏重于聚焦二战后在经济高速发展期创造了“JAPAN AS NUMBERONE”经济腾飞神话的日本，或者说聚焦于作为“制造业强国”的日本，并在这种“日本=经济成功/职业教育成功之典范”的语义延长线上去分析日本职业教育发展的演变及趋势性特征。此类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为我国建设现代职业教育提供启示”，或者“总结其成功经验”，并“促进我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不难看出这些研究主要还是在呼应我国在改革开放后自身经济建设的内在需求，所以在研究方法上比较注重对日本职业教育的经验性研究，并热衷于利用现代化理论为框架，追寻其职业教育“成功”的原因和逻辑。这种研究趋势已成为我国自1980年代以来一种长盛不衰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范式。

不可否认，在1960年代至1980年代期间，日本取得了制造业强国时代下举世矚目的经济成就，进入到所谓“一亿国民总中产”的富裕社会阶段。因此，对于日本现代化经验的聚焦和在现代化理论框架下讨论日本职业教育的大量研究，的确为我国职业教育的发展提供了参考，在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上升时期这样的研究选择也可理解为一种必然内趋，具备彼时两相呼应的社会历史实践和动机。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研究方法蕴含着失去批判性地了解处于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的日本职业教育实况的危险，研究者的聚光灯若仅以此画地为牢，则永远也碰触不到日本"成功"背后暴露的多层次的现实困境，也无法将日本社会蕴含的诸多历史性经验有效地活用到自身的建设过程中来。

毕竟，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东风早已过去，泡沫经济时代也自1990年代开始来临，根据日本总务省发布的劳动人口调查显示，自1994年日本服务业的从业人数已超制造业，日本制造业的从业人数在1992年达到1603万人（占整体从业人数的25%）的峰值之后便开始下降，2012年日本制造业从业人数已降至998万，此后至2016年也基本呈现递减趋势，制造业从业者数减少了约四成左右[4]。加之在全球自由主义浪潮的席卷下，当下日本的职业教育发展和工人们的就职状况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和压力。尤其是在经历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和2011年的“311东北大震灾”等天灾人祸之后，日本曾经在工业时代构筑起的社会结构、雇佣制度、教育体制、社会保障和政治运作等“成功”模式均纷纷呈现出机能瘫痪失灵的窘况。如今的日本，非正式雇用员工占据劳动人数的三分之一（且大部分是女性），大学毕业后找不到稳定工作的非应届生依然继续增加，正式员工与非正式员工的待遇差距正连年扩大，而就算是被录用为正式员工，也早已失去了来自大企业的“终生雇用”的承诺和保障，相反面临着越发过劳严苛的劳动环境[5]。

日本职业教育发展的历史与围绕着它的社会、政治、文化、经济的历史相互重叠，我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如果不能及时准确地捕捉到当下这个产业社会的基盘不断动摇、安全能源的神话破绽百出的日本实像，并且将其作为历史性地讨论日本职业教育的重要参照背景和坐标的话，我们很可能无法准确地把握到日本职业教育长期以来所内含的种种问题和复杂矛盾。如果我们不能首先直视目前日本自身也面临着进退失据的诸多困境，并且把这一事实当作我国日本研究的重要前提，进而对既往的日本职业教育模式也投以批判性眼光的话，目前国内积累的大量经验性研究就难免存在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障目感和局限性，也会同时失去我们真正深入理解和研究日本职业教育的更多可能性，更会错失历史地认识近代到当代中国的充满了异质性的现代化进程的通路。研究者理应清楚地意识到，一种理论并非天然地在任何历史条件下均具有普遍性和真理性，那个被我们作为研究对象的日本社会只有在具有历史性和流动感的耐心观察中，才可能向研究者开敞其真实的经验价值，关于日本职业教育的研究及理论阐述，既不能脱离开日本社会复杂的历史语境，亦不可僵化死板地落后于流动的现实。

近年来，据资料显示，我国第三产业占GDP的比重正逐年攀升并已于2015年首次超过了GDP贡献率50%的水平，与此相应的是第二产业的GDP贡献率自2012年起便降至50%以下。但鉴于我国目前发展阶段的国情和第二产业仍然保持着GDP贡献率40%以上水平的事实，制造业对我国经济的支撑作用仍然举足轻重。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制造业已经创造和即将创造的社会财富也是不可忽视的，加之2015年国务院对《中国制造2025》的发布以及一系列相应措施的出台，更不难看出我国实现制造强国战略的决心和先进制造业被作为国家创新之综合载体的重要位置。在此背景下，如何切实地借他山之石而促己迈新，如何历史地认识工匠精神的内涵，更好地适应新时代、新形势、新变化，在迄今为止国内有关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多更新的具有多元视角和批判性理解视野的研究成果，对于今后我国自身的职业教育发展将具有重要价值。

把握中国的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现状，审视既往研究中被遗漏和忽略的问题，某种局限于单一的现代化理论框架和成功故事的研究眼光，是我们要反思和超越的，如何避免在急促的经济发展之后各类体系机能全面失效的模式之痛，也是我们应深思和细察的。

参考文献：

[1]宋立峰.近三十年国内关于日本职业教育研究的综述[J].继续教育，2017（5）：77-80.

[2]戴锦华.隐形书写[M].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43-45.

[3]陈久奎.中国职业教育立法的百年历程及反思[J].现代教育管理，2014（10）：63-69.

[4]安培.日本“工业4.0”与职业教育发展研究[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7（27）：28-32.

[5]（日）藤田孝典.下游老人[M].褚以祎，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71-74.

Abstract： This paper first and foremost reviews and combs Chinese scholars' studies on Japanese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its current situation， and then analyzes the changing trends and characteristics shown in its former studies and finally develops concrete and further research and discussion on its limitations and problems existing in the former studies so as to provide some reference for the future studies.

Key Words： China； Japan； Vocational Education； Study of Japanese Vocational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