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西班牙（中）

凌音

龙达，海明威与斗牛场

夜晚抵达龙达，已是灯火辉煌。龙达，这座建筑在百丈悬崖峭壁上的古老城镇，被瓜达雷敏河一分为二。连接新旧两城的新桥虽名为“新”，却建于1793年。眼前的新桥横跨幽深的悬崖，鬼斧神工般的巍峨峭壁，焕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令我禁不住凝神屏息。那些错落有致的白色房屋，已融入温柔的夜色里，而璀璨的灯火又好似为壁立千仞披上了朦胧梦幻的轻纱。

“如果你想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话，龙达是最合适的地方，整个城市目之所及都是浪漫的风景；如果在龙达度蜜月或私奔都没有成功的话，那最好去巴黎，分道扬镳、另觅新欢好了。”我不禁想起海明威在小说《死在午后》中的金句。看来即使是硬汉，也会被这座山城唤醒柔情蜜意。

龙达被称为西班牙斗牛的发源地，与当地涌现出的两个战果辉煌的斗牛家族密不可分。罗梅罗家族的弗朗西斯科，因首创用披风和红布斗牛，被认为是现代职业化斗牛的鼻祖；而奥德涅斯家族的安东尼则是海明威的偶像。海明威曾多次不惜千里迢迢来到龙达，只为一睹这位传奇斗牛士的风采。虽然海明威是斗牛的绝对拥护者，但直到今天，废除斗牛的呼声在西班牙从未停歇。

走进建于1785年的龙达斗牛场举目四望，136根粗大的棕黄色廊柱支撑着一座座巨大的拱门，与金黄色的沙场交相辉映，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浴血拼杀即将上演。登上高高的观看台，俯瞰视角下的斗牛场更加宏伟壮观。我不知道这里曾上演多少场血淋淋的残酷与死亡，多少群情激昂的观眾组成了狂热与喧嚣的热潮，有多少身着光之服的斗牛士在这里一战成名，而又有多少只公牛在银光闪耀的利剑下，喋血黄沙……只是，那激进昂扬的《斗牛士进行曲》，能否为那些饮剑而亡的生灵，演绎出一曲如泣如诉的挽歌？

塞维利亚，西班牙广场

我在西班牙的全境自驾旅行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西班牙很多城市都拥有一个宽阔美丽的广场，当地人赋予它们的芳名也都像提前约定好似的——西班牙广场（Plaza de Espana）。但当我沿着安达卢西亚首府塞维利亚的玛丽亚·路易莎公园（Maria Luisa Park）浓荫覆盖的甬路徜徉时，没想到一个转角竟把我带入了一片恢宏璀璨的天地。它也叫西班牙广场，但我认为它是所有同名广场中最为耀眼的一颗明珠。

西班牙广场仿佛一幕华美的建筑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圆形广场上铺设着构思精巧的地砖，那些有规则的菱形与椭圆形图案，传递出浓浓的阿拉伯风格；特别是浪花曲线，犹如在我的脚下涌动着万顷波涛。巨大的建筑群环绕广场，建筑群下半部由一座座贴满瓷砖的壁龛连接。每两座壁龛之间装饰着一幅精美绝伦的瓷砖壁画，我看到眼前这幅壁画上描绘着狩猎的图案，可见这些壁画是西班牙历史地理与艺术人文的映射。每一幅壁画前的地面上铺陈着一张古老的瓷砖地图，那代表着西班牙曾经的49个省份。静水深流的护城河与建筑群相伴环绕广场，河面上四座造型精美的瓷砖拱桥，延续着华美繁复的摩尔建筑风格。走上桥头，碧波荡漾的蜿蜒河水中有轻舟驶过，霎时间恍若遁入天堂。

富丽堂皇的西班牙广场，无论一砖一石，一桥一木，都能让我清晰地读出大航海的成功给西班牙，特别是塞维利亚带来了物质上的极大丰富。虽然早在罗马时代，塞维利亚就已成为安达卢西亚地区的重镇。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塞维利亚成为前往美洲的新据点；1519年，麦哲伦从塞维利亚出发，开启了环游世界的海上征程……就这样，塞维利亚作为与新大陆之间的贸易港口，登上了繁荣的巅峰。

塞维利亚大学与卡门

繁荣富足的土壤才能孕育出娇艳的文艺之花。大师们曾以塞维利亚为背景进行创作，如拜伦的长篇诗体小说《唐璜》、莫扎特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以及梅里美原创小说，后经作曲家比才改编为歌剧的《卡门》。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一提起歌剧《卡门》，我的头脑中会不由自主地响起那段著名的咏叹调《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不知为什么，这乐曲直抵我心。《卡门》讲述的是风情万种而又性格倔强的吉普赛女郎卡门在塞维利亚卷烟厂做女工，不按寻常套路出牌的她游走于犯罪的边缘，不仅诱惑士兵唐·豪塞堕入情网，为其铤而走险被捕入狱，出狱后还加入了她所在的走私贩行列。只是造化弄人，卡门移情别恋斗牛士埃斯卡米里奥，就在人们为埃斯卡米里奥斗牛胜利而欢呼时，卡门却死在了唐·豪塞的匕首下。抛开《卡门》是全球演出场次最多的歌剧这个卖点，塞维利亚卷烟厂这个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背景，已在斗转星移间变成了塞维利亚大学。于是，我前往距离西班牙广场不远的塞维利亚大学，以期寻找《卡门》的痕迹。

宏伟壮丽的校门上，一位身披翅膀的天使目视前方，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它的身下是一面雕刻精美的石头盾牌，虽不知这盾牌代表什么，想来一定喻意非凡。当我把镜头拉近，我看到就在门洞顶端生猛的石兽下面，清晰地雕刻着“TABACOS”，让我想起这座大门曾在《卡门》电影里出现过。烟草业曾是塞维利亚的支柱产业，这座皇家烟厂鼎盛时期曾有3000多名女工，另类的卡门就是其中之一。

走进校园，主建筑群为天井庭院风格，拱门环廊位列四周，手捧书本的女大学生们在我的身边匆匆走过，仿佛空气中也飘浮着浓厚的学术气息，那个野性狂放的卡门影子，在这些莘莘学子身上荡然无存。如今，塞维利亚大学的主要建筑仍被称为“老烟草厂”，以其最初的用途命名，因为这些建筑是那个年代西班牙第2大公共建筑。

燃情弗拉门戈

为观赏原汁原味的弗拉门戈表演，我提早来到在塞维利亚享有盛誉的弗拉门戈博物馆。走进空旷的小剧场，我看到一束光仿佛穿透暗夜，聚焦的核心是舞台中央木椅上的一把吉他，还有一双大号的男性舞靴，舞靴棕色的表皮已经龟裂起皱。不知道它陪伴主人在旋转、摩擦、踢踏中，演绎出多少热情奔放的曲目，敲击出多少直抵灵魂的声响？它的主人又有着怎样的经历与生活？舞者与爱靴就如同西班牙骑手与佩剑，长相伴，难舍离。我想起奧斯卡最佳影片《红菱艳》中的芭蕾舞女演员佩姬，穿上红舞鞋的她就像被施了魔咒，直至璀璨的芳华戛然而止……

思绪中，演出开始。吉他手转轴拨弦，抑扬顿挫的旋律从他的指尖顷刻间流淌；与此同时，歌手以嘶哑的歌喉放声歌唱，那是从胸口迸发出的炽热激情与撕裂伤口般的痛苦愁肠。与吉他和舞蹈一同构成弗拉门戈3要素的“深歌”，起源于吉普赛人的吟游诗。那些愤怒与悲情、苍凉与无奈的歌词，是苦难生活的基调映射，是令人断肠的爱情回响；而某些欢愉，甚至诙谐的唱词，则是佳节庆贺、亲友团聚中苦中作乐的自我调侃。

突然，一阵急促的舞步由远及近，只见艳光四射的舞娘挥舞着层层叠叠的裙裾狂舞而来。只见她夸张地扭动着臀部胯部，头部大幅度地前仰后合，手指灵活地拍击清脆的响板，脚尖、前掌与脚跟交错叩击地板，发出响亮的踢踏声。她美丽的面庞时而激情满怀，时而痛苦绝望，时而甜蜜微笑，时而黯然神伤。灵动的身姿轻盈柔美如彩蝶纷飞，转瞬间狂野奔放又似掀起惊涛骇浪……仿佛穿越时空，与苍茫天地共舞，与灵魂深情对话。

就在我几近被弗拉门戈迷得灵魂出窍之时，一阵旋风狂扫而过，仿佛海边汹涌而来的巨浪，几乎把我掀倒……原来是坐在第一排的我与旋转的舞裙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如此说来，我的身体与灵魂已经双双被弗拉门戈深深地击中。从未想过，此生拥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弗拉门戈，这样的塞维利亚！

去小镇，探寻黑猪火腿的秘密

如果说弗拉门戈是西班牙的灵魂，那么在以“物华天宝”著称的伊比利亚半岛，西班牙黑猪生火腿则是陪伴我一路自驾之旅的最佳拍档。于是，我前往Jabugo小镇，去散养纯种黑猪的橡树林牧场探寻究竟。也许是肉香不怕巷子深， Jabugo小镇并未对外做过多宣传。我是查阅了诸多资料，并在自驾途中数次迷路才终于找到了村口。停好车，系紧鞋带，背上沉重的相机，我向密林深处走去。

午后热辣的阳光透过橡树的枝桠洒在身上，崎岖蜿蜒的羊肠小道沙松路滑，没走多远我已口干舌燥。终于，就在疲惫不堪的我几近放弃之时，突然发现一只体型娇小的黑猪正在林荫下踱步！大喜过望的我一声惊叫，黑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倒让我对黑猪极佳的运动能力刮目相看。正因为每天持续的运动，黑猪们拥有健壮的后腿与薄而窄的黑蹄，脂肪均匀地浸入肌肉，形成火腿肉质特有的雪花纹理。此外，这些挑嘴的猪宝贝们以橡树籽为饲料，是其肉味醇香的秘密。

在距离Jabugo镇20min车程的Aracena镇，我在“火腿博物馆”里找到了伊比利亚黑猪火腿享誉世界的秘密。西班牙语Jamon特指用猪后腿制成的火腿，而猪是决定Jamon品质的灵魂要素。每头纯种小黑猪拥有半公顷的橡树林领地，在11月至翌年3月的橡树籽成熟期，每只黑猪一天能吃掉7kg橡树籽，但每吃18kg橡树籽，才能增肥1kg。

腌制过程亦是不二要素。先将新鲜的猪后腿用地中海粗海盐腌制10余天，再将火腿悬挂到树林中风干3至6个月，在火腿充分吸收了森林中的负氧离子与地中海海风的味道后，用蜡封裹，放入地窖贮藏18个月至3年，好似橡木桶内经年累月的葡萄酒，散发出岁月悠长的余香……终于成就了独步天下的伊比利亚黑猪火腿。如同地中海饮食的精髓代表西班牙橄榄油，由富含不饱和脂肪酸的橡树籽生成食物链养育的黑猪火腿，以其丰富的营养与美妙的口感，被誉为“行走的橄榄树”。

TIPS-1：自驾路线

巴塞罗那——350km，3h30min——瓦伦西亚——488km，5h——格拉纳达——125km，1h40min——马拉加102km，1h30min——龙达——130km，1h5min———塞维利亚——91km，1h20min——Aracena镇

TIPS-2：在安达卢西亚，还有哪些城镇值得驻足？

1.格拉纳达：

格拉纳达曾是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亚半岛上最后一个王国的首都，因而这是一座具有伟大象征意义的城市。著名的摩尔人皇宫阿尔罕布拉宫，在格拉纳达市东南部的太阳山脊上。这座融汇着穆斯林、犹太教和基督教风格的著名历史古迹，使格拉纳达市成为西班牙著名的文化旅游热点。

2.马拉加：

地中海太阳海岸的港口城市马拉加，有着深厚的文化历史底蕴。它同格拉纳达一样遍布伊斯兰文化的痕迹，拥有众多历史古迹。从公元3世纪的古罗马圆型剧场、6世纪的穆斯林城堡，到8世纪由清真寺改建而来的教堂等。此外，马拉加是天才画家毕加索的故乡。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莱桑德对马拉加的赞誉是“天堂般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