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美大学图书馆借阅率排行看阅读差异

周蔚华

2018年4月18日，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发布了第十五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成年国民各媒介综合阅读率达到80.3%，连续多年上升，这是一个令人可喜的现象。在关注阅读“量”增长的同时，我们还应该重视阅读的“质”，阅读“质”这个因素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阅读率。由于没有详细的调查数据，笔者仅就媒体公开报道的中美两国著名大学图书馆的借阅率统计情况做一个分析。由于大学生是一个特殊性的群体，他们往往成为社会阅读的风向标，对整个社会的阅读起到引导性和标志性作用，因此，这一分析具有一定的代表意义。

中国著名高校图书馆借阅率前十名的情况分析

这里列出的高校都是在中国非常著名的高校，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山东大学、东南大学、浙江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等10所著名大学。排在2015年借阅率前10名的分别是《平凡的世界》《明朝那些事儿》《盗墓笔记》《藏地密码 》《冰与火之歌》《天龙八部》《三体》《追风筝的人》《活着》《狼图腾》，这十部书全部是当代流行文学（其中《明朝那些事儿》属于通俗历史小说），其中，国外小说有2部，国内小说有8部，没有一本古典文学或古典小说。每个学校借阅前10名中，剔除重合的图书，一共有68本，包括哲学5种：《理想国》《西方哲学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传播美学导论》《苏菲的世界》，约占7%；政治学、社会学及新闻传播类共6种：《论美国的民主》《俄罗斯解密档案》《中共中央文件选编》《文明的冲突》《乡土中国》《组织传播》等，约占10%；经管类10种：《资本论》《国富论》《经济学原理》（克鲁格曼著）《国际经济学：理论与政策》（克鲁格曼等）《牛奶可乐经济学》《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做最好的自己》《激荡三十年》《货币战争》《大数据时代》等，占15%左右；历史类的7种：《明朝那些事儿》《世界文明史》《续资治通鉴》《万历十五年》《天下第一诡术》《战国纵横》《大秦帝国》等，占10%左右，其中《明朝那些事儿》《战国纵横》《大秦帝国》都属于历史小说，也可以纳入小说类别；而在68种图书中，文学类有35种，占总量的52%左右，见表1：

除了《鲁迅著译编年全集》《读库》等少量图书外，绝大部分都是当代流行小说、武侠小说以及悬疑小说等；其他就是一些专业书，这类图书有5种，包括《固态化学》《心理学与生活》《光学原理》《大学物理》《MFC程序设计轻松入门》等，这类专业图书占7%左右。从上面的统计数据来看，趣味性的浅阅读层面超过40种，就是说60%以上的属于浅阅读层面的内容。

美国著名高校图书馆借阅率前十名的情况分析

美国数据库项目“开放课程”（The Open Syllabus Project）收集了10所美国著名大学过去15年图书馆借阅率排在前10名图书的情况，这10所著名大学是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 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杜克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宾夕法尼亚大学、芝加哥大学和布朗大学。排在借阅率前10名的分别是：《理想国》《君主论》《文明的冲突》《利维坦》《共产党宣言》《忏悔录》《国富论》《季度回顾》《领导大不易》《公司理财》。可以看出这里的书目大部分是在人類思想文化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学术名著，其余的基本也是在当代具有重要影响的学术名著。

在10所名校借阅率排行前10名的图书中除了重合的，共涉及79种图书，其中大体分类如下：政治类22种（见表2），约占28%，哲学类16种（见表3），约占20%，经济管理类16种，约占20%。文学类8种，约占10%，书目包括《隐身人》《伊利亚特》《奥德赛》《鲁宾逊漂流记》《弗兰肯斯坦》《俄狄浦斯王》《黑暗的心》《坎特伯雷故事集》，全部为文学名著；历史类7种，约占9%，书目包括《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帕博塔与墨西哥革命》《让我们歌颂那些著名的人》《罗马史论》《富兰克林自传》《印第安次大陆的艺术与建筑》《美国技术社会史》；语言类4种，约占5%，书目包括《风格的要素》《创意写作》《艺术写作指南》《日语一讲》等；其他6种，约占8%，书目包括《微积分》《统计自然语言处理基础》《应用STATA做统计分析》《人工智能》《学习与教学》《学习中心》等。

借阅书目从结构看，绝大多数是思想文化类的学术名著，占总书目的80%左右，休闲及应用类，不到20%，而且小说类全部为古典文学名著。从作者出生年代来看，古典哲学家、政治学家、思想家与当代哲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等占比基本上是平分秋色，即使是当代作品也基本上属于公认的名著，就是说美国著名大学借阅书目以经典学术著作为主，尤其是重视古典思想文化名著的阅读。

对中美两国著名高校图书馆高借阅率的对比分析

从上述统计情况看，我们大体上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第一，美国大学生借阅图书的发散度高于国内大学生，涉及的学科面也更广一些。第二，美国大学生借阅图书中哲学、政治学等思想文化类图书占的比例比较高，以名著为主，即使是文学图书也主要是文学名著，而当代文学作品较少；国内大学生借阅图书以小说为主，而且主要是当代小说。这是非常大的差别。第三，一个有趣且值得深思的现象是，美国著名大学借阅率最高的包括《资本论》和《共产党宣言》，而中国大学生只有《资本论》，没有《共产党宣言》。第四，即使是应用型类学科比如经济管理类的图书，美国大学生借阅图书主要也是一些当代著名经济学家、管理学家等的名著，而国内的大学生将近一半是畅销书。总的来看，美国大学生借阅图书显示出的特点是思想、经典、名家名作，具有明显的深阅读色彩；而国内大学生借阅图书则显示出时尚、流行、消遣的特点，带有明显的浅阅读色彩。

对于这个榜单，国内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这是不同的教育方式所致，也有人认为西方高校注重经典是因为他们更注重传统和过去，而我们的大学生更重视现实和未来。对此，我们不能简单认同，笔者认为，西方高校借阅书目更能体现大学的使命和任务，大学不能仅仅重视实用或表面的现实，高校是思想创新的摇篮。阅读书目的差异正表现了中美著名高校的差距所在，就是在思想理论层面、在高精尖层面，我们的著名高校与美国著名高校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我们不能满足于短平快，在大学里不能倡导快餐文化，而必须从中西方重要思想家那里汲取丰富营养；不能只满足于“术”的层面，更应该重视“道”的层面。

两个榜单对比给我们的启示是：中国大学生必须要加强对经典原著的阅读教育和引导。在榜单中，对中国影响最大的古典名著《论语》等一概缺失，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在全民阅读活动中，大学生要做深阅读的表率，使我们的民族成为有思想的民族、思辨的民族，我们不能在阅读上也重蹈产业链上仅限于低端而受制于人的覆辙。我们更应该把中华民族的经典和西方的经典名著结合起来，贯通中西，这样可以更加增强民族文化的影响力和思想的深刻性。在此建议高校建立以中外经典著作为主要书目的《大学生必读书目》以此成为硬约束，作为大学生考核、考试的重要内容。中华民族的智慧不在于追逐所谓的流行，也不在于讨巧取胜，而需要一大批摆脱功利、扎扎实实汲取中外哲学及思想文化的深厚底蕴和智慧，具有战略思考、活跃于国际舞台的中国思想家，这需要改变阅读重点，从阅读经典开始。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第十届韬奋出版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