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刷匠(外一篇)
2018-09-08安宁
安宁
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老外,是教授我们口语的Steven,一个标准的清教徒似的男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学外语还很吃香,找工作占据绝对优势,在校园里谈恋爱也能有优先挑选权,连带地外国语学院里长相凶蛮的院长“郭老太”,也似乎看上去气质优雅了一些。郭老太在每届新生开学典礼上,都会用她土得掉渣的山东沿海普通话,骄傲地表示,外语学院是前途无量的学院,一旦跨进这个门槛,就意味着你离出洋留学也不远了。而且这“洋”,一定是太平洋对面的美利坚帝国。我想她的弦外之音,还想告诉我们,只要进了她统治的学院,其实也就跟那些人人瞧着稀奇的外教们一样,改头换面,成了白皮肤、黄头发的外国人儿。
不知道Steven是不是外语学院聘请来的第一个老外,但他的举手投足里,都有一股子元老的淡定从容。他跟谁也不争,跟谁也不屑争。我总怀疑,如果Steven穿上传教士的衣服,一定无需角色扮演,就自然进入这一职业,他脸上清心寡欲的表情,好像会传染一样,侵蚀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又像那表情有强大的吸力,将所有他触及到的东西,全都吞了进去。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听课的青春萌动、欲望勃发的学生。
于是阿蔓点评说,Steven年过四十,还不结婚,也未曾听过他有任何绯闻,他要么经受过重大爱情挫折,心如死水,要么,就是對女人毫无兴趣。20年前我们还未听说过“同性恋”的说法,所以阿蔓虽猜测Steven对女人了无欲望,但也只是在修道士、清教徒之类词语的边缘,胡乱猜来想去。
但不管Steven在我们的眼里,怎样不近女色,波澜不惊,依然抵挡不住外语学院的女生们,对他的热情与追捧。当然,外语学院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所以Steven的人气,在没有比他更谦和儒雅风度翩翩的男外教代替之前,始终居高不下。一到上他的课,女生们没有迟到的,当然即便迟到了,Steven也不会生气,依然温和地笑着,点头示意学生尽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眼睛里总是蓄了一潭水,那水也永远都是安静的,就是投一块石子下去,也听不见任何的声响。我于是总怀疑,即便有人打了Steven,他都一句争辩也没有,便转身走开了。阿蔓感慨说,Steven简直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喜怒不形于色,不过唐僧慈悲为怀,人是透明的,Steven则不,如果不迂回曲折地打探,他从来不会跟人提及他自己的私人生活。当然,我们外语学院的,多少还是知道老外的脾性,是不喜欢人家问家长里短的。所以像阿蔓这样,心里痒得恨不能飞到美国去,调查清楚Steven的七大姑八大姨到底是干什么的。但这痒也只能止于宿舍卧谈会上的种种捕风捉影的猜测,真当面问Steven本人,到底还是觉得有失国人的修养。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反正没人会奢望嫁给Steven,我们只要眼前的他,可以陪我们说说话,聊聊喜欢的书,美食,他去过的那些地方,就可以了。对于来自乡下的学生们来说,Steven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大洋彼岸的美国,在想象中,到处闪烁着加州的阳光,走在这样明亮煦暖的春天的光里,谁还会记得那些琐碎的烦恼呢?Steven是不会被人生琐事缠绕住的,他的人生,只负责读书,教书,旅行,而且,永远都是一个人。他自有一种不需要任何人陪伴的强大的内心力量。尽管,这样的力量里,总有让我们觉得怜惜的孤独。
相比起课堂,我们与Steven见面次数最多的,还是在他的家里。如果不是学校管理严格,我想他一定会将每次课堂,都设置在家里。他的房间,陈设简单,味道清新,是干净的单身男人的味道。柜子上除了书,还是书。就连洗脸盆边,也有一本翻开的英文版的《百年孤独》。阿蔓推测说,Steven的洗手间里,也一定摆满了书。我说蹲厕所看书会便秘,阿蔓立刻啊啊叫着朝我抗议:不准这样玷污我们的绅士!
但是Steven的房间,的确像一个小型图书馆,那里总是源源不断地有新书来。在心灵鸡汤还没有流行到中国以前,他就将英文版的心灵鸡汤,给我们千里迢迢地从美国买来了。我因此总怀疑Steven的父母是卖书小贩,顺便将仓库里滞销的存货,给儿子寄来。阿蔓不这样认为,她说Steven一定有一个秘密情人,专门负责帮他搜罗邮寄最新出版的好书,否则,他的父母那么老了,怎么会有力气做这些琐事?况且,那些适合女孩子看的读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
这最后的一句,点醒了我。我的确不止一次地沉浸在那些最前沿的女性读物时,诧异Steven对女孩子的了解之深。他明明是一个从不关注穿衣打扮的人啊!他骑的单车,是从东门市场花三十块买的二手货,他还开玩笑说,可能是某个小偷倒卖的赃物。他穿的衣服,也是最简单的休闲款式,或许里面的标签上,写着Made in China。每次他开门迎接我们,都不穿鞋,以至于我想不起他的鞋子是什么样式的。但不管什么样子,绝对不会是一本正经的黑色皮鞋。老外穿皮鞋,貌似只跟白宫上班的公务员有关系。
这个秘密的情人,每隔几个月,便会提供给我们一批新书。那些书无一例外,都是轻巧的口袋书,有发黄的纸张,和质朴的设计。借书常常是在晚上,学生没有课的时候。班里几个人约好了,穿过初夏的法梧大道,拐过食堂旁边亮灯出售夜宵的小摊,再经过一条操场旁边的小路,右拐绕过一小片花园,也就到了Steven的家。抬头,会看到窗户旁边影影绰绰的身影,从比例推测,大部分都是女生,偶尔也会冒出一高大个,很不和谐地挡住了大半个窗户。Steven落在窗户上的剪影,是所有人都熟悉的。那影子好像也吸附了Steven的儒雅与沉静,无声无息,却自有一股动人的力量。
阿蔓自称花痴,所以也只有她会对着那影子发一会呆,而后伸出胳膊,对着影子做出热情拥抱的动作。大家于是便咯咯地笑起来。不知是不是笑声惊动了Steven,他竟然探出窗来,朝我们挥手:Hello!女孩子们于是一吐舌头,慌慌地朝着Steven打一声招呼,便上了二楼。
Steven从来不会怠慢任何一个人,他总能观察到角落里那些犹豫不决的学生,并立刻走过去,给予借阅的指导。阿蔓于是便耍小心眼,每次都便秘一样左右为难,我们都快走了,她还抓耳挠腮地着急。果然每次她都能得到Steven的悉心照顾,与她聊好一阵关于书的话题。
于是我便笑话阿蔓:幸亏Steven的秘密情人不在中国,否则,非得将你的心机,一拳头打回到肚子里去不可。阿蔓却发愁:隔着千里万里,也不知Steven跟女朋友,怎么解相思之苦。
那时候我们对QQ和MSN还完全不知,于是抱着借来的书,走在月亮底下,也跟着阿蔓发愁。可是到临睡前,也终究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帮Steven解决这样爱情的烦恼。虽然,我们人人都想将自己介绍给Steven做女朋友,啊,我们一点也不贪婪,我们只要陪伴他一年半载就可以了。
可惜一年还没有半载,Steven就回国了。有人说他的签证到期,有人说他家里出了事情,还有人说,他大约要回去结婚了。这最后的一个传闻,让所有暗暗喜欢Steven的女生,都吃惊又难过了好久。但也没有办法,有哪个外教会一年年地待下去呢?这里再好,也只是异国他乡。Steven一个人凭窗独望时的惆怅,他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穿梭时的孤独,他背着背包在校门口等公交时的寂寞,我们都曾瞥见过。不过也或许,我们瞥见的,只是Steven的一个切片,更多的他是什么样子,他不说,我们也完全不知。
几个月后,一个有着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叫Katie的外教,从Steven所在的城市里来。下课的时候,我们拥住她问长问短,兜兜转转,终于从老外喜欢的披萨,巧妙地转到了Steven的身上。像所有老外一样,Katie夸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她不紧不慢地说了许多Steven的优点,只是那些熟知的优点我们都不爱听,我们只从一堆光鲜的夸赞中,提取出了一句话:Steven暂时无业,在镇上给人做粉刷匠。粉刷匠这个词语,又被阿蔓在卧谈会上,无情地去掉了漂白粉,于是Steven就成了我们乡下随处可见的泥瓦匠……
一个高贵的清教徒,忽然间落了地,入了俗,好像唐僧蓄了发,坠入红尘,跟一农妇结了婚,还生了一窝光屁股的孩子一样。所以Steven成了泥瓦匠这事,让我们惆怅失落了很久。那个在台灯下安静翻书的干净的男人呢?那个在风雨中四处旅行的背包客呢?那个不近女色却陪伴了我们的梦中情人呢?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梦幻中的来自大洋彼岸的男人,都不该与泥瓦匠三个字连接在一起。
我们于是恨阿蔓这样毒舌,非要将还残留着一丝浪漫想象的“粉刷匠”,强行褪了色,成为土得掉渣的“泥瓦匠”。
阿蔓讪讪地,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家Steven说不定就乐意给人粉刷一间小木屋呢,如果那木屋是天蓝色的,掩映在浪漫桃花林里,鸟鸣声声,薄雾渺渺,人烟稀少,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阳光下安靜地粉刷墙壁,你们说,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正是Steven之前给我们提及的人生理想吗?
一宿舍的人,竟然许久都没有话。
灰姑娘
毫无疑问,Laurie是美国的灰姑娘。如果不是她的一头金发,将她与中国人区别开来,她会是那种扔到人海里,捞也捞不出来的女人。哦,不,即便是捞出来了,也会被人重新扔进人海里去的女人。
在矮小瘦弱的Laurie,迈着肯定不是练芭蕾练成的八字脚,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早就听说学院要来几个年轻的美国在读研究生,给我们上课,大家都盼着男老师能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女老师呢,没必要多么漂亮,但至少笑容甜美,声音温柔。可是Laurie呢,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僵尸脸也就罢了,嗓音还怪怪的,说沙哑也不是,说尖锐也不是,总之用阿蔓的话说,Laurie是森林里走出来的老巫婆,估计啊,在美国校园里,也不怎么受老师和同学待见。
但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她掌管着我们考试的生杀大权呢。在外教的课特别容易通过的国际惯例下,Laurie却在一开始,就一本正经甚至带着一点得意地警告我们,哪怕是小到一次作业,但凡让她发现不好好完成者,一律不能通过这门选修课;如果有作弊的,毫不客气,直接剥夺补考机会!
这样的规定,将我们原本想要对Laurie示好的一颗心,活生生给拍死在了课桌上。不过Laurie倒是拼命想要在我们面前,显示自己说学逗唱的本领;有时候还会自毁形象地猴子一样在教室里上蹿下跳,但那只会让我们觉得她有些滑稽,而幽默呢,隐匿在她皱缩的身体里,怎么也无法释放出来。
我们于是在卧谈会上猜测Laurie的私人生活。莲子说Laurie一定家门不幸,遭遇过什么痛苦,那痛苦还将她给压弯了腰,连带她的一颗心,也给压得自卑了。
老外竟然也会自卑,这是我们没有想到过的问题。在Laurie来之前,我们想象中的美国人,跟院长郭老太的描述一样,无一不是从容自若、芳华闪烁的,你站在他们面前,不想崇洋媚外都不行。
不过向来爱情得意的香樟,可不这么认为,她坚持说,归根结底,Laurie还是长得太过不去,就冲她那五短身材,缺乏曲线美的三围,一张满是雀斑的干瘪脸,就是她有贵族身份,也没有男人会真心喜欢。女人啊,长得不好看,再没有爱情滋润,不变成月经失调的老处女才怪。
香樟嘲讽完了,便开始贴她的黄瓜面膜,嘎嘣脆则不乐意起来,呸,你那叫以貌取人,貌美如花的都是罂粟,有毒,而且是剧毒,就因为Laurie脾气古怪,便看人家百般不顺眼,万一人家真的像莲子说的,家门不幸,父母双亡,你这岂不是恶毒攻击?
呸呸呸!香樟一个翻身,抖落了脸上的黄瓜,诅咒人家父母双亡,普天之下,还有比你更恶毒的女人没?
卧谈会到底也没有探讨出Laurie的私人生活,究竟如何将她变成而今这样不讨喜的模样。倒是Laurie,每日里依然飞快地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外教宿舍楼直奔外语学院。她总是一个人来去,明显跟其他一起来的美国同学不合群。哪天看见她跟其中一个洋娃娃一样的男外教一起出入,我们都一阵紧张,怀疑她是不是看上了人家,要主动出击?Laurie究竟会爱上谁,是我们这些八卦女生们一直操心的事,暗地里我们给她安插了好多对象,开心的时候,将学院里一个日本留学归来的中年男老师配对给她,觉得是一桩好姻缘,只是委屈了那老大不小也没有婚娶的男老师。被Laurie作业折磨得心烦的时候呢,就胡乱挑拣个干瘦老头一样的班草,恶狠狠摁她头上。总之呢,只在黄皮肤里为Laurie挑来拣去,下意识地就觉得她跟白皮肤的不搭配。
这几乎有些恶作剧了。但是我们并不觉得,照例玩得不亦乐乎。好像我们都是Laurie的七大姑八大姨,非要将这样一个丑姑娘给嫁出去不可,留她在身边,会让我们很没面子,瞧人家隔壁班的Echo小姐,漂亮的樱桃小嘴一开,不愿意学习的,也能被诱惑得张口就是流利英语落入玉盘。关键问题是,漂亮的老师会更自信,更温柔,纵使学生们犯下什么错误,也会被宽恕和原谅吧。
可Laurie永远跟我们斤斤计较,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错误。以至于最不容易引人关注的她,很快成了整个学院的焦点。大家都知道有个叫Laurie的外教,爱跟人死磕到底,如果你不想好好活着,那么,去当Laurie的学生吧,去选修她的课吧,她尽可以告诉你,如何为一次作业,而消得容颜憔悴。还有人给Laurie起了外号,叫“小巫女”,或者“小魔女”。茶余饭后,我们兴趣盎然地聊着Laurie,并以此消解着她带给我们的那些琐碎的尘埃一样的烦恼。
期末的一场考试,班里有一男生,冒着风险,将小抄放在了衣兜里,趁Laurie转身的空当,他拿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后背上长了眼睛的Laurie,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拽过男生的试卷,一下撕成了两半。同时黑着脸警告所有的学生,再有违者,将是和他一样连补考都不会有的下场!
所有人都被Laurie给震住了。向来在我们眼里菩萨般宽容的外教,竟然在快要结束中国之行的时候,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告诉我们,抄袭不仅可耻,更是对人生机会的扼杀。那个男生,已经有两次考试不及格了,如果再有一次,他将面临无法毕业的危险,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却最终在魔女Laurie面前,败下阵来。而且,不管事后他如何跟班长去Laurie宿舍里求情,都无济于事,她坚持认为,这是对她的欺骗,是她完全无法接受的羞耻的事情,也是男生应该受到的惩罚。
阿蔓说,复仇女神一定植入了Laurie的身体里。即便我们早就知道老外对不讲诚信的抄袭,非常憎恨,可也不至于赶尽杀绝似的,让萍水相逢的学生,失去获取大学毕业证书的机会。她恨我们上课时跟她的不配合,恨我们对她阳奉阴违,恨我们从不肯跟在她的后面,讨好拍马。那些隔壁Echo外教轻而易举就得到的荣誉与热情,她费劲了心机,也无法获取。她也一样在课上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啊,她声嘶力竭地试图点燃我们学习的激情,可是,我们却总觉得她像一个小丑,所有的努力,都从幽默的一极,滑向可笑滑稽。
莲子说,唉,如果Laurie长得漂亮一些,她一定也是一个温柔的受人喜欢的姑娘吧,那么,她对我们,也会更宽容一些的吧?可惜,她那么自卑,自卑到尘埃里去,所以才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她自己在这个集体中的存在。
哦,却原来,Laurie一直费尽心机寻找的是存在感。只是,她每天在课上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叫,喊叫了大半年,到头来还是一粒尘埃,落在学生的肩头,又被我們很不耐烦地拍打下去。学生们都说,她这样凶,这样不近人情,强行在我们心里烙下印记,她离开的时候,就一定会开心吗?她回到美国,重新成为被人忽略的阴影,会不会想起这一段同样灰白的人生经历?
我们为Laurie忧心忡忡了许久,最终,想象中的离别还是来了。Echo的房间里,学生们送的礼物,快要破门而出了。可是,对门的Laurie呢,则孤家寡人一个,除了班长率领的女生慰问团,用班费象征性买了一份礼物,送给了她,似乎,再也没有人登门拜访过。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装入了一个超大的行李箱。那箱子完全可以将Laurie自己给装进去,只是,她空有这样大号的箱子,却没有什么礼物将它塞满。这中间,Echo走过来,问Laurie能否帮她盛放一些礼物,她的行李箱快要爆炸了。Laurie堵在门口,很无奈地一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可是等Echo转身,她立刻拉开行李箱的一角,“咚”一声丢进去一个杯子。
而我们这些送行的人,站在乱糟糟又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该跟她说一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违心地表达留恋和不舍,我们还没有那么虚伪。给她一个拥抱,啊,她浑身的针刺,会扎伤我们的心。我们真的不喜欢Laurie,也不留恋她。她的来与去,对于我们,不过是一段并不怎么美好的交集。
Laurie提着行李,关上门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将门推开,好像忘记了什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她当然什么也没有落下,她只是眼睛有些湿润。Laurie的泪水,是为这段难忘的时光而流呢,还是为她不论走到哪儿,都无法寻到存在感而流呢,谁也说不清楚。我只是看到拉着大大的行李箱,快步走在前面,将Echo落下一段距离的Laurie,忽然间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地孤独。没有一个人,进入她的心里。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稍稍地停上片刻。
责任编辑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