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自治和互设: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的3种关系
2018-09-05慕晓东
慕晓东
那些相信自身可以挣脱智识性影响(intellectual influence)的实干家们,实际上通常只是某些故去经济学家的奴隶[1]。
实际上理论与实践之间有着深刻的互动关系,我们碰到的问题并不是书读的太多,而参与实践太少,也不是参与实践太多,而读书太少。我们碰到的问题是两个方面都太少了……在整个20世纪,实践并不只一个行动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个理论问题[2]。
1 引言
百花争鸣的景观设计理论(例如文化传承、场地、地域主义、可持续性和身份认同等)之于当下风景园林学已经成为了普适性的理论话语,此种情形利弊皆备①。从消极层面上说,一方面,资本市场的极速扩张所带来的建设浪潮,很大程度上压抑了其他的、深层次的理论思考的可能性。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的联系性、独立性和有效性不再成为业界关注的重点,似乎唯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理论能否成为一种修辞使得设计具备救赎、玄妙、内醒、底蕴、亲民等属性②。在此情况下,外在环境决定了内在意识,设计师甚至毫无内疚地放弃了探索设计的建造和内涵等议题。另一方面,学术研究常常默认了约定俗成之事,总是在有限的阈值内进行摸索,加之,揭示隐秘事物又需要独特的敏锐性和思辨性[3]③。故而,学术研究者有意或无意地强化设计与理论之间单向关系,既坦然地放弃了更深层次的智识性思辨的探索,又失去了进一步反馈设计实践的可能性。在此境况下,那些看似具备“普适的和绝对正确的”理论类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充斥着“同化和霸权的”属性④,它们压制了其他探索的可能性,并且常常交织在一起呈现出模糊的美学概念,共同扰乱着景观设计的实践和内涵。如何在梳理设计与理论之间关系的前提下,一定程度上破除此消极局面,进一步双向地探索景观设计及其理论,该问题意识构成了本文写作的初始动机。
上述的困境部分源于各种事实之间的相互错位,具体来说,景观设计与理论诉求之间存在着不对等的情况,而且这种错位所产生的模糊性越来越困扰着设计和研究。前辈关于古典园林的创造性研究以及当代的多元理论形式,并不能满足粉饰设计群体的集体欲望。这种现实导致了3种后果:情感上,既有的理论类型没有获得足够的珍视;意愿上,进一步的探索又举步维艰;行动上,不得不半信半疑地运用着那些理论⑤。在一定的程度上,情绪的落差和行为的矛盾又反过来诱发了设计师痴迷和渴望形而上的炫酷理念。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高深的理论既不能在缺少思辨性的前提下轻易获得,又不能直接地运用到设计实践。至此,最终的局面变成了:现存的“低级理论”既不能满足设计实践对于“高级理论”心理渴求,也不能直接实现具体操作上的运用;反之,“高级理论”又不能轻易地通过批判性研究,获取某些具有设计效力的“低级理论”。上述错位所导致的某种集体性迷失,皆由设计与理论之间的复杂关系所引起,此点恰是本文处理的具体对象。
因此,本文在景观设计历史的粗略观察中设定理论与设计之间存在着3种关系:阐释、自治、互设[4-5]⑥。初步而言,阐释关系强调设计与理论之间维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自治关系强调设计与理论之间保持完全的独立性,互设关系强调设计与理论之间存在着相互转化的机制(后文详细解释每一种类型)。在清晰分辨和论述每一种关系的基础上,本文期待能够产生3种相应的效应:1)设计师既不会轻易混淆三者的适用范围,也不会盲目地追求形而上的内涵,更不会无视互设理论直接的效用,转而以坚定的姿态转向特定的理论类型,有效地避免欲望的陷阱和逻辑上的错置。2)研究者不再对自治性理论置若罔闻,使之成为一种独立的景观设计的知识类型。这种类型一方面能够积极大胆地开拓景观设计的理论维度,另一方面,还可以间接地反馈设计实践的诸多潜质。3)阐释性理论能够从自治和互设两种类型的干扰中抽离出来,更为清晰地界定自身的边际范围,这既能为设计实践提供更广泛的价值赋值,还可以直接提升景观设计的深度和广度,甚至进一步探索景观设计的文化创造力。在此基础之上,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既保持着明确的关系,又维持着清晰的结合关系,或中立,或互惠,或支撑,或排斥,或交叉,最终同时促进景观设计的智识性文化探索,以及提升功能性的社会服务。
2 理论终结了吗?
当下的学界时常听到此类言论:由于景观设计偏向于实用性和艺术性⑦,秉承生态效应和功能至上,因而理论思辨在一定程度上是无关紧要的。该论断可能由3种价值判断造成,首先是逃避主义,既不愿承认景观设计理论之薄弱,也选择忽视这个基础性议题。历史事实造成的理论差距如此之大,以致于大家似乎默认了其具有不可追赶的特点。其次是现实主义,即当下的时代危机要求(也必须)从事具有绝对效用的设计,这使得实用性完全压制了景观设计的理论思辨。最后则是一种预言主义的姿态,未来的景观设计的理论应当与实践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而非走向绝对的理论化状态,此判断颇受建筑设计理论思潮的影响。无论这3种判断出于何种自身的缘由,它们都有意无意的释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即景观设计的理论思辨是时候终结了。在正式讨论之前,我将就此种倾向展开简单的论述,以便更详实的辩护后文关于3种关系的区分。
实际上,终结这个词的修辞价值远远地超过了其描述的真实性,它本身就带有着夸大其词的属性。福山(F. Fukuyama)的历史终结论,并未导致世界的崩塌,丹托(A. Danto)断言艺术史的终结既没有表明艺术活动的停止,也没有预示书写艺术史活动的不复存在[6]。终结不仅意味着主观预测未来的趋势,更暗示了该种判断是基于相对客观的历史事实。终结的言外之意是某个事物达到过巅峰之后便逐渐趋于消解。不过,景观设计的理论思辨一直处于公认的薄弱状态,巅峰一说则无从谈起[7]。在此,景观设计理论已经终结了,这种言论本身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内在逻辑矛盾,换言之,一个从未经历过高潮的历史过程根本不能用终结(必须经历过巅峰)来描述。至少,从终结的词义来说,景观设计的理论状态目前还远远谈不上终结。
1 柏林弗里德里希大街项目,炭笔画,建筑师:密斯Mies van der Rohe Friedrichstrasse project, charcoal drawing, 1919
其次从专业发展的角度来说,大约在千禧年(2000年)的时候,库哈斯(R. Koolhaas)、奥克曼(J. Ockman)、斯皮克斯(M. Speaks)、苏摩(R. Somol)以及贝尔德(G. Barid)等学者倡导后批判主义的建筑思潮,激进地批判了建筑理论总是处于晦涩难懂、形而上思辨的局面之中,他们抗议理论与实践之间联系的弱化,进而宣扬一种与设计直接相关的实用主义立场[8]。但是这里隐含的前提条件是,塔夫里(M. Tafuri)、艾森曼(P. Eisenman)、海斯(K.Michael Hays)等人发展的批判性建筑理论,已经具备了相当成熟的历史过程(图1)[9-10]。无论批判主义建筑理论阵营的内部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异,但是后批判性主义却认为前者已经释放了全部的内在能量,也失去了当今指导建筑实践的价值基础。建筑理论终结的说辞是建立在“之前的理论过于繁盛”的历史基础之上。况且,后批判主义是否彻底地战胜了批判主义,建筑理论是否应该终结,这个命题依旧处于悬而未解的状态[11-12]。由于景观设计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建筑领域的深刻影响,倘若景观设计将建筑理论的终结视为一种有效的经验,并以此来宣称景观设计理论也终结了,那么,这不仅只是一种盲目的经验判断、随意的借鉴,更是一种不负责的现实推脱行为。
当各种理论思潮高歌猛进之时,景观设计理论却几乎趋于集体性沉默。虽然我们无法否认景观设计中的现代主义确实试图紧跟着先锋派的步伐,但是,其理论探索仍然流于表面,处于相当浅显的地步[13]⑧。比如说,建筑史学家班纳姆(R. Banham)在20世纪60年代声称,景观设计根本就不是一种艺术,甚至算不上一个学科或者专业。景观只是合乎风景画的建构相似性,完全谈不上自主性实践[14]。暂且不管这种言论带有多大程度上的时代偏见,即便于当今的景观设计领域,此类悲观失望的情绪也从未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缓解。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此种言论可谓随处可见[15-16]⑨。不过从本文关注的角度来看,难道这种带有强烈责任感的怨言不正好说明了理论的终结之说是不成立的吗?
简言之,上述论调所引发的核心问题不在于讨论景观设计理论是否应该终结,而是应该严肃地、思辨地探讨景观设计理论到底如何发展,其理论功能是什么等议题[17]⑩。各种景观设计的理论类型依旧在隐秘之处独立地承担着各自的功能,只是目前的状态显得相当复杂且充满迷惑而已。
3 阐释(Interpretation)
众所周知,景观乃是自然与文化的产物,换言之,景观既是真实的物理空间,又是一种蕴含意义的概念系统。在此,景观被表述成一种介于的状态(in between)。那么,挣脱文化系统而单论设计和建造,可能会严重损害景观设计的艺术性;若是抛弃设计和建造行为而只谈概念,可能面临着走向形而上迷宫的危机。在此情况下,景观设计与理论存在着一种阐释性关系(也是一种介于的状态),与景观之实体和概念的双重性遥相呼应。阐释性关系能够(且有必要)让设计与理论保持一种既非绝对独立、又非完全互通的关系,使得理论能够在适度的层面显著提升设计的深度和广度(反之亦然)⑪。
在《更伟大的完美》的开篇,美国园林史学家亨特(J. D. Hunt)表明了实践与理论的关系是可以分离的,它们两者是各自相互独立的活动[18]。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亨特的态度明显带着某种暧昧和模糊。在后面的论述中,亨特又传递了这样的信息:“理论的思辨越是深刻,景观设计的法则就越是精细和深邃……人们通过惊奇(wonder)的方式开始了哲学化的思考。因此,风景园林的理论思考源于伟大实践作品所诱发的惊奇”[19],这说明他并没有任何让设计与理论截然分开的意图。深究片刻便会发现,其实上亨特的立场与其说是矛盾的,不如说是相互连贯的。解惑的关键之匙就在于“惊奇”。若是理论家或设计师不能以惊奇的方式审视某个作品,那么景观所具有的审美体验就得不到瞬间激发,其后的概念系统也会处于封闭的状态。于是,设计与理论之间就产生了分离(一方处于压制的境况)。若是体验者能够以惊奇的方式触碰某个作品的话,那么,设计实践就会打开那个封存的文化系统,从而进入到无限广阔的维度中。此处,亨特语境下的惊奇(感性的审美体验)实际上恰好指向了景观设计与理论的第一种关系(理性的分类),即阐释⑫。
在古希腊的文化脉络中,理论的词源学表明了设计实践与其宇宙观是相互结合在一起的,在宋明程朱理学的知识传统中,“理”本身就是天道秩序与道德实践之结合物,道与器皆纳入“理”之中[20]。在开启现代社会之前的很长时间内,比如说象征、预言、寓意 、箴言(impresa)等众多的精神性术语都是内在于实践的,设计活动本身就与理论形式(文化系统和精神世界)保持着阐释性关系[21-22]⑬。但是,从启蒙时代开始,工具性(instrumentality)、实证主义和实用主义几乎彻底战胜了事物的象征性和隐喻性。直到了20世纪上半叶,理性主义和进步主义席卷了整个思想界,几乎成为了所有事物的衡量标准。从20世纪的中期开始,现代科学的思维(特别是实用主义和生态量化)逐渐构成了当今风景园林专业的理论基础,这导致了在很大程度上象征性和隐喻被排除在景观设计之外[23]。除此之外,现代主义艺术的还原论(reductionism)以及现代建筑空间的流动性和形式主义,也无形地强化了景观实践和意义之间的分离。换句话说,景观设计受制于技术时代的种种思想和手段,不再诉诸于诗意和隐喻的力量,它们的再现机制以及背后的认识论出现了断裂,进而使得景观设计自身发生了意义危机。
面对上述危机,重塑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的再现机制成为势在必行的举动了[24]。意义的回归从根本上拒绝规则控制的技术(rulegoverned technique)转而关注景观设计的阐释层面。一方面,阐释者不是被动的观察员,而是将景观视为一个动态的文本,将其置于全新的解读维度中。另一方面,更为关键的是,景观不再被视为一个纯粹的、孤立的客体,而被视为具有特定情境的、处于关联的场地,它具备着集体想象、个人记忆和意义象征等属性。在此语境下,通过具体的情境、知觉以及传统“发生”(the “happen” of tradition)的方式,景观设计就能够发生某种特定的体验,此种体验背后的各种文化意义就具备了各种阐释性(即完成了“返魅”过程)。
至少在理论层面,一旦知晓了设计与理论之间存在着确定无疑的阐释性关系,那么,景观设计师具备成为策划者的潜力的同时,还能够充当评论家、地理学家和交流者的角色。他们能够在生活景观中揭示某些沉默的、潜在的可能性。设计师在此探寻的是一种设计形式中存在的文化符码和诸多潜力之间的有效对话机制[25]。上文提及的史学家亨特之于园林再现的论述,便是通过小斯巴达园中图像与文字的双重媒介系统,探索潜在的阐释性话语。除此之外,在设计师詹克斯(C. Jencks)的实践中,他赋予充满塑性的土地形式与神秘的宇宙论之间的紧密联系,从中亦可轻易地窥见设计与理论的阐释性关系[26]。
接下来,以景观都市主义思潮为例来进一步考察实践与理论之间的阐释性关系。除了宣言口号、场地之潜、绿色基础设施、棕地等研究热点之外,景观都市主义的理论基础不仅来源于奥姆斯特德和麦克哈格式的历史溯源,更在于其具备了一套容易被人忽视的文化逻辑[27]。正如景观都市主义的主要旗手瓦尔德海姆(C. Waldheim)所言的那样,景观都市主义是一种文化生产下的新生领域[28]。更加确切的说,这种文化逻辑正是后现代性(postmodernity)[29-30]⑭。众所周知,景观都市主义的理论阵营是极为松散的(甚至自说自话),但是,它们分享的某些关键概念(比如说,瞬时性、去中心化、非等级性、开放性和过程性等)恰以反叛的姿态来应对现代性的价值体系[31-32]⑮(比如永恒性、总体性、等级性、绝对性、稳定性),而这些术语正是景观都市主义之后现代立场的明证。
之后几年,科纳明确地指出了当下的都市由一种不确定的、不可预期的、过程性的、计划性的“流动的土地”(terra fluxus)彻底代替了之前的那种明确的、确定的“稳定的土地”(terra firma)。关于都市空间特征的表述发生了颠覆式的阐释,而这种转向恰好是后现代的文化立场。而且,在本文中,他还直接征引了哈维(D. Harvey)的观点,以此试图说明景观都市主义应该重点关注时空生产的过程,科纳强调景观如何能够在时空中发挥相应的效力,而不再仅仅聚焦于空间形式和美学的关照[33]。在此,景观设计与其理论之间就可以被理解成阐释性的关系(后现代性的文化立场乃是理解的核心),它更像是一种中间状态,既从设计本身的语境出发,但是又必然地超越了简单的解释系统,进而为景观设计提供了一套相应的概念和思想。清晰地认识这种理论类型不仅仅具备激发专业内部的潜力,而且还能够唤起于现代都市和社区建设的创新性实践,甚至以一种积极主动的方式影响整个人类的生活体验、精神结构和生存意义⑯。
4 自治(Self-reference)
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的关系还存在着一种比阐释性更为“激进的关系”,即自治。它强调设计与理论可以保持完全独立的关系⑰。一方面,自治性能够通过概念思辨和逻辑分析的方式,帮助我们进一步探索景观设计实践的本质;另一方面,自治性又可以通过景观设计建立起某种特定的概念。若以柯布西耶的观点而论,起初景观就是一种概念上的存在(conceptual matter),它应该在纯粹理念的范畴内进行操作。只是在被赋予物质性和现象世界的过程中,景观才被不可避免地剥夺了那份纯粹性[34]。换言之,景观设计能超越自身的实践范畴从而被提升到知识创造的层面上,甚至可以充当一种探求世界、揭示真理的途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自洽性并不会直接映射到设计之中,而是以一种迂回的、间接的、延迟的方式发挥着效应。
建筑理论家肯尼迪(A. Kennedy)和海斯在最后一期《装配》杂志(Assemblage)中,以一种颇为自信的语气说道:“一方面,理论对于现在的建筑可能是无用的,或者,对于它们来说是某种错误的判断,但是,理论所揭示的建筑知识却可能在将来发挥重要的作用。理论文本为我们提供那些被隐藏起来且不可触及的事物,它并非向我们展示一种具体的再现,或者一种指导性路径,而是探索隐秘于我们能力之外的、超越当前形式的、意识形态的、介于在我们学科和话语之内的断裂和黑洞”[35]。他们坚信理论之于建筑价值的永恒性,恰恰由于此种信念才不会担忧理论的瞬间无效性,更不会过分忧虑超越设计层面的理论漫游。
试想一下,如果按照杰里科爵士的场地实测或者科夫林(D. Cofflin)的图像学理论来理解欧洲园林的话,那么,当我们置身于美第奇庄园之时,低头俯视精雕细琢的植物纹饰和雕塑,平视韵律感十足的几何空间形式,远眺郊区的良辰美景,即便我们调动个体记忆和经验的储存库,那么,整个体验无非就隐喻性、整体性、韵律感以及心旷神怡等[36-37]。比例和谐、几何构成、王权象征、神话隐喻、自然之美等特征构成了文艺复兴和古典主义时期的园林话语,对此,我们鲜有疑虑。但是历史学家维斯(Allen Weiss)却试图把矛盾性、综合性和对立性等属性视为西方景观设计起源以及基本的结构原则,“园林历史学家通常探讨的和谐共存、形式主义和风格终结等特点,实际上掩饰了构成大多数园林本质的诸多属性,例如不一致性、异质性和概念上的错综复杂性”[38]。在某种意义上,维斯通过理论建构直接颠覆了之前我们对于文艺复兴时期园林本质的理解。
当我们面对某种约定俗成的景观设计认知的时候,自治理论具备了突破内容边界的效力,从而提供另外一幅完全不同的知识图像。此处,我们不仅仅关注自治理论的功能,也对自治理论的生产机制和过程饶有兴趣。维斯推崇的矛盾性和对立性,主要是从文艺复兴初期的人文主义者关于形而上的思想系统中分析出来的。文艺复兴时期学者库萨努斯(N. Cusanus)在《论有学识的无知》中强调了对立共存(coincidence of opposition)之于形而上学的重要性。随后,人文主义者费奇诺(M. Ficono)表明了维纳斯女神实际上包含着两种矛盾的类型[39]。故而,感性与理性、神性与兽性、表象与本质之间的对立性普遍渗透到当时的艺术创作之中[40]。维斯正是通过在宇宙论、形而上学、艺术的知识体系中发现了各自理论上的共通点,从而将其进一步运用到园林的解释之上⑱。那么,景观与超越景观领域之间所设定的知识子集,就可能体现了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的自洽性关系。
回到景观设计实践中,景观作为一种空间类型,不再仅仅被当成某种有待建造的、静态的客体,而且还应被视为一种思辨的工具,它能够承担一种思维框架的功能,反馈出特定的相关知识[41]。 倘若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声称景观是一种探索知识的工具载体,或许大多数人都会持反对意见。不过,文化理论家詹明信(F. Jameson)则会坚决拥护此论调,建筑师伯纳德·屈米也能够给予一定的正面反馈,景观理论家科纳也可能随声附和,虽然我们必须承认这种自洽性关系的维护确实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困难[42]。在讨论具体建筑的时候,詹明信以波特曼(J. Portman)设计的伯纳文图勒酒店(Westin Bonaventure Hotel)为具体分析对象来探索后现代主义的文化逻辑。这栋酒店没有残留任何空空荡荡的现代主义空间,整个建筑好像一下子被塞满了。透视感和体积感也都失去了效力,没有任何的距离感,空间深度也被压缩了。观者身处一种“超空间”(Hyperspace)之中,时刻感受到一种迷惑的渗透感。在詹明信的动机中,酒店建筑只是一种分析工具,通过对它的解读,詹明信论述出后现代特有的知识形式,即一种人类无法轻易辨识出自身的定位坐标,失去了识别周边环境的能力,也顿时失去了描绘周围世界图景的直觉,人与环境之间被一种神秘的空间所分离了[43]。
建筑师伯纳德·屈米则说得更加直白,“建筑学不是形式的知识,而是知识的形式”[44]。正是以此种见解作为思考出发点,才使得屈米在拉维拉特公园中运用了“不同空间的确定性经过相互叠加之后具备了不确定性的事件”等概念测度和挑战了传统景观设计的知识边界,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他为何能够从472份竞赛当中脱颖而出。虽然库哈斯与屈米的建筑理论路径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性,但是他们的共性在于:在第一个实践作品建成之前,他们两人(当然也包括阿尔多·罗西、艾森曼等建筑师,以及科纳等风景园林师)都持续地、独立地探索理论(与实践保持的就是一种自治性关系)几乎达20年之久。库哈斯通过建筑和城市作为思考的工具,思考了彼时土地开发、资本积累、消费主义所具备“拥挤文化”的特征,并且以医学术语脑叶白质切除术(Lobotomy)来描述建筑的表皮与内部活动之间的相互分离,从而增进了建筑学关于内外空间直接对应的全新理解。
5 互设(Mutualism)
景观设计与理论之间的阐释性和自治性皆具有倾向于挣脱实践本身的特点(只是程度上存在差别),与之相反,互设性则强调具体的设计操作,能够为设计提供具体的方法和原则,直接且无缝隙的参与设计过程[45]⑲。比如说文艺复兴时期的透视法则能够直接帮助建筑师再现客观世界,又如阿尔伯蒂之于场地的处理策略,亦是典型的例证。地形的高低、周边环境的关照、建筑的位置经验、各种要素之间关系的布置,视线的引导、身体的移动等,都能够通过设计活动的具体操作,满足特定的自然法则和美学目标[46]。就西方现代景观设计而论,哈普林(L. Harpring)在罗斯福纪念园中的叙事结构和哈格里夫斯(G.Hargreaves)通过模拟生态过程设计的公园皆是明证,而西蒙斯(John O. Simonds)关于场地的设计原则,或许更是此类关系中最为突出的代表之一[47]。在某种程度上,关于中国古典园林的现代研究可以概括成一部关于互设理论的学术研究史,中国园林成为武器库,能够为现代建筑提供实用性的功能指导。比如说,观者与观景距离和景点高度之间的比例,就能够直接决定了游赏的体验(该审美体验能够凭借设计的精确尺度塑造而成)⑳。
后世关于方塔园的评论曾经指出该设计渗透着逸散、超越性、非功利性、时代和历史意识等特点,不过,我们也能轻易看到诸如“旷与奥”等设计手法之于具体空间的营建。在《组景刍议》中,一方面,冯纪忠以图解的方式将景外视点和景中视点串联起来,通过静观与动观作为分析的着力点,强调身体移动捕获空间感受的殊异。另一方面,他以柳宗元的诗句“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作为研究载体,把古诗中的空间感受转译成具体的组景设计,使之而“与古为新”。换言之,冯纪忠分析了观景感受的两种模式,并且将它们结合起来,凡欲其显的则引之导之,凡欲其隐的则避之弊之,从而构成顿挫抑扬富有节奏的美好的段落。组景设计的基本内容主要在于旷奥的结合,即在于空间的敞与邃的序列[48]。方塔园中堑道之“奥”与弹街石之“旷”形成了明显的对偶,方塔的建筑群之“奥”与对面的湖面、疏林草地之“旷”又是另一个层次上的对偶。在此,冯纪忠的意动空间理论便能为景观设计提供直接且具体的指导原则。
在另一个相似但又迥异的路径上,朱育帆于2007年发表的一篇理论性文章中指出,“三置论”(并置、转置、介置)是其10年钩沉之思想总结,这篇论文旨在总体上体现景观设计的结构性原则。并置具体指在一块具有文化遗产价值的场地中寻求原有价值与时代价值的共存,转置指的是通过将场地内的文化基因转变成另外一种具有现实意义的文化类型,介置则凭借时代文化使场地内外多元文化达到新的共生[49]㉑。虽然该理论的深层次关怀是基于中国文化传承的议题,但是朱育帆通过拓延了文物保护的3种策略(整旧为新、整旧如旧、新旧并置),探讨了“三置”的概念、特性、原理、类型的界定及其相互关系。该理论为场地设计提供了一种具体的操作方式,建立一套景观设计的方法策略。它表明在设计活动介入场地之前,设计师就应该明确与原有基址之间到底应该维持一个什么样的关系。三置论能够作为一种设计策略,清晰且明确地为设计的具体操作提供了指导和建议。
6 总结与展望
本文一共涉及3个部分的论述。首先,在当代中国风景园林领域中,行业实践和理论探索都显露出一定程度上的乏力,澄清设计与理论之间存在着混乱的关系(假定它能够直接地加深专业困境的认识、间接地缓解此种境况)是本文的写作动机。其次,本文针对学界内某些漠视理论倾向,驳斥了“景观设计理论应该终结”的观点。最后,阐释性、自治性和互设性作为设计与理论的3种关系,分别给予相应的描述性陈述。虽然本文的出发点是区分设计与理论的3种关系,但是我们并不能忽视它们之间的联系性。在一个设计之中,通常同时包含着3种理论类型,在很大程度上它们之间并不能截然分开,而且互设的设计理论能够蕴含着潜在阐释性或者自治性。3种关系的划分存在着简化理论类型的风险,它们之间并不存在孰优孰劣的绝对价值判断㉒。
实际上,阐释性、自治性和互设性3种关系根本不是(本文也无意试图作出)某种科学的、系统的分类,甚至也算不上合理的分类。选择此种分类是鉴于专业内部的问题意识所驱动的,而且粗略的分类本身就不是本文的目的,其真正的意图在于为风景园林提供一种认识设计与理论的潜在关系的可能性,在此基础上继续探寻某种特定的想象性建造。
这种区分更像是从外部的视角看待设计与理论的关系,不过,当下存在着一个更加内在的视角来帮助我们进一步审视两者的关系。景观设计作为一种独立的子学科,它自身存在着与普通科学和人文科学本质上的差异,近年来颇为热门的“设计学”的路径(不同于“科学”与“人文”)则是一个值得引起广泛重视的选择可能[50-51]㉓。在此,景观设计如何反馈到知识系统的内在机制之中,就成为了设计学研究的思考重点。景观设计实践(praxis)是以知识为先导的行为,它是在一个概念、图像、公众参与、建造、体验的实施过程(process of practice)中,引导了原来知识的某种变化、发展和拓展。这种路径(通过设计的研究)不仅提供了一种景观设计与理论的潜在共谋关系,而且还能提升理论家独立的介入实践(而不是传统意义上只能以景观设计师的作品和反思作为依据进行理论的建构和批评的写作)的可能性[52]。设计师和理论家能够在设计研究的框架下从事独立的工作,共同承担起致力于含有特定批评效应的知识生产。简言之,区分仅是初始一步,深入的探索必然瓦解此种区分,这恰是其意义所在。
致谢:
本文的构思和写作得益于清华大学景观学系李树华教授的鼓励和帮助,特此致谢!感谢3位匿名审稿人给予本文的具体修建性建议,同时感谢港中文孙宇璇阅读并修改了本文的初稿。
注释:
① 此处,较之几十年前的理论类型而言(以空间组合为主要表现形式),我们无法否认这些理论类型在极大程度上提升了景观设计的广度和深度,也不可能无视聚集在这些理论旗帜下的实践作品所具有的显性或隐性的社会效力。故而,在其积极的层面上,本文首先对此理论类型(以及其产生的效应)持有一种尊重的基本态度。
②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本文没有任何意图从本体论的角度论述设计与理论孰优孰劣,谁是第一性,到底谁更重要的问题,也与海德格尔之“实践先于理论之实用主义”的立场没有任何的关联。本文的关注点乃是“两者的关系”,以及在风景园林领域中,这种关系所蕴藏的潜在效应。
③ 换句话说,习以为常的事情总是掩盖着诸多神秘和潜力,比如说法国哲学家朱利安所言:“我们经常使用‘良机’与‘虚待’这2个词……正因为我们把这两个词视为日常用语来使用,所有我们轻易地使用它们而没有想要多加留意,没有让这两个词带有任何理论基调,因此也不期望能够从哲学中找到出口”。再比如说,英国建筑理论家埃文斯(Robin Evans)在建筑物与制图的关系之间展现出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洞察力,正是这种品质才决定了它能够发现背后隐藏的秘密,见参考文献[3]。哲学研究和建筑理论研究如此这般,想必在景观设计中亦是如此。
④ 虽然此处征引了“同化和霸权”,但是它们在本文不带任何的意识形态色彩。本文将那些理论描述成具备“同化的和霸权的”属性,旨在强调若是泛泛而谈那些尽人皆知的理论,存在着单一性和教条性的束缚。它们在无形中可能令设计师和研究者陷入某种心安理得而又动荡惶恐的双重状态,一种同时之于理论和设计的漠然状态,进而产生一种停滞不前的现状。
⑤ 某个表面上看似合理的选择实际上正是真正困境之源,只是自身处于温和的环境中浑然不觉而已。对此种困境的漠视进一步阻碍了事物本身的发展,比如说,很多设计师在不同程度上把设计感悟和人生价值当成了设计理论,此种见解非但对景观设计的探索毫无益处,甚至还会伤害景观设计作为一门艺术学科的尊严。
⑥ 实际上,不同学者的论述角度存在着极大的差异,这使得理论类型也具有很大区别。例如说,斯沃菲尔德(S.Swaffield)将景观设计理论分为3种:描述性(descriptive)、阐释性(interpretative)以及批判性(critical),见参考文献[4]。墨菲(M. Murphy)将理论分为两种类型:实质性(substantive)和过程性(procedural),前者属于知识理论范畴,后者则属于具体规划设计的操作范围,见参考文献[5]。所以,本文所做的3种区分类型,既不是正确的类型划分,更不是唯一的类型,而是仅仅基于所述议题的有效性而设定的。
⑦ 实际上,艺术性之于景观设计的价值判断从未减弱,景观设计作为一门艺术的专业认同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减损,但是当下景观设计的艺术性无论从建造的层面还是从历史书写或理论思辨的层面,似乎都趋于沉寂了。此处,高声疾呼的亢奋口号与停滞不前的低迷探索之间存在着相悖的现象。在此情况下,实用主义思潮结合其他的理论风潮(比如说可持续性)无论在设计操作层面还是学术研究层面,都获得了主流的专业共识。
⑧ 国内景观设计界颇为熟悉的彼得·沃克的极简主义的景观风格,其实与极简主义的艺术源头相去甚远。景观设计的极简主义流派,并没有积极溯源塞尚式的理论根基,也没有探索康德意义下景观形式自主的可能性。极简主义的理论根源在于探索绘画本质之物性(object),强调“反再现(anti-representation)、反透视(non-perspective)”等特点,也极力排斥任何的隐喻性和象征性,见参考文献[13]。有的学者甚至以简洁形式传达出来的氛围作为沃克设计的评判标准,这种解释似乎变得南辕北辙了。
⑨ 美国景观理论家戴明(M. E. Deming)曾说过,最近十几年她并未遇到过具有影响力的景观设计理论著作,见参考文献[15]。法国景观设计师莫塞(Sebastien. Marot)也说道,当今法国的风景园林和园林设计的主体理论的缺席,这种情况应该被强烈谴责,见参考文献[16]。
⑩在有限的、充满洞见的论述景观设计理论的文章中,科纳(James Corner)表明了景观设计的理论功能具有一种令人迷惑的矛盾性。一方面,理论本身不会寻求一种稳定的和谐状态,它时常扮演着与旧事物实现断裂的角色。这种理论类型充斥着批判性的特征,它充当了特定的催化剂,培育了新思维,并且还能够不断地探测景观设计的边界。另一方面,理论没有试图谋求相应的突破性认知,也不表现出任何的激进性。这种景观设计理论的目的是为实践提供一个稳定坚实的基础、有效的结构和设计原则。前者具有抵抗性,具备了一种创造性的内在机制;后者则具有顺从性,表现出一套稳定法则所具有的控制力,见参考文献[17]。在本文的立场上,科纳的困惑并不存在,本文不将迥异的理论功能看成对立的(且不带有价值判断的主观倾向),它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在进一步澄清的基础上保持着各自的独立性。
⑪此处强调“适度的层面”主要是指理论与设计必须保持一定的关联,并未彼此完全的脱节,不过,它们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阐释理论不是对设计进行直白且浅显的描述,而是具备特定的文化坐标和概念系统。
⑫阐释性可以描述成一种若即若离的、不易获知的关系,因为这种关系的支撑体系是某种特定的文化系统。下文主要处理两个议题以表明设计与理论之间的阐释关系,其一,园林祛魅之后的意义回归;其二,景观都市主义的文化逻辑。亨特的关注点是如何在景观设计中寻觅到逐渐消逝的再现,而“返魅(意义回归)”恰恰就是阐释理论的主要表现形式,见参考文献[18]。
⑬因东西方的古代思想传统之区别,故而设计与理论之间的阐释关系也存在着本质区别。在此,特用“再现(representation)”表明西方思想之路径,而以“呈现(presentation)”来表明东方之路径,以避免诸多的概念误用。两者之间等价关系所产生的负面影响,见参考文献[21]。
⑭艺术和文化领域内的后现代主义(modernism),以及哲学和社会理论中的后现代性(postmodernity),其概念和内涵在不同的学科中呈现出截然迥异的景象。况且,后现代主义的概念自身还存在着各种矛盾之处,见参考文献[29]。本文遵循着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谈论建筑的后现代主义的路径,景观都市主义坚决排斥保守型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 of reaction),即我们所熟知的文丘里(R.Venturi)式的历史复古主义,以及上文提及的詹克斯的意义探索,它们选择了抵抗型的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 of resistance),即屈米式的空间之解构,侧重于探索文化所在的社会和政治联盟,见参考文献[30]。
⑮ 莫森塔法维(M. Mostsfavi)的景观都市主义立场同样渗透着清晰的后现代痕迹(incomplete, uncertainty,unexpected and divesity),他援引了法国哲学家伯格森(H.Bergson)和德勒兹的绵延性理论(duration)来论证景观随着时间而展现出的持久性的改变,场地中的不可预测事件的发生,见参考文献[31]。与此同时,科纳(J. Corner)也引用了德乐兹的非等级化、无中心的块茎理论(rhizome)等后现代观点来论证景观都市主义的技术再现,此又是一例证,见参考文献[32]。
⑯当代中国的景观设计在遭遇西方世界的整体转向之后,自觉地产生了一系列的刺激和回应,整个业内对于理论的态度显得相当的老练和成熟。特别从2000年左右开始,中国景观设计理论就开始表现出综合性和整合性的特点(无论这种特点是来自于自身的历史传统,还是以开放的态度来面对西学,抑或源于对当代现实的冷静分析)。泛化的文化、艺术与生态等理论之间的融合,从根本上就能够有效地规避了种种的批判性的争议。不过,景观设计探索潜力的困境恰恰就来自于此。比如说,生态的技术实用性在某种程度上压制了自身的文化再现机制,也在很大程度上抑制景观设计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而且,景观在何种程度上是艺术性的,在何种程度上体现了象征性,有没有可能发展出一套反再现的设计理论等议题,似乎都没有经受过严格意义上的理论分析,而这些议题恰恰可能是未来景观设计的研究潜力之一。
⑰自治性并非在景观实践与理论之间划分出绝对的界限,而是强调理论的建构凭借设计活动(包括文字、图像和建造3个系统)为触发媒介,通过逻辑分析的方式,从而转向一个完全不同的话语体系。它的目标是扩充原有的知识体系和机制。
⑱这里存在着一个有意思的巧合(有待进一步论证),维斯所提及的矛盾性、多元、易变、过程性等术语正好渗透出后现代性的核心概念,它们与上文提及的景观都市主义的文化逻辑又能够取得共鸣。
⑲此处我试图做一个不那么恰当的类比,但是却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理解各种关系的属性。如果说,自治理论更像是“坐而论道”的、主要关心学术研究的海外新儒学的话(以熊十力、牟宗三、唐君毅、杜维明等为代表),那么,互设理论则更像是试图建立制度的、主要关心现实政治建设的大陆新儒学(以蒋庆、干春松等学者)。前者采取的策略是相对的“脱离现实的直接介入”,而后者则全身心地“介入到现实的建造之中”,见参考文献[45]。
⑳再比如说,童寯将古典园林的境界总结为“疏密得宜、曲折有致、眼前有景”,彭一刚则采用图解的方式更详细地分析园林空间的各种对比,诸如高低、藏露、虚实等手法,孙筱祥关于“孤植、丛植、群植”等设计手法,这些理论成果都可以直接运用到具体的设计操作中。
㉑即便朱育帆的设计所引发的理论议题远远超过了“三置论”本身(有待进一步研究),但是就其个人的实践历程而言,无论是 “与谁同坐”、清华核研院的设计,还是辰山植物园矿坑花园、青海原子城景观设计,都可以在这些项目中清晰地看到特定设计策略的选择性运用,见参考文献[49]。
㉒与景观塑形相关的话语异常丰富,若是遵循着不同的出发点,则有各种不同的对应理论。注入生物多样性,雨水收集,无障碍的便利性设计,增强社区的认同价值的过程性策略,甚至中国古代的技艺中重视的“悟”,以及人性场所的关照等,无论是具体的设计方法,还是价值判断,或者无可言说的感觉,都决定着理论话语与景观实践的关系。
㉓目前国内的学界已经有了“设计研究”(design research)的综述性文献,见参考文献[50]。但是在设计研究的学科框架中仍然存在着值得注意的议题,比如说,设计研究的“原则必须是设计师特定的意识和能力之下的知识形式(forms of knowledge),正如科学和艺术的智识性文化(intellectual cultures)是科学家或艺术家具体处理的知识形式”,这说明设计研究与艺术探求存在着差异性,而景观设计必须具备特定面向的艺术性,此类矛盾需要进一步的研究,见参考文献[51]。
㉔图1来自于文献Hays K M. Critical Architecture: Between Culture and Form[J]. Perspecta, 1984(21):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