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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复观“逸品论”之我见

2018-09-05陈元幸子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100000

大众文艺 2018年16期
关键词:董其昌美术史米芾

陈元幸子 (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 100000)

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其中的第七章“逸格地位的奠定——《益州名画录》的研究”后四节集中阐述了他关于“逸品”的研究。整体来说徐复观对逸品的把握精炼到位,成为美术史上关于逸品理论的重要研究之一。但他在谈及一些美术史问题时的某些观点仍有待讨论。

徐复观对于“逸品”的研究开始于黄休复的《益州名画录》,黄提出“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尔。”对于何为真正的逸品,徐复观引用了董其昌《画旨》:“画家以神品为宗极。又有以逸品加于神品之上者,曰:‘出于自然而后神(按:当做“逸”)也。’此诚为笃论……”1他分析到董其昌赞同黄休复的观点——逸品置于神品之上,董认为王维、李成的画为神品,而王恰、米芾父子的画为逸品。徐复观认为董其昌依然遵循了唐代朱景玄“不守常法为之逸”的观点,但徐复观却并不认为王恰的泼墨、二米的墨戏为真正的逸品,是伪逸品。2

关于伪逸品的问题,美术史学者也有所提及,清代李修易:“逸格之目,亦从能品中脱胎,故笔简意赅,令观者兴趣深远,若别开一境界。近世之淡墨涂鸦者,辄以逸品自居,其自欺抑欺人乎!”3凡不由意境上升进,而仅在技巧上用心、在技巧上别树一帜的,被徐复观认为是逸格的赝品,他用同样的标准质疑了王洽和米氏父子。然而在美术史上王洽和米氏父子却被看为是逸品绘画的代表人物,陈师曾先生在《文人画之价值》一文中也充分肯定了王恰的绘画艺术,“文人画由来已久……至唐之王维、王洽、王宰、郑虔辈,更蔚然成一代之风……”4

北宋 米芾 《潇湘奇观图》局部 纸本墨笔19.8x289.5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米芾和米友仁父子更是文人绘画中强调“逸品”的重要人物,北宋苏轼、米芾对逸品的推崇使得逸品得到进一步的发扬,米芾极力推崇董源、巨然一派山水画,主张“平淡天真”、“率多真意”。米芾的书画以不蹈前人为标榜,借鉴了董源的山水画法,又加之江南山水的烟雨景色,以水墨挥洒点染表现云烟水乡,随性作画而不求工细,米友仁受父亲影响,“点滴烟云,草草而成”,自称“墨戏”。《潇湘奇观图》是米芾山水画的代表作之一,自题:“此卷乃庵上所见,大抵山水奇观,变态万层,多在晨晴梅雨之间,世人鲜复知此,余生平熟潇湘奇观,每于观临佳处,辄复得其真趣,成长卷以悦目。”从题跋可看出米芾取法自然,信笔作之,强调写意画法,所呈现出的山水意境苍润柔情,恰似江南风韵,可谓是逸品绘画的代表。王洽与米氏父子的绘画艺术在美术史上颇有成就,也得到了美术史学者的认同。徐复观先生在此并没有提出质疑王洽与米氏父子的理由,故直接作出否定未免显得有些突兀。

关于逸品中笔墨繁简问题时,徐复观通过对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对疏密二体5未分优劣观点的理解,认为倪云林以简为逸,黄子久、王蒙却以密为逸,吴镇以重笔为逸,而与黄休复的画简贵为之逸有所不同,与北宋邓椿看法类似。

笔墨的繁与简一直被大部分美术史学者用以判断“逸品”的重要标准之一,从黄休复提出:“笔简形具,得之自然”后,笔墨简约就成为了逸品的重要特征。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中提到“逸者必‘简’,而简也必是某程度的逸”,在后面的论述中又提到“倪云林可以说是以简为逸,而黄子久、王蒙却能以密为逸,吴镇却能以重笔为逸,这可以说都是由能、妙、神而上升的逸,是逸的正宗,也尽了逸的情态。”6在此可以看出徐复观心中的“逸”并非只有“简”这一路,后世的美术史学者对于徐复观的此观点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学者胡新群认为徐的此种说法“显然源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论顾陆张吴用笔》之所谓‘画有疏密二体’,以此泛论“逸品”中,自相矛盾而不知。”7笔者以为徐复观的观点并不无道理。中国传统美术史上清代李修易曾说“高逸一种,不必以笔墨繁简论也。总须味外有味,令人嚼之不见,咽之无穷。”指出逸的达到不必以笔墨繁简论之;北宋末年葛守昌对绘画中用笔繁简的度进行了研究,“夫画,人之为此者甚多,其谁不欲擅名?大抵形似少精,则失之整齐;笔墨太简,则失之阔略。精而造疏,简而意足,唯得于笔墨之外者知之。”8王伯敏先生在对比倪瓒与王蒙的山水作品时,曾写道:“绘画艺术到了能引起人们共鸣的时,它必将被人们的审美感融化了。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黑与白,还辨什么疏与密,……要么读者在悦目称心中平静下来,要么读者在心中掀起千尺波涛,激动不已。”9笔者认为王伯敏先生所说是一段十分中肯的认知,并非简的绘画就是格调高,繁的笔墨就没格调。如果问什么样的绘画能成为逸品?我想首先重要的是它要具有逸品格调和逸品精神,抛开笔墨上的繁琐或简约这些绘画技巧和形式上的问题,能真正表达画家内心情感与世界的作品就是好作品,并加之画家自身的人格修养和个性思想悠然起澹远幽微之思,而脱离一切尘垢之念,即是逸品。若站在此角度思考的话,徐复观认为倪云宁以简为逸,黄子久、王蒙以密为逸,吴镇以重笔为逸的观点则并不矛盾。

在逸品绘画上,徐复观主张:真正的大匠,便很少以豪放为逸,而逸乃多见于从容雅淡之中。以笔者对中国画的理解认为以豪放为逸的绘画风格与以雅淡为逸的绘画风格都能成就真正的大匠,两者的差别在于审美取向的不同。故徐复观的此种观点仍有待讨论。纵观美术史可分析到,逸品的表现至少可分为三种类型,即:放逸型(如米芾、八大、石涛)、清逸型(如倪瓒、董其昌、髡残)、沉逸型(如王蒙、龚贤、黄宾虹)。三者有同有异,其同,尤其表现在笔墨的洒脱简练和独创个性特征上。10可以说肆意、狂放、豪爽的大写意是逸的一种方式,悠然、雅致、散淡的小品画是逸的另一种表现,这是两条不同的绘画路径,只关乎画家本身的审美追求,笔者认为两者不分高低,谁能把自己的心、手、眼合在一起,将逸的品质和品格表现出来,谁就是真正的大匠。

注释:

1.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7年,第235页.

2.徐复观语:前面所引董其昌的话,……他所提到的王恰的泼墨,乃至二米的墨戏,能否称为逸格,恐怕应成为问题。摘自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7年,第244页.

3.同上,第113页.

4.陈师曾《中国绘画史》,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144页.

5.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二《论顾陆张吴用笔》:“顾(恺之)、陆(探微)之神,不可见其盼际,所谓笔迹周密也。张(僧繇)、吴(道玄)之妙,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离披点画,时见缺落,此虽笔不周而意周也。若知画有疏密二体,方可议乎画。”徐复观认为张彦远对疏密二体未分优劣,则以密为神,以疏为逸似有不妥之处.

6.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7年,第244页.

7.胡新群《唐宋绘画“逸品说”嬗变研究》,2011年南京艺术学院博士学位毕业论文.

8.俞剑华《中国画论类编》,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年,第28页.

9.王伯敏《中国绘画通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第515页.

10.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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