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中的“至情观”
2018-09-04张自斌
张自斌
【内容摘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就是汤显祖所要表现的“情”的力量。情是生命的冲动,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力量,它生生不息,超越了时空,超越了生命。《牡丹亭》中杜丽娘的爱情故事充分表现了汤显祖的“至情观”。这种“情”具有超越生死的绝对自由性,这种“情”不能“以理相格”。作者汤显祖融美学、哲学、佛学思想于一体,将“至情”理论观点进行了深入阐述。
【关键词】言情 杜丽娘 爱情 至情 以情反理 寻梦 悲剧 反抗
《牡丹亭记》题词:“天下女子有情宁有杜丽娘者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种一往情深、超越生死的感情不同于普通的男女恋情,而是“情之至”的绝妙表达。这种“情”乃与生俱来,不需要任何具体缘由,不需要虚假掩饰,这种“情”具有超越生死的绝对自由性,这种“情”不能“以理相格”。作者汤显祖融美学、哲学、佛学思想于一体,将“至情”理论观点在开篇加以阐述,可谓是饱含热血深情的宣言词。
阳明心学在中晚明时期流行,同时也带来了“言情”的社会风潮。汤显祖的故乡临川“王学”一度盛行,因此心学对他有着较大的影响。首先,汤显祖遇见了“王学”的后继者罗汝芳,他师承罗汝芳,并受到了他亲自的教导。罗汝芳是泰州学派的代表,以“赤子之心”为其哲学思想的核心,提出了“制欲非体仁”的观点,肯定了人的多重欲求。而汤显祖“人生而有情”的唯情观点,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罗汝芳老师的影响。另外,为汤显祖所倾慕的李贽与达观和尚也深深影响了汤显祖。李贽是晚明时期标新立异的思想家,他的思想具有叛逆色彩和反抗精神。他从正面肯定了人的生活欲望的合理性,强调人的自身价值和个性,对虚伪道学进行了大胆的讽刺和抨击。这些进步、个性、先进的观点对汤显祖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汤显祖受到儒、释、道不同思想的影响,在思想的多重交织下,使得他对世事的洞察也显得尤为透彻明晰、入木三分。他也更能从容构建属于自己的“至情”观,并将其在戏剧创作中予以淋漓尽致的演绎和张扬。汤显祖不满足于一己之闲适,他试图通过戏剧创作这条道路来表达这种“生生之仁”的力量,写出人天性的真情是不可抑止的。他要写出人的情感,向世人表现一个有情的世界,写出自然赐予人类的情感力量。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大声疾呼,释放出人的天性,创作出“情”的颂歌。而《牡丹亭》就是这样一部以充满诗情画意的笔触谱写出的一曲能够充分表达作者“至情”思想的美好的关乎生死恋歌的伟大作品。正如王思任先生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讲道“其立言神指:《邯郸记》,仙也;《南柯记》,佛也;《紫钗记》,侠也;《牡丹亭》,情也。”毋庸置疑,《牡丹亭》留给我们的最深感触莫过于杜丽娘的情,柳梦梅的情,以及每个角色的情,作者本人的情。而作为临川四梦的作者自己本人也曾毫不避讳的这样说道:“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
《牡丹亭》里的“至情”思想表现,当以杜丽娘的爱情为代表。王思任先生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讲道:“若士以为情不可以论理,死不足以尽情。百千情景,一死而止,则情莫有深于阿丽者也。”作为深闺里的小姐,杜丽娘“为诗章讲动情肠”,感到“关关雎鸠,尚然有洲诸之兴,何以人而不如鸟乎?”在诗歌的感发下萌生了对爱情的追求。对于自己的青春与美,最初的杜丽娘是不自觉的,当她看到了后花园一片繁盛的春景时,开始认识到自己也正处于人生的春天,“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选自《皂罗袍》)春本易逝,人生之春天又何嘗不如此,她不愿自己的春天如这后花园之春天一样无人可识,这也正是她感梦的因由。因怀春而伤春的女性比比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得,而杜丽娘之所以被推为“至情”的代表,正是缘于她“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情怀,缘于她能够为了爱情超越生死的界限。正如“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即使成为鬼魂的杜丽娘仍然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与柳梦梅再次相恋,并在爱人的协助下“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这正是汤显祖所要表现的“情”的力量。情是生命的冲动,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力量,它生生不息,超越了时空,超越了生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美之情是一种人的天然本性,作者通过肯定这种爱美本性来批判封建理学对美的漠视和毁灭。鲁迅先生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曾说过一句非常深刻的话,他说:“悲剧就是把美毁灭给人看。”美丽的杜丽娘,美丽的爱情故事被活活毁灭,这就是人物的悲剧,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
杜丽娘是美的化身,她的情亦是矛盾统一的。大家闺秀的她有伤春情怀,对爱情、自由充满渴望,她在种种禁锢下依然大胆追求自己渴慕的东西,即便死后为鬼依旧对爱情忠贞不渝。戏曲史家称汤显祖为“言情派”是有一定缘由的。宏观上讲,《牡丹亭》中的情包括作者之情和角色之情。作者之情是其创作过程流露出来的思想和情感表达,是一种自我意识和主观情思的展示,这也是作者赋予作品生命力和鲜活感的力量源泉,即也创作动因。而角色之情则具体表现在细微的生活场景和情感活动中,成为作者实施“至情”措施的推动力。正是这种情的两种驾驭者在戏剧舞台的背景下向世人展示了一部不朽的至情剧,也为中国文学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作者单位: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太京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