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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植物描写及其开创意义

2018-09-03张健

广西教育·B版 2018年5期
关键词:诗经

张健

【摘 要】本文就《诗经》中关于植物的描写进行研究,认为《诗经》是首次大规模地把植物当作抒情载体,将先民们对自然界长期观察的结果进行集中记录,《诗经》不仅具有文化学的意义,也具有生物学的意义。

【关键词】诗经 植物描写 开创意义

【中图分类号】G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0-9889(2018)05B-0118-03

《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全书主要收集了周初至春秋中叶五百年间的作品。大约公元前 6 世纪编订成书。产生的地域大致相当于今天的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及湖北北部等地区。作者涵盖了从平民到贵族的社会各个阶层。涉及的内容也很广泛 ,几乎覆盖了当时社会的方方面面。引人注目的是,《诗经》中涉及的名物很多,而尤以动植物著名。据清代学者顾栋高《毛诗类释》统计,《诗经》中涉及的动植物共有 337 种,其中草类 15 种、树木类 43 种、虫类 37 种、鱼类 16 种、谷类 24 种、蔬菜类 38 种、花果类 15 种、药物类 17 种、鸟类 43 种、兽类 40 种、马 27 种。但是这里统计分类有点不太科学,如马类可以包含在兽类中。这也是比较宽泛的统计。杨公骥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中统计的动植物总数为 260 种:草类 100 种、树木类 54 种、鸟类 38 种、兽类 27 种、昆虫类和鱼类共 41 种。而孙作云先生在其《诗经研究》中对“一物多名”和“一名多物”的情况进行了辨别,最终统计出动植物共 252 种,其中植物 143 种,含草类 85 种、树木类 58 种,动物有 109 种,含鸟类 35 种、兽类 26 种、虫类 33 种、鱼类 15 种。由这些统计数字可以看出,《诗经》中确实有丰富的植物描写。这不仅是先民们对自然界长期观察的结果,而且也是植物文学的滥觞。无怪乎孔子说读诗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

对于中国文学来说,《诗经》中如此多的植物描写,其开创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这几个方面:

首先,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看,《诗经》首次大规模地把植物作为抒情载体。如果说在《诗经》之前也有把植物作为抒情载体的文学样式,那么也只是零星的、不自觉的。《诗经》把植物作为重要的抒情载体之一,主要体现在赋、比、兴手法的运用上。如《关雎》第二章和第三章:“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这两章都没有直接写追求女性的具体过程,而是先写荇菜这种植物,通过写对这种植物的喜爱来引出对女子的喜爱,这就是“兴”,就是朱熹说的“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就是“触物兴词,客观事物触发了诗人的情感,引起世人歌唱,所以大多在是个的发端”。再比如《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整首诗主要是赞扬女子通情达理。但每一章都不是直接对女子进行歌颂,而是先说桃这种植物,对桃的花、果实和叶进行描摹,由此引起对女子高尚品格的赞颂。类似的篇章还有《匏有苦叶》《樛木》《汉广》等。还有“比”,朱熹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诗人有感悟或情感,借一个事物来作比喻”。如《氓》第四章:“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一章主要是讲女子对自身遭遇的复述和对薄情男的谴责。但是首先是描述了桑树落叶,以此比喻女子人老色衰,进而遭到男子的遗弃。朱熹说:“比也。……言桑之黄落,以比己之容色凋谢,遂言自我往之尔家,而值尔之贫,于是见弃,复乘车而度水以归。复自言其过不在此而在彼也。”而本篇的第三章则是比兴合用,桑树枝叶繁茂时的润泽状态正是女子花容月貌的喻体。在这里植物与人相互转化,有力地增强了表达效果。类似的还有《伐檀》。

相对于比兴手法,赋的运用更能提高植物的地位。朱熹说“赋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简言之,赋就是铺陈直叙,即诗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关的事物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这种手法的运用大大加强了文学作品对植物的关注度。如《采蘩》:“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涧于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这里虽然被描写的主角不是蘩,但是在这首赞美诸侯夫人的诗中,蘩被置于句首,而且夫人“诚敬以奉祭祀”。而“或曰:蘩所以生蚕。盖古者后夫人有亲蚕之礼。”这已不仅仅是用植物来引起话题了,而是把植物作为主题的一部分。可见赋手法的运用不仅使对植物描写的量增加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量的增加会在潜意识里增加人们对植物的关注度。这对提高植物在文学创作中的地位是有帮助的。同时,赋手法在诗歌创作中的大量运用为后世植物文学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写作经验。再比如《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饁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箨。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鬱及薁,七月享葵及菽。七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界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沖沖,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这首诗是《诗經》当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农事诗,里面写了农夫在不同季节里为贵族服务的心酸。他们整天不停地忙碌,劳动成果都被“田畯”“公子”们无偿占有了,而最后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在对农夫艰苦的劳动生活的描写中涉及许多庄稼。他们在不同的季节里下田劳作,春天要“爰求柔桑”,春天的日子渐渐长了,桑叶也长出来了,劳作时的场面便是“采蘩祁祁”,八月里收蓄“萑苇”、 采集“条桑”“女桑”,四月集“葽”草,六月里吃的是“鬱及薁”,七月是“葵及菽”,还可以吃到枣,等到十月里就可以收获稻谷了;九月里要“筑场圃”,十月要收庄稼,有“黍稷重穋”,还有“禾麻菽麦”,农夫一年四季都要劳动。古代中国是典型的农业社会,农业养育了我们民族的文化,这里面比较详尽地表现了先民们日常劳动生活。这些庄稼是不同的植物,它们是人们劳作的对象,同时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人们的吃穿住行都离不开它们。也正因此它们才会在文学作品中不断出现,也为它们日后在文学作品中地位的上升开了个好头。

其次,从文化学的角度来看,大量的植物与当时人们的婚恋、生子等文化习俗有关。通过对这些植物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的研究,可以探究当时社会的文化现象。比如《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整首诗不长,通篇三章,每章四句。主要讲了卫地青年男女如何表达爱意。朱熹注云:“言人有赠我以微物,我当报之以重宝。而犹未足以为报也,但欲其长以为好而不忘耳。疑亦男女相赠答之辞,如《静女》之类。”我们可作如下解读,第一,东周末年至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礼仪对人们的束缚有所减轻,因而人们尤其是青年男女在情欲问题上有所解放。他们可以相互赠送定情信物,可以自由表达爱意,追求真爱,并非印象中那样死板、没有活力。第二,在青年男女相互赠送的信物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植物或植物的某一部分(如本诗种提到的“木瓜”“木桃”“木李”,应该是木瓜树、桃树、李树的果实,而不可能是整棵树)。这表明那时候有些植物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因而 它们才能作为某种生活习俗的载体。第三,这种现象不是单一现象。也就是说,这种以某种物件为信物而相互赠送的现象在当时比较多。比如《静女》种提到的“彤管”和“荑”。

再看《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袷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这首诗描述的是女子采摘芣苢时快乐的劳动场面。共三章,每章四句。每章的内容大体相同,只是几个关键的动词不同,通过关键动词的替换描绘出劳动场景下的不同场面。情感飞动,基调昂扬。诗中的“芣苢”实际上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车前草。朱熹《诗集传》在解说诗意的时候说:“化行俗美,家室和平,妇人无事,相与采此芣苢,而赋其事以相乐也。采之未详何用。”又说,“或曰:其子治产难。”《毛传》曰:“(芣苢)车前也,宜怀妊也。” 陆德明《经典释文》引《山海经》云:“芣苢,木也。实似李,食之宜子。”《现代汉语词典》中对“车前”的解释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长卵形,花淡绿色,结蒴果。页和种子可入药。种子叫车前子。”我们暂且不论芣苢是木还是草,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古人认为它的子可以入药,且有利于生育。通过这首诗我们可以看到:(1)我国古代是典型的农业社会,先民们在与植物打交道的过程中已经熟悉了它们的性能,也说明那是医药知识丰富。(2)这些女子采摘芣苢,而芣苢是可以帮助生育的,而且从诗歌的话语中可以感到这些女子是非常愉快的。足见即便是在当时家长制度森严的情况下,人们对爱情、婚育也是非常热情的,而且敢于大胆表达自己的欢悦。这不能不让我们为之感叹。

再次,从博物学的角度来看,《诗经》记载了大量的植物,保存了大量的植物信息。这不仅对我们今天研究《诗经》来说是一个角度,即便是古人,对此也有较充分的认识。如孔子在谈论《诗经》的时候不仅重视它的“兴、观、群、怨”四大功能,而且同时还指出读诗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后人在研究诗经时,也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

总的来看,诗经大量的植物描写丰富了中国古代文学的创作内涵。大量植物在诗歌中出现使得作品内容大大丰富,信息量明显增大。这说明先民们在从事文学创作的时候眼界宽了。他们目光不是固定在那些部族首领或重要人物身上,而是一只眼睛关注传统对象的同时,另一只眼睛已经转向自然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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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 健(1980— ),安徽蚌埠人,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广西大学文学院。现任教于南宁市第一职业技术学校,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汉魏六朝文学、职业教育教学方法。

(责编 卢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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