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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的爱情

2018-08-28杨红旗

滇池 2018年8期
关键词:仙女

杨红旗

刚刚进入初秋,临沧的每条街巷都流窜着浓密的热气,男人们光着上身,摇一把扇子,坐在树底下。树底下有人搬来一张桌子,也就有人凑过来,噼里啪啦地搓起了麻将。朱赫在楼上,心里一阵烦躁。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正看见树枝的一片绿荫,那绿荫上,仿佛有细微的水气在升起。他拔出一支烟,点上,深深一吸,再缓缓地喷出烟雾,这个过程使他的舌头有点麻,但麻上又有点凉。这凉就是他期待的效果。吸完一支烟,身上不可能凉下去,却似乎更加地热,更加地烦躁,更加地难呼吸,只好进去冲一个冷水澡。冷水像丝线一样喷泻下来,全身的皮肤顿时就凉爽了,热气被一网打尽。冲凉出来,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抖了抖,打开,只剩下一支了。拔出,咬在嘴上,点燃,再用力地将烟盒一捏,扔进了垃圾篓。

他出了门,经过院子里的树下,那一片凉阴里其实也流布着些热气,只是有风吹来时,热气会逃得快一些。没有风了,热气又折身回来。打麻将的入神情都很专注,也许并不只是输赢,还有脸面和好胜心。出了大门,右手边第三家就是小百货商店。第一家是卖米线凉粉的,第二家是手机修理店,第三家是惠民商店。他往柜台上扫了一眼,说拿包烟。但他并没有看清里面的人,目光是虚的,里面还是传出了声音,要哪种烟?是个女的。他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看,或者他的心魂已经被热气掐灭。他说,随便来一包。那个人说,要几块的?他说,拿一包软珍吧。他这时也不抬起目光,但那人还是从逆光处将烟递了出来,他的目光这时一下就被抓住了。美女,他心里想,不止是美女,应该是仙女。她穿的竟是无袖小吊带白色连衣裙,在柜台里一晃,又回到逆光处。他迟疑一会,又立马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撕开烟盒上的封皮,拔出一支叼在嘴上。他回头一望,没有看见那个人,那个人坐在逆光处,里面好像在放电视,或者正在上网。走到大门口处,他又后退了几步,用眼一瞟,还是看不见仙女所在的位置。真是奇了怪了,平时偶尔他也会到这家店里买上点酱油面条之类的东西,前几天还买了一包腌菜和两包方便面,都没见过这个人,怎么这商店平地里冒出个仙女来。

回到房间里,仍然是热得不行,只好褪掉上衣,打开风扇,脊背上凉风呼呼地吹,但心里的热躁劲仍没法消除,脑袋里恍恍惚惚的,那女子的形象忽忽地闪过,仙女,不是聊斋故事里的那种,更不是天仙配上飘来飘去的飞天姑娘,实际是类似于西方歌剧里的束腰姑娘,是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描述过,还是在西方宫廷画或者神话作品里出现呢,他一时也不大清楚。

十多年前,他刚从乡镇上来城里读书,当时他认为,仙女就是同班同学刘晓菲。刘晓菲坐他的前一排,有时候她会回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这一笑足以置他于死地。刘晓菲是干部的女儿,也经常会穿漂亮的衣服,偶尔会带点东西来吃,并分一些给他,萨其马、饼干、蛋糕、糖果、水果,都会有。这些东西他都很少吃过,但还是要表现得含蓄一些。第一个学期,他一直穿的都是蓝色的中山装,上下四个口袋,风纪扣搭在脖子处,显得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但他还是喜欢刘晓菲穿漂亮的衣服来上学,这些衣服的布料都很薄很软,刘晓菲穿在身上,他也能想象出她的身材,特别是那些刚发育的部分。刘晓菲这人特别好,一点不歧视乡下来的同学。她说,她父亲也是乡下来的。可是高中一毕业,就没有见到刘晓菲了,她考上了外省的大学,留在了外省的城市工作。他因为英语不好,只考了省内的院校,但这也得感谢刘晓菲。乡下来的学生普遍英语不好,刘晓菲就经常帮助他。可是很多年没见到刘晓菲了,还真有点想她呢,特别是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清香,是他闻到过的最美好的又让人恋恋不忘的好气味。想着仙女的事时,朱赫就睡着了。

那天以后,朱赫的习惯就是每天必须去惠民商店买一包烟,不买烟的时候,就买方便面,买饮料,买小包的麻辣鸡脚,买这买那。问题是不可能每次都会遇见那仙女的,有时候她在,有时候她不在。她在的时候,卖过东西,她又会回到那个角落,边看电视边傻笑,不过他喜欢那种笑,有种甜丝丝的感觉。他除了买东西以外,他无法找到和她搭话的机会,他想,机会总会有的,如果没有,就制造机会。当然,怎么制造机会是个头疼的问题。没有搭话的机会,就等吧,他常常就坐在商店门口的长凳上吸烟,通常吸上一支就走,最多吸两支。实际上他原来并不这么爱吸烟,只是和朋友出去玩,才买上一包揣着。郁闷烦躁的时候,也会抽上一支。但那天,他第一支还没有吸完,天上就哔哩啵罗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虽然回到住处,也不过三百米,但这三百米,也足以使他成为落汤鸡。雨不仅下得紧凑,而且还刮风,雨脚差不多扫到柜台前面来。朱赫只得靠墙站着,听那延伸的棚顶嘣嘣的雨声,他的脚面上已经湿了。这时候仙女终于发现了他还站在柜台外的墙根下避雨,就对他说,进来里面坐吧。他说,不用了。仙女说,进来吧,别不好意思,你看裤脚都湿了。他尴尬地一笑,从柜台的一侧拐了进去。

仙女让他坐在旁边的一个小方凳上。这时他才环视了一遍这个内间,原来仙女在看一部韩国的电视连续剧《人鱼小姐》。他听同事说起过,但自己从没机会看上一眼。仙女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并放入几片茶叶。他说了声谢谢,但仙女没有理他,而是很快就沉入电视剧的情节里,整个人很幸福的样子。朱赫想和她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聊,不如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但坐着也无聊,他也就跟仙女一起看电视,看了很长时间,情节却只推动了一小步,不过他还是觉得特有意思的,但总不能就这么坐下去吧,看看外面,雨已小了些,他站起来告辞。仙女也站起来,看看外面,说,还下雨呢。朱赫说,小多了,路也不远。仙女说,你打把伞去吧。朱赫说,不用了。仙女说,叫你拿你就拿着。她从电视机旁的桌子上拿出一把伞递给他,他感到这语气是无法拒绝的,于是接过伞,走出商店。飞扬的细雨从天上下来,被偶从云隙中射出的阳光照亮,煞是好看。

有一次放学了,天下大雨,刘晓菲就跟朱赫说,把你的伞借我用一下。朱赫的伞是木柄的黑布伞,老式弯柄的。那时候,已经很少有^在用这种黑布伞了,大家用的是自动伞和折叠伞。一摁按钮,自动伞就噌的一声撑开了,特时髦,特拉风。折叠伞很方便,晾干了,抖一抖,折成三叠,揣在书包里或衣袋里都行。朱赫从小就用这种弯把的黑布伞,伞布是吸水的,淋过雨后会很重,但刘晓菲不在乎这个,而且还伞的时候,她把傘洗得很干净,不仅有阳光的味道,还有—股肥皂的香气。他就想,那我给仙女还伞的时候,是不是也得搞点什么东西以示感谢呢。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突然记起,有天看的—篇文章上说,花朵是有语言的,叫花语,每一种花代表不同的意思。他就跑到花店,临时搭配,买了—把花,有一枝红玫瑰,半束满天星和半束粉色的康乃馨。并从花店拿了卡片,写上谢谢你的伞带给我整个晴空。他虽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但又怕什么呢?书上不是说,对于一个要执行的目标,一定是心要黑脸皮要厚的。再说,女孩子,就需要你给她点小惊喜。他就大着胆子把伞送还仙女,仙女说,这花我不能收。他说,都已经买来了,你不收,就没处摆放了。仙女说,我这里也没地方插。他就绕过柜台的侧面拐进里间,把花插在—个旧盒子里。看似乎又不大合适,一想,送了花,没有送花瓶,花就没处插,要不要去买个花瓶呢?这不是一个问题,是必须的。他就跑到吉祥花店,选了一个细腰的仿水晶花瓶。这一次他没有征得仙女的同意,就进入商店里间,把花插在花瓴里,并往里面放了点水。其实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直觉告诉他可以这样干。仙女说,你不可以这样干,你这样又是送花又是送瓶子,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意思。仙女说,没什么意思就请你拿走。他说,已经送了的东西是不能拿走的。

由此可知,这就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开端,而爱情的中间部分,和绝大多数人的爱情经历大同小异,套用莫言的一句话就是,经历过的不说你也明白,没经历过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但相同点基本是一致的,爱情之火烧起来后往往都是轰轰烈烈难解难分。鬼神的爱情我不知道,俗世的爱情有俗世的规则,但也无非就是吃饭散步逛商场卿卿我我,再进一步就是耳鬓磨厮接吻吃口水,上床睡觉鱼水之欢。朱赫的爱情也逃不了这个千古定律。

刚开始的时候,朱赫只是来到惠民商店门口,坐在那里的木条长凳上吸吸烟,发发呆,他想和仙女说说话,但又找不到由头,很多时候他在那里坐一会就走了,然后满街巷遍公园瞎溜达,然后再回到惠民商店门口,看着她发呆。这时仙女会对他说,别总是在那里发傻,进来里面坐。于是他也会进入里间,坐在小方凳上看韩剧,以前他很少看韩剧,但看着看着就有点意思了,有点小小的喜欢。韩剧总是很注重细节描写和人物刻画,为了一件小事,可能会充实很多细节,他喜欢的就是那些细节。还有对于吃饭啦喝咖啡啦,人情礼貌啦,都非常重视,故事不是打打杀杀枪枪炮炮的那种,是温温和和的爱情家庭剧。但他又觉得,这些都是环境的问题,如果我们也都那么做,会显得很虚假。看一会韩剧后,他就会买一包烟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想邀请仙女上去坐坐,又不好意思开口。开口是很难的,他那个房间,又小又乱,需要整理,而仙女是仙一般的人,怎么能让她来这个充斥着浊气的房间呢。他想约仙女去散步去看电影去喝咖啡,都觉得开商店的人必须时刻坚守岗位,不能随意离开。你走了,顾客会找不到你,你就失去了信誉。他躺在床上,就会忽忽地想起仙女,她那天仙一样的容颜,天仙一样的气质,脱俗的性格,善良的心地,如果能娶到她,我就是死也愿意。但天仙是什么样的呢,没见过,就照着这个去想了。他是没主意的人,只会买点水果啊糖果啊糕点啊这些东西来给她吃,却不知如何去深入发展,提升爱情的层次。幸好仙女是不在意这些的,当他买到糕点时,就冲她喊,仙女,吃糕点;买到荔枝时,就喊,仙女,吃荔枝。仙女说,我不是仙女,别喊我仙女,我有自己的名字。朱赫说,你叫什么名字?仙女说,我不告诉你。朱赫说,不告诉我,我怎么喊你,那我就喊你仙女。仙女说,别喊我仙女。朱赫说,仙女仙女。仙女就咯咯咯地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特是好看,朱赫一下就迷醉了。

刘晓菲也有这种白生生的牙齿,笑起来也是甜丝丝的,她坐在朱赫前排,回头的时候她会看见朱赫—脸漠然,笨拙的乡村孩子,但他肯定会看见刘晓菲白生生的牙齿,那牙齿是每天用同样白生生的牙膏刷过的。在上高中之前,朱赫是很少刷牙的,也不习惯。但现在,他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温暖,要像她那样,天天刷牙。只是很多年过去了,刘晓菲在哪里呢?都怪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电话,联系靠写信,地址一变,就找不到了。有时他会想,刘晓菲其实已经嫁人,会变老,会长胖。可是怎么能相信呢。

有天傍晚,朱赫来到惠民商店,看到仙女坐在小方凳上,她的头发刚刚洗过,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朱赫的心一下子就动了。他站在仙女的后面,用手轻轻地撩起仙女的头发,然后拿起一小绺,放在鼻子下闻。仙女一偏头,就看见了。朱赫说,你的头发很香。仙女说,头发是不会香的,是人让头发香的。朱赫说,那我为什么只觉得头发香呢?仙女说,因为你是傻大头。她坏坏地笑。朱赫说,你敢说我。仙女说,你本来就傻,一点没骗你,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在街上找几个人问问,我敢和你打赌。朱赫看着仙女的笑,心里开起一朵小花,他捧过她的头,把嘴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她有点难呼吸,挣了一下。朱赫再次抓住她,把嘴唇压得更紧,她吐出一小段舌头,一下就被朱赫吸住了,他感觉她的舌尖不仅香,而且甜,但一失神,仙女就挣开了。仙女说,不能这样。朱赫回味了一下舌尖上的感觉,麻麻的意犹未尽。

仙女说,已经是春天了,我天天守店,特烦的,明天你带我去玩。朱赫说,这附近的地方,都不好玩,我不知道哪里好玩。仙女说,笨死了,那我带你去玩。朱赫说,去哪里玩?仙女说,去了你就知道,反正路在脚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去借两辆自行车,我带你去骑车,这个没问题吧?朱赫说,没问题,要不要带个相机?仙女说,随便你,最好带一个。朱赫说,我没有相机,去借一个吧。仙女说,随你。

很多年前,朱赫和刘晓菲她们去过南汀河捉鱼。那个时候,河里的水很清,鱼也很多。脱了鞋子,他看见刘晓菲的脚白嫩嫩的,脚趾像葱根一样,踩在沙子上,也特美。刘晓菲很高兴,一会用手去掬流水,一会在浅水里摸鱼,一会捏着一团泥巴,一会去岸上追蝴蝶,虽然她什么都拿不到,但也特开心。朱赫是农村长大的,特野,拿鱼摸虾是好手,但有刘晓菲,他还是文静了很多。

第二天,朱赫推着两辆自行车来到惠民商店门口,仙女带了一些零食,关门上路。她换了一身运动装,鞋子帽子,都很正式的那种,也把人衬得特精神。仙女说,我在前,你断后。仙女骑着自行车,身子一左一右地摆动,看得朱赫心里痒痒的。他们出了城,往西郊去了。骑行了十多公里,再拐出大路,顺一条毛路走,又推推骑骑的,行了一段时间,来到一片坡地上。仙女说,就这里了。她把车停在路边。朱赫问,这是哪里?仙女说,这里叫百花坡,你看那些花,后面的树林里也有,枝叶深绿的那些就是马缨花,一丛一丛的矮矮的那些,是杜鹃花,杜鹃花和马缨花,都是一个科属。这里有树有花,还有一条小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仙境吧。这时,山野空寂,鸟雀低鸣,清风徐来,草木轻摇。他们推着车辆,来到一片草地上,仙女把东西摆开来。仙女说,我休息—会,你去给我采些野花来吧。朱赫就到附近去采花,可是才刚刚进入春天,很多花都没有开,高处树上的,却够不到,他转了好大一片,才采到一小把。他回头,看见仙女正坐在溪边的一个石头上,她脱了鞋,把白嫩嫩的脚伸到水面上晃荡。他喊仙女,仙女,你来看看,这树枝上的蜘蛛,非常好看,有黄色的花纹。仙女说,我知道,我们小时候经常拿棍子去绕它的网,我们叫它花姑娘。朱赫说,你来看看,它们在打架呢。仙女说,让它们打好了,但可能它们不是在打架,而是相爱呢,我听说有的蜘蛛,在相愛以后,雌性会获得吃掉雄性的权力,雄蜘蛛就牺牲了。朱赫说,太残忍了吧?仙女说,它既然获得施爱的权力,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朱赫说,蜘蛛的世界真的比看上去复杂多了。仙女说,那当然,不要说这些了,你过来,来溪里泡脚。他急忙赶过来。仙女说,这溪水很凉的,好久没有接地气了,你也来泡一下。朱赫说,不可以这样,出过汗的脚受冷会生病的。仙女说,我已经歇过—会,再说骑行这一段略,并不觉得热,也没出什么汗。朱赫说,不可以这样,歇—会再放进水里,我好久没运动了,有点小累。仙女说,可惜现在才是初春,水太冷,要是到了夏天,可以找水深的地方游泳。朱赫说,这么一条山间小溪,就是到了夏天,也不能游泳。仙女说,不能游泳,可以找个地方洗澡啊,在山野中洗澡,那可是上等的造化阿,古人就是这么干的。朱赫说,我量你你也不敢在这条小溪里洗澡。仙女说,怕什么,到时候你给我当保安,站岗,我特喜欢这条小溪。朱赫说,我给你站岗,那谁给你搓背啊?仙女说,我的背不需要搓,在水里泡一下就行,而且,特别要防止你这种人揩油。朱赫说,我是哪种人,我才不稀罕呢。仙女说,你看不起我吧?朱赫说,我一贯尊重女同志,保护女同志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仙女说,去你的吧。朱赫也脱了鞋子,踩着石头去捡拾好看的小石子。

捡了一会,仙女说,我的鞋子放在那边的石头上了,你背我过去。朱赫只得将仙女背到山坡上。他躺在山坡上,看着天上的云,那云只有一小片,被风一下就吹散了,吹散了却没有消失,而是旋转着,好像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仙女问,你在看什么?朱赫说,在看云。仙女抬起头来,天上并没有云。她说,你骗我,我掐你。朱赫说,我没有骗你,刚才天上还有云,被风吹走了,吹走了,你就看不见了。仙女也并排躺着,看天,天上有一只鸟。她说,你看那只鸟,很小。朱赫看时,却看不见,头有点晕。朱赫说,你骗我。仙女说,骗你是小狗,你自己看不见的。朱赫说,是了,我相信你,我小时候也经常躺在山坡上放牛,看天上的老鹰盘旋,很多年没有见到老鹰了,老鹰都绝种了吗?仙女说,不会吧,什么时候我好像看见过老鹰的。朱赫说,那时候,只要有老鹰飞过,地上的小鸟就会四散逃跑,躲藏起来。仙女问,它看得见吗?朱赫说,肯定看得见,看不见它还吃什么。朱赫说,今天没借到相机,有点遗感。仙女说,过几天再来,没有相机也不怕,人在美景中,自己感受到就好。朱赫说,相机可以储存一些记忆,帮助人完成记忆功能。仙女说,我们去采把野花吧。朱赫说,山上的野花不能采。仙女说,为什么不能采?朱赫说,采光了这些小雀小鸟就没有野花看了,我们就会成为采花大盗。仙女说,你这个色鬼。朱赫说,你说我色鬼,我就要采你的鲜花了。仙女立刻嬉笑着逃开了。

那天回来,太阳还没有偏西,两人将车骑到朱赫楼下,他邀仙女上去坐一下,仙女说,那上面有淋浴吗?朱赫说,有的。仙女说,你先将车送去还了,我到店里拿套衣服,去你那里冲个凉。朱赫说,好的。等他把车送还后回来,仙女已等在偻下。朱赫说,下次自己去买—辆,就不用借了。仙女说,我也去买—辆。朱赫说,你不用买,我带你就行。仙女说,你那力气,怕还没有我大,你怎么带我?说着,两人就上了楼。仙女看了朱赫的房间,说,今天有点小累,哪天来给你收拾一下。朱赫说,这种随意是故意的,它是一种放忪的心态,整整齐齐的那种,看着就压抑。仙女说,狡辩,少给自己找借口,我先冲,你殴后。朱赫笑了一下,说,我和你—起冲得了,可以省点时间。仙女说,你想省点水吧,想得美,说着回头一笑,进了浴室。朱赫坐在沙发上,听着水流簌簌的声响,仿佛是从自己身上流下,就想起她说的要在百花坡的小溪里游泳,洗澡,那白皙皙的身段如果出现在天地万物之间,除却天上的白云,地上的树木和野花,就只有他们两个了,顿时想入非非。他走到浴室门口,说,仙女,开门,我来帮你搓背。仙女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背上没有汗,不用搓了,用毛巾擦—下就好。朱赫说,我进去看你一眼。仙女说,我出来给你看,稍微等—下就行。他有点冲动,又为自己的冒失生出惭意,眼前就有一美如天仙的女子赤条条地在最近的地方,却又不得近前,不得相见。过了一会,水响声停止了。他急忙回到沙发上,微闭着眼。只听见门—响,浓郁的芳香袭来,虽装作镇定,却还是睁大了眼睛,天仙,简直是天仙,比天仙還美。仙女说,我不是什么天仙,不要这么喊我,我会害羞的。然后换了他进浴室,浴室里还弥漫着她所散发的浓郁气昧,他的每个毛孔即时张开了嘴,大脑仿佛一下子处于缺氧的迷幻状态。他想,一介草民,要是能跟她在一起,死而无感,只是,只是现在,我还没有接触到她的任何部位垃,却恍如走向了死神。

当年,不止朱赫的班里,就是别的班级,也总有些被荷尔蒙折磨得身体变形欲望膨胀的青涩小子,不断给刘晓菲写信递纸条。或许是见得多的缘故,刘晓菲并不稀罕这些东西,很多纸条言词浅薄粗俗,挑逗意味十足,而有的写得词不达意,字形歪歪扭扭,难看极了。她当然是付之一笑。高兴的时候,她会将一些写得有意思的或很搞笑的纸条拿给朱赫看,这等于是直接分享了刘晓菲的内心秘密,也即取得了她的信任。不过,他没有告诉任何同学。实际上,朱赫也曾经给刘晓菲写过多封书信,只是到最后他也未能说服自己把它寄出,更没有直接塞进她的书包。这对于他来说,需要超常的信心和勇气。

没几天,他就去买了一辆山地车,兴冲冲地骑到惠民商店,告诉仙女。仙女说,你不给我买一辆?朱赫说,我们一起骑就行,我带你。仙女说,猪头,山地车怎么带人?再说自行车本身就不可以带人,就是可以带,也不能带,你带我,我不是不能锻炼自己了,白白跟你出去跑?朱赫说,我们可以换着骑,你带我一段,我带你一段。仙女说,自己骑更爽,各骑各的,既不累,又好玩。朱赫说,那我给你买一辆。仙女说,你在哪家买的,我自己买就行,不要你出钱。朱赫说,我买给你也没什么嘛,只要你喜欢。仙女说,我自己买。朱赫说,不和你争。

周六那天,两个人骑着各自的新车出门。朱赫问仙女,我们去哪里,还去不去百花坡?仙女说,新车要先试验一下,不要骑那么远。朱赫问,那去哪里?仙女说,我们去附近的凤鸣镇,不远,路平,今天是街天,看看有什么可以买上一点。朱赫说,听你的,我呢远点近点都没关系。仙女说,新车磨合,要省着点,爱着点,傻蛋。朱赫说,我承认你比我聪明,行了吗?仙女一笑,单脚登车走了。他们来到凤鸣镇,找了家卖凉粉的铺子,自制的凉粉,自制的醋水,自制的花椒油,自制的辣椒汪汪的,直吃得朱赫张嘴找冷水。这里的凉粉地道,再加上豆芽、韭菜和蒜蓉。朱赫说,辣是辣点,但味道正,下次还来,我小时候就爱吃凉粉,每年春节回去,都会吃上几碗。仙女说,下次还来,不去百花坡了?朱赫说,那随便,想骑远点就去百花坡,想骑近点就来凤鸣镇。仙女说,从下面那个岔路出去三公里的地方,有个温泉,叫黄石温泉,泉水周围的石头,都成淡黄色,泉水却泛白偏绿,可以煮鸡蛋。朱赫问,可以泡澡吗?仙女说,当然可以,但一般骑车来,泡泡脚就行,放松,舒服,泡了澡还要骑车回去,那等于白泡了。朱赫说,怎么会白泡呢,下次我们—起来泡。仙女说,我才不和你一起泡呢。朱赫说,你不和我泡,你在外边等着,气死你。仙女说,我才不会气呢,你泡澡,我可以泡脚呀。朱赫说,要不今天去?仙女说,以后多的是时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心急。朱赫说,主要是我好久没洗澡了,特别想洗澡,温泉泡澡呢,心向往之啊。仙女说,我看你是心里有歪点子。朱赫说,我敢向天发誓,绝对没有半点。仙女说,你向天发誓,就让天相信你,反正我不信。朱赫说,不信拉倒,我内心里坚信自己。仙女说,信你个鬼,走哇!骑上车一溜烟走了,朱赫只好登上车,在后面赶。

高考结束后,很多同学都收拾行装回家,刘晓菲找到朱赫,说第二天一起骑车去吴琼家玩。吴琼是刘晓菲的同桌,她家就在北郊一个叫旧房子的村里。她还约了其他的几个同学。朱赫本来要回家了,但想到,这—毕业,不知以后伺年才能相聚,心里有点酸,就答应了。同学们来到吴琼家,大喊大叫的,是高考后的放松吧,有的打牌,有的去摘水果,有的到房后的菜地里拿菜回来做饭。那正是玉米成熟的时候,他们用炭火烤玉米。刘晓菲很爱吃烤玉米,但不会掌握火候。朱赫是出身农村的,从小吃了很多烤玉米,看见烤玉米,虽然亲切,但难有喜爱之情,他只好给刘晓菲烤玉米。不过刘晓菲做菜倒有一手,菜切得很细,色彩搭配很漂亮,朱赫特喜欢吃。朱赫的家里,做菜是很随意的,没太多讲究。回来的路上,刘晓菲说,下次约同学去你家玩。朱赫说,我家很远的,你们没有力气把车骑到羊坡镇的。刘晓菲说,我们可以考验一下自己,没有不可能的事。朱赫家偏远贫困,不便招待同学,他害怕刘晓菲知道他的情况,更害怕她们同情他。多年过去了,他还真想邀约刘晓菲去一次他家呢,那是个很美的村子。

后来的一天,两个人又往百花坡骑行,带了零食和水,并借来了相机。来到岔道的时候,仙女说,下来休息一会。朱赫说,要不继续从大路骑,翻过山顶看看?仙女说,你不知道这些地方吗?翻过山就是另一个乡镇了,大路上去没意思,我们去百花坡,可以照相,可以采野菜。朱赫说,我感觉在你面前,我总是弱势的,只有听你的份了。仙女说,你觉得委屈吗?朱赫说,听你的是我的福气,哪里会觉得委屈呢。两个人就来到小溪边,正所谓是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偶有一两个小鱼,倏地不知所踪。朱赫说,我虽然是农村长大的,其实我不会游泳,我们村脚下有条小河,可以游泳,父母就是不让去,怕在那里送了命。仙女说,我看你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的,你告诉我,你可以干什么?朱赫说,你这一问,我还确实是不好回答,我好像什么都不能干,上班下班,都是混着。仙女说,你觉得悲哀吗?朱赫说,没觉得悲哀。仙女说,这就是悲哀之所在,连自己都不觉得,就没法说了。朱赫问,你是要我觉悟吗?仙女说,不叫你觉悟,这个是你自己的修行,别人说的不管用。朱赫说,我可能真的很笨。仙女说,你不笨,很聪明的,不会游泳也不怕,这么浅的水,在里面泡泡就行,还可以学着随便扑腾几下。朱赫说,要带游泳衣吗?仙女说,荒山野地的,带什么游泳衣,不懂吗,这叫天体浴。朱赫说,可惜这条小溪的水都漫不到膝盖,要不可以看看你的天体浴。仙女说,也没什么好看,你洗澡的时候,看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朱赫说,我没有那么自恋。仙女说,你真想看?朱赫说,我说不喜欢你一定会说虚伪,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更何况是天仙一样的美女。仙女说,别夸我,看美女是有代价的,你要是真想看,就发个誓,你发誓了,今天回去我就给你看,但条件有一个,只能看,不能动,你敢不敢保证?朱赫说,这个简单,虽然我凡心很重,但还能克制自己,不过先说明一点,是你自己自愿的,我没有逼你脱的。仙女说,你也要记得这个话,是你自己自愿的,我没有请你看,不许反悔。朱赫说,我向天上的白云和溪里的石头发誓,我要是反悔,就让我变成一个石头,永远泡在河里。仙女说,你不要变成石头,你变成老头就行,我要看着你慢慢變老的。朱赫说,你要是反悔呢?仙女说,我要是反悔,这辈子做你的女仆。朱赫说,我可不敢用你这么漂亮的女仆,再说我也用不起。仙女说,我们去采点野菜,春天的野菜是最好吃的,我给你照相。朱赫就呵呵呵地笑了。仙女问,你为什么这么高兴?朱赫说,你不觉得搞笑吗,我们两个,就像谈判一样?仙女说,那也要给你提个醒。朱赫说,来,我给你照相。仙女说,我给你照,照下你青春的样子,以后你会回忆起这一段的。朱赫说,我还没有到那么恋旧的年纪。仙女说,不久也会到的。于是乎,这两个人就在这片山坡上和溪流边忙活起来。

回到城里,仙女说,今天骑单车,挖野菜,满身是汗,衣服也沾了些泥,得借你的浴室用一下。朱赫说,热烈欢迎仙女使用,鄙浴室简陋不堪,还望海涵。仙女说,别说这个,没用,我先回去拿一下换洗衣服。朱赫说,我等你。仙女说,你先上去。朱赫说,我等着你,一起走。仙女就回店里拿了衣物,一起上到楼里。仙女说,是你先冲还是我先来?朱赫说,你先帮我收拾一下房间,我先冲,洗好后我来做这些野菜,你再去冲。仙女说,好的,你这些东西,要养成随手放好的习惯,书啊衣服啊,各归其位,就不需要再安排其他的时间来整理了。朱赫说,听从教导。仙女说,贫嘴,去吧。于是他走进浴室冲了起来,他想起上周浴室里那股浓郁的气味,脑袋要炸开一样,幸好及时开窗,那念头才一晃过去了。他很快冲好出来,仙女已经把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然后仙女抱着一包衣服进了浴室。朱赫在外面盘桓了很长时间,心里毛毛的,忐忑不安。他走近浴室,在门外说,仙女,还记得你今天的承诺吗?仙女说,记得,你还记得吗?朱赫说,记得。仙女说,那你重复一遍。朱赫说,你说给我看天体。仙女说,关键地方没说。朱赫说,什么关键地方?仙女说,装傻吧,你认真装,不记得就算了。朱赫说,记得记得。仙女说,那你重复一遍。朱赫说,是只许看不许动吧?仙女说,记好了?朱赫说,记住了,快开门。仙女说,等一下,在冲呢。朱赫说,冲也可以看。仙女就将门开了一条缝。朱赫凑过去拿眼往里看,水汽很少,但还是不大真切,水流还在经过她的身体,但那身体,天仙一样,四肢都暴露在他面前,他想冲进去,但她的美征服了他,使他不敢近前,且那里有水流着呢。他走了进去。仙女说,快出去,不许过来。朱赫说,我看一下。仙女说,在那边看就行,不许过来,再过来我就生气了。朱赫说,好好好,不要生气,我这就出去。仙女说,站开一点,我要喷水了。她把喷头拿在手上,对着朱赫,朱赫只好退出浴室。

他坐在沙发上,心里怦怦乱跳,这是他唯一看到过的全身肌体,美不胜收,他不忍离开,不敢近前。他打开电视,屏幕上是北趿的上空,一些水鸟在飞行,在觅食。但这些没法转移他的心思。过了—会,浴室的水停止流声,仙女冲好了,他就走过去,装模作样地问,洗好了?仙女说,洗好了。朱赫说,我再看一眼。仙女说,你不是已经看过了?朱赫说,没看清,没看清不算。他就推了门,仙女正拿毛巾上下擦水呢,他过去从她手里拿下毛巾,帮着她擦。仙女说,没看清才好呢。他胡乱地擦了几下,并没搭话,将毛巾丢进睑盆,双手抱住她的头颅,把嘴唇凑了上去。两个^便吻上了。仿佛有块巨大的磁石,把他一下就吸住了,然后两手抚着她的后背,却像电触一般,发麻,发酥,发烫,手掌摩挲着她的臀部,细腻光滑,弹性十足,没有词来描述。这个世界天旋地转,万物远遁,时光的秩序被打乱。他一把抱起仙女,走出浴室,将她放在床上。仙女也用手抱着他的头颅。他突然大脑里就有了一个念头,这尤物并非人间所有,能和她相爱一场,就是死,我也愿意。于是时间停滞,天地错位,身体融化在流水里,万物不知所终,—切归零,连日落和黑暗来临都无人觉察。

第二天的晨曦爬上树梢,从枝叶的缝隙里射进窗户,那窗玻璃,被照得更加明亮,窗帘上都映出许多枝叶的影子。朱赫轻轻眯开一条眼缝,感觉非常吃力,全身的骨架像是都脱节了,但外面的亮光刺得他难受。他翻了一个身,这笨拙的身体就触到一个人,那个人还没醒呢,睡得正香。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昨天的一些事,骑车,挖野菜,冲凉,相吻,他记得仙女来过,却宛如隔世,难道她还没有离开,还躺在这里?他拉开一点被子,就看见那光滑的白皙的肌肤如无瑕的美玉,人间最蛊惑人心的尤物便在三尺之内,但他不再动心,他心里疲惫不堪,四肢酸软无力,仿佛筋骨已被抽空,为什么这么劳累呢,难道世间关于男女交合的那些传闻,都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竟是又细又瘦,没有肌肉,长满了皱纹,就如枯树枝一般,看看两腿,肌肉萎缩,皮肤松弛;再看看全身,原先的肌肉,无端地不见了三分之一。他笨拙地缓慢地下了床,来到浴室里,对着镜子一看,他差点没喘过气,镜子里的那个人完全不认识,细细地琢磨半天,才从眼角处看出点原先的影子,他居然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胡子拉碴,全都白了,完完全全是个苍老的老头。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自己,这个人就是朱赫。突然一声咳,竟咳下三颗牙齿,嘴角顿时就瘪了。他恼怒起来,却又觉尚在梦中,就用指甲掐自己的脸,掐手臂,掐大腿,都有痛感,只是这痛感迟钝了麻木了。他来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那个人仿如西方宫廷画里的裸女,安静祥和地躺着,比以前更丰满,更富有福态。朱赫愣了下,然后大声叫,仙女,仙女。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不要大喊小叫的,还没睡饱呢。朱赫又喊,你看看,仙女,你看看,这是我吗?这是朱赫吗?你起来看一看。她睁开眼,无神地看着他,不是你是谁,不要叫我仙女,我从来就没有做过仙女。朱赫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老了。她说,我知道。朱赫说,我老了,呜呜……她说,我曾经跟你讲起过动物界的一些故事,人和动物是一样的,有些雄性蜘蛛和雌性蜘蛛交配后,就会被雌性蜘蛛当成食物吃掉,蝎子和螳螂也有这种情况,你看看,交配是多么伟大而光荣的事情,雄性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以换得雌性繁育后代,而我,并没有吃掉你啊,你还好好的活着,你应该感到高兴,我的前身,就是蜘蛛啊蝎子啊那样的动物,注定是要牺牲雄性来换取再生。上天已注定,第一个和我发生关系的人,会迅速衰老,你看看,我保留了你的身骨,只是吸食了你的精血,使你在一夜之间迅速地老去了三十六年,三十六年算得了什么,碌碌無为地活着,还不如趁此痛快地死去,不过,你还没有死,昨天,你是二十六岁,现在,你是六十二岁,你的精血很旺,我感到很满足,可以补充我今后多年的能量。朱赫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人,你是妖,还是鬼?你还我的青春。她说,我就是这世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既不是妖,也不是鬼,我并没有骗你,我看你诚实愚笨,不忍伤害你,是你自己不信守诺言,非要动手,还吻了我,是你把我抱上床的嘛,使我失去了控制能力,你说过的,你如果违约就变成石头,你并没有变成石头,你还是一个人,还可以继续和我生活在一起,以后的日子,我还会和你在一起的。朱赫说,三十六年的青春,一句话就被你说没了,今后我还怎么活,我不如死了算。她说,外面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了的,是你看待自己的态度,你要好好地活着,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就是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像一碗水被蒸发掉。朱赫把双手举到头上,蒙住了眼睛,他闭了眼,让一切沉入黑暗。她甚至听得到他牙齿咬动的声音,以及似有若无的轻叹。

从那以后,朱赫就没有去上班,单位上打来电话,他也不接。他白天从不出门,晚上则带着一顶黑色的小帽子出来采购食物。他有没有再去找他的仙女,无人知道。再后来,人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朱赫了,他可能已经搬离了临沧。至于仙女呢,她可能还住在临沧,只是没有遇上她。

责任编辑 田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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