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遥望契诃夫
2018-08-27徐海屏
徐海屏
一个人在他身后100年,仍超越国界被他的同行们尊重并怀念。他便有了成为“永远”的理由
9月1日~9日,国家话剧院副院长、话剧导演王晓鹰如愿以偿指导的《普拉东诺夫》在北京天桥剧场上演。“现场的观众虽然并不爆满,但是退场的人很少”,相比当年契诃夫戏剧在中国不多几次上演经历的共同命运——“观众寥寥无几,来的观众到演出结束一半以上都走了”,王晓鹰为此次演出现场感到欣慰。
为期一个月,由中国国家话剧院、中国对外文化集团与林兆华戏剧工作室共同发起的“首届中国国家话剧院国际戏剧季·永远的契诃夫”也由此拉开帷幕。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将分别有以色列卡美尔剧院的《安魂曲》、俄罗斯青年艺术剧院的《樱桃园》、我国林兆华戏剧工作室的《樱桃园》与加拿大史密斯·吉尔摩剧院的《契诃夫短篇》在北京不同剧场演出。
这是中国戏剧界第一次以纪念的名义,将一位先辈的作品在一段时间中连续展演——而且为一个外国人。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戏剧界与文学界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向契诃夫致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甚至将2004年奉献给契诃夫——这一年被命名为“契诃夫年”。
契诃夫在中国——戏剧人的孤独敬礼
王晓鹰是在读中戏大二时,第一次读到契诃夫的戏剧《樱桃园》与《三姊妹》。那时在他们的《外国戏剧史》里,契诃夫只是一名并列在其他名字中的“戏剧家”之一,“(剧本)当时就打动了我”,然而不像莎士比亚戏剧以“强烈的浪漫的戏剧性以及广阔的舞台二度创作空间”打动一名导演的心,王晓鹰对契诃夫剧本的感觉更多是阅读上的舒适。
“契诃夫存在于所有有人在追求、有人在痛苦、有人在爱、有人在挣扎、有人在欢乐的地方。”作家爱伦堡在契诃夫诞辰一百周年时对契诃夫的注解,清晰地指出了契诃夫成为“永远”的理由。
在剧本创作领域,一代宗师、戏剧家曹禺很早就希望能写出契诃夫式不着痕迹不人为造作的表达人的情感的戏剧。他曾说,“契诃夫给我打开了一扇大门,我发现,原来在戏剧的世界中,还另外有一个天地。”在这种指导思想下曹禺完成了被圈内人公认为其戏剧最高水平的《北京人》。
事实上,契诃夫的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戏剧,在新中国成立前基本都已经被翻译为中文。然而在王晓鹰记忆中,建国后契诃夫的戏剧在我国上演的纪录屈指可数。50年代,有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排演的《万尼亚舅舅》,北京人艺排演《三姊妹》;中戏在80年代排过《海鸥》,90年代排过《樱桃园》;90年代末林兆华指导了《三姊妹等待戈多》;最近一次是2002年中戏策划的“国际戏剧邀请展”邀请来俄罗斯叶卡捷林堡青年剧院的《海鸥》。
这样的排演频率与契诃夫戏剧在中国戏剧发展进程中的比重是不相符的。在中国戏剧界以外契诃夫的戏剧就更是默默无闻。对于大多数中国人而言,契诃夫就是《变色龙》、《套中人》,是那些讽刺短篇。
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著名导演林兆华看来,“这么大的国家,不排世界名剧,不排莎士比亚和契诃夫这样的大师作品是耻辱的。”
而大师在中国的落寞其实和我国目前流行的戏剧类别有很大的关系。戏剧最常见分为传统戏剧与现代戏剧,在我国,戏剧人更多的还习惯于表现传统戏剧,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茶馆》、《雷雨》等;而在戏剧舞台与之平分秋色的现代戏剧,因为审美习惯和价值取向的差异,中国的观众还不太适应通过舞台对人生的困惑产生思考。这也是为什么作为“现代戏剧”鼻祖的一代戏剧大师契诃夫在中国备受观众冷遇的原因。
中国社科院外国研究所研究员,最早研究契诃夫的学者童道明说,从这点上看,中国戏剧落后世界30~40年,“契诃夫写的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痛苦,而是温饱解决后的精神痛苦;……是来自灵魂的痛苦。”
他在世界戏剧舞台上仅次于莎士比亚
1904年7月15日凌晨,44岁的契诃夫在德国与瑞士交界处的巴登威勒“像婴儿一样的睡着了”。辞世前,契诃夫在他的祖国已经成为了与普希金、列夫·托尔斯太并驾齐驱的文学大师,同时他为数不多的戏剧作品也被保留为俄罗斯经典剧院的经典剧目。然而在更广阔的世界范围内,契诃夫仍旧是寂寞的,作为戏剧家的契诃夫没有获得与作为小说家的契诃夫同等的声誉。在我国,对契诃夫的这种认识一直维持到了今天。
和中国戏剧人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世界舞台上人们不去演契诃夫,因为“觉得他写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情感与社会,写的是一个旧时代的灭亡与新时代产生交替时代的知识分子的失落与彷徨。”然而在进入新世纪之后,国际戏剧界惊讶的发现契诃夫是穿越时空、记录了人类永恒存在的困惑之后,契诃夫成为了世界戏剧届继莎士比亚之后的又一盏明灯。
1954年契诃夫逝世五十周年,世界和平理事会以此为契机,号召隆重纪念的世界文化名人;1957年,在法国首演契诃夫的话剧处女作《普拉东诺夫》,这是欧洲戏剧人第一次先于俄罗斯排演了契诃夫的戏剧处女作;1959年,有“现代哈姆莱特”之称的《普拉东诺夫》在奥地利上演时,剧评家指出“他能比90%的现代剧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因为这个剧本和每一部世界文学的杰作,具有超越时空的意义。”从此,《普拉东诺夫》确立了它在国际戏剧界现代剧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在1960年契诃夫诞辰一百周年的时候,契诃夫作为现代戏剧的代表地位恰如莎士比亚作为传统戏剧的代表地位一样被确定下来。
童道明说,在如今欧美,特别是戏剧繁荣的国家“没有一年不演契诃夫,就像不可能不演莎士比亚一样”。事实上,在欧洲和美国上演最多的经典剧作家中,排名第一的毫无疑问是莎士比亚,第二位的就是契诃夫。
而上世纪40年代之前,全世界仅有莫斯科艺术剧院排演契诃夫的戏剧,而今年不仅《樱桃园》一部在俄罗斯就有八台同时上演;在日本,《樱桃园》就演出了超过400场;而在我国,只有《茶馆》这一部经典剧目的演出场次超过这个数字。
当今世界上最有声望的戏剧大师,80岁高龄的英国导演彼得·布鲁克从上世纪70年代起就将《樱桃园》与《哈姆莱特》一并作为自己的代表作,在全世界演出。在王晓鹰与他的同行们看来,彼得·布鲁克这一行为几乎就确定了“全世界戏剧导演的标尺”,“等于给别人一个昭示,当你导演做到一定程度,恐怕一定要和两个导演对话,一个是莎士比亚,另一个就是契诃夫”。
永远的契诃夫
契诃夫:19世界末俄国著名剧作家、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幽默讽刺大师、短篇小说巨匠。
1860年1月29日,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出生在俄罗斯塔甘罗格市一个普通市民家庭。
1900年契诃夫同列夫·托尔斯泰等一同被选为科学院名誉院士,在1902年为声援高尔基得而复失的名誉院士称号,契诃夫放弃了这一荣誉。
1904年,年仅44岁的契诃夫由于肺结核病逝于德国与瑞士交界处的巴登威勒。
文学方面:
1879年契诃夫考入莫斯科大学医学系。1880年即以安东沙·契洪特为笔名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一封给有学问的友邻的信》,此后,契诃夫的中短篇小说创作就没有停止过,其中包括《一个文官之死》、《变色龙》、《套中人》、《草原》、《第六病室》等经典名篇。1888年10月,其小说集《在黄昏中》获得了“普希金奖”,契诃夫被誉为“俄罗斯语言的最后一位大师”。
戏剧方面:
契诃夫逝世多年后,其中学期间创作的戏剧处女作《没有父亲的人》手稿被发现,1957年在法国以《普拉东诺夫》为名首演。加上以后创作的《伊凡诺夫》、《海鸥》、《万尼亚舅舅》、《三姊妹》与《樱桃园》,其作品在当今世界戏剧舞台上被上演的频率仅次于莎士比亚戏剧。
契诃夫戏剧表现的是“人在正常生存状态下的心理感受”。
后世的评论家通常将戏剧分为两种,一种是莎士比亚式的传统戏剧,一种就是以契诃夫为代表的现代戏剧。
为了获得高潮居中的戏剧性效果,传统的欧洲戏剧分幕一般都采取奇数结构,三幕或者五幕。而契诃夫“违背所有戏剧法规”,把他所有的多幕剧都写成四幕剧,刻意将舞台上的戏剧事件“生活化”。无论是内容是还是规则上,都令欧美戏剧评论家将契诃夫戏剧视为二十世纪现代戏剧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