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东北地区文化消费的影响因素
——基于面板数据模型的实证检验
2018-08-27李龙飞
李 龙 飞
(上海交通大学 文化产业管理系, 上海 200240)
一、 问题的提出
面对东北经济增长的下行压力,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突破经济发展结构性矛盾和体制性障碍,成为东北经济振兴的题中之义。自工业革命以来,产业次序的不可逆性成为一条重要的发展规律,是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作为第三产业重要组成部分的文化产业,其发展理应成为东北转型的重要途径,而文化消费又是文化产业发展的内在推力,甚至是东北经济的重要抓手。
就目前东北地区的文化消费现状来看,文化消费水平相对偏低,基本徘徊在全国平均水平及以下。而东北地区历来文化资源要素禀赋丰富,巨大的文化消费市场并没有得到良好的释放。目前,学术界关于文化消费的研究主要关注影响因素研究[1-2],有关区域整体文化消费市场的研究较少,针对东北地区文化消费影响因素的研究甚少。
东北地区为什么会出现文化消费乏力与文化资源禀赋丰沛的悖论?影响东北地区文化消费的因子有哪些,与其他地域的不同之处何在?本文根据东北地区文化消费的现实差异性,运用固定效应模型回归分析方法,对东北三省2006—2015年数据进行实证检验。在实证方法的选取上,首先运用面板单位根检验各变量的平稳性,同时检验主要变量之间的相关性,然后运用F检验和Hausman检验,确定采用固定效应模型估计方法对东北地区文化消费影响因素进行实证研究,更好地实现对模型参数的一致估计。
二、 理论与假设
从文化资本、文化供给和社会环境三个维度剖析东北地区文化消费影响因素。
1. 文化消费与文化资本
文化资本是影响文化消费的内生性因素,“标志行动者的社会身份,被视为正统的文化趣味、消费方式、文化能力和教育资历等价值形式”[3]。这里的文化资本有三种形式:具体化的文化资本、客观化的文化资本和体制化的文化资本。三种文化资本大体上与人力资本、文化产品和文化制度相对应。通俗地讲,无论是教育水平、审美趣味,还是消费能力,都是影响文化消费的重要因素。西方资本主义抢夺了经济资源后,文化趣味和文化消费能力成为区隔中产阶级最后的荣光,拥有更高教育水平的人往往能更好地消费文化内容,可见文化资本相较于一般经济资本对文化消费的影响力。
收入作为文化消费的机会成本指标,是影响文化消费的一般性因素[4]。文化消费作为精神性消费,是在满足了人们最基本的生理需要之后进行的消费。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设(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下同):
假设1 文化消费与收入水平正相关。
假设2 文化消费与受教育程度正相关。
2. 文化消费与文化供给
供给和消费是社会商品领域永远运动着的一对关系。文化供给对文化消费的影响体现在两个方面。
文化供给所提供的产品对消费者的效益。从微观消费者行为学角度看,消费者在购买产品时经历了对产品种类、价格、特性,以及自我认知等方面的信息收集与评估,决定购买决策。不同于一般的商品特征,文化产品具有“边际效用递增”特征,当某文化产品被认可后,该文化产品消费效用将增加,消费过程又提高了消费者的审美、趣味与知识,形成文化消费的“路径依赖”,反过来再次刺激文化消费,增加文化供给。因此,文化娱乐产品的价格、文化及相关产业固定资产投资额、文化传播机构数,都会从不同方面影响文化产品的供给,从而对文化消费产生影响。
在现代信息技术影响下,文化消费网络化愈发明显。文化信息基础设施建设程度、上网率也会影响文化消费的多寡。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假设3 文化消费与文娱产品价格指数负相关。
假设4 文化消费与文化固定资产投资额正相关。
假设5 文化消费与文化传播机构数正相关。
假设6 文化消费与互联网上网率正相关。
3. 文化消费与社会环境
文化消费不仅仅受内部条件影响,也受到外部环境制约。理论上讲,地区生产总值越高,对文化及相关产业的投入要素越多,提供给居民的文化服务和商品相对更为丰沛,对刺激文化消费具有重要影响。
城镇化率反映一个地区城镇人口所占比例,相对而言,城镇人口文化消费能力比农村要高,城镇所能容纳的文化消费产品和服务比农村也要丰富,人口城镇化对文化消费具有正向作用[5-6]。
城乡居民的收入差异与消费的关系也备受学者关注,刘厚莲利用1995—2010年全国28个省市面板数据,对人口城镇化、城乡收入差距与居民消费需求关系进行实证分析表明,人口城镇化率与居民消费率呈现正相关关系,城乡实际收入差距与居民消费需求呈倒U型关系,且倒U型关系出现的峰值在城乡实际收入比为3.47时。同时,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过大意味着城乡居民购买能力相差悬殊,经济发展不平衡直接影响地区消费活跃度、劳动力稳定性,以及社会安定。努力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可间接促进和提升地区的文化消费水平[7]。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假设7 文化消费与人均GDP正相关。
假设8 文化消费与城镇化率正相关。
假设9 文化消费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负相关。
人口流动对消费的影响是巨大的。人口红利作用削减、人口老龄化加速,以及人力资本流失,对经济产生的破坏力极大[8]。对于东北地区而言,人口动向对文化消费的影响是本文重点关注的问题。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6》提出警告,以东北目前的生育水平和人口流出趋势看,东北地区人口已经临近人口规模快速减小的下行通道。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假设10 文化消费与人口净流出率负相关。
假设11 文化消费与人口自然增长率正相关。
三、 模型设定、数据来源与指标选择
基于以上假设,从文化资本、文化供给和社会环境三个维度建立文化消费抽象函数模型:
C=f(M,S,E)。
(1)
式(1)中:C代表人均文化娱乐消费支出;M、S、E分别表示文化资本、文化供给及社会环境对文化消费的影响。 将文化资本对文化消费的影响分解为文化教育和收入分别独立的影响; 将文化供给对文化消费的影响分解为文娱消费价格指数、文化固定资产投资额、文化传播机构数及上网率分别独立的影响; 将社会环境对文化消费的影响分解为人均GDP、城镇化率、城乡收入比、人口流动量及人口自然增长率分别独立的影响。部分变量取对数以削弱模型异方差性, 模型(1)推演为以下模型:
式(2)中:μt为度量时间效应,ηi为度量横截面效应,εit为误差项,α、βi表示待估系数。
其他变量说明如下:
文化资本(M):教育水平(edu),以受高中阶段及以上教育占就业人数的比例来计量。收入水平(inc),以东北地区各省人均收入计算。
文化供给(S):文化娱乐消费价格指数(ccpi),以100点为基准,每年文娱价格指数为当年文娱价格指数与基准点(100)的差值,可为正,也可为负。文化固定资产投资(cinv),以文化及相关产业投入额占总投入资产的比例计算。文化传播机构数(com),以从事文化体育娱乐传播行业的法人数表示。上网率(aweb),以互联网上网人数占当年总人数的比例表示。
社会环境(E):人均GDP(rgdp),以各省分年度GDP总产值除以总人数表示。对于如何衡量经济增长,学者们主要以国内生产总值,人均收入、投资比例表示,本文认为剔除人口规模的影响,以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来表示相对较好。城镇化率(cityrate),以各省城镇人口占总人数的比例表示。城乡收入比(incgap),以城镇人均收入与农村人均收入的比值表示。城镇常住居民数(res),以各省城镇常住人口表示,考察人口流动情况对文化消费的影响。人口自然增长率(pgrowth),以当年人口与上年人口差,与上年人口数的比例表示,考察人口的自然增长对文化消费的影响。
所有变量数据来源于《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各省分年度统计年鉴》《中国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年鉴》。
四、 实证结果
表1是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特征。数据经检验属于强面板数据。采用F检验决定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还是一般线性回归模型(OLS)。若采取固定效应模型,则需经Hausman检验再次确定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还是随机效应模型。经过两次检验之后依旧选择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则检验终止。如果Hausman检验结果显示需要采取随机效应模型,则一般运用可行广义最小二乘法(FGLS)进行进一步检验和估计,减少因OLS检验中没有利用方差矩阵而产生的误差。表2给出了主要变量的相关性统计分析结果。主要从一般性经验统计结果和特殊统计结果两方面解释。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主要变量的相关性分析
续表2
变 量cinvcityratelnresincgapccpicomcinvcityratelnresincgapccpicom1.0000.454***1.000(0.0118)0.0440.770***1.000(0.8188)(0)-0.353***0.1370.0441.000(0.0599)(0.4710)(0.8155)-0.484***0.2230.2940.543***1.000(0.0067)(0.2368)(0.1153)(0.0019)0.2320.903***0.804***0.2540.2571.000(0.2175)(0)(0)(0.1764)(0.1702)
注: *代表显著性水平10%;**代表显著性水平5%;***代表显著性水平1%。
就一般经验统计而言,从该表可知,东北地区人均收入与文化消费水平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支持假设1,证明如果努力增加人们的收入,文化消费增长的可能性更大。互联网使用率与文化消费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支持假设6,现代新兴文化消费业态不断涌现,所借助的载体大多依赖互联网,从这个意义上讲,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完善也有利于文化消费水平的提高。教育程度与文化消费也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支持假设2,证明布尔迪尔所谓的“文化资本”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文化消费需求。人均生产总值、文化固定资产投资与文化消费在1%水平下均呈现显著正相关,文化消费的高低离不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文化资本投入等硬性要素的支持。文化传播的机构数与文化消费在10%水平下呈现正相关性,但是相关强度并非很高,东北地区文化传播机构数量增长在一定程度上会拉动地区文化消费。
就特殊统计结果而言,注意到东北地区人口自然增长率与文化消费在1%水平下显著负相关,与假设11相悖。但是东北地区各省城镇居民常住人口与文化消费呈现正相关,人口的稳定性对文化消费具有一定的稳固作用,与假设10一致。说明东北地区人口自然增长对文化消费的影响作用有限,人口流动对文化消费却有显著的影响,这与东北地区长期缓慢的人口增长背景有关。城镇化率与文化消费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城镇化程度高的省份,其文化消费水平可能更高。城乡收入差、文化消费价格指数与文化消费呈负相关,城乡收入差距过大、文化消费商品价格偏离正常的均衡点,也会影响文化消费的水平,但是统计上不太显著。
具体讨论文化资本、文化供给及社会环境对东北地区文化消费到底产生怎样的影响,需要采用实证回归模型检验。经Hausman检验,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在估计之前,进行面板单位根检验,由于目前学术界对于面板单位检验哪种方法正确尚无明确的结论[9],本文对每一变量采用三种不同方法(Levin-Lin-Chu、Im-Pesaran-Shin和Hadri Lm Station),只要其中存在一种结论是拒绝单位根,则认为该数据面板回归可以接受(回归结果见表3)。
表3 检验结果
注: 括号里为相对应的标准误差;*代表显著性水平10%;**代表显著性水平5%;***代表显著性水平1%。
模型1对全部变量进行回归,模型2、模型3和模型4分别对文化资本(M)、文化供给(S)和社会环境(E)三个主要变量进行回归。从判定系数看,各个模型的解释力度都较强,基本在95%以上。
lninc在相应模型中的相关系数均显著为正,人均收入每增加1%,文娱消费支出多增加约2.2%,说明东北地区人们的收入与文化消费是直接挂钩的,收入越高,文化消费支出就越大,支持假设1。这也从实证角度进一步说明了文化与经济的统一关系。
aweb在整体变量回归汇总的相关系数中显著为负,但是在对文化供给主要变量进行回归中显著为正,无法显著证实假设6。可能的原因是,尽管东北地区互联网接入使用人群扩大,但是人均文娱消费的比例并没有显著增加,更明确地说,是互联网文化消费的市场尚未有效激发。从文化供给的角度看,文化供给量越大,文化消费的可能性越大,在对文化供给主要变量进行回归时,互联网使用率与文化消费显著为正。通常来说,随着文化消费升级换代的速度加快,互联网文化消费比例会显著增高,文化消费渠道相应丰富。促进在线文化消费已经成为新兴消费经济现象。
edu在各个模型中的相关系数均显著为正,支持假设2。教育层次作为文化消费重要的资本,是消费文化产品,尤其是艺术品的重要能力。布尔迪厄在《区隔:趣味判断的社会批判》中所提及的贵族阶层相较于中产阶级最大的砝码就是其因受良好教育所习得的艺术趣味。一些学者就教育与文化消费的实证关系研究也得出一致结论[4,10]。
pgrowth在各个回归模型中的相关系数均为负,但统计均不显著,无法显著证实假设11。而lnres在整体回归模型中的相关系数显著为正,说明东北地区人口自然增长率与文化消费水平关系不大,而人口流动情况会极大影响文化消费状况,人口流出率越高,文化消费低迷的情况越有可能发生,这一情况在东北地区值得警示。作为近年来人口流出高发地的东北,人口变化具有连带效应,实证研究表明,文化消费也深受其影响。但是,人口自然增长率对文化消费的影响有限,这一发现具有一定的政策意义。目前,要拉动东北地区文化消费新经济的发展,需要非常关注人口流动问题,而非人口自然增长问题。
cityrate和cinv在整体回归模型中与文化消费呈现负相关,且均不显著,不能证实假设8和假设4。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东北地区的城镇化率一直都居于全国领先地位,且城镇化率逐年上升,当人均文娱消费额下降的时候,两者刚好出现逆向运动态势;二是受研究数据的局限,本文没有捕捉更长远的趋势。文化固定资产投资额与文化消费的背离可能也是由于此。当然,从一般意义上看,文化固定资产投资额代表了各省份对文化及相关产业的资本投入要素,文化固定资产投入越多,居民进行文化消费的可能性越大。但是东北地区的文化固定资产投入效果并不明显,对文化消费拉动性不强。
ccpi在相应模型中的相关系数为负,文化商品价格指数越高,对文化消费的抑制就越强;但相关系数统计均不显著,东北地区这一相互作用的关系并不十分明显。
lnrgdp衡量地区的生产总值对文化消费的影响,人均GDP与文化消费在整体模型中的相关系数为负,在社会环境的模型中的相关系数为正,无法证实假设7。
com在整体变量模型中的相关系数为正,在文化供给变量模型中的相关系数为负,无法证实假设5。
lncgap在整体变量模型中相关系数为显著负相关,即城乡收入差越大,对文化消费的阻碍就越强,农村文化消费被抑制后,整体人均文娱消费降低。
综上所述,与国内已有学者关于文化消费影响因子的研究,尤其是关于东北地区文化消费的专题研究相比,本文的发现在于:①除了通常对文化资本和文化供给变量的考察外,还需要引进社会环境变量,综合评断消费者进行文化消费的影响因子。②东北地区人口外流的裙带效应对文化消费的影响较大,而由于历史背景原因,人口的自然增长率对文化消费的影响有限,进一步的政策着力点更需要针对东北人口流动现状。③过度提升城镇化率并不一定导致文化消费必然增长,当城镇化进程到达一定阶段后,地区生产要素的经济资本需要适度向文化领域倾斜。④文化固定资产投入要素、互联网接入率与文化消费体量没有绝对正向关系,东北地区这一现象表现明显,相对特殊。
五、 政策建议
1. 重视涵养人力资本,培育文化消费新市场
人力资本既可以充当文化商品的生产者,也可以肩负消费者职责。作为价值的一种体现,它的释放需要通过一系列可行政策来涵养,创造价值最大化。东北地区人口流失严重,实证结果也表明人口流动对文化消费的影响极大。因此,需要加强顶层人才设计,留住文化创意人才和文化消费者,尤其是东北高校毕业生人才,促使其“在地学习,在地消费,在地创造”。
2. 提升文化资本存量与增量,激发文化消费新需求
文化资本,尤其是受教育水平与收入深刻影响着文化消费水平。提升消费者审美能力和文化消费能力就是增加消费者文化资本的存量与增量,让不进行文化消费的人消费,让文化消费较少的人更多消费。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成熟,各种新兴文化消费业态与文化资本量增加,将进一步激发文化消费需求,反过来促进文化产业的发展,进一步夯实文化资本的物质基础。金英兰等通过研究辽宁的城乡收入差异,也提出努力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加大财政投入,推进公共服务均等化等政策,通过文化资本的力量带动文化消费[11]。
3. 优化文化供给结构,挖掘新兴文化消费增长点
东北地区在大力增强文化资本投入的同时,也需要优化文化供给结构,尤其是对新兴互联网文化消费的挖掘和传统工业文化消费方式的改革与效率提升。比如,可以借鉴德国工业文化旅游的经验,将工业、旅游业、服务业连接起来[12]。再比如,东北地区的冰雪文化消费,除了传统的赏冰雕、滑雪等体育项目外,还可以将冰雪文化资源转化为文化创意资源,作为一种投入要素放置于整个文化产业之中,促进文化供给方式多元化,进一步开拓文化消费增长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