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缓慢的传统手工艺人生

李彩兰

第一次看到金鱼帽和虎鞋是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到泗城解放街的表姐家，表姐说要给我好吃的，接着她拿出一团花糯饭塞到我手里，可我却被屋里小表弟戴的漂亮帽子给吸引住了。表姐循着我的视线落到小表弟身上，不解地问：“怎么啦？”我赶忙回过神，接过表姐塞过来的花糯团。

我说：“小表弟的帽子、鞋子好漂亮！”表姐告诉我，今天是小表弟满周岁。满周岁就有新衣服，还有金鱼帽和虎鞋，家里还要做好多好吃的东西，一会儿还要“抓周”。

我一直很羡慕城里的小孩，觉得他们不但有好吃的，还能穿漂漂亮亮的衣裳。多年后我也有了孩子，很想给孩子买金鱼帽和虎鞋，可是找不到卖的地方，很遗憾，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淡忘了这事儿。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同事那里得知黄美松婆婆会制作金鱼帽和虎鞋，我心里特别激动，就去拜访她老人家。一进黄婆婆家，满屋的墨香味扑鼻而来，客厅里挂着栩栩如生的凌云山水画，从里屋传来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耳熟，待到主人走出来一看，哇，原来是文化馆老馆长麦浪。我与麦老是老熟人了，却不知道黄婆婆是麦夫人。走进老馆长书房，只见墙上挂满水墨画，桌子上还摆着未完工的绘画作品。麦老热衷山水画，退休后又坚持走遍凌云，画了一百多幅凌云山水画，2012年春节在凌云开了一个主题为“凌云山水美如画”的个人画展。

麦老站在客厅笑眯眯的不说话，等到我跟黄婆婆聊上，他又悄悄进书房画画了。

黄婆婆制作手工的地方是客厅，沙发上有一个大圆形铁盒，里面有各种颜色鲜艳的绣花线、一些半成品的金鱼帽、剪成小正方形的各色丝绸和虎鞋材料及剪刀、锥子、电光纸、排须等，把盒子装得满满的，简直成了百宝箱。和黄婆婆聊天中得知金鱼帽制作程序烦琐，看似简单的金鱼帽、虎鞋其实包含绘画、布贴绣、配色等技艺，需要准备的材料很多，有红黄橙绿青蓝紫各种色彩鲜艳的丝绸（制作鱼鳞、鱼身等用）和棉布（里布）、旧布（打布壳用）、珠子、亮片、金银线、车衣线、绣花线、电光纸、红黄颜色的排须及剪刀、绣花针，等等。

那天黄婆婆正用金线给金鱼包边，我一看，这不是我们平时包扣眼的针法吗，不同的是用金线压边而己。于是我就请求黄婆婆给我试一试。开始直线包边部分很顺利，一到拐弯的地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黄婆婆给我做示范，让我练习，就这样反反复复，一个中午我只包了半只金鱼的边。因为刚刚学会，还想巩固，征得黄婆婆的同意，我就带“金鱼”回家打算继续努力一番。

第二天，我拿着晚上认真包好边的“金鱼”给黄婆婆看，本想等黄婆婆夸奖的，没想到她看后，笑眯眯地拿出针线，把毛边和包得浅的地方修补了一番，说：“包边不能太浅，太浅了容易坏。这些活路最好白天做，因为晚上灯光看不太清楚。你年轻还不怕，像婆婆老了眼睛不好使，晚上只纳鞋底不做包边和刺绣的活路。”我听了有些惭愧，做手工真的需要慢工细活，着急不得。

黄婆婆又开始教我折鱼鳞。鱼鳞是用边长5厘米左右的正方形丝绸折的，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手原来那么笨，一片小鱼鳞折了半天都折不理想。一个中午不知不觉又过去了，我还是老办法，跟黄婆婆要材料回家晚上加班练习。

一只金鱼一般要14～16片鱼鳞，鱼鳞不能做得太大，也不能太小，而且需要各种不同的颜色。

第三天，我心想今天黄婆婆一定会教钉鱼鳞了吧？可她笑眯眯地拿着包好边的“金鱼”对我说：“拿给公公。”我感到很奇怪，也没多问就把“金鱼”拿给麦老。麦老接过“金鱼”，笑眯眯地拿出铅笔，在金鱼尾巴上画上几笔。哦，我这才明白，原来麦老画的是鱼尾巴上的纹路。多搭的一对老艺人，多搭的一对老夫妻呀！真令人敬慕。婆婆按照麦老画的用针线绣上纹路，鱼尾巴的立体感出来了，一条金鱼立马活了大半。

钉鱼鳞很讲究，要先摆好，鱼鳞方向要一致，钉的时候不能让布头和线头露出来，把鱼鳞按照色彩搭配从鱼尾骨往头部方向一片片钉到鱼鳃部位，然后盖上包好边，钉好眼睛的鱼头。钉鱼头的线颜色要跟布料的颜色一样。至此，一只漂亮的金鱼就活灵活现了。

黄婆婆说，金鱼帽分男女，女孩子的金鱼帽除了金鱼还有蝴蝶、花等，有花有蝶、有叶有根表示圆满，祝愿孩子越长越好看，像花一样美丽，人见人爱。男孩子的金鱼帽除了有一对金鱼，还有小鸟、绒球等吉祥物，寓意展翅高飞，祝福孩子健康成长，前途无量。

虎是吉祥物，威武辟邪之意，送孩子一頂金鱼帽、一双虎鞋，祝愿孩子一生平安，吉祥如意！

传统手工艺讲究精细，虽然很多过程看似冗杂，其实步步相扣，只有做好每一个细节，最后才能保证成品的品质。一对漂亮的金鱼做好了，黄婆婆说只完成帽子的一半。是呀，还有帽圈、面部、鼻子、小鸟、花、蝴蝶、绒球等，真的不容易，难怪这么漂亮的手工艺品市场上没有卖，原来是制作成本太高，卖不了价钱，再且耗费时间长，年轻人都不愿意在这活路上下功夫。据我所知，目前泗城街上只有黄婆婆和另一位70多岁的老人会制作金鱼帽和虎鞋了。

跟黄婆婆学做金鱼帽和虎鞋，我深刻体会到传统手工艺真的很传统，它不仅有悠久的历史渊源，还具有高超的技艺和智慧。民间手工艺，心口相传，图样随心手工绘制，纯手工生产，产量低，成本高。手工艺品的制作工艺不难，但耗时长，且需要一定的熟练度。这过程很麻烦，但却很有意义，就像一段悠长缓慢的时光，很美！

黄婆婆和麦老，他们齐眉举案，相濡以沫，共同坚守民族传统，一个制作鞋帽，一个绘画山水，在这日渐浮躁的现代生活里，从容淡泊，笑看云卷云舒。他们也像一段悠长缓慢的时光，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