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旷达人生管窥
2018-08-24徐菡
苏轼是中国古代文人中少有的才子,他思想敏捷,在文学艺术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在书法方面也有很高造诣,与黄庭坚、米芾、蔡襄三人合称为“宋四家”;苏东坡还擅长水墨画,以画墨竹著称。后世评价他的诗、词、散文、书法、绘画堪称“五绝”。
但是,如此有才华的才子,却经历了事业贫乏、政治挫折、生活窘迫的人生。面对这些,苏轼并没有颓废自弃,而是胸怀坦荡,在逆境中不断追求人生的更高境界,通过改变观念,把豪迈的气魄表现在作品之中并以此勉励自己。即使在几千年后的今天,当读到苏轼作品时,还可以感受到他的大气磅礴,洞察出他的开阔心胸,他的旷达人生仍然触动着我们的心灵。
《儋耳夜书》是短篇游记,此篇创作于宋哲宗元符二年,也就是公元1099年。被贬源于绍圣初年苏轼作文讥讽先钥,先贬至惠州,而后又流放到儋州。惠州位于现在的广东省境内,而儋州现在属于海南省。随着年龄的增大,苏轼并没有飞黄腾达,反而官越做越小。那个年代的海南,还是蛮荒之地,甚至比之前因乌台诗案贬至的黄州还要偏远很多。
我想无论换了谁,此时都难免会滋生苦闷不得志之感。可恰恰相反,此时苏轼已经接受现实并且心境平静,他开始同另外几个被放逐至此的年老书生交往,同小贩走卒交流,与僧侣谈笑风生,于上元佳节之际游乐儋耳市井,观灯赏月,飲酒取乐,表现出怡然自得之状。回顾乌台诗案之后被贬黜到黄州时的苏东坡,他的内心饱含被贬的愤懑与怀才不遇的哀伤,况且当时还处于待罪状态,生活中也处处有朝廷的“耳目”。那时的苏东坡只是闭门在家,过着无聊无赖的生活。
人世沉浮,曲终人散,即使是像苏东坡这样拥有满腹文采与一腔热血之士,也面临着这样那样的无奈。于是他暂且忘却官场烦恼,不顾世人渴盼,寄情山水之间,纵情诗酒。喝够了酒,便能借着酒劲,宣泄情感,消除积郁。借酒消愁愁更愁,醒来之后还是要面对惨淡的人生,还是要谨言慎行,这对于他来说该有多么痛苦多么压抑。是要怎么一种深入骨髓的旷达才能够让他做到“放杖而笑”呢?
一般的记游散文都会用一定的篇章去描写山水景物,在此基础上抒发感慨或是阐发哲理。而儋耳夜书仅仅简单描述了一下夜游的经过,却在寥寥数语之中将自己的真实感受表达得淋漓尽致,我们通过文字,也可以真切地看到苏轼当时的心路历程:“从向命运抗争到向命运屈服,从坚守政治理想到纵情游玩,从可以排遣到深入骨髓的旷达。”此时的苏东坡与之前的几次被贬,表现出的生活态度与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他在数次受挫后终于随缘歇息以求自适,终于选择了闲适与旷达,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闲适与旷达。
纪昀在评价《苏文忠公诗集》中就这样说道:“盖失意人作旷达语,正是极牢骚耳。”由此联想苏轼在被贬惠州时所作文章,那时候也是多写旷达之情,但真的能认为他就放弃了理想抱负,从此不问国是,不关心民间疾苦了么?恐怕不是如此。词句固然是旷达之辞,但究其根本也只是一种排遣而已,这种旷达当中还包含着极其复杂的情感,不仅仅是简单的被贬之后的牢骚与激愤,也有对朝政的挑战,对政敌的不屑,骨子里也还有着不甘心,只不过暂且歇着,等着下一次机会。
而在被贬惠州到被贬儋州之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在此期间苏东坡的心境也发生了转变,日趋平静,如释重负,曾经的不安与焦虑也逐渐消去。结尾用“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钓者未必得大鱼也”。把自己的情感描写得十分清楚,现在钓不上来鱼,以后也钓不上来鱼,可是那又怎样呢?难道每个人都能钓到大鱼么?这一段将理性寓于感性之中,从而避免了生硬粗糙的说教。苏东坡不仅笑自己,还要笑韩退之,他认为自己与韩愈是不同的,自己坦然接受了钓鱼无得的现实,而韩退之还不死心,还要去更远的地方继续钓鱼。然而在此时的韩退之身上,苏东坡难道不是看到了当年“钓鱼无得,更欲远去”的自己么?
九百多年前的苏东坡,在经历了一生的苦难与挫折之后,终于接受现实,享受旷达人生。他的文字也穿越近千年的时空启发我们,让我们摆脱自我束缚,正如古人所说:“心若无物,便能一花一草一世界。”不可否认,晚年苏轼,生活事业都处于低谷,但他的精神却处于一个新的高峰,达到了一般人不可企及的旷达。《儋耳夜书》这篇记游小品,“情”“事”“理”的交融臻于胜境。其事,用寥寥数语交代却又引发无尽的想象;其文,简单明了却又让人回味;其理,由心而发又让人感同身受。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难,苏东坡终于与这个世界和解,他的人生旷达也终由刻意排遣转变到深入骨髓。
徐菡,北京人大附中西山学校教师。